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替身贵妃传》雪临韵 文案 一丝半缕的烟云从华美的三足鎏金青蓝釉香炉中飘散而出,殿内重重帷帐在烛火下随风微动,情浓而香暖。 “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人,你的一切都是朕的,在朕的面前,不可以有丝毫隐瞒,做得到吗?”皇帝温情的说道。 苏梅香低眉婉转,在烛光下美目流盼,轻声答道:“臣妾做得到。” 然而,自从苏梅香顶替了姐夫的妹妹富察清秒前去选秀,入宫为嫔妃,她的一切,在皇帝面前,都成了一个永远难以揭开的谜。 隐藏自己身份的同时,却意外发现,皇帝的身世同样是个难以说开的谜,更不爽的是,年幼时的仇人也进了宫。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梅香 ┃ 配角:云帆 ┃ 其它:宫廷生活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453703字 第1章 月下的薄影 夜色渐浓,清冷的月华淡淡的散落在安静的街巷里,两个单薄的身影在满是月光的缓风中渐行渐远,苏梅香虽然尚未成年,却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家仿佛再也回不去了,望着远方的黑暗,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过母亲温暖的手牵着自己,心头的一丝恐惧很快褪去,安宁的跟着母亲往前走着。 偶尔有一两只野鸟飞过天际,在凄寒的月下摆出优美的身影,可这在苏梅香的眼中,却充满了诡异之色,她终于开口:“娘亲,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王锦绣一手牵着小女儿,一手紧紧的攥着休书,平静道:“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终于离开了苏家。” 苏梅香听母亲这样说,怯怯道:“那我们是要无家可归了吗?” 王锦绣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孩子,月色柔和的照在她的小脸上,那清澈的水眸倒影着自己的轮廓,如深秋静谧的湖泊,明亮动人却又深不见底,她抚了抚女儿的头,说道:“怎么会呢?你姐姐嫁去了知府家,她在学堂附近买的小屋空了下来,咱们搬去住就是了。” 梅香似乎回忆起什么了,脸上泛起一丝宛若春风的笑意:“娘亲,曾听吴妈说过,我刚出生不久,因为二娘迫害母亲,您便把我送去姐姐那里,直到危机消除,才接我回来的。”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大人的事想瞒你都瞒不住,古怪精灵的小样。”王锦绣玩笑着说道。 苏梅香挽起母亲的胳膊,说:“我喜欢那间小屋。” 午夜萧瑟的寂静中,母女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着。 衰败的苏家,除了数不尽的庭院楼阁之外,毫无人气,灯火通明下,苏同勤苍老干瘦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随着风中烛火的跳动,时大时小,猛然望去,还以为是从地狱逃离而出的厉鬼,而影子旁边依旧挂着那副昭君出塞图,美艳的昭君怀抱琵琶,优雅的模样似乎要从画中走出,然而现下无人欣赏昭君,只是传来一声凄厉的疯笑。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苏同勤枯黄的脸颊满是皱纹,似乎在一夜之中苍老,在疯狂的大笑中,那些皱纹似乎纠结在一起,形成畸形而可怕的表情,病态的狂笑之后,又觉得无限悲凉,不禁失声痛哭道:“这个家,就这样败了,就这样败了。” 哭泣过后,望着墙上的昭君图,惨笑的自言自语:“就是当初,我看了你,才打算娶二太太,觉得家里缺个美艳的女人,锦绣年华已去,我不过是想要个漂亮的女人,为我繁衍子嗣,可是,别人家的几房太太,都能和谐相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变了呢,楚洁想要夺取锦绣正房太太的位置,利用腹中的孩子要挟逼迫她,锦绣暗中设计陷害了楚洁的孩子,并且让她终身不育,再后来,婵娟进了这个家,做了三姨太,却被锦绣和楚洁合谋,弄得毁容不说,还又聋又瞎又哑,成了个活死人,这个家,就这么完了。”说到这里,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墙边,将那副昭君出塞撕得粉碎。 看着满地飘零的碎片,他回忆起往昔与王锦绣的伉俪情深,猛然间,他觉得对不起她,后悔了之前将其休掉,毕竟她走到这一步,都是被逼的,苏同勤疯狂的跑出苏府的大门,想找回母女二人,然而漆黑的夜中,死寂,毫无人烟,她们早就走的不知去向了。 苏同勤的心稀碎,他知道,往后的人生,将会变得毫无意义,毫无目的往前走着,浑浑噩噩的来到一家赌场,他决定进去玩玩,哪怕是把家产输光了,也比被吴家算计强,吴楚洁不过是一颗鱼饵,自然是想要钓大鱼的,不过万幸的是,这颗有毒的鱼饵终于没了。 时辰一到,太阳总是准时的给人们带来光明,王锦绣与梅香开始了新生活,而苏同勤便再也没有明天了。 草长莺飞之际,花红柳绿之间,富察清和挽着苏雪香,来到长廊尽头的小亭子里,只见这个小亭子很是别致,用深山里的白玉雕刻成顶,周围的石柱也都是通体雪白晶莹,在阳光下仿佛是春雪的和睦风光,苏雪香欣喜道:“以往没见过家里还有这样的小亭子,是让工匠新建的吗?” 富察清和深情的看着妻子,说道:“今天是你的生辰,这亭子用白色石头搭建而成,周围又有花香,我看就叫雪香亭吧。” 阳光明媚,心里自然也是暖的,苏雪香宛然一笑:“这便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 “还满意吗?”富察清和问道。 苏雪香清然道:“你送我的礼物,总是这样用心,常言道,礼轻情意重,情到就行,何必送这样的重礼,这亭子精致,一定用了不少的钱银,传出去,又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富察清和搂着妻子,说道:“我可听不得别人说什么礼轻情意重,满口瞎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有实际行动,哄人倒是有一套,再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妻子生辰,丈夫送贺礼,有何不可?传出去,一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苏雪香望着亭外飘扬的柳絮,说道:“你总是待我这样好,仿佛是美好的梦境。” “怎么会是梦呢?这分明是现实中的,我要让你开心的过一辈子。”富察清和说道。 苏雪香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的伏在他的膝上,感受着他的温暖。 富察清和接着说:“对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常常和我出门骑马,怎么现在懒洋洋的,窝在家里不动弹。” 苏雪香坐起身来,满是幸福的笑意,又有些娇羞:“都要做母亲的人了,自然不能像以往那样放肆。”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以前没告诉我?”富察清和仿佛喜悦过头,激动的说着。 苏雪香低眉轻语:“我也是刚知道的。” 富察清和喜不自胜:“要是爹娘知道,一定也开心,我这就差遣人告诉他们。” 苏雪香仿佛并不开心,只是平淡的说了句:“嗯。” 富察清和敏锐的感觉到她情绪微妙变化,关切道:“怎么了?有心事吗?” 苏雪香转过脸来,说道:“最近不知怎么了,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仿佛要出什么大事似的,清和,我好害怕。” 富察清和握住她微凉的手,说:“别怕,有我在,看你的样子是想娘亲了,不如我陪你回娘家看看?” 她摇摇头:“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可是就是想娘亲和妹妹,前日做梦还梦到以前的样子。” 富察清和站起来说:“这也好办,我去请岳母来,正好你有孕在身,她来照顾你一两月也好。” 苏雪香心中高兴,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 扶着妻子进屋午睡,待她睡下后,又吩咐丫鬟好生照看,随后去了父母住的庭院,老夫人心里似乎有些别扭,略有些刻薄的说道:“今天有人过寿?你贺礼送的很好,怎么不摆上酒席,宴请宾客?” 富察清和作揖道:“回母亲的话,雪香说,一般的小生日就不用铺张浪费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也就是了。” 老夫人的眉凝结在一起:“不用铺张浪费,这话说的真好,那间新造的雪香亭就不下万金,还不算铺张浪费吗?” 听母亲有责怪之意,立刻解释道:“母亲息怒,雪香初有身孕,身子时常不适,儿子命人建了座亭子,也是供她消遣散心用的,并无他意,母亲若是喜欢,儿子也给您建一座亭子。” 一听说儿媳有孕,之前的不痛快自然就消散了,喜笑颜开的问道:“真的?” 富察清和点点头。 老夫人欣喜之下说道:“雪香这孩子也是,怎么不早说呢?前些日子见她无精打采的,请安的次数也少了,我不知情,还怨她对我和你爹不敬呢,到底是我错怪了她。” 富察清和打圆场:“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错怪不错怪的,有些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 老夫人满心想着尚未出世的孙子,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忙说:“对,也就是点误会,现在她身子娇贵,你要好好照顾她。” “遵命。”富察清和玩笑道,老夫人轻轻打了他一下,说:“贫嘴。” 富察清和见母亲高兴,便开口道:“母亲,雪香现下需要人照顾,我如今在外头谋了份差事,时常顾不上她,您的身子也不好,不如让岳母来照顾她一段时间。” 老夫人想了想:“这行吗?” 富察清和说:“母亲来照顾有孕的女儿,没什么不行的。” 老夫人点头:“好,就让亲家母来照顾儿媳妇,你让下人把柳心苑打扫干净,陈设换新的,招待好亲家母。” 富察清和看母亲答应了,笑着说:“是,我这就去请岳母来。” 得知这一喜讯,富察家上下都弥散着喜悦的氛围。 第2章 母家的败落 出了老夫人住的合雅院,富察清和的脚步变得轻松起来,勉强的用过午膳,便匆匆离开家,去了数十里开外的苏家,打算去接苏雪香的母亲,一路快马加鞭,总算是到了。 然而,那熟悉的宅院,依旧焕发着富丽的辉煌,只是大门紧锁,门房和管家也不见了身影,院墙外散落着被疾风骤雨打落的绿叶,透出一股萧索衰败的气息,富察清和看着这一切,不禁说道:“这是怎么了?也不见个人打扫。” 说罢,走上前去叩了叩门,只听见“嘎吱”一声,沉重的大门还是像以往那样打开了,却露出了一副陌生的面孔,冷冰冰的说:“你找谁?” 富察清和一时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好,我是苏家的姑爷,特意前来拜见岳父岳母。” 那人冷笑道:“你真是苏家的姑爷?” “当然,这还能有假?”富察清和急切的说道,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似乎苏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那个陌生人长长叹口气,摇摇头:“苏家败落了,你这个做姑爷的能不知情?” 富察清和震惊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人接着说道:“看样子你还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半个月前,千纺绸庄的苏老爷半夜深更的独自跑去赌场,一场豪赌下来,把家业输了个精光,这不是,把宅子和绸庄都变卖了,用来换赌债,我买了这宅院,如今这儿早已不是苏家,而是我张家了。” 富察清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早就预料到,苏家出了事,可远远没想到,以往一时荣光昌盛的苏家,竟然没落至此,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让我进去看看。” 陌生人挡住了他,说道:“你可不能私闯民宅,我买下了这房屋宅院,你不能进,你要是不相信,就抬头看看,匾额都换了。” 抬头一看,果然,原来苏府的匾额换成了张府,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富察清和依旧不死心:“那苏老爷和苏太太去哪儿了?” 陌生人说:“那老头豪赌之前,把太太休掉了,小女儿也不知去向,这家产没了,自然是沦落街头。”说完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富察清和只能面无表情的在大街上毫无目的的走着,他担心着,害怕苏雪香接受不了娘家败落的事实,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她早晚要知道,想到这里,骑上马飞奔而去。 夕阳下,云霞华美绚丽,黑暗前的明亮总是最美的,苏雪香坐在桃花树下,看着晚风掠过落下的花瓣,说道:“这桃花开得再好,也敌不过残阳下的晚风,杏仁,你说这人是不是也和花儿一样,到了该落的时候,就悄悄飘零而去。” 杏仁安慰道:“少夫人,您现在有孕在身,多愁善感对身子不好,花儿落了,明年还会再开的,再说,花落了未见得是伤感之事,花儿一落下,就要结果实了。” 苏雪香在杏仁的搀扶下,站起身:“我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只是这些日子心里总觉得有些难过,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 还未等杏仁开口说话,只见不远处的石子小路上走来一个俊朗的身影,苏雪香的心颤动了一下,激动的说道:“清和回来了,我娘亲也跟着来了。” 然而面对着雪香满脸的期望,富察清和心生不忍,正因为有希望,才接受不了失望,他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说,最终只是说了句:“天晚了,春风微寒,回屋吧。” 苏雪香似乎听出了什么,略有失落的说道:“家里出事了,对吧,我就知道,那样的家庭,早晚要出事。” 富察清和有些心疼的说道:“雪香,别伤心了,回头伤了身子。” 苏雪香轻轻的吸了口气,极力的平复着情绪:“我不伤心,那个家我知道,要么不出事,要么出大事,我娘亲呢?” 富察清和搪塞不过去,却又不能直言,只是将目光极力的移向别处,逃避着妻子的追问。 苏雪香的心一下子跌入了冰窟,痛楚道:“我娘亲,她还在吗?还有梅香,她打小就在那个比深渊还黑暗的家里长大,想想就觉得痛心。” 富察清和还未等雪香说完,便接话:“在,你娘亲当然在,只是……” 苏雪香一改往日的温婉,大声问道:“你倒是说呀,吞吞吐吐的真不像个男人,我娘亲在哪儿?” 知道躲不过去,见雪香脸色微微涨红,略有喘息,只能说道:“你父亲,休掉了你娘,你的妹妹梅香跟着你母亲走了,现在不知去向。” 苏雪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因为她觉得,待在那个家,早晚不是让人害死,就是让人逼疯,如今娘亲离开了苏家,倒也是安安稳稳的过下半生,平静的说道:“嗯,那我父亲呢?” “他休掉了你娘,又失去了小女儿,也许是打击太大,去赌场孤注一掷,输掉了所有的家产,连家里的宅院和绸庄也变卖了还赌债,如今听人说,他也流落街头,下落不明了。”富察清和如实说道,只是实在担心她承受不了,却没成想,雪香很是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终于,长长的叹息:“那个家早晚要败落,只是没想到,衰败的这样快,几乎是一夜之间,曾经叱咤于江南的富商,就这样倾颓。” 富察清和搂着雪香,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无论你的娘家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我待你如初。” 苏雪香轻轻推开他,略有惆怅的说道:“你不嫌弃我娘家吗?如今败落至此,我也早已不是当初千纺绸庄的大小姐。” 富察清和当然不会让她推开自己,搂得更紧了:“你确实不是千纺绸庄的大小姐了,嫁到我家来,便是我富察家的人,我怎敢嫌弃你。” 苏雪香不说话,只是黯然神伤,如此一来,母亲的生计便无着落,没了娘家的支撑,自己在夫家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幸好他偏偏不在乎门第,也不在乎钱财,唯一在乎的是自己这个人,想到这里,心里好过许多。 富察清和想着怎样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只是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你的母亲和妹妹,她们现下无家可归,不如接到咱们这里来,好生待她们。” 苏雪香想了想:“这样行吗?爹娘能同意我母亲来吗?” 富察清和说:“你放心好了,我爹娘那里有我来说,你只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你母亲留在我们家照顾你和孩子,也就名正言顺了,乳娘照顾的哪里有自家人周到,你说呢?” 苏雪香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如何找到她们才是问题。”他看着飘零入水的桃花,略有愁意的说道。 雪香倒是一点不担心,脸上也浮现出些许笑意:“我知道她们在哪儿。” “真的?”富察清和问道。 “就在学堂附近,我买下的小屋里,我想她们肯定会去那儿的。”苏雪香信心十足的说着。 富察清和说:“有地方寻找就好,现下天色渐晚,我不便前去打扰,待明日一早,我便去接她们。” 雪香点点头。 桃树下,晚风微漾,轻轻的抚着碧绿的柳枝,小溪里的清水缓缓流淌,挑动着无形的落日余晖,折射出微弱的五彩光芒,一双色泽明艳的翠鸟掠过桃花枝头,清脆的啼叫几声,消失在不远处的竹林里,想是归巢而去。 回到屋里,杏仁上前行礼:“公子和少夫人回来啦,老夫人差遣身边的丫鬟送来了不少安胎的良药,让少夫人好好养胎。” 一眼看过去,桌上堆满了各种名贵的药材,富察清和说道:“娘心疼你,也疼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别没事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苏雪香甜爽一笑,说道:“我哪里能伤自己的孩子,自然不会胡思乱想,现下天色还未全黑,不如我们去合雅院,谢过娘的一片心意。” “我陪你同去。”富察清和挽着她的手说道。 杏仁说:“少夫人不必前去,老夫人的丫鬟说过了,您现在保胎要紧,别为了那些繁文缛节的礼节累着自己。” 苏雪香看了看丈夫,说道:“那就依照娘的意思,明日前去请安之时再谢她。” 月出云间,褪去了最后一缕残阳,夫妻二人共用晚膳,杏仁一边为苏雪香盛饭,一边说道:“如今少夫人有喜,这厨房的菜也丰盛起来,只要是您喜欢吃的,都一应俱全。” 苏雪香看着满桌的菜,反倒没什么胃口:“这荤菜油腻腻的,素菜又没味道,山楂是开胃消食的,杏仁,帮我拿一些来。” 杏仁立刻摇摇头:“那可不行,少夫人,山楂是活血的,您吃了会伤了胎儿,老夫人说了,往后山楂不可进门,不过您现在爱吃酸的,老夫人特意送来了几坛陈醋。” 苏雪香笑着说:“如今你现在差事越做越好,不仅听我的,更听老夫人的话。” 富察清和打圆场道:“杏仁,去拿一碟醋来。” “是。”杏仁麻利的跑去了厨房。 苏雪香笑意更浓:“娘比我还疼这孩子。” 富察清和用汤勺盛了一碗红枣乳鸽汤,说:“那是娘的孙子,自然疼爱有加,你现在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就先喝碗汤吧。” 苏雪香浅笑不语,轻轻呡一口汤,香飘四溢。 第3章 小姨和小姑 宁静的夜色,挂满了晶亮的星辰,仿佛是破碎的琉璃反射着纯美的月光,只是稍稍看一眼,便觉得心中无限畅怀,月下无风,却有着淡淡的清凉,苏梅香坐在狭小院子里的秋千上,默默的凝视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花影。 王锦绣见月色已深,小女儿还在院子里久久不回屋休息,便推门而出:“梅香,这么晚了还不睡?快进来吧。” 苏梅香转过脸来,笑意莹然的看着母亲,挥手道:“娘亲,今晚月色好,不如和我一起坐在秋千上赏月吧。” “你才多大,就知道赏月,半夜三更的不睡觉。”王锦绣略有责备的说道。 “娘亲,这屋子本是姐姐的住处,我想念姐姐,难以入眠,姐姐嫁去了夫家,回来的次数也少了,我都许久没见着她了。”随着她轻微的晃动,秋千的绳索碰着桂树的枝头,飘落下两片叶子。 听了小女儿的话,王锦绣的心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一丝丝恐惧越来越深,苏家突然败落,只怕大女儿还不知情,万一回到母家,那往昔富丽的亭台楼阁早已属于他人,不知心中做何感想。 苏梅香见母亲不说话,便下了秋千,来到母亲身旁,说道:“娘亲,您怎么不说话了,也想姐姐了吗?不如我们改日去姐姐家探望她。” “不许去。”王锦绣斩钉截铁的说道,声音也比往常大了许多,苏梅香楞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我们被爹爹赶了出来,去姐姐那里只会给她丢脸,还是算了吧。”王锦绣见小女儿这样明白事理,心里不禁疼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搂着梅香进屋。 月光好的夜晚总是格外静谧,可苏梅香睡得并不沉,眼看着原本自己的家是江南富商,却一夜之间败落的一无所有,还不满八岁的她,尝尽了世事无常。 再美的星辰也有落幕的时候,当月光褪尽,星辰也不见了踪影,王锦绣一清早便起来洗衣做饭,苏梅香也在一旁帮衬着母亲,还没忙完,只听见院门传来敲门声。 苏梅香放下手中的活,跑去打开门一开,惊愕道:“姐夫,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姐姐呢?” 富察清和站在门口,并未直接回答梅香的话:“许久不见,小姨长高了不少。” 苏梅香跑进屋内,对母亲说:“娘亲,姐夫来了。” 听了女儿的话,王锦绣很是吃惊,半晌才说:“快请进来。” 富察清和环顾小院四周,小院很是局促,两间瓦房也显出破旧之色,墙角绿色的青苔传达着无言的幽静,进了屋后,他行礼道:“小婿拜见母亲。” 王锦绣有些拘谨道:“姑爷快快请起。” 富察清和起身后,只见屋内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寒酸,恻隐道:“您和小姨在这简陋的地方受苦了。” 王锦绣倒是爽朗道:“简陋的地方清净怡人,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也乐得自在,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去过苏家了,才得知苏家出了大事,雪香让我来这里找你们。”他平静的说道。 王锦绣倒吸了一口凉气:“雪香终究还是知道了,是不是?” 富察清和点点头,接着说:“雪香有了身孕,整日心神不宁,惦记着母亲和妹妹,叫我前来拜访。” 听闻长女有了身孕,也算是喜事一桩,满面笑意的说道:“雪香有了孩子,真好,我这可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雪香时时挂念着你们,所以小婿前来,打算接您和小姨。”他谦和的说着,谁知道王锦绣一下子变了脸色,直摇头:“那可不行,那怎么行,雪香嫁到你们家,她就是富察家的人了,我和她妹妹住到你们家,算怎么回事,这不合适。” 富察清和赶紧说:“这没什么不合适的,都是一家子人,再说,我母亲身子不好,我又在外面有差事忙,雪香没人陪着,虽说有丫鬟照顾,可哪里有自家人来的周到,您就和我走吧。” 苏梅香在一旁说道:“就是呀,我也想姐姐了。” 王锦绣略有思索道:“也好,我去照顾雪香。” 富察清和见事情办成,麻利的帮着岳母和小姨收拾包袱,扶着岳母上了马车,一路不曾停留,来到了富察府。 苏雪香见母亲和妹妹来,心中喜悦的来到门口迎接:“可算是找到你们了,娘亲,这段时间,过的可好?” 王锦绣握着大女儿的手,眼睛不禁湿润:“好,清清静静的,很好,快带我拜见你公婆。” 一起去了合雅院,老夫人正在喝茶,听丫鬟前来禀报,便去了前厅,见着王锦绣热情的说道:“亲家,真是许久不见,如今还要劳烦你照顾雪香,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王锦绣亦笑着说:“亲家说这话便是见外了,都是为了照顾孩子。” 一番热情的交谈后,苏雪香带着母亲和妹妹去了柳心苑,说道:“这间庭院还算宽敞明亮,陈设也是新换的,您和梅香往后就住在这儿吧。” 王锦绣打量着四周,说道:“亲家有心了,我来也就是照顾你,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就走,不能总是住在人家,打扰他们。” 苏雪香给母亲倒了杯茶:“还走什么,我生下了孩子,这孩子也就是你的外孙,你不照顾吗?您就放心的在这里踏踏实实的住着,我和清和都商量过了,您照顾孩子,正合适,再说,总要为梅香打算,一直拘束在那小破屋里,往后可怎么办?” 转念一想,也是,小女儿梅香需要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总不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长大,便笑着说:“好,那我就照顾好你和小外孙。” 门外站着一个小女孩,身穿着浅绿色的花裙,看着屋里的一切,苏梅香问道:“她是谁呀?” 苏雪香转过脸一看,正是富察清和的妹妹,富察清秒站着门口,温和的招招手:“清秒,快进来。” 富察清秒有些认生,不太敢说话,慢慢的走进来,苏雪香对母亲说:“这是清和的妹妹,清秒,我这小姑子和梅香一般大,如今都是七岁。” 王锦绣看着她,说道:“这孩子长得真好,脸蛋圆圆的,满脸的福相。” 苏梅香走到她跟前:“我叫梅香,以后我会陪你玩的。” 富察清秒只说了句:“院子里的石榴树开花了。” 苏梅香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我们去看看。” 两个一般大的孩子走出了柳心苑,从这一刻开始,她们两人的命运彼此交融,发生着逆转。 王锦绣看着两个小孩的背影,说道:“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 苏雪香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清秒这孩子很是踏实,对人也好,就是比较认生,见着生人不爱说话,没事的,过两天你们和她熟了,就好了。”说完把苹果递给母亲。 初开的石榴花很是红艳,如烈火焚烧一般的浓烈,富察清秒说道:“你是嫂子的妹妹?” 苏梅香点点头:“当然,我也知道你是姐夫的妹妹,我的生辰比你大一天,所以你要管我叫姐姐。” 富察清秒不以为然道:“就大一天,也叫大?” 苏梅香采下一朵低枝上的石榴花,边看边说:“大一个时辰也叫大,何况我比你大一天?” 富察清秒歪着脑袋说道:“那好吧,我就叫你姐姐,这石榴花采下来就不能结石榴了,要是采光了,中秋之时,就没有石榴吃了。” 苏梅香不屑的看看她:“你怎么就知道吃,这石榴花初开之时,采摘而下,将其舂捣为碎末,取出汁液,可以将丝绸染成鲜艳的红色,做成襦裙可漂亮了。” 富察清秒似乎很感兴趣:“真的?” 苏梅香说:“当然,以前我家就是做这个的。”说完,两个小姑娘跑进了不远处的竹林里,时不时地传出欢乐的笑声。 安顿好了母亲,苏雪香在丫鬟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住处,富察清和说:“回来啦。” 苏雪香有些疲累的说道:“嗯,总算是都安顿好了,你也是,不留下帮忙,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溜走了。” 富察清和有些委屈的说道:“你可冤枉我了,我之所以离开,是为了让你和你母亲单独相处,好说说悄悄话。” “如此说来,你比窦娥还冤枉了?”她娇笑着望着夫君。 他也跟着开玩笑:“那当然,你看着六七月的天,马上要下雪了。” 苏雪香轻轻的坐在他的身边,浅浅的说道:“天下不下雪我不管,我觉得累了。” 富察清和还是像以往一样,给她捏捏肩,她闭目享受着。 “这大半天也没见着清秒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富察清和说着。 苏雪香连眼睛都没睁,低声道:“放心吧,你的妹妹和我的妹妹玩的好着呢。” 富察清和停下手,有些激动:“我的小姨子和你的小姑子一般大,自然能玩得开,也算是有个伴。” 苏雪香睁开眼,拽着他的手:“说话归说话,手别停下。” 他只好继续捏肩捶背。 第4章 九年后 在母亲和妹妹的悉心照顾下,苏雪香顺利的度过孕期,平安的产下一子,取名为富察云鹤,王锦绣和苏梅香也就一直在富察家住着,一晃就是九年。 苏梅香和富察清秒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正值二八年华。 只是再也看不到江南水乡的绿柳成荫,淡去了小桥下落英缤纷的诗情画意,一切都变得庄严起来,连空气也变得寒冷而干燥,苏梅香走在青砖小路上,柳眉微蹙,揉着鼻子自言自语道:“整日又干又燥,也不见下雨,这鼻子都要冒火星了,嗓子也疼。”说完便无聊的甩着芙蓉暗花的宽大衣袖,走动间飘散着清淡的茉莉香,若有似无的却又带着渺渺的甜醉。 见她满脸抱怨,走在一旁的富察清秒却由内而外的骄傲,欣喜道:“看你就没有享福的命,这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一切都是那么华丽庄重,自然不如江南那样自由自在的,你呀,也就是跟着沾光,要不是我哥哥科举中了进士,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进京做了京官,你还在苏州的小河边捞鱼呢。”富察清秒洋洋得意的说着,不经意间摸了摸袖口金线绣出的碎花。 看着她骄傲间略显轻狂,苏梅香不屑的撇了她一眼:“你哥哥不就是到京城的朝廷里做一个六品小官,狂躁什么?官场沉浮,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富察清秒袖口金线绣成的碎花在太阳下金光闪闪,略微有些刺眼,晃得人心烦闷。 苏梅香快步走在前面,富察清秒追了上去:“你这个人这些日子怎么脾气这样大,当心你姐姐训斥你。” “我姐姐才没心思管我呢,云鹤八岁了,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顽皮的很,她管云鹤都管不过来,才顾不上我呢。”苏梅香回头说道。 富察清秒边笑边说:“你不怕姐姐,我就告诉你娘,让她收拾你,看你还嚣不嚣张。” 苏梅香一把拽住她雪白如藕的臂膀,坏笑着说道:“你敢,你要是敢让我娘骂我,我就到你哥哥那里说说你和箫宁的好事,箫宁是咱们家的下人,你们那天晚上躲在墙角,他亲了你,你抱着他,我都看见了。” 面对她的半玩笑半威胁,心中猛地一颤,没想到与情人幽会,会被她看到,富察清秒只能妥协:“梅香姐姐,你就饶过我吧,我和箫宁是真心的,虽说他是个下人,可是他对我好。” 苏梅香听了她说的话,不禁盈盈而笑,明亮的眼眸如同新月的清晕,柔和而美丽,朱唇微启,低声道:“你们的好事,我就不打搅了,不过你要怎么谢我呢?” 见她答应不将此事泄露出去,富察清秒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讨好道:“我那里有一匹金线绣花的织锦,还嵌了宝石,哥哥给我的,价值连城,我转赠给你吧。” 苏梅香眉目轻扬,扭过脸去说道:“我才看不上那些呢,听说你将一只沉香雕刻而成的麒麟丢在柜子的角落里,如此嫌弃,不去送我吧。” “我当是什么呢,反正那只麒麟我也不喜欢,给你便是,只是那东西除了有一股香味,还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珠宝华丽。”富察清秒悠悠的说着。 苏梅香摇摇头,并不言语,心中却想着:肤浅,只知道喜欢那些金银珠宝,那沉香却是集天地之灵气,汇日月之精华,可遇不可求的。 两人携手回到家里,老夫人在庭院里喝茶,苏梅香欠身行礼,富察清秒却直接跑到母亲身边,说道:“娘,怎么不见我哥哥?” 老夫人慈祥的笑着,摸了摸小女儿的头:“你哥哥在京城为官不易,应酬也多起来,刚刚和两位大人吃饭去了。”然后也对苏梅香说道:“梅香,你姐夫忙着不得空,你要多陪陪清秒。” 苏梅香仪态端庄的说道:“一切都听老夫人的。” 老夫人满意的看着她,点头说道:“是个懂事的。” 出了老夫人的合雅院,富察清秒将沉香麒麟给了苏梅香,她握着珍贵的沉香,走在回柳心苑的路上,虽说搬来的京城,可院子的名称依旧没有改变,还是按着以前的来叫,虽是春季了,可北方依旧寒冷,只有寒梅凛然而开,不禁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未来在何方。 夜色渐临,富察清和略喝了两杯酒,面色红光的爽朗而笑,众人都知道他回到家里,老夫人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富察清和笑后,平静的说道:“我有两个好消息,你们先听哪一个?” 饭桌前,大家都期盼的看着他,他来到王锦绣面前,说道:“娘,雪香,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无意间得知了岳父的下落,岳父和他的三太太一路讨饭也来了京城,好在有柳妈在他们身边照顾,三个人虽然穷困潦倒,可都还活着。” 王锦绣和苏雪香听了后,震惊之余又有些冷漠,许久才说道:“这也能算好消息,我离开苏家,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他的死活与我不相干。” 苏梅香惊愕的看着姐夫,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瞬间五味杂陈,对于父亲,虽然没什么感情,可也多年未见,许久,眼前如飘起一阵薄雾,终于还是模糊了。 老夫人自然知道苏家的变故,也知道王锦绣之前所受的苦楚,所以向儿子示意,让他别再说了,富察清和也不再言语,老夫人为了缓和气氛,说道:“既然第一个不算好消息,那第二个呢?说说看。” 富察清和说:“看我糊涂了,都忘了第二个好消息,今日陛下圣旨,朝中所有官员家中有十四到十八岁之间的适龄女子,皆可参加选秀,咱家的清秒若能中选,必然是要光耀门楣的。” 所有人听了,目光都聚集在富察清秒身上,这让她浑身不自在,尽管她喜欢富贵的生活,可也割舍不下箫宁,这一刻,非但没了喜悦,却很是迷茫,不知所措。 富察清和走到妹妹身边,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安,开解道:“清秒,怎么了?能去选秀不高兴吗?如果你能进宫为妃,咱们家……”还未等哥哥说完,富察清秒夺门而去,消失在不远处的树影下。 众人皆疑惑,不知为何,而苏梅香心中却知道隐情,淡淡的说道:“姐夫,这好消息来的太突然了,清秒这是喜过头了,我去看看。”说完也跑了出去。 一家人都围在饭桌上吃饭,老夫人心里自然高兴,女儿能嫁入皇宫,自然能一步登天,成为皇亲国戚,而王锦绣和苏雪香喜忧参半,为富察家高兴,也实在厌恶苏同勤,没想到他流浪了这么多年还活着。 月色有些暗沉,被云雾遮挡,富察清秒在黑暗中奔跑着,不知道要去哪里,苏梅香追上了她:“你别跑了,就算跑,能跑到哪里去?” 富察清秒心中一阵酸楚:“我不能丢下箫宁,不能。” 苏梅香安抚道:“别担心了,那么多人选秀,能中选的没几个,殿选的时候,你就称病,自然被淘汰下来,不也就皆大欢喜?” 富察清秒的眉头丝毫没有松开,一行清泪流下,泛着微弱的月华,只让人觉得凄楚,片刻后才说道:“姐姐,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有了。”虽然她的声音很低,可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让苏梅香脑中一片空白。 “天哪,你们已经……这可怎么办,你有待嫁闺中,就有了孩子,这可怎么办,你这样去选秀,是对皇帝的亵渎,是要满门抄斩的。”苏梅香焦急万分。 富察清秒依然没了主意:“姐姐,你帮我,堕去这个孩子,然后我去选秀。” “胡说,一条命,岂能说杀就杀,不如我去问问老夫人。”梅香转身就要往回走。 富察清秒猛然拽住她:“不许去,不能去。” 苏梅香觉得有些头疼:“不去怎么办?纸里包不住火的,你以为你堕去孩子,就能蒙混过关吗?选秀时有人验贞的,你难道不顾全家人死活吗?咱们找个没人的时候,先和老夫人说,她是你娘,总能有办法。” 富察清秒失魂落魄道:“也只能这样了。” 苏梅香挽着富察清秒冰凉的手,缓缓的往回走,箫宁走了过来,不冷不热的说道:“在下恭喜小姐,听闻你即将参加选秀,入宫为妃,真是有福气呢。” 富察清秒听了他的讽刺,本就烦闷,怒火早已涌上心头,大骂一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滚。”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消失在黑暗中。 苏梅香一把揪住箫宁的衣领,厉声斥责:“你个不知好歹的混账,如今清秒姐姐有了你的孩子,却被逼着去选秀,眼见着走入绝境,你却不冷不热的来打趣,她也是瞎了眼才看上了你这个下贱的东西。” 箫宁的心似乎被剑劈成两半,阵阵刺痛:“你说什么?她有了我的孩子?” 苏梅香干脆的说道:“当然,现下她陷入两难境地,你不想办法救她,却来用言语激她,当真是看错了你。” 箫宁尴尬的解释道:“我误会了她,真该死,我以为她能去选秀,便抛下我不管,所以心里不痛快。” 苏梅香没说话,转身走了。 第5章 晴天霹雳 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本就黯淡的月光,小溪里的水依旧在流淌,散发的狰狞的寒气,只见一道白亮的闪电穿过月下的乌云,倾盆大雨瞬间而下,苏梅香顾不得许多,只是往前跑着,富察清秒仿佛置身地狱一般,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淋湿自己,终于追上了她,苏梅香拉着她的手跑进长廊避雨。 “清秒,你疯了吗?你的身子不能淋雨,若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苏梅香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道。 富察清秒木然的看着眼前的黑:“你说,我要是大病一场,是不是就不用参加选秀了?腹中的孩子也自然不保,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梅香听了她的话,直摇头:“疯了,真是疯了,即便是现在身陷困顿,也不能随意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若是病了,自然可以逃过选秀,可是靠重病来堕去孩子,会落下病根,也是不可取的。” 一顿歇斯底里的痛苦在暴雨中显得更加凄凉,寒风袭来,浑身湿透的富察清秒颤抖着,苏梅香搂着她冰凉的身体,哪怕可以给她带来一丝温暖,她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原以为,我有了孩子,他可以照顾我,让我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可是没想到,他对我出了冷漠就是挖苦,我的心好痛。” 苏梅香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误会你了,你也误会他了,他并不知你有了身孕,以为你要去选秀,便要抛下他,所以他心里也苦,我已经和箫宁说了,他很是自责。” 富察清秒的眼中闪过一丝期望和迷茫:“他,他只是自责?还有没有说别的?” 苏梅香尽力安慰道:“当然不是,虽说箫宁是个下人,可素日稳妥,有一日我见他救活一只受伤的鸟儿,便知道他是个好人,连一只鸟儿都不忍伤害,所以更不可能伤害你了,他会为你和孩子负责的。” 富察清秒虽然心里踏实了许多,可作为富察家的大小姐,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现在却落得要别人来负责,心中未免不甘。 苏雪香路过长廊,隐约看见两个黑影,说道:“是谁?” 苏梅香站直了回答:“是我和清秒,姐姐怎么来了?” 苏雪香有些诧异:“是你们,这么晚了不回各自的屋,躲在黑暗的长廊上做什么,衣服还都湿透了,也不怕着凉。” 苏梅香搪塞道:“我这就回去。”说着便拉起富察清秒的手,顺着长廊走远了。 两人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心情复杂的来到合雅院,苏梅香说:“去吧,和老夫人好好说。” “我不敢,梅香姐,你陪我去吧。”富察清秒怯懦的看着梅香。 苏梅香耐心的劝道:“我毕竟不是富察家里的人,我若在跟前,老夫人听了你的事,脸上不好看,自然会责罚你,快去吧,我就守着门外,若是你在里面受了苦,我自然进去为你求情。” 富察清秒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的平复着紧张的心情,一步一步的走进门里。 老夫人自然是喜笑颜开的:“清秒,来,坐到娘身边来,你哥哥的消息来得突然,娘知道你心里也高兴。” 此时此刻的她,早已没心思听母亲说什么,也没勇气看母亲的脸,只是将目光努力的移向别处,拼命的咬着嘴唇,老夫人看女儿如此表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清秒,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示意丫鬟退下。 富察清秒终于鼓起勇气:“娘,我不能参加选秀,因为,因为我和箫宁情投意合,还望母亲成全。” 老夫人瞬间觉得耳朵炸了一般,只是嗡嗡作响,许久,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砸了下去,苏梅香站在门外听见陶瓷的破碎声,也惊得怔住了。 只觉得心跳的厉害,血液直往上涌,怒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你是大家闺秀,箫宁是个下人,门不当户不对的,成何体统,再说婚姻之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样暗自苟合像什么样子,真是造孽,快快断了这不成规矩的想法,过两日去参加选秀,那才是你的好去处。” 母亲的话在富察清秒的心里只觉得像针尖一样锋利,刺得浑身疼痛,终于大声说道:“在我心中,谁都比不上箫宁,他有情,我有意,为什么不行?” 老夫人暴跳如雷:“真不害臊,这样的混账话也敢说出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选秀你必须要去,退一万步,就是你不去参加选秀,嫁与寻常人家,箫宁也不是合适人选,你哥哥如今在朝为官,你少不得要嫁去官宦之家,为你哥哥在朝中立足做点事情。” 富察清秒仿佛豁出去似的:“我有了箫宁的孩子,断断不能去选秀。” 老夫人听了这话,仿佛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瘫坐在椅子上,嘴中连说:“造孽,造孽,这个孩子你留不得。” 就在此时,箫宁疾步走来,苏梅香说:“你可来了,清秒向老夫人坦白一切,老夫人生了大气,斥责她呢,你别火上浇油。” 箫宁向苏梅香躬身行礼:“之前谢谢你告诉我,清秒的为难之处,我不能让她一人承担这些。”说完快步走进屋里。 “你还有脸来,你诱骗良家女子,就不怕把你送到衙门里牢底坐穿?”老夫人怒视着他,吼道。 箫宁反而异常平静:“别说牢底坐穿,就是身首分离,粉身碎骨,我也要来,我必须为清秒负责,不能让她为我受苦。” 听了他的话反而没了主意,老夫人一时愣住,富察清秒注视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终究还是没看错人。 “滚,滚,都滚,滚得越远越好,孽缘,孽缘啊。”箫宁拉着富察清秒的手,稳稳当当的走出了合雅院,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苏梅香浅笑,却深深的祝福他们。 屋里异常的安静,只听见沉闷的声响,苏梅香走进一看,老夫人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刺激,晕了过去。 郎中前来诊脉,开了些药,老夫人喝了总算是缓过神来,富察清和也赶了过来,苏雪香伺候在一旁,遣走了郎中,老夫人艰难的说道:“清和,选秀一事就算了吧,这孩子没福气。” 富察清和不了解内情,笑着说:“怎么会呢?我就清秒一个妹妹,自然是最有福气的,再说,我已经将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报上去了,不去也不行呀,依我看,您这是乐极生悲了。” 一行浑浊的老泪滚落在枕头上:“这当真是,乐一点没有,却生了悲哀,这已经报上去了,不去就是抗旨,这可如何是好?”然后呜咽痛哭。 众人都退下,只留富察清和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说出实情,他也着实一惊,没想到竟会如此,选秀自然是不能去了,可不去也不行,正不知如何是好,苏梅香推门走了进来,跪下说道:“老夫人,姐夫,家里的难处我都知道。” 老夫人诧异道:“什么?你都知道了?” “是,清秒都告诉我了,她若是去选秀,便是亵渎皇尊,咱们全家族都是死罪,可若是不去,姐夫已经将她的名字报上去,不去也不行,我想了许久,只有一个办法,只是……” 老夫人和富察清和几乎异口同声:“只是什么?快说……” 苏梅香深深的吸了口气:“如此只有一个办法,我替清秒去,从此我改名为富察清秒,我便是姐夫的妹妹,替她去选秀,如何?” 屋内异常的安静,苏梅香接着说:“也只能如此了,只是皇宫里,看似温柔富贵,背地里却杀机四伏,后宫佳丽数不胜数,得宠的只有一两个,更多的人只能孤独终老,就算是清秒没有私情,你们也忍心让她去那深宫中消磨余生吗?” 富察清和叹气:“唉……我何尝不知,后宫生存艰难,只是我在朝中势力未稳,要是妹妹能得皇上宠爱,我也就能青云直上了。” 老夫人心中的气没地方发,只能骂自己儿子:“你个混账,就晓得利用自己的妹妹,为自己铺路,也不管她的死活。” 富察清和不敢说话,只是低头的候在一边。 老夫人唉声叹气之后,问道:“梅香,你既然知道后宫坎坷,艰难险阻,可为何还愿意自愿替清秒前去呢?” 苏梅香不卑不亢的说道:“回老夫人,当初我与娘亲无家可归,是您和姐夫收留了我们,您待我不薄,我姐姐做了您的儿媳,您对她也好,如今家里遇到这样的事,我岂有不分忧的道理,我替她选秀,若是落选,大家也就平平安安,若我真的当选,也能为姐夫挣到好前程,如此也算我报答你们的大恩了。” 富察清和扶起梅香,万分感激道:“这次多亏你,起来吧。” 苏梅香站起身,欠身行礼:“只是往后,我的身份便是富察清秒,再也没有苏梅香这个人了。” 老夫人见危机解除,心里略微踏实:“也好,只能这样了,清和,你备马车,给你妹妹和箫宁带上足够的银两,让她收拾一下,和箫宁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能回来,若是让人发现梅香冒名顶替的事,那就是欺君大罪,全家都得死。” 富察清和点头:“我这就去办。” 富察清秒和箫宁来到老夫人面前磕了三个头,坐上马车,出了城,再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第6章 身份转变 王锦绣得知消息后,心情尤为复杂,深夜,来到小女儿的房间,却见烛火通明。 “夜深了,怎么还不睡?”王锦绣试探道。 苏梅香抬头看了看母亲,只见她眼圈发红,脸上还残存着未干的泪痕,心里不禁有些隐隐作痛,停顿片刻答道:“我睡不着,清秒和箫宁走了,这一走,此生恐怕再也难以相见,我来富察家九年了,与她朝夕相处,这冷不丁的一走,未免有些伤感。” “你只顾着为她伤感,哪里考虑过我这个做娘的心思,你好糊涂,怎么能替她前去选秀?”王锦绣哽咽着说。 苏梅香安抚着母亲:“娘亲,此时此刻富察家有难,我哪有不帮的道理,清秒与箫宁有私情,又暗结珠胎,肯定是不能去了,可姐夫已经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不去又不行,如此只能我替她去。” 王锦绣看着深夜黯淡的烛火,艳红的蜡泪顺着烛台滚落,仿佛是哪里受伤流血了一般,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你去选秀,若是中选了,岂非要一辈子待在暗无天日的深宫里,娘的心里就疼。” “娘亲,皇帝是天下至尊,我若能中选,您应该为我高兴才是,怎么伤心起来?”她边说边给母亲倒了杯热茶。 王锦绣自然顾不上喝茶,只觉得心被火烤的难受:“那后宫佳丽三千,明争暗斗的,哪里有好日子过?倒不如找一个寻常百姓,简简单单的嫁了,安安稳稳一辈子多好。” 一声轻轻的叹息,倒出了多年的幽怨:“唉,寻常百姓家就好了吗?娘亲,您当初嫁与爹爹,做了平头夫妻,想来也是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结果怎么样了呢?他发家致富了还不是三妻四妾的,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一朝家里败落,我们却要跟着受委屈,若不是姐夫一家好心收留我们,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呢,娘亲,您还不如让女儿入宫,用命一搏,输了,不过是等死,赢了,您和姐姐姐夫也能跟着我享福,娘亲,您就让我去吧。” 自知拗不过女儿,喃喃道:“罢了,罢了,这都是命,都是命,去吧。”说完后,王锦绣捂着脸哭着走出了女儿的房间,苏梅香看着母亲瘦削的背影,眼角闪着不忍的泪光,这对于一家子,都是不眠之夜,除了家里的几口人知道内情,还要极力隐瞒府里的仆人丫鬟,以免生出事端。 后半夜逐渐清冷,月亮微微西沉,却刮起大风,未关严的窗户被吹开了,帘幕疯狂的摇摆着,像妖女在舞动着身躯,又下起大雨,闪电交加,似乎要摧毁整个世界,富察清和担心母亲,所以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苏雪香端着安神的汤药,服侍婆婆喝下,喝完后,微微有些困意,可却难以入睡,苏雪香说道:“娘,时辰不早了,睡吧,千万别伤了身子。” 老夫人却强撑着坐起来:“是我这个女儿不争气,罢了,好在有你妹妹,往后她也就是我的女儿了,你们记住,往后她就是清秒,是清和的妹妹,清和,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富察清和答道。 苏雪香想了想,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娘,梅香从此以后的身份变了,她就是清秒,可是这世上岂非没有梅香这个人了吗?若外人问起来,如何说呢?”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问得好,既然没有梅香这个人了,那就让这个身份彻底没了吧,你去京城的远郊立个坟墓,就说雪香的妹妹染了恶疾,暴毙,想来也能遮掩过去的,清和,明天你去办吧。” 富察清和点头示意,吩咐完后,老夫人渐渐的睡下了。 苏梅香顶着富察清秒的身份,顺利的通过了层层选拔,两月后,终于开始了殿选,富察家为了保守秘密,将府中的仆人都遣回家去,又换了一批新的丫鬟小厮,苏梅香身边的杏仁由于对主人忠心耿耿,所以还留在身边使唤,正在帮主人梳妆,笑颜道:“小姐,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您要参加殿选,少爷和少夫人都快把京城最好的衣裳买来了,您穿着真漂亮,在大殿之上,定能艳冠群芳,得皇上青睐。” “休得胡说,我只问你,别的官宦小姐是不是也在穿这些华丽的衣裳?”苏梅香问道。 “自然是了,殿选是最后一关,能进入殿选的都是佼佼者,谁也不愿意输在容貌上,这衣裳自然是越华丽越好。”杏仁说着将一只累丝金簪戴在梅香的发髻上。 只见她脸上浅淡一笑,顺手将金簪拔下,缓缓说道:“所有人都打扮成那样,估计皇上的眼睛都要被闪花了,那金线银线绣的花草,呆板的很,丝毫没有神韵,这金簪也不好看,黄灿灿的像乡下熟了的麦子。” 杏仁不解的说道:“大小姐是看不上这些衣裳首饰?” “倒也不是,这些都是实在的好东西,价格不菲,是哥哥和嫂子的一番心意,我自然要收下,若是能留用,也都带进宫去。”苏梅香轻轻的抚摸着这些华美精致的衣裳。 杏仁则躲在一旁偷笑,梅香问道:“死丫头,笑什么?” “小姐,您改口倒是快,这姐夫和姐姐立马变成了哥哥和嫂子,若是换做我,还不适应呢。” 听了她的话,苏梅香的笑容定格在僵硬的表情中,很快便转喜为怒,呵斥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疯丫头,如今我是富察家的大小姐,这样的话若是被别人听见了,咱们全家都得死,你知道吗?家里为了保守秘密,将以前的下人都换的干干净净,之所以留着你,是觉得你忠心,办事又稳妥,不会出什么差错,没成想你竟然这样不稳重,早知道也把你打发出去算了。” 见她气的满面通红,杏仁也吓坏了,只跪在地上哭着说:“大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苏梅香抬手说道:“起来吧,记好了,若是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大家都得死。” 杏仁连忙点头。 明日便是殿选的吉日,苏梅香最终选择了一袭浅紫色绣雪梅的软烟罗宫装,别人要的是惊艳之美,而她要的,却是素中有艳,如风拂柳般的千娇百媚。 第7章 选秀风波(上) 又是一个雨夜,淅淅沥沥的不停,直到天色渐亮,雨才渐渐止住,略带花香的空气里充满了凉爽之意,苏梅香身着一袭浅紫色绣雪梅的软烟罗宫装,外披一层若有似无的乳白色轻纱,晨风轻漾,衣带飘飘而起,似要乘风而去,墨染般的青丝挽成云仙髻,左边随意的佩戴着两只米珠串制而成的小珠花,躲在发髻间若隐若现,如水面的薄雾,泛着淡凉的清远,而右边则端正的戴着一只累丝并蒂金芍药步摇,虽说她不爱金饰,可这只步摇是所有殿选秀女都要戴的,苏梅香当然也不能例外,耳下垂着与衣裳相配的紫水晶耳环,更显容貌秀丽,美目流盼之时,风姿绰约,如出水的芙蓉,绝艳倾国。 在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大门前,她缓缓的看了看眼前的一家人,便转过脸去,杏仁搀扶着她坐上了入宫的辇轿,苏梅香不禁有些慌张,杏仁握住她微凉的手,说道:“您是富察家的大小姐,应当从容而优雅,切不可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平民女子,胆怯的抬不起头。” 听了丫鬟的话,苏梅香眉心微蹙,却又在嘴边勾起一丝浅笑:“多谢你提醒,其实也没什么紧张的,不过是面圣待选罢了。” 平复了心境,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朱色的宫门,杏仁开心道:“小姐,咱们入宫了。” 辇轿突然停下,随行的太监说:“小姐,马上就要入宫待选了,请您下轿。” 苏梅香以目示意,杏仁点点头,搀着小姐下了辇轿,只见碧青色的天,毫无云彩,却在遥远的天边挂着绚丽的彩虹,如同通往天宫的彩桥,众人皆为震惊,太监怪声怪气的说道:“启禀小姐,这是好兆头,吉时到了,快些进去吧。” 苏梅香望了望天边,又低头说道:“多谢公公。”说完独自走进神武门,杏仁候在宫门外,望着朱墙黄瓦下,小姐逐渐淡去的身影,不禁叹息。 参加殿选的秀女人数较多,却都不敢说话,宫规森严,自然都鸦雀无声,在太监的引导下,站成一排排,按照次序往宫里走。 走着走着,看着宫中风景秀丽,自然也就没了以往的拘谨,大家都轻松起来,路过御花园的石子小路,只觉得低垂的柳枝随风摇曳,一时避之不及,打在苏梅香的脸颊上,不敢声张,只能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站在她身后的秀女脸上浮现出隐隐的坏笑。 走到御花园的尽头,众人停下脚步,太监说道:“各位小姐请再次止步,马上就要进入储秀宫面见皇上和太后,能否中选留用,就看各位的福气造化了。”话音刚落,就严肃的盯着苏梅香看个不停,苏梅香已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 太监走到她身边,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每位秀女都得到皇上恩赐的累丝并蒂金芍药步摇一支,为的是面圣之时佩戴,你看看,大家都戴着呢,唯独你不戴,冲撞了皇上之恩,该当何罪?” 苏梅香心里一惊,早上明明戴在发髻上的,怎么会凭空没有了呢,她伸手摸了摸右边的发髻,果然,步摇没了踪影,心中不禁慌乱起来,脸色微微涨红,解释道:“公公恕罪,臣女素来敬重皇上,怎敢冲撞皇帝隆恩,之前一直带着的,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 “遗失皇帝赏赐之物,可见是个不谨慎的人,唉……按理说,你是朝中大臣的妹妹,奴才骂不得你,这样吧,你去找找,若是能找到,就站在最后一排,若是找不到,这宫殿就进不去了,奴才也帮不了你。”太监便说便翘起兰花指,看的苏梅香直犯恶心。 然而现在顾不上嘲笑太监,只想着那只步摇会丢在何处,突然眼中的余光却看到站在自己左边的秀女满脸笑意,会不会是她做了手脚?可又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的离开队伍,独自往原路走着,心中只是失落,想着:看来此次的选秀,必定是不行了。 忽然有一位身着水蓝色翠烟襦裙的秀女开口道:“臣女参见公公,秀女大选,三年一次,能通过层层选拔,进入殿选实在不易,那位秀女不留神遗失了皇上赏赐之物,虽有过错,毕竟也是无心之举,公公能否通融一下?” 太监叹气着说道:“不是奴才不予通融,而是宫里规矩大。” “那便请公公允准臣女一同陪她寻找步摇。”秀女边说边行礼。 太监点头允准。 她步伐轻盈的来到苏梅香身边,轻声道:“你别着急,我帮你一同寻找,或许能找到呢。” 一直满脸坏笑的秀女停止的得意,只是恶狠狠的低声道:“多管闲事。” 苏梅香的心逐渐安稳:“多谢姐姐帮忙,不是您尊姓?” “我叫周半月,家父是浙江巡抚,你呢?”周半月便说边找。 苏梅香也低头找着,说道:“我叫苏……哦,我叫富察清秒,哥哥是富察清和,任正六品国子监司业。” “若是找不到那只步摇,可就糟了,你岂不是白跑一趟。”周半月蹲在草丛里找着,突然抬起头:“一路走来,站在你后面的秀女是谁?”。 一提到身后的秀女,便心中升起万丈怒火:“你看,就是那个穿橘色衣裳的,傲慢的很,我丢了步摇,她却幸灾乐祸,高兴的不得了。” 周半月站起来,拂去袖口的尘埃,“对了,你站在她前面,那步摇若是掉了,兴许她看见了呢,我去问问她。”然后一路快步走到御花园尽头,开口问道:“富察清秒站在你前面,步摇丢了,不知姐姐可有察觉?” 身穿橘色衣裳的秀女傲气的说着:“她的东西丢了,自己都找不到,却来问我?” 周半月不卑不亢的说:“姐姐不知道便算了,何必动气?”说着转身便要走。 那秀女又怕眼前的这位周半月能入选,岂非得罪了人,便不冷不热的说:“之前那柳枝打在了她的脸上,兴许是那时候丢的。” 周半月听了她的话,转身行礼:“多谢姐姐相助。” 然后来到苏梅香身边:“有线索了,那秀女说,之前风刮了柳枝,打在你脸上,兴许是那时候掉的。” 苏梅香欣喜道:“是呀,一定是在那里掉的,那柳树就在不远处,快走。” 然而很快,她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酒杯一同无情的水浇灭了,柳树下的石子路干干净净,包括周围的草地,也都看不见步摇在何处,更不妙的是,秀女要排队入储秀宫了,苏梅香眼中不禁充满了泪水,抽噎道:“好姐姐,今天虽然找不到步摇,那么多人,唯独你愿意帮我,谢谢你,储秀宫宫门开了,秀女们开始进去了,你也快去吧,耽误了姐姐的前程,就是我的罪过了。” 周半月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苏梅香,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转身快步离去,走进了秀女的队伍,进了宫门。 此时已是夏末秋初,风中热里带凉,苏梅香跪在柳树下嘤嘤哭泣着,只觉得从心里由内而外的发冷,也不知哭了多久,只听见身后传来低沉浑厚,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你是来参加殿选的秀女吧,好好的不进储秀宫候着皇上的銮驾,在这里哭什么呢?” 一回头,只见一位面目英俊的男子站在跟前,大约三十岁出头,身着银灰色常服,淡雅如明月旁的星辰,冷峻而关切的看着苏梅香。 苏梅香泪眼婆娑,冲淡了原有的浓妆,只觉得娇然可人,柔而无骨,如雨后的梨花,泪水洗去了脸颊上的胭脂,残存的一片微红,似飘零的花瓣,别有一番韵味。 见他气质非凡,必定不是一般的侍卫太监,便站起身行礼:“臣女确实是来参加殿选的秀女,可因一时大意,遗失了皇上所赐的芍药步摇,太监说,我违逆了宫规,所以进不得储秀宫。” 眼前的俊朗男子却豪爽一笑:“我当是什么呢?不过是一只步摇,再说,你也不是有意为之。”男子身边的一位太监接着说:“这位小姐怕是进不去了……”还未说完,就被男子示意制止。 他向前几步,来到一只芍药面前,说道:“昨个走过这里,还打着朵儿,今天就开了,大约是见到美人落泪,要一睹芳容呢。”说着伸手摘下初开的芍药,戴在苏梅香右边的发髻上,笑意道:“那步摇上的累丝金芍药,不过是死物,哪里有这鲜活的花儿好呢。” 苏梅香停止了哭泣,却对眼前的这位男子暗生情愫,只见他深邃的眼眸中,泛着迷人的多情,剑眉含着英气,魁梧挺拔的高大身材,宛若山峦之巅,看着看着,不禁呆住了。 俊朗男子说:“还发什么呆,你都已经迟了,还不快进储秀宫?” “您觉得鲜花比金花好看,可那里面的太监不这么想,一定不让我进的。”苏梅香泪痕未干,却带着一丝娇笑。 只见那男子从腰间取下一只羊脂玉的双福佩,递给她,说道:“你拿着这玉佩进去,没人敢拦着你,你进去也就行了,站在最后一排,也别声张,听明白了吗?” 苏梅香接过玉佩,只觉得触手温润,细腻若肌肤,行礼道:“多谢恩人,不知恩人贵姓尊名,往后我也可报答您。” 那男子提及自己的姓名,只是浅浅的说道:“你若再不去,储秀宫的门就要关了。” 苏梅香深深的望着他,许久,才转身跑去储秀宫。 第8章 选秀风波(下) 刚进储秀宫的门,太监便上前拦住:“富察小姐,御赐的步摇没找到,却摘一朵芍药戴在头上,以为这样便能搪塞过去了吗?即便奴才不拦着你,一会儿站在大殿之上,皇上也会治你得罪,还不快快出去。” 见太监脸色不好,苏梅香试探着拿出那枚羊脂玉,“公公在内务府当差,想来在宫里也是见多识广,不知是否认识此物?” 只见太监的脸色瞬间变得谄媚起来:“不知小姐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看着太监的表情,苏梅香心里松了口气,只提高了些声调:“是这玉佩的主人让我进来的,我头上的芍药也是他亲手戴上去的,不知公公能否通融?” 太监本就弯着的腰俯的更低了,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姐请进。” 苏梅香走进了储秀宫的门,顺着长廊来到宫墙的后方,悄悄的站在最后一排,周半月低声欣喜道:“清秒,你怎么进来的?怎么头戴鲜花?步摇找到了吗?” 苏梅香亦低眉而笑:“哪有,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竟然有贵人相助,他,他很好,说了一番宽慰我的话,还亲手采摘了芍药戴在我的发髻上,说是,累丝金芍药没有鲜花好呢。” 周半月听了有些糊涂:“可是清秒,那内务府的太监不是好打发的,看样子势利的很,有些凶巴巴的,他怎么同意你进来?” “说的正是呢,他哪里能让我进来,先是一顿训斥,又要赶我出去,可助我的那位贵人给了我一枚玉佩,让我进储秀宫的时候出示给太监看,果然那家伙看了之后脸色都变了,乖乖的让我进来了。”说着将羊脂玉拿了出来。 周半月细细的看了看,脸上竟有了些羡慕之意:“虽说我家世代为官,即便算不上高门大族,也是官宦之家,这些个赏玩之物数不胜数,可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这东西质地纯正,没有半点杂质,精雕修琢的像是御用品。” 苏梅香微微婉笑:“天哪,他会不会是……”还未说完,却被周半月制止:“嘘,别说了,就算是也不能说,还未殿选就私下里见他,不合规矩。” 苏梅香点点头。 因为是最后一排,所以一站就是很久,脚有些酸了,也要保持端庄的仪态,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参加殿选的女子那么多,然而皇帝只选六个,因此大部分的人都是沮丧着脸,撂牌子送回本家。 太阳渐渐西去,却如朝阳般温暖,终于有太监领着最后一排秀女进了大殿,其余的四个都有些沮丧,一般最后一排的人,都不易被选上,等的妆容都花了,只有苏梅香脸上保持着淡若芬芳的微笑,远远的看见大殿之上坐着的皇帝,身穿黄缎龙袍,脚踩黑底靴,很是威严,只有那熟悉的脸庞,是刚刚见过的,他也不停地看着苏梅香,久久不说话。 太监按规矩一一报上了秀女的家世,姓名,年龄,而皇帝却如听不见一般,快步走下龙椅,来到苏梅香面前,欣喜万分的说道:“你是哪家的?快告诉朕。” 苏梅香欠身行礼,很有礼貌的说道:“臣女参见皇上、太后,臣女是国子监司业富察清和的妹妹,富察清秒。” 皇帝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好名字。”然后来到太后面前,说道:“之前已经选了五个了,在加上富察清秒,六个也就齐全了。” 正当太监赐香囊时,太后严厉地说:“且慢,皇帝,富察氏虽说举止也算端庄,可没按照后宫的礼仪前来殿选,按规矩,每位秀女都要佩戴累丝金芍药的,可她却……哀家瞧着她身边的那个穿水蓝色裙子的秀女不错,很守规矩的样子。” 皇帝没了办法,即便是皇帝选妃,也要经过太后同意,很显然,太后对苏梅香很不满。 正当皇帝与太后僵持的时候,苏梅香行跪拜之礼道:“臣女富察氏启禀太后、皇上,按照宫廷礼仪,所有秀女都要佩戴金芍药步摇方可参加殿选,臣女之所以冒着违反宫规之险,以鲜花所替,是因为此次的金芍药步摇太过贵重,并且那芍药花瓣做的有些像牡丹,牡丹乃国色,正宫所用,臣女不敢冲撞了太后和皇后娘娘,因此才没有佩戴。” 太后的脸色微微有了好转,却仍刁难:“听御前的太监说,有一位秀女不谨慎,弄丢了御赐的金芍药,就是你吧。” 苏梅香心中微微一颤,可表面上却还是很镇定的答道:“回太后的话,众位秀女都佩戴了芍药步摇,若是臣女直言,此次的金芍药像牡丹,岂非连累了众位秀女一同的不敬之心,所以才说,自己不慎弄丢了御赐之物,还望太后、皇上恕罪。” 太后走到一位秀女身边,看了看发髻间的金芍药,果然有些像牡丹,脸上才转怒为喜:“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宁可让自己担着违反宫规的罪责,也不愿冲撞了哀家和皇后,皇帝,你自己打算吧。” 皇帝有些钦佩的看着苏梅香,心中想:年龄不大,嘴还挺麻利。 看着苏梅香扭转乾坤,周半月的脸上有些悲凉,原来皇帝选了五个秀女,最后一个名额留着给她了,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皇帝走到了周半月的身边,只是看着她,默默的不说话。 周半月行礼参拜:“臣女周氏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岁吉祥,太后千岁安康。” 皇帝平静的说:“周氏,你是浙江巡抚家的?” 周半月回答:“回禀皇上,正是。” 皇帝看了看她,说道:“母后早年间与你母亲相识,所以对你也有好感,你即是名门闺秀,那朕就听母后的,把你一并留下。” 周半月总算松了口气,笑意道:“臣女多谢皇上、太后隆恩。” 太后心里也高兴,皇帝选了自己满意的人同时也兼顾了自己的心思,因此富察氏与周氏都留用,赐香囊时,太监犹豫了,因为此次只选六个,而现下多了一个周半月,香囊不够用,太后也明白,说道:“虽说此次只要六个,‘六’是吉祥之数,没成想皇帝额外加了一个。” 苏梅香笑着看了眼周半月,说道:“启禀太后,‘六’确实是吉祥之数,可加了一个周姐姐,便是七个人,臣女听说天上有七仙女,可见‘七’也是吉数。” 太后爽朗的大笑,“你的嘴真甜,往后你们要齐心伺候皇上,以此和睦后宫,听明白了吗?” 周半月与苏梅香异口同声:“是。” 太后说:“香囊不够用,哀家戴的这串珠子就给你了。” 说着褪下了手腕上的缠丝玛瑙顺势戴上了周半月纤柔的手,周半月自然千恩万谢的与太后说了两句话。 苏梅香接过太监递来的香囊,与周半月谢过皇帝太后,便从储秀宫的小门走了出去,晚霞依旧美如彩绸,周半月愉快的笑起来,也顾不得规矩,笑得有些肆意:“清秒,想不到我还能沾了你的光,如今我也中选了。” 苏梅香轻轻推了她一下,笑颜道:“姐姐说笑了,虽说皇上中意于我,可太后更喜欢你,往后在太后面前还要你多多美言几句。” 周半月欣喜之余又有些失落:“皇上留下我,不过是顾着太后的面子,看来往后我也只能是服侍太后了。” “姐姐,你怎能如此说,太后和皇上母子连心,虽说在御花园我比姐姐先遇见皇上,皇上自然与我熟悉些,可姐姐容貌姣好,必定能得皇上垂爱。”苏梅香宽慰道。 周半月依旧保持着敲到好处的微笑:“只要能中选,就不算辜负家里爹娘的期望了,深宫重重,皇上有无数的嫔妃,我在宫里举目无亲,想想就有些难过。” “选不上难过,这选上了又难过,姐姐真是矫情,怎么会举目无亲呢?我还要做你妹妹呢。”苏梅香挽着她的胳膊,嬉笑着。 周半月心中安稳着,看着她,便知她心思比自己灵活,有她帮衬着,往后宫中生活也好过些。 一路有说有笑,眼看着快到宫门,只见一辆略有奢侈的车驾停在前面,侍女扶着自家的小姐上了车,苏梅香和周半月都惊着了。 “清秒,你快看,那个人是不是站在你身后的?”周半月边说边看。 苏梅香有些不屑的说:“一定是了,这么招摇,一看就是中选了,真是冤家路窄,往后少不得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 “既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周半月扯了扯她的袖口。 苏梅香回过神,故意拖长音:“是,都听你的。” 周半月在自己的丫鬟陪同下坐上了轿辇,两人相互道别后,苏梅香来到杏仁身边,回到富察家。 第9章 入宫前夜 坐着轿辇,一路轻微的颠簸,回到富察府已是星辰满天,明月当空照,在杏仁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轿辇,得知苏梅香中选留用的消息,富察家自然是一副喜庆欢腾的样子,唯独王锦绣脸上挂着一丝哀伤,她看着母亲的脸,亦有些难过,可为了让街坊四邻不起疑心,只能转过脸来,对老夫人说:“娘,女儿中选了。” 富察清和面对着苏梅香,心里既高兴又有些担忧,最终有些激动的说道:“清秒,哥哥在此恭喜你了。” “嫂子,外头秋风渐起,咱们进屋说罢。”苏梅香对着自己的姐姐说道。 一家人欢天喜地的进了家门,众人都散去了,苏雪香悄悄对她说:“快去娘的屋里,她对你有话说。” 苏梅香有些发懵:“哪个娘?” “自然是咱们的生母,这一整天,简直是度日如年。” 听了姐姐的话,也不再多说别的,只是默默的向老夫人行了礼,跟着王锦绣回到柳心苑。 关上门后,都沉默了许久,话有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终于,在一阵疾风后,听见落叶“沙沙”的响声,苏梅香开口:“秋天了,花都落了,娘亲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心都冷了,哪里是加衣裳能受用的。”王锦绣面无表情的说道。 苏梅香拿起帕子,轻轻擦去母亲眼角还未风干的泪痕,轻声道:“女儿今日中选,明日便可为您,为姐姐带来更好的生活,您何苦这样伤感?” 一声长叹,“唉……今日一整天,我总是坐立不安,一来是担心你冒名参加选秀被拆穿,二来又怕你往后的日子难熬,没成想,你还真的中选了,你说,等吉日一到,你便久居深宫,我可是一面也见不上你了。”说到这里,终于克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苏梅香也不说话,只是用力的搂着母亲,等她哭累了,才柔声道:“娘亲,你在姐夫和姐姐的家里住着,哦,现在该改口了,您在哥哥和嫂子家住,生活也算有了着落,我也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他们会好好孝顺你的,我以富察家大小姐的身份,应选入宫,这是最好的结果。” 王锦绣心疼的摸着女儿的脸颊,停止了哭泣,看着她的脸说道:“好孩子,让娘好好看看你,也不知道,十几日一过,一张圣旨送来,你便禁锢在深宫里,娘的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着你。” 苏梅香握住母亲的手,说道:“娘亲不必担心,我若是真的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便可回家省亲,到时候就能与您相见了。” “罢了,别安慰我了,只听说过贵妃能回家省亲,梅香,听娘一句,在后宫里生活,千万别得罪别人,也别逞强,平平安安的活着就行,娘不指望你能三千宠爱在一身,只要你好好活着。”王锦绣千叮咛万嘱咐。 苏梅香点点头。 接下来在府里,上到老夫人,下到丫鬟婆子,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圣旨很快送到府上,于下月初六入宫,封号为媛贵人。 给了宣旨的太监一些好处,打发走了太监后,杏仁笑着说:“别的留用秀女都是以姓氏为封号,咱们的贵人竟然……” 苏梅香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纤纤玉指紧紧握住圣旨,娇然道:“皇上有心了。” 府里的人都忙着给苏梅香准备入宫的东西,很快,好几个大木箱便塞得满满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初五,苏梅香看着富察府里熟悉的一切,心里很是不舍,自言道:“往后,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清秒,哥哥有些话想和你说。” 回头一看,是富察清和站在自己身后,“现下身边没人,用得着这样吗?”苏梅香漫不经心的说着。 富察清和看着凋零的树叶,走进了几步说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把你当做亲妹妹,永远都是。” 苏梅香心里很不是滋味,苦笑道:“真的吗?那她呢?她在你心里又有什么位置?” “谁?” “用不着我讲明了吧,不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苏梅香冷漠的说着。 富察清和说:“她是我妹妹,你也是,我对你们两人是一样的,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好归宿,你也成了媛贵人,我希望她能过得好,也希望你能宠冠后宫,无论你是梅香,还是清秒,还是媛贵人,我都把你当做亲人,一辈子都是。” “真的?” “嗯” 苏梅香望着天空掠过的大雁,眼睛不禁湿润了,说道:“既然我是你的亲人,那我便求你一件事。” 富察清和诚恳的说道:“你尽管说。” “你要好好待嫂子,还有,嫂子的生母王氏,也就靠你多多照顾,千万不要让她们受委屈。”苏梅香盯着他的脸说道。 “明天你就放心的入宫吧,你放心,雪香和岳母,我一定进全力照顾。”富察清和向她保证。 苏梅香微微点头:“好,那我也就放心了,谢谢你,哥。” 富察清和张开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有个人,你要不要见?” 苏梅香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便直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我去见的人,是苏同勤,对吧,你也真够好心的,还在远郊的巷子里租下一个小院,让他有容身之所,要是我,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好妹妹,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明天你就要入内廷,若是今天不见,只怕永远也见不着了,还是不要留下遗憾吧。” “王氏知道吗?”苏梅香问道。 富察清和点头:“她知道,虽然没说什么,却默许了。” “如今我是你家大小姐,又封为媛贵人,白天人多,等晚上天色暗下来,用小轿子悄悄抬我去就是了。”苏梅香心里虽然恨意十足,可多年未见,还是决定去看自己的生父。 天晚了,月色清皎,却不见星辰的泪光,富察清和亲自送苏梅香去了远郊,走在幽深的小巷里,苏梅香感激的看着他,说道:“对于他这样的人,你都能善待,把姐姐和娘亲托付给你,我放心了。” 富察清和只是平静的说道:“前面就是了,你进去,我在外面等着,记住,虽说是深夜,可还是瞒着许多人的,时间不能太久,大约一刻钟,你就要出来。” 苏梅香点点头,然后下了轿辇,进了小院。 小院虽然不大,陈设也简单,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只见一个苍老的,枯瘦的,满脸皱纹,头发稀疏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傻呆呆的看着月亮,院中站着一个毁了容,又聋又瞎的女人,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子正在倒洗脸水,看到这一切,泪水如瀑布一般急速留下。 苍老的婆子一瘸一拐的走来,看着苏梅香的脸,有些激动的说:“你是……多少年了,我都认不出了。” 苏梅香一把抱住她,哭泣道:“你是吴妈,这才十年不到,你都老成这个样子了,我也快认不出你了。” 吴妈捶着苏梅香,边哭边说:“二小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苏家败落后,老爷的神智就有些不清醒了,三太太又是这样一个活死人,我带着他们一路要饭,才活到今天的。” “多亏有你照顾,这些年也苦了你,往后他们还要你多多照应。”说着拿出一叠银票,接着说:“这够你们用几年的,我往后也不能来看你们,就当我尽一份心意吧。” 吴妈颤抖着接过,说道:“谢谢二小姐了,快去看看你爹。” 苏梅香擦干眼泪,来到苏同勤的身边,然而苏同勤却像没看见她一样,还盯着月亮看。 “爹,我来看你了,我是梅香啊,你快看看我,爹。”苏梅香拼命的摇晃着苏同勤的胳膊,然而苏同勤却毫无反应,只是推开她,说:“我要晒月亮,晒月亮。” 苏梅香满脸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失落的说:“真是糊涂了,糊涂了好,糊涂了,就不受罪了。” 忽然,苏同勤不再看月亮,却看着婵娟的薄影,开心大笑道:“四太太,四太太。” 苏梅香仿佛受了惊吓,抓住吴妈的手,说道:“什么四太太?吴妈你快说。” “二小姐莫慌,老爷管三太太的影子叫四太太,他现在除了发呆,就是看三太太的影子。”吴妈解释道。 苏梅香松开手,对父亲说:“爹,你真的不看我一眼吗?往后我也不能再来了,爹,算我求你了。” 苏同勤还是没有看她,只是自言自语道:“我家大业大,也有儿子。”说完后疯笑着停不下来。 这短短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苏梅香,她站起身冷漠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苏梅香了,你就当没我这个人吧。”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听见身后吴妈撕心裂肺的叫喊。 然而,苏梅香再也没回头,就如她说的,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苏梅香这个人了。 富察清和带着她,悄悄的回到府上。 第10章 初入内廷 为了不惊动他人,小轿从富察府的后门悄悄进入,富察清和对她说:“时辰不早了,明日早上天不亮就要入宫,快回去休息吧。” “今日多谢你,让我不留遗憾,你永远都是我哥哥。”月下的苏梅香伤感之余又带着些欣慰的笑意。 “这么多年了,也没听你说过‘谢’字,这就要入宫了,就别这么客气了,快回柳心苑吧,好好和你娘亲说说话。”富察清和看着树下的薄影,随着夜风左右摇晃着,心里也波澜起伏,这位小姨子,从此便真的就是自己的妹妹。 苏梅香微微点头,转身往柳心苑跑去,生怕路上耽误了一分一秒,还未到,便看见母亲站在柳心苑的门口,伸长脖子使劲的望着什么,见到月下母亲期待的眼神,不禁心里猛的一酸,奋力跑到她身旁,强忍泪水道:“娘亲,夜里风凉,你怎么独自站在风口,冻坏了可怎么好。” 看着女儿,心里也隐隐作痛,表面上却极力的镇定:“你明日早上就要走了,我只想再多看你一样,孩子,进屋吧。” 母女二人进了屋,王锦绣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看过他了吗?” “嗯。”苏梅香并不想提及。 “他怎么样?” “还能怎样,不过是一个又老又瘦的老头,疯颠颠的都不晓得说人话,娘亲,我真不应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苏梅香有些抱怨的说着。 王锦绣点起一根蜡烛,虽说有油灯,可她希望屋子里更亮些,这样便可以看得清女儿的容貌。 “算了,看就看一眼吧,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苏梅香无所谓的说道。 放下窗前的帘幕,将早已烧好的热水倒入木质的洗澡盆里,又趁热兑入玫瑰花瓣,苏梅香看着母亲做这一切,赶紧上前阻拦:“娘亲,您这是做什么?这样的粗活让丫鬟们做就是了,您何苦亲自来。” “梅香,就让我再叫你一次梅香吧,往后你就是富察清秒,是媛贵人,和我就没有什么瓜葛了,就让娘亲为你洗最后一次澡吧。”王锦绣心里再也承受不住分离的痛苦,啜泣道。 苏梅香缓缓褪去衣裳,在母亲的照顾下,泡进温暖而清香的水中,真的很舒服,舒服的不想离开。 然而时间在流逝,温水在变冷,擦干了身子,换上柔软的寝衣,对母亲说道:“娘亲,今天就让我和你睡吧,就像小时候一样,你搂着我,一直到天亮。” 吹灭了烛火,黑暗中,最后一次感受着母亲的温暖,苏梅香像回到小时候一样,钻在母亲的怀里,安稳的睡着了,而王锦绣搂着女儿,却久久不能入眠。 时间是最无情的,无论痛苦还是欢乐,总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溜走,星辰渐渐暗去,弯月西斜,杏仁便早已候在屋外,轻声唤道:“小姐,该起来了,今儿个可不能误了时辰。” 王锦绣给女儿穿好碧霞云雁如意纹宫装,又为她梳了双鬟望仙髻,斜戴金丝点翠如意簪,脸颊上略施薄粉,轻描淡眉,满意的看着女儿说道“初入宫廷,不必打扮的过于浓艳,淡妆就好,装饰也不宜过多。” 苏梅香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然和平时不同,如春天白云悠悠下的芙蓉,静谧而柔美。 “还是娘亲的手巧,入宫后,便没有人为我梳妆了。” “我已经教过杏仁了,杏仁从小就跟着你,又年长你几岁,做事沉稳,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王锦绣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喊:“小姐,时辰到了,快走吧。” 别离的时候还是到了,虽说母女连心,可此时此刻还是不得不分开,苏梅香眼含泪水,王锦绣深吸口气,痛苦的说道:“走吧,走吧,千万别哭,不能弄花了妆容。” “我要走了,娘亲不去门口送我吗?” “不了,我不忍心去送,再说,你的身份是富察清秒,老夫人会送你的,走吧。”话音刚落,王锦绣早已哭成了泪人。 杏仁搀扶着苏梅香,走出了柳心苑,顺着长廊一直出了后院,又穿过竹林小路,走过青砖小桥,步入前院,来到门口,一家人早已聚在门口等候着,依次行礼后,上了入宫的车驾。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驾,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苏梅香虽然很是不舍,可心中对另一个世界却又充满了期待,也不知走了多久,车驾入宫后,太监上前打千:“奴才给媛贵人请安,往前走不了多远,便是您的住处了。” “有劳公公。”苏梅香看着宫中的一草一木,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灿然夺目,与朱色的宫墙交相辉映,杏仁跟在自己主人的身边,也不禁赞叹道:“宫里真漂亮,我算是见了世面了。” 苏梅香向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别多嘴。 顺着后宫的长街往前走着,又穿过几座大的宫殿,只见汉白玉的台阶尽头,弥散着袅袅的雾气,殿顶外精美的飞檐如同展翅而飞的鸟儿,苏梅香问道:“敢问公公,还有多远?” 太监笑着说:“贵人这是走累了吧,这宫里地方大,您难免不适应,再往前走一阵子就到了。” 绕过御花园,只见一座小巧的院子,太监说:“这就是您住的梦远阁。” “多谢公公。”苏梅香看着四周,笑颜道:“地方虽然不大,但清净雅致。”然后赏了太监一锭银子,便进了屋。 屋里的两个宫女和一个太监上前行礼:“奴婢恭迎媛贵人,愿贵人万福金安。” 苏梅香抬手道:“起来吧。” 两个宫女起身后,便开始说:“奴婢是如兰,服侍您的饮食起居。” “贵人,奴婢名叫似竹,愿忠心服侍主子。 苏梅香坐在桌前的方凳上,微笑着说:“如兰,似竹,你们的名字倒是很雅致,谁给你们起的名?” 如兰似乎年长一些,开口答道:“奴婢的贱名是家里的娘亲起的,似竹是奴婢的妹妹。” “你们是一家人?”苏梅香惊奇的问道。 “回贵人的话,正是。” 苏梅香点点头,接着说:“你们姐妹一起入宫为婢,也有个照顾,只要你们忠心服侍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奴婢愿忠心无二伺候贵人。”两个宫女一同说道。 小太监说:“奴才是小张子,负责洒扫屋子和院子的卫生。” 看着他小小的个头,苏梅香疑惑的说:“小张子,你年纪小吧,个头都矮些。” 小太监自然不愿意让主子看轻自己,便急切的说:“贵人,奴才都十三岁了,不小了,虽说奴才个头矮些,可是干活麻利。” 苏梅香没说话,看着两个宫女不过十四五岁,小张子才十三岁,也不指望他们做什么活,只是说:“我也乏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如兰和似竹退下后,小张子上前奉茶,然后也退下了。 杏仁扶着苏梅香来到寝室,说道:“这天不亮就起来了,折腾到中午,才入宫,贵人歇着吧。” “这两个宫女年纪都小,看样子我贴身的差事还要你来做。”苏梅香斜靠在软枕上。 “是,贵人。”说着放下床边的纱帐。 苏梅香闭目休息。 第11章 失而复得的疑惑 寝殿内很是安静,入秋转凉,不再那样炎热,再加上之前情绪起伏波动过大,兴许是太累了,苏梅香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只看见窗前的桌面上放着一块纯净的紫水碧,不是很耀眼,却发着幽深而梦幻的蓝紫光晕,珍珠帘幕反射着牛乳般纯白的净泽,很是安逸,头下的真丝绣花软枕让她懒懒的不想起来。 有眯了一会儿,隐约察觉不太对劲,便立刻睁开眼,喊道:“杏仁,杏仁。” 杏仁从屋外端着雪菊茶走来,放在桌上,轻快的掀起床前的帘幕,笑意道:“贵人醒啦,奴婢为您梳头吧。” 苏梅香坐起来,看着屋里的陈设,不解的说道:“这是怎么了,我记得刚进寝殿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这珍珠帘幕,还有那紫水碧摆件,怎么一觉醒来就放在这里了?” 杏仁一边帮主子梳鬟挽髻,一边说道:“贵人刚刚睡着了不知道,之前皇上来了,说是来看看您,看您睡得香,不忍打扰你,就放下这些赏赐的物品,略坐了会儿便走了。” “原来是皇上,糊涂的丫头,皇上驾临,怎么不叫我起来,失了礼仪可如何是好。”苏梅香既惊喜又有些懊恼。 杏仁帮主子梳好头,又戴上了些简单的饰品,满意的看着她,说道:“贵人打扮的虽然简单了些,可还是好看,您睡着,皇上不让奴婢叫您起来,说您一路从家里入宫,路上辛苦,让您好生歇着。” “罢了罢了,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也就不怪罪你了,这茶好香啊,清清凉凉的闻着浑身都舒适。”苏梅香闻了闻茶水,品尝了一口。 杏仁答道:“都说秋天干燥,火气大,皇上特意送来一些吐蕃进贡的雪菊,清火解毒最好了。” 不大的茶杯里,茶色纯净,倒影着梅香微微泛红的脸颊,“皇上有心了,我这就去谢恩。” 杏仁上前阻拦:“贵人别忘了,现下刚入宫的小主们是不能去见皇上的,明日卯时要去拜见太后,然后要拜见皇后和各位早年间入宫的娘娘,之后再过三日,您才能见皇上。” “说的是呢,我太高兴了,差点忘了礼节,多亏你提醒周到。”在脸上刚扑了些粉,只见似竹来到珍珠帘幕外欠身行礼:“贵人,周答应前来拜访。” “哪个周答应?也是刚入宫的?”苏梅香转过脸问道。 似竹答道:“回禀贵人,正是,周答应说之前在御花园与您相识,今日又是一起入宫的,特来拜访。” “快请进来,杏仁上茶。”苏梅香赶紧来到正殿,只见周半月从院子里走来。 苏梅香迎了上去,热情的说道:“不知姐姐来,有失远迎,当真是妹妹的罪过了,快快进屋。” 周半月莲步上前,带着一丝轻倩的笑意,行礼道:“妾身给媛贵人请安。”苏梅香一把扶了上去,阻拦道:“姐姐这是做什么,你年长我一岁,却要给我行礼,再说这周围也没有外人,快起来。” 周半月起身,挽着她的手,静静的说着:“妹妹好意,只是这宫规森严,若是错了礼数,只怕要惹来祸患。” “还是姐姐谨慎小心。” 两人携手进了屋,杏仁端上茶水,周半月笑着说:“清秒,你住的梦远阁很别致,看那琴桌上的琴,雨夜听琴,别样美妙。” “那琴虽好,我却不会弹,听闻姐姐琴技卓越,不如你教我可好?”苏梅香笑颜道。 “自然好,只要你不嫌弃,大可以来我住的凝霜居,我们一起品茶听琴。”周半月说道。 苏梅香却没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 “清秒,你笑什么,快告诉我。” “我这是替姐姐高兴呢,皇上在姐姐的住处上可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姐姐可知?”苏梅香浓密修长的睫毛下,双眸漆黑如寒夜的深渊,却又笑的有些放肆,只听见垂在耳边的宝石流苏叮咚作响,偶尔碰到脸颊,又是一阵冰凉。 “我不知道啊,住处不都是按照位份尊卑来分配的吗?这里面还有什么说头?”周半月疑惑的看着她。 “都说月辉冷如霜,姐姐的名字又叫半月,这月满则亏,圆月之后便是缺月,所以半月最好,不盈不亏,这凝霜居,便对应了姐姐的名字。”苏梅香一边甩着帕子一边说。 周半月有些羞涩,却又眉眼含春:“我不会说文解字,多亏你点开,才知道皇上的用心。” 苏梅香睡了一觉,自然精神不错,拉住她的手说道:“天色尚早,总拘束在屋里也没意思,不如出去走走,去太液池边上散心,如何?” 她缓缓的摇头道:“不好,盛夏之时,湖风凉爽,满湖的碧叶荷花,甚是好看,可如今入秋了,湖面风寒,荷花也败了,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去御花园走走,枫叶渐红,不输于春日的花红柳绿。” “嗯,都听姐姐的。”各自带着贴身丫鬟,往御花园去了。 初秋草木依旧茂盛,只是略带着淡淡的枯黄,几抹绝艳的枫红,浓烈的多彩,丝毫没有秋季草木凋零的凄惨之状。 天色碧蓝如海,深幽幽的,只是花坛里的菊开了,有的还凝着晶亮透明的露珠,秀丽淡雅的相互簇拥着,如刚出浴的美人。 两人走在曾经选秀入宫的那条路上,周半月说:“当初,我们就是走着这条路进来的,现在想想,就像做梦一样。” “可不是,那时候我们心里既欣喜又紧张。”然而说完就走到那柳树下,苏梅香看着随风摇曳的柳枝,接着说:“当日姐姐就是在这里俯下身替我找累丝金芍药的,这份情,我永远记着。” “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当日我还是没帮上忙。”周半月折下一枚柳叶,仍在草丛中,目光却被什么吸引了,就在柳树后方两米的草丛中,隐约看见什么东西熠熠发光,惊奇道:“清秒,你快看,那是什么?” 苏梅香也看到了,那是宝石的光泽,往前快步,弯腰捡起,正是当初自己遗失的累丝金芍药步摇,那金芍药的花蕊是宝石镶嵌的,“果真失而复得,还是多亏了姐姐。” 周半月来不及高兴,若有所思,苏梅香见状道:“怎么了?姐姐,这步摇找到了是件好事,你怎么不高兴呢?” 周半月想了想,说道:“当日你被柳枝挂到了脸颊,若是柳枝带掉了你发髻上的步摇,那应该掉落在路边才对,这步摇是金质的,风肯定刮不走,怎会掉在这草丛深处?” “姐姐也在疑惑?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此说来,必然是有人做过手脚的,这宫里真是险恶。”苏梅香说着拂去了金芍药上的尘土。 周半月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说道:“我好像记起来了,当初有一个秀女走的好好的,伸脚踢了什么,想来是你的步摇掉在地上,被踢入草地里了,一定是这样。” “姐姐还记得是谁吗?”苏梅香恨意十足的问道。 “当初头一次见,面生的很,再说,我站着你旁边,只是余光看到一点,可实在不敢确定是谁。”周半月摇摇头。 “此人若在宫中当选,必然以后是我的仇敌,当初趁人之危,害得我差点失去了殿选的机会。”苏梅香恨的牙直咬。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放肆的声音:“不知二位要和谁做仇敌呢,也不和我说说。” 苏梅香将金芍药藏于袖中,两人转过身,看到一位珠翠满头的美艳女子,两人都一眼看出了她,她便是殿选站在苏梅香身后的傲慢秀女,韩弱柳。 苏梅香一改满脸的仇恨,笑意很快覆盖了整张脸,说道:“是你啊,站在别人身后说话,吓人很有意思吗?” 韩弱柳一点都不像她的名字那样文弱,相反有些精于算计,她也象征性的笑笑:“你的胆子也太小了,我不过开口说句话,就能把你吓着了?看样子往后也不能和你说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与周姐姐逛御花园,看见草木逐渐枯黄,说秋意渐浓的肃杀之风是花草的仇敌,想来韩常在误会了。”苏梅香极力保持平静的说道。 周半月的位份在韩弱柳之下,便行了个常礼。 韩弱柳依旧是那么傲慢:“当日你们两个趴在草地里,找的满脸是泥,灰头土脸的,本以为你们肯定落选,没成想福气大,竟然都留用了,不过别高兴的太早,有倒霉的时候。” 周半月为了不闹大事端,迎合了句:“都是托常在的福,妾身才中选的。” 韩弱柳不屑的瞥了眼她,又抬起头,从苏梅香身边擦了过去,险些撞到苏梅香,她自然气不过,刚要开口骂,便被周半月拦了下来。 “大庭广众的,算了,别和她一般见识。” “狂什么狂,一个常在,还不向我行礼,早晚我要让皇上治她的罪。”苏梅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愤愤不平的说着。 第12章 陷害 眼见天色有些阴沉,乌云遮日,瞬间没了阳光,周半月看了看天,拉着苏梅香的手说道:“咱们还是快回宫吧,这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似的。” 苏梅香说:“也好,改日我去姐姐的住处玩。” 随后两人在各自的侍女陪同下回到住处。 刚进梦远阁,天空便像撕开了一道伤口,强光的闪电似乎要将大地劈成两半,沉郁的浓云压的更低些,霎时间狂风肆虐,风起云涌,无情的卷动着乌云,翻腾间大雨倾盆而下,杏仁庆幸道:“幸好咱们回来了,如若不然非淋湿了不可。” 如兰端着碗走来,说道:“贵人可算是回来了,这院子地势低,潮气大,之前您睡醒后咳了两声,奴婢熬了些姜汤,您趁热喝下吧。” 苏梅香坐下后,端起碗喝了起来,一碗热热的姜汤下肚,火辣辣的浑身发汗,确实舒服了些,如兰端走了空碗,苏梅香说道:“好了,这便没什么事了,都退下吧。” 杏仁关上门,说道:“贵人,怎么了?她们都是咱们宫的宫人,若是要紧的事,也可与她们商量。” “不是我不信任她们,而是初来乍到,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我不得不谨慎,今天我与周答应在御花园,那韩弱柳说有倒霉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有些不祥的预感。”苏梅香眉心微动,神色不禁有些慌张。 杏仁安慰道:“贵人,您多虑了,那韩常在只不过言语上有些厉害,您别放在心上,再说,您的位份比她高一级,她也奈何不了你。” “说的也是,天色晚了,又下着雨,我想单独待会儿,你也下去吧。”苏梅香吩咐道。 杏仁欠身行礼后,退出了寝殿。 院中的菊开的正好,只是被无情的雨摧残的七零八落,推开窗,只见微微卷曲的花瓣在雨中颤抖着,很是无助,却又不得不面对,苏梅香轻轻的一声哀叹,又关上了窗户。 天色虽然暗沉,可烛火却愈发明亮,她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拿出那支累丝金芍药,用帕子沾点茶水,轻轻的擦拭着,很快,这只步摇又焕发出迷人的美丽,面对着这失而复得的东西,又想起那日殿选时的场景,与他巧遇时感受,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甜意,仿佛是造化弄人。 将金芍药放在梳妆台上的匣子里,又去用了晚膳,便早些安寝了。 次日清晨,苏梅香换上一身浅色流彩暗花织锦宫装,梳了一个平常的发髻,斜戴一支冰花芙蓉玉钗,耳边垂着小巧的东珠耳环,杏仁摇摇头说道:“贵人,今日是新进宫的嫔妃头次拜见太后,您应该打扮的华丽一些才是。” 在一旁打理的似竹说道:“杏仁姐姐,咱们的贵人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浓妆艳抹也好,淡妆素裹也罢,都不输给六宫的嫔妃。” “这话我爱听。”杏仁说道。 苏梅香放下贵妃镜,转脸道:“这话以后别乱说,虽说在自己宫里,难免隔墙有耳,惹出麻烦就不好了,今日是拜见太后和皇后,不必打扮的太好,否则遭六宫非议就不好了。” 坐上辇轿,去了太后住的宁寿宫,七位新来的小主按照位份依次排成队,仪态端庄的走进了宫门,太后在正殿上坐着,皇后和皇贵妃则坐在低一些的椅子上,左右两侧则坐着早年入宫的嫔妃。 太监字正腔圆的喊道:“众位小主拜见太后。” 七位新来的小主齐刷刷的参拜:“臣妾参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一身简素的打扮,头发已经花白,只带着一支素银扁方,却慈祥的说道:“都平身吧。” “谢太后。” 刚站起身,又要拜见皇后,不过是按照礼节一起说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福泽绵长,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乍看上去算不得漂亮,可五官仿佛是女娲精心捏出来的,很是端正,仔细一看,却是气质不凡,姿容万千,很耐看,温婉道:“都起来吧。” 然后依次拜见皇贵妃,皇贵妃是太后的侄女,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自尊自贵,依仗着太后的权势,自然有些骄傲,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很难说是微笑还是冷笑,也可以是微笑中含着冷,“众位新来的妹妹,能入宫都是你们的福气,不过伴君如伴虎,错了规矩,便是杀头的罪,都听见了吗?” “臣妾等谨遵皇贵妃教诲,一定遵守宫规。” 见新来的小主跪在地上,听着自己的训话,不禁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又开口道:“看样子,你们还是懂规矩的,不过有些人是表面上规规矩矩,暗地里溜奸耍滑,竟敢欺骗太后。”话音刚落,本来还算柔美的眼睛里充满了凌厉的凶狠之色。 众人都有些发懵,不知皇贵妃是何用意,只是齐刷刷的说道:“臣妾不敢。” “不敢吗?有些人只是嘴上说不敢,一张巧嘴说的都是骗人的鬼话。”皇贵妃站起身来,又对太后说:“太后,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太后反倒平静的说:“斩,诛灭九族。” 皇贵妃又说道:“那若是既欺骗了君王,又蒙骗了太后呢?” 太后不怒反笑:“皇贵妃,今日是新入宫的小主觐见,何苦这样呢,还不快让她们先起来。” “既然太后发话,就起来吧。” 跪的时间有些久了,膝盖不禁酸胀,只是也不敢声张,只是谢恩后,缓缓起身,皇贵妃接着说:“太后,皇后,臣妾这里总是听见些闲言碎语,说是新来的小主中,有一位媛贵人,因为大意丢失了御赐的累丝金芍药步摇,所以不能参加殿选,却蒙骗太后和皇上,说是那金芍药像牡丹,怕冲撞了太后和皇后,她若是真的有敬畏之心,也就罢了,若是丢失了却谎言欺瞒圣上,那就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苏梅香似乎听明白了,皇贵妃这是有意针对自己,幸好昨日在御花园找到了那支累丝金芍药,虽然听着她的话有些紧张,可心里还是有底的。 太后开口发话:“媛贵人,你出来。” 苏梅香从队列中走出吗,来到前方跪下,平静的说道:“臣妾初入宫廷,不懂宫规,若是冲撞了皇贵妃,还望皇贵妃恕罪。” 皇贵妃仿佛胜券在握,自然更加狂傲:“你冲撞了本宫倒是没关系,可你欺瞒太后和皇上,就是死罪,罢了,看在你刚入宫的份上,我可以向皇上求情,放过你的家人,而你,就等着受死吧。” 周半月有些为苏梅香担心,便开口求情:“回禀太后、皇后、皇贵妃,清秒不是有意的,她哪里敢欺君,还望皇贵妃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她。” 皇贵妃撇了她一眼:“周答应要为你求情,听说她那日还帮你寻找,可见也罪加一等,不可轻饶。” “太后,皇后,此事不干周答应的事,还望太后不要迁怒于她,臣妾断断不敢欺骗您,那日臣妾是真的觉得带那支步摇不妥,才以鲜花替之,确无欺君之意啊。” 皇贵妃呵斥道:“还敢狡辩,来人将她拖下去,关入牢中反省。” 韩弱柳对一旁的侍卫说:“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皇贵妃的话吗?” 苏梅香一回头,死死的盯着韩弱柳,心中便知,这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捣鬼。 转过脸来说:“且慢,臣妾并未遗失累丝金芍药。” 太后挥一挥手,示意皇贵妃先坐下,说道:“既然并未遗失,那你取来以示众人,不就好了吗?” 韩弱柳笑着说:“媛贵人快去吧,太后和娘娘都等着呢。” 苏梅香站起身说道:“臣妾告退。” 一路跑回梦远阁,杏仁气喘吁吁的说:“贵人,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也没得罪过谁啊。” 苏梅香在首饰匣中翻找着,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住累丝金芍药步摇,说道:“没时间和你解释了,有了这个就没事了。”然后又返回太后宫里。 将金芍药递给太后的贴身侍女,又传到太后手中,她眯着眼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果真不错,是你的东西。” 皇贵妃的脸上瞬间失去了光彩,而韩弱柳的脸上却有着淡淡的惊慌,太后说:“今日新入宫的嫔妃觐见,却闹出了这样的事,皇贵妃,你怎可血口喷人?” 皇贵妃立刻行礼道:“臣妾不敢,冤枉了媛贵人也不是臣妾的本意,只是有小人挑唆,是臣妾愚钝,才酿成大祸的,太后恕罪。” “你做事一向端庄,哀家相信你是一时糊涂,才听了有心之人的挑唆,是谁说的?” 皇贵妃为了洗清自己,说道:“是韩常在说的,她说她当日就站在媛贵人的身后,看见她头上没有金芍药,还看见她去草丛寻找。” 韩弱柳也赶紧求饶:“臣妾有罪,不成想冤枉了媛贵人,太后原谅臣妾吧。” “刚入宫,就挑拨的六宫不宁,来人,把她关起来,等哀家问过皇上再做处置。”很快,韩弱柳被侍卫拖走。 接下来参拜了贵妃、湘妃、荣妃、德妃,还有云嫔、萱嫔、莲贵人等人,但很快便结束了,散了各自回宫。 第13章 侥幸脱险 依次出了宁寿宫,只觉得天高地深,脚有些发软,幸好有杏仁在一侧搀扶着,才勉强走了出去,浓艳的几簇枫红,却也挡不住秋天的肃杀,阵阵冷风划过脸庞,只觉得像刀割一般,心里针扎似的刺痛,殿中遭遇陷害,又侥幸绝处逢生,已发了不少虚汗,贴身的衣物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腻腻的有些发痒,路上被冷风吹着,又瞬间觉得寒意十足,仿佛整个人跌入冰窖。 已经远离了宁寿宫,位份较高的嫔妃趁着肩舆回宫而去,新入宫的小主位份较低,自然是步行离开,周半月悄悄从后面走来,握住苏梅香冰凉的手,关切道:“清秒,你没事吧。” 苏梅香紧紧握住她的手,心有余悸的说道:“周姐姐,刚刚好险,昨天幸好有你,才找到失而复得的金芍药,不然今天就完了。” 周半月温馨一笑:“好了,都过去了,你脸色不好,找个太医看看吧。” 她摇摇头:“不用,我缓缓也就好了,不用为了这点小事劳烦太医,回头传到太后耳朵里,又说我娇弱不堪,生出许多闲话。” 周半月浅浅叹息:“深宫生活就像在悬崖边行走,往后你要多加小心,好在韩弱柳被看押起来,皇贵妃也因为此事的鲁莽,而被太后责备,现在的情况还是对你有利的。” 眼中的恐惧已然随着泪水风干,只剩下淡淡的苦笑:“哪有你说的这样简单,如今宫里势力分布复杂,你看,皇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责备她只是面子上的事情,皇后与太后之间看似平和,其实皇后的母家与太后的母家早已是水火不容,所以太后与皇后积怨已深,那与咱们一起入宫的韩弱柳很是张狂,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打探了一番,才知道,韩弱柳是皇贵妃的表妹,她仗着表姐的权势到处欺负人。” 周半月听了这复杂的关系,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担忧:“听你这样说,韩弱柳与皇贵妃之间关系密切,今天会不会是她们合伙起来,要陷害你。” 苏梅香看着天空漂浮不定的白云,许久才说:“韩弱柳容不下我,想来那天我的金芍药便是她踢进草丛深处的,她并不知我已经找到,所以才告诉皇贵妃,皇贵妃之所以在众人之下向我发难,一来是帮助自己表妹,二来是为了打压皇后的地位,若是我真的被她制住,那后宫的众人便会说她管理后宫有方,第三嘛,我觉得就是殿选之前,我与皇上便相识了,他亲自为我戴上的赤色芍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们想借机除掉我。” 周半月听了,只觉得阴森森的发冷,直摇头说:“太可怕了,那太后也对此事置之不理吗?” 苏梅香依旧苦笑:“你还看不出来吗?若是我拿不出御赐的金芍药,便是欺君之罪,不过是把我处以极刑,打压了皇后的威风,为皇贵妃树立威信,可我偏偏拿出了金芍药,皇贵妃不过是受了小人蒙蔽,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韩弱柳承担了全部的责任,这里面,太后不过是观望着,不做任何打算。” 周半月气愤至极:“没想到会是这样,反正韩弱柳已经倒霉了,若是你见到了皇上,也一定要让皇上重重的罚她,好在皇上早就与你结缘,他喜欢你,你就求他责罚韩弱柳,想来皇上会听你的。” “周姐姐,你错了,那样一来,皇上会认为我心量狭窄,反而会厌恶我,再说,别人不知道,皇上心里很清楚,我确实丢了他御赐的金芍药,我也确实欺瞒了太后,所以,我不但不会求他责罚韩弱柳,反而会让他放了她,以求后宫安宁,他便会更赏识我,如此便可留住他的心。”苏梅香再三思考,缓缓说道。 周半月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只是太便宜了韩弱柳。” “只能这样,如今我们立足未稳,先站稳脚跟再说。”苏梅香看着微卷的菊瓣,仿佛凝结着万般愁意,无法释怀。 周半月停住不前:“你回去好生歇着,前面人渐渐多了,咱们不宜再说话,否则被那爱嚼舌根的人听去就麻烦了,我从御花园后面绕过去,也就回凝霜居了,你也早些回梦远阁吧。” “嗯,姐姐慢走。” 看着周半月远去的身影,杏仁心疼的看着主子,说道:“奴婢虽然不知殿里发生了什么,却知道您一定受了委屈,刚入宫就遭了罪。” 苏梅香看着杏仁,平静的说道:“何止是遭罪,之前差点就万劫不复了,好在有周姐姐帮忙,杏仁,我的心好累,从来都没这么累过,你陪我去太液池边上走走,散散心吧。” 主仆二人来到太液池旁,曾经盛极一时的莲花早已凋零的不成样子,枯败的枝干,破碎腐败的莲叶,早已无人问津,杏仁开口道:“小主,这有什么好看的,若是盛夏之时的莲花,倒是芬芳迷人,现在都枯萎了,咱们快走吧。” 苏梅香倒是一直盯着湖中间的枯枝败叶,平静的可怕:“杏仁,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些枯死的荷叶,尽管样子惹人嫌弃,可却是平安终老,杏仁,我好害怕,我怕我到时候还不如这些荷叶。” 无限的悲凉渲染着无情的冷漠,杏仁的清泪还是顺着脸颊落下:“贵人,您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才一个时辰的时间,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苏梅香转过身来,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浅笑道:“杏仁,虽然之前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对我来说,却是死而复生,我经历了什么,不能告诉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从小就跟着我,我不能连累你,不过你放心,这场灾难已经平息了,别怕。” “贵人,我本以为,你顶着她的身份进宫,是来享福的,没想到……”杏仁哭泣道。 苏梅香捂住她的嘴,斥责道:“不许乱说,虽然现下无人,可以后这样的话,再也不许说,把以前的事忘了吧。” 杏仁点点头,热泪经不住凉风的吹拂,很快便冷的让人理智,“贵人,我在宁寿宫的殿外候着,只看见两个侍卫把韩弱柳拖了出去,她撕心裂肺的喊叫着,可是却没人打理她,这……” 苏梅香原本温柔可人的脸上瞬间燃起了仇恨的凌厉,冷冰冰的说道:“她是咎由自取,好了,你说的也对,这样的枯枝败叶没有欣赏的价值,院子里种的桂花开了,还没进院子就香气扑鼻,咱们回去吧。” 杏仁见主子重拾信心,也破涕为笑,扶着苏梅香一路走回了梦远阁,刚进梦远阁,只闻金桂飘香,心中畅快许多,往里走几步,便看见桌上堆放着些礼盒,小张子上前打了个千:“奴才给贵人请安,您可算回来了,太后身边的姑姑送来了赏赐,有天山雪莲一株,灵芝一盒,还有景泰蓝簪花一对,西域进宫的红宝石戒指一枚,说是之前小主在殿中受委屈了,让您好好休息,不必去谢恩了。” 苏梅香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杏仁疑惑:“即便是贵人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也不必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太后客气了。” 苏梅香走进了屋子,翻看着桌上的赏品,说道:“你懂什么,我受了委屈都是皇贵妃造成的,皇贵妃是她的侄女,送了我这些东西,是告诉我别和皇贵妃较劲。” “那贵人这是,不打算向皇贵妃讨个公道了吗?这委屈就这样白受了?”杏仁愤愤不平。 苏梅香叹息道:“讨公道?讨得起吗?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说着将红宝石戒指戴在手指上,又冷淡道:“既然太后赏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我戴着她送的东西,太后也就安心了。” 如兰不知内情,笑意盈盈的说道:“贵人得了这么名贵的赏赐还闷闷不乐?这天山雪莲和灵芝都是上好的补品,这簪花都是难得一见的,既轻巧又华贵……” 还未说完,便被杏仁狠狠骂了一顿:“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东西好,东西好你就高兴,你要是喜欢,全都给你,只怕你没那个福气消受,糊涂的东西,贵人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晓得帮着贵人排忧解难,却来惦记着这些东西。” 如兰年纪小,胆子也小,自然经不得骂,瞬间哭成泪人:“贵人得了好东西,奴婢也是为贵人高兴,哪里敢惦记着贵人的赏赐。” 苏梅香上前阻拦:“你骂她干什么?她一个不懂事的毛丫头。”转过脸来安慰如兰:“好了,今天我和杏仁遇到了些麻烦,心情不是很好,不是有意拿你撒气的,快别哭了,把眼泪擦干。” 如兰点点头,苏梅香说:“哎,这就对啦,新做的桂花糕好了,你吃两块,补补你的眼泪。” 杏仁拿了几块桂花糕递给如兰,说道:“贵人给你的,快拿着,不许恨我哦。” 看着好吃的糕点,如兰的眼泪自然就没了,只是开心的笑着,“多谢贵人,多谢杏仁姐姐。” 如兰出了寝殿,杏仁说:“这些赏品奴婢帮您收起来吧。” “也好,我累了,你帮我倒杯玫瑰茶来。” 杏仁去取茶杯,苏梅香总算松了一口气,看着太后赏的红宝石,质地纯净,红艳如血,像极了永远无法结痂的伤口,虽然美丽,可背后总是透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 等杏仁沏好了茶,端着进了寝殿,却发现苏梅香已经依靠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第14章 一字传情 梦中,不知是谁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想喊叫却叫不出声,只是觉得眼前发黑,心也跳不动了,陷入无限的恐慌,最终被一声狰狞的吼叫惊醒,一睁眼,浑身的虚汗,沾湿了枕头,平静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梦境,苏梅香顺手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回想着梦里可怕的情景,依旧觉得心里阴寒寒的发冷。 烛火黯淡,窗外又下起小雨,秋天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禁打了个寒颤,只听见叩门声,苏梅香问道:“谁呀?” 杏仁听见声音走来,开门道:“你是?”只见外面的小太监撑着伞,说道:“姑娘,让我进来吧,是皇上让我来的。” 杏仁笑意道:“快请。” 太监收了伞,向苏梅香打了个千:“奴才叩见媛贵人。” “公公请起,天色晚了,不知公公此时前来有何事?”苏梅香试探的问道。 “圣上听说今日在宁寿宫的大殿里,贵人受了委屈,惊吓之余一定夜不能寐,皇上让奴才送了些安神的香料,点上之后便能令心里安宁,方可平静入眠。”太监拿出一只小盒子,递给苏梅香。 苏梅香接过香料盒,脸上又泛起一丝甜蜜,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柔美,如春天静谧的湖水,猛然被嬉戏的鸳鸯划出阵阵波澜,“多谢皇上挂念,想来皇上在甘露殿,我这就去谢恩。” 太监拦住道:“贵人留步吧,皇上之所以让奴才悄悄的趁着夜色而来,就是为了不惊扰他人。” 经过他一提醒,苏梅香缓过神来,刚入宫的新人,没有传召,是不得见皇上的,便说道:“替我向皇上谢恩。” “贵人客气了,东西已送到,奴才先行告退。”说罢,退出了梦远阁。 苏梅香打开香料的盒子,只看到里面有一片艳红的枫叶,平平整整的已经风干,在叶的中心,有一个墨写上去的字,杏仁也凑过来,疑惑的:“贵人,这叶子中间写了一个‘安’字,什么意思吗?” 苏梅香闻着还未散尽的墨香,心中早已泛起阵阵暖馨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你瞧,这个‘安’字,乍一看上去苍劲有力,可细细看来,又觉得清新飘逸,运笔畅快,颇有风骨,想来是皇上亲自手书,这香料味道清香,又不甜腻,清清爽爽的,闻着自然安神。” 杏仁还是不能理解:“这是为何?皇上既然心里牵挂着贵人,何不多写几个字,偏偏只写一个‘安’字。” 苏梅香拿着带字的枫叶,边欣赏边说:“秋风萧瑟寒冷,枫叶却红如烈日,绝不向霜寒妥协,皇上这是让我即便身处逆境,也要坚强的化险为夷,这个‘安’字,包含了太多的牵挂与不舍,他要我平平安安的,也叫我心安,这些香料味道好闻,却又不浓烈,正好合了我的心思。” 杏仁不禁笑道:“就这么一个字,也有这么多说头,看来整个宫里也只有贵人您能猜透皇上的心思了。” “别胡说,皇上之所以一字相赠,一来是枫叶太小,写不下太多,只能一字传情,二来也是怕这东西落入别人的手里,只怕会说我狐媚惑主,皇上果真思虑周全。”说着,从枕头下取出一只精美的小盒子,杏仁心里想,一定是主子收着的好东西,没成想她打开后,里面竟是一只风干的芍药花,苏梅香轻轻的抚了抚那只芍药,又将枫叶一同放了进去,恋恋不舍的关上盒子。 杏仁摇摇头:“贵人,别的妃嫔都将稀世珍宝放在这样的盒子里,您却把这干了的花叶,这是为何?” “这只芍药,是我这辈子收到最珍贵的礼物,那一瞬间,真的能回味一生,这片枫叶,却让我在最恐惧的夜晚得到了最大的安宁,好了,既然皇上差遣人送来了安神的香料,你点上吧。”苏梅香说着又将盒子放回了枕头下方。 精致的香炉中弥散着淡淡的清香,若有似无中传递着浓烈的爱意,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那确实真实存在,杏仁点好香后,说道:“不愧是御赐的香料,果真是好的,明日新入宫的小主就可以侍寝了,想来皇上这样惦记您,一定第一个传召您。” 苏梅香听着心里高兴,却又淡淡的羞意,脸上不禁发烫起来,在红色的烛火下显得更加娇艳,“死丫头胡说什么,看你不长记性的乱说话,非得我罚你一个月的月钱不可。” “好贵人,我再也不敢了,您好好歇着,我这就去准备百花芳,稍稍抹一点,就能身散淡香,您明天晚上一定用得着。”说完便敏捷的跑了出去。 苏梅香的脸红的发紫,骂道:“你,你还有脸说,有本事就别回来。” 那百花芳是一种香丸,是在江南地区,春天鲜花盛开的季节,采下百种新鲜花瓣,榨取汁液,提纯后得到的香丸,要用的时候,或是用茶水化开抹在身上,或是在沐浴时放在水里,便能让身体散发出醉人的香味,这是入宫前,生母王氏给的。 安神香里用了名贵的龙涎香,又加了冰片,味道很是好闻,心里也安稳舒畅,只是再也无法入睡,心思早已飘到了他的身边,真的希望,他不是皇上,只是市井间一寻常男子,自己也不是贵人,只是普通的女子,安安稳稳的相守一生,那该多好,可惜没有了希望,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注定拥有六宫粉黛,而且要雨露均沾才合乎规矩,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怕留下的是伤感的思念。 轻轻的抚着精美的筝,弹起了长相思,雨夜,听着如流水般轻柔的声音,荡漾着心里本不平静的涟漪,婉转流连间,余音绕梁,时而漂渺时而灵透,葱指慢弹,倾诉者心中那真切的,却又不能说出的思念。 这首《长相思》本是有情人在一起弹奏的,而如今却成了深夜孤人单相思,雨时大时小,秋风起,略带凄迷,一时神思游走,手指也不听使唤,不留意猛地划上了琴弦,发出清亮而又不合时宜的声音,随后手指钻心的疼。 缩手一看,一道红印在手指尖,虽然没破,却十指连心,罢了,这首曲子本不适合在凄楚的雨夜弹,还是算了吧,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吹灭了烛火,轻卧在床上,辗转反侧。 雨停了,乌云散去,后半夜,孤月高悬,不知此时此刻,他是否也在思念自己,算了,不可能的,他身边从来不缺美女,哪里会想着自己呢,想到这里,一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流出,沾湿了枕头。 毕竟入秋了,天亮的也晚,苏梅香迷迷糊糊的睡得久了些,起来后,只见又是一个好晴天,杏仁和似竹上前服侍她洗漱更衣,看着窗外出神,似竹说:“贵人看什么呢?那窗外什么也没有啊。” 杏仁拿起梳子,说道:“你不知道,昨天这片地上有一个印迹,半弯着,贵人说像月亮。” 苏梅香回过神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不过是泥土地上的痕迹,一场雨过后,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当真是雨过无痕。” 杏仁见她略有伤感,开解道:“贵人,虽说雨夜无情,飘零了多少花瓣,可雨后拂去了尘土,留下的花儿更加倾城。” 苏梅香看了看她,自言自语道:“说得对,只有受得住风雨,才能更加美丽。” 梳好了飞仙髻,戴上了两只稍小些的琉璃簪,画了个娇美的桃面妆,穿上一件委地的金丝昙花留仙裙,简单的用了早膳,便站在院中的石榴树下,看着鲜艳的石榴花,一看就是半天。 午膳也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的吃了几口,喝了碗汤,应付了过去,终于傍晚时分到了,天色擦黑,苏梅香依靠在门边,极力的望着门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然而小张子却跑来,说道:“贵人,天晚了,别站在风口,回去吧。” “外头景色好,昼夜交替时,云霞漫天,我想再看看。”苏梅香心口不一的说道。 小张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顺着主子的话,浅浅道:“是呀,漫天的云霞很漂亮,贵人很有兴致,之前甘露殿的轿辇接走了凝霜居的周答应,想来周答应更有兴致看云霞,赏明月。” 苏梅香听懂了小张子的话,自己不必再等下去了,瞬间觉得万箭穿心,心里抽抽的隐痛,纤纤玉指不禁攥紧成拳头,修长的指甲扎得手心生疼,浅浅的吸口气,眼前的云霞很美,如五彩长绸轻舞,只是渐渐模糊成一片。 杏仁见状,赶紧上前搀扶,说道:“贵人累了,进屋歇着吧。” 苏梅香甩开她的手,忍痛说道:“罢了,天色晚了,云霞也黯然失色,看着也没意思。”说完独自回到屋里,暗自流泪。 第15章 红豆相思物 杏仁明白主子的心思,打发走了小张子,关上门后来到苏梅香的身边,安慰道:“贵人,别落泪了,回头哭坏了身子。” 苏梅香停止了哭泣,眼色淡淡的失神,清澈的泪水洗去了脸上的胭脂,落在白色的抹胸上,如春风拂过的桃花,翩翩而落,抬眼看去,窗外肃肃秋风而来,卷去枯黄的落叶,平添了几分伤感,心中不禁觉得无限悲凉,“杏仁,我不过是在哭自己罢了,到底是我没认清自己的位置。” 杏仁倒了杯茶,端来说道:“贵人别这样说,皇上心里有您,要不然也不会在雨夜让贴身太监悄悄送来安神香,至于今天,皇上并没有着急传召您,大约是有别的顾虑,周答应长得端正,而且太后喜欢她,或许是顾虑太后的心思。” 苏梅香转念想来,也对,皇上当初选了周答应,是因为太后中意于她,想来今日传她侍寝,也是这个缘故,况且那日在宁寿宫,与皇贵妃和韩常在发生了纠纷,皇上让自己避嫌也是应当的,想到这里,脸上终于浮现出无奈的微笑:“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太着急见皇上了,才致今日失态,而且周姐姐与我交好,她得幸于皇上,我也该替她高兴。” 杏仁见主子情绪缓和,自然也放心不少,传了晚膳,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却没什么胃口,杏仁劝慰道:“贵人即便不想吃,也要吃些,若是饿坏了身子,即便改日皇上召见您,您面黄肌瘦的如何稳固皇宠,这后宫里不乏美貌者。” 苏梅香苦笑道:“是啊,这后宫里,永远不乏美丽的女人,能否得幸,不过是靠容色,都说色衰而爱弛,可大部分的人,色未衰,爱却已驰,刚入宫,便心惊胆战,也没好好吃过饭,脸上的气色自然也不好,那乌鸡红枣汤替我盛一碗来。” 杏仁盛好汤,端到主子面前,苏梅香闻着浓郁的香味,呡了几口,说道:“味道确实不错,待会儿用过晚膳,你伺候我沐浴更衣,那百花芳我也得用。” “不用吧,您用了有些浪费,还不如等皇上传召的当晚用。”杏仁一边帮忙布菜,一边说着。 苏梅香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用着高兴,怎么就浪费了?” “是,贵人,都听您的。” 晚膳后,浴影朦胧,花香四溢,温软的水中,飘散着云雾般的水气,犹如置身花海,飞入云端。 柔软的寝衣如婴儿的肌肤一般,触手抚摸,很是滑嫩,穿在身上自然舒适无比,苏梅香真的有些累了,没有精力想别的,便回到寝殿,安然入睡。 次日,秋风猛烈,嗖嗖的席卷着落叶,刮擦在地面发出声响,苏梅香一觉醒来,不禁打了个寒颤,杏仁和如兰在一侧服侍着,苏梅香问道:“这才一夜的功夫,怎么觉得这样冷,外头的菊怎么样了?” 如兰挑了一件厚些的云雁对襟如意纹长衫,说道:“当真是入秋了,外头风刮得厉害,一夜的霜冻,院子里的菊都凋零了,这件衣裳比较厚实,里面加了棉层,您穿这件如何?” 苏梅香看了一眼:“还不错,就这件吧。” 繁琐的梳洗打扮后,换上了秋衣,刚打算用早膳,只听见小张子来报:“贵人,周答应来了。” 苏梅香疑惑道:“天色还早着呢,周姐姐怎么就过来了?快快请她进来。” 周半月轻步走来,只见她乌黑浓密的秀发梳着高高的半翻髻,头戴灵芝竹节如意簪,边上还斜带着一只镂空的玲珑点翠步摇,远远看上去,如白雪含翠,标致的远山眉间贴着浅色紫玉做成的花钿,双眸如含春水,顾盼间光彩流溢,淡笑嫣然间,生出万种风情,身着名贵的冰蓝色缂丝百蝶穿花薄袄,猛然间,苏梅香几乎认不出她来。 片刻的恍惚后,苏梅香依旧上前迎接,“天色还早,周姐姐怎么就过来了?” 只见她略带浅笑道:“听说皇后染了些风寒,便不用咱们去请安了,我从甘露殿出来,想着妹妹,所以就过来了。” 苏梅香拉着她的手,来到里屋,问道:“怎么样?皇上待你好吗?” 周半月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却有些僵硬,点点头:“嗯,皇上待我很好,之前我还有些害怕,不过皇上极尽温柔,我也就不怕了。” “那我就恭喜姐姐啦。”苏梅香贺喜道。 周半月说:“我走的时候,皇上赏了我些东西,我挑了些好的,拿来给你用。”她的侍女盈盈端着东西走来。 苏梅香看了看说道:“姐姐对我真好,有好的总是想着我,那我就收下啦。” 周半月点点头,然后说:“清秒,我来是告诉你一下,韩弱柳的事情,你要小心,昨天晚上,皇上和我说话时提起你,看得出他很思念你,也很担心你,好在现在风波过去了,太后不便过问,把韩弱柳交给皇上定夺了,你之前说过,要劝皇上放了她,可依我看,皇上是非惩办她不可,皇贵妃地位尊贵,可不知怎么了,皇上提及她竟然没有好脸色,韩弱柳是她表妹,自然要跟着倒霉的,你千万要小心。” “看样子,我确实要思虑一番,不能鲁莽,多谢姐姐提醒,姐姐今天一身打扮,可真是光彩照人。”苏梅香打量着她,玩笑着说道。 “你也是知道的,头一次承宠,赏赐的确多些,既然皇上送了,我不用也不好,就像太后弥补了你,赏赐了你红宝石,你还不是戴着吗?”周半月说着,喝了口茶。 “也是,在这后宫里,打扮的过于简素,会被皇上太后斥责,不懂维护皇家体面,打扮的过于华丽,也会被六宫人说成奢靡过度,总之,用皇上太后赏赐的,便没了过错了。”苏梅香端起茶壶,给周半月倒些热茶。 周半月站起身:“这如何使得,还劳动妹妹。” 苏梅香笑意绵绵:“我都叫你一声姐姐了,这里又没外人,何必客气呢?天气冷了,茶水凉的也快,若不及时加热的,喝了伤胃。” 周半月道谢后,又与苏梅香聊了会儿,然后回到自己宫里。 杏仁清点着周半月送来的东西,说道:“周答应送来的东西的确都是好的,可见她是真心对待贵人您的。” 苏梅香抚了抚帕子上繁复的绣花,说道:“是呀,虽说我与她选秀时才相识,可整个宫里,只有她肯帮我,她性格好,皇上对她也不薄,幸好她来提醒我,我才知道皇上对韩弱柳的态度。” 杏仁问道:“那贵人见了皇上,打算如何说呢?” “我也不知道,先容我想想吧。”苏梅香叹息道。 中午时分,天气总算暖和些,皇帝身边的太监来到梦远阁,打千道:“奴才给媛贵人请安。” “公公怎么来了?” “回贵人的话,皇上差遣奴才来,让奴才给您传个话,傍晚时分,您去湘妃竹园即可。”太监平静的说道。 苏梅香说:“这是为何?皇上他……” “贵人别问那么多了,皇上只是说,用轿辇抬进殿里也没意思,他不希望您和其他嫔妃一样,别的奴才就不知道了。”太监解释着。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奴才告退。” 看着太监离去的背影,苏梅香素净薄妆的脸泛起了阵阵粉色的晕,杏仁也替主子开心:“我就说,皇上是挂念您的。” “死丫头又多嘴,还不快替我梳妆。”苏梅香喜不自胜。 杏仁将胭脂香粉从梳妆台的盒子里取出,说道:“今日贵人要好好打扮,浓妆艳抹的博得皇上喜欢。” 苏梅香轻轻的拍了她一下,摇摇头说道:“浓妆艳抹只会遭人厌烦,况且皇上要在湘妃竹园见我,竹林中素净清幽,无限旷达,我要换那件水青色绣着竹叶的对襟长衣,你把我发髻梳成凌仙髻,这样在傍晚黄昏之际,月色初现之时,看上去有些像湘水女神。” 杏仁说道:“是,都听贵人的。” 脸上的妆容依旧是淡妆,淡淡的薄粉显得肌肤白皙,吹弹可破,眉间的红玛瑙花钿也被取下,用细小的工笔沾上颜料,在眉心画了一只微小的湘妃竹叶,嘴唇上轻轻抹了点桃花做成的口红,温润的淡粉色,却更加柔媚,换上水青色竹叶对襟长衣,杏仁说:“贵人这样打扮,更加清新动人。”说着取出一条墨玉项链,要替她戴上。 苏梅香阻拦道:“这黑玉的白天好看,黄昏之际,便暗沉沉的,倒不如带那条白色水晶的,月光下仿佛像未融化的碎冰。” 一切都按照自己心里想的打扮着,一切都是那么满意,“嗯,这就好了。” 杏仁提醒道:“贵人打扮的的确美丽,只是耳环没带。” 苏梅香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在首饰匣翻找着,却没有自己满意的,杏仁拿起一对耳环,说道:“贵人戴这个吧,这上面镶嵌了夜明珠,晚上可亮了。” 苏梅香接过夜明珠耳环,确实精美,可自己并不喜欢,放下耳环后,对杏仁说:“你取两粒饱满些的红豆来。” “这是为何?” “让你去就去。” 杏仁去了小厨房,拿了两粒红豆,苏梅香将耳环上宝石取下来,轻轻的将红豆穿在细细的银丝上,佩戴在耳边。 杏仁简直不能理解:“这红豆是寻常之物,况且是煮粥用的,哪里能作为首饰。” 苏梅香很是满意:“你懂什么?红豆是相思之物。” 天色有些暗了,很快便是黄昏之际,苏梅香既高兴,又有些慌张。 第16章 臣妾做得到 走出梦远阁的院子,阳光已然没了之前的火热,温柔的渲染着云层,漫天的绯红而瑰丽,望着远方略带雾气的宫殿,层层叠叠的仿佛梦境,很不真切,然而她心里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 心里时而忐忑,时而欣喜,只是往前走着,每一步都稳稳的踩在地上,生怕错过了什么,终于快到湘妃竹园,隐约感觉到琴音缠绕竹林,清澈流畅如溪水流淌,又略带忧愁哀伤,传达着弹琴者起伏飘忽不定的心情,淡淡的余韵如天边笼罩着的轻纱薄雾,竟然是相思无穷,苏梅香不禁陶醉其中,琴音确实优雅,可细细想来,这是谁在弹琴,只知道周半月琴技甚佳,该不会…… 想到此处,心中无限悲凉,难道周半月已经伴君左右,那为何还要传召自己呢?脚步不禁慢了起来,透过竹叶间的缝隙,隐约看见一位身着墨绿色长衫的男子背影,虽然坐着抚琴,却仍能感觉到他身躯凛凛,头上整齐的梳着发髻,带着简单而不失风采的发冠,苏梅香不禁呆看着,不知不觉的走进竹林中央的空地。 琴音袅袅,余韵悠长,他站起身,翠竹间晚风飘动,只见他微微飘拂的衣角,荡漾着苏梅香本不安稳的心,还未反应过来,他一转身,气质如云巅,浓眉如漆染,深邃而多情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佳人,举止间英俊潇洒,苏梅香已然忘记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凝视着他,早已将行礼的规矩丢到九霄云外。 他轻轻往前几步,来到她面前,情真意切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你可知道,我自从那天在芍药旁见到你,便久久不能忘怀。” 苏梅香心乱如麻,又不知该说什么,却又不能不说:“您是皇上,不该用‘我’来自称的。” “朕贵为天子,自当是九五之尊,可在你面前,朕愿意做一平民。”皇帝握着她纤纤温手。 月色已然升起,静谧中略显淡凉,脖子上的水晶反射着月华,犹如将溶未溶的碎冰,耳边的朱色红豆传递着浓浓的相思,“刚刚的琴曲是《凤求凰》,臣妾沉醉其中。” 只见身披月光的她,自带一股轻灵倩寒之意,雅致清丽如月下仙子,皇帝说:“都说筝悦人,琴悦己,清秒,你能沉醉于琴音,你便是我的知音。” 苏梅香低眉而笑:“都说筝能醉我心,琴能解我意,皇上,臣妾早已将您当做知己。” “这可是你说的,不知该找谁来作证?” “天上的明月看着呢,有天地为证,何苦让那些搬弄是非的凡人作证呢?”苏梅香说话间,一片竹叶落在了他的肩上,苏梅香走近一步,轻轻拂去,淡淡的白花香沁入他的心,不觉间一把搂住苏梅香纤细的腰肢,惊慌失措的她挣扎道:“皇上,快放开,被别人看到了又惹来非议。” “朕已经封你为媛贵人,何来非议。”说罢,便一把抱起苏梅香,走出了湘妃竹园,她也不再挣扎,像一只听话的小猫,依靠在他的怀里,来到车驾前,皇帝将她放进车里,自己也坐上去,只听见外面的太监高声喊道:“起驾。” 车驾平稳的向前移动,一点也不颠簸,苏梅香的心似乎安定许多,透过帘幕看见外面的风光,别具韵味,车边挂着许多珠环叮咚作响,细碎而轻柔,很是美妙,她转过脸来,看着他的脸,然而他并不和自己说话,只是轻轻的搂着,“皇上,臣妾在梦远阁,也是时时惦记着您的。” “你在怪朕?” “臣妾不敢。” 皇帝微微一笑:“周答应与你关系好,朕是知道的,再说太后中意她,朕也得顾及,所以昨天朕先召见她了。” “才不是呢,皇上拥有六宫粉黛,臣妾断不会生出醋意,再说周姐姐难得的好性子,有她陪着您,我也安心。”苏梅香伸手挽住皇上的脖子。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这说的不是真心话,难怪皇贵妃说你欺君。” “臣妾即便胆大,也不敢欺君,皇贵妃冤枉了臣妾。”苏梅香心中暗暗的有些发紧,他果然开始过问起那天的事情了。 “她若是真的冤枉了你,你怎么不喊冤呢?那日你在花前哭泣,因丢了朕赏赐的金芍药而被拒之门外,是朕帮你进的储秀宫,听说你的步摇又找到了,朕看你不是欺骗了太后,就是欺骗了朕。”他故作威严的说道。 苏梅香自然被吓的不轻,都说伴君如伴虎,她立刻跪下说道:“臣妾知罪,那日臣妾的确丢失了金芍药,被挡在储秀宫外,就在殿选无望时,臣妾偶遇了您,是您帮我去殿选的,再后来,臣妾入宫当天,与周姐姐逛御花园,又走到柳树下,在草丛深处找到了当日丢失的步摇,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太后,望皇上明鉴。” 皇帝赶紧拉起她,说道:“朕我不过玩笑两句,你就这样怕朕,这后宫看似安宁,却容易生出是非,以后你要小心,韩常在估计是不知道你的金芍药失而复得,所以到她表姐那里去挑拨,朕最讨厌这样惹是生非的女人,依你看,该如何惩罚她?” 苏梅香的心提到嗓子眼,却平静的说:“皇上自由圣断,臣妾不敢说。” “她故意难为你,朕也要听听你的意思。” “韩常在已经关了两天了,现下应该知错,皇上从轻处罚吧。” 皇帝冷笑着说:“皇贵妃真是着急,这么快就把自己表妹找来,两人同时做朕的妃子,自然是能相互照应,朕本打算将韩常在贬为庶人,赶出宫去,既然你为她求情,朕也只能看着你的面子,将其降为答应,如何?” 苏梅香紧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的微笑:“臣妾替韩答应谢过皇上。” 车驾停了,掀起门帘,已到甘露殿,皇帝扶着苏梅香下了车:“清秒,随朕进去吧。” 苏梅香点点头,走在汉白玉石阶上,看着漫天的星辰,如后宫中众多佳丽哭泣时被碾碎的泪珠,在皎洁的月光下,又显得如此温和,正如眼前的一切华丽的宫殿早已掩盖了曾经的腥风血雨,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总是静谧的祥和。 台阶的尽头,是甘露殿的大门,只见殿内的柱上雕刻着精细而又繁复的花纹,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前的帘幕隐隐的投射在殿内,鲜艳的红珊瑚雕刻而成的花儿安静的摆放在桌前,远远看去似乎永不凋零,夜色淡凉如水,琉璃桌反射着烛火幽暗的光泽,更显得无限神秘。 皇帝并没有停留,只是往后面的寝殿走去,苏梅香自然也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失了礼数,太监和宫女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只剩下苏梅香与皇上独处,夜深了,及其的静反而让心跳的更快。 皇帝似乎看出她心里的紧张,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着,进了寝殿,只见红烛摇曳,格外明亮温暖,娇粉色的帘幕悄悄放下,仿佛与世隔绝,这里不似前殿那样金碧辉煌,却美轮美奂,皇帝开口道:“你手心都出汗了。” “是,是皇上握的太紧。”苏梅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脸。 为了舒缓她的心情,皇上笑着说:“朕这里有今年新上的碧螺春,咱们先喝喝茶,你陪朕说说话。” “是。” 两人来到茶几前,皇上为她亲手倒茶,苏梅香赶紧说道:“臣妾不敢劳动圣上。” 皇帝放下茶壶,说道:“现在又没有外人,何必多礼,再说,朕在你面前也不是皇上,而是你的夫君,夫君给娘子倒茶,有何不可?” 看着碧色的茶叶在水中翩然而舞,纯净的水逐渐变成绿色,阵阵扑鼻而来的醇香令人醉心,“茶香缕缕,如烟雨沉浮,入口略带苦涩,又让人无尽神往,皇上有心了。” 两人品茶而笑,皇帝说道:“朕有这么多嫔妃,你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苏梅香不解道:“臣妾与她们不都是您的妃嫔吗?有何不同?” “其他的妃嫔,看到朕都会献媚,或是极尽所能的引诱朕,其实说白了并不是为了朕,而是为了她们自己的赏赐和位份,虽然你就坐在朕身边,可是朕总觉得你刻意的保持着距离,你就这么不愿意亲近朕吗?” 面对着他的问题,苏梅香说:“六宫众人,皆为了身外之物而争宠,臣妾想要的,皇上只怕不舍得给。” 皇帝哈哈大笑说:“幼稚,朕贵为天子,拥有四海,你说,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弄到。” 苏梅香双眸微抬,脸颊上如绽放起娇艳的玫瑰,笑意莹然道“臣妾想要皇上的心,皇上舍得给吗?” 皇帝猛然停止了笑,他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真的和别人不同,许久才颇为感动的说:“在后宫中,什么都有,唯一缺的就是真心,朕愿意给你。” 茶水的香味飘散而尽,渐渐的失去了温度,可有情人的心却是暖的,皇帝抱起苏梅香来到床边,缓缓将其放下,只见一丝半缕的烟云从华美的三足鎏金青蓝釉香炉中飘散而出,殿内重重帷帐在烛火下随风微动,情浓而香暖。 “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人,你的一切都是朕的,在朕面前,不可以有丝毫的隐瞒,做得到么?”皇帝温柔的说道。 苏梅香低眉婉转,在烛光下美目流盼,轻声答道:“臣妾做得到。” 皇帝轻轻的伸手,拔下她发髻上的冰花芙蓉玉钗,略带馨香的三千青丝瞬间松散而下,如瀑布一般,垂在身后,红豆做成的耳环在略有凌乱的发边若隐若现,他将芙蓉玉钗随手丢在一边,摸了摸她耳边的红豆,说道:“这宫中珍宝无数,为何偏偏用红豆为饰?” 她略有羞涩的说道:“因为此物最相思。” “说得好,你果真和别的俗人不同,朕当日给了你羊脂玉佩,你才进的储秀宫,怎么没见你戴在身上?” 苏梅香美目轻扬,朱唇微启:“臣妾日日都戴着。” 皇帝玩笑道:“你腰间带的分明是金丝香囊,又再欺骗朕?” “那是臣妾初次见皇上时,皇上送的,臣妾舍不得将其佩在腰间,若是磕磕碰碰的弄坏了,臣妾会心疼的。”她妩媚一笑。 “告诉朕,你戴在哪儿了?” “自然是靠心最近的地方。” 衣带不知何时被松开,顺着柔软的身体滑落而下,那枚羊脂玉用丝线穿着,戴在她的心口处,光洁细滑的肌肤吹弹可破,仿佛一掐便可渗出水来,柔情万丈间,床边的帷帐轻轻颤抖,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不知身在何处,缠绵间,婉转承欢。 第17章 今日君王不早朝 次日清晨,销金粉帐中,苏梅香依旧在甜甜的熟睡,直至朝阳如火,染红了天边的云霞,皇帝虽然已经醒来,却静静的在一侧陪伴着,只见她乌云般的黑发随意的松散着,昨夜红妆残淡,丝绸锦被边,露出春葱般的嫩指,修长的指甲也被凤仙花染成了淡紫色,如圆润的玛瑙,正看得出神,却见她轻轻的动了一下,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眸,樱桃般的朱唇轻启道:“皇上,天好像亮了。” 皇帝温柔的抚了抚她凌乱的秀发,说道:“天早就亮了,你怎么睡了这样久。” 苏梅香转脸看去,透过帷帐,隐约看到强烈的阳光,时辰确实不早了,平日里都是浅睡,没成想昨夜睡得这样沉,浑身筋骨瘫软,想来是一夜的云雨欢爱累着了,脸上不禁泛起桃红,羞涩道:“都说春困秋乏,臣妾一时睡过了,皇上也不叫醒臣妾。” 皇帝握着她酥软滑嫩的手臂,轻声道:“看你睡得熟,不忍叫醒你。” 苏梅香已经完全清醒,惊讶道:“皇上,现在时辰已经晚了,您怎么没去早朝呢?您快去,别耽误了朝政。” 谁知皇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有你在,朕还去早朝做什么?外头的太监都催了几回了,朕不搭理他们。” 说着,用力的挽住她酥软的楚腰,温热的嘴唇早已落在脸上,苏梅香挣扎道:“皇上,快别胡闹了。” 然而娇软无力的纤纤玉手,自然是推不动他,很快便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等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只见床上空荡荡的,除了凌乱的被子,已经没了他的身影,两个宫女站在一侧,行礼道:“贵人醒啦,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 苏梅香挣扎着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说道:“皇上呢?” 其中一个宫女说:“皇上去御书房批阅奏疏了,您更衣梳妆后,有辇轿送您回宫的。” 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沉月烟云绕碧霞的白水裙,里面加了棉层,秋风中也不会冷,三千青丝用玉钗简单的挽了个髻,几颗珍珠随意的点缀在发髻间,略施粉黛后,平添一丝飘逸的出尘之色,如雨后的清新芙蓉。 坐上回宫的辇轿,看着帘外的巍峨宫殿,欣喜之余不禁有些漠然,也不知这辇轿承载过多少欢笑与眼泪,自己不过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身影,帝王之爱,又能维系多久呢?想到这里,不禁无奈而又冰冷的笑了笑,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哪里能钟情于谁,只怕今日他为了自己而不去早朝,又惹来许多闲话。 轿辇刚停,杏仁和如兰便赶紧跑来,扶着苏梅香下了辇轿,说道:“贵人怎么才回来,都已经正午时分了,奴婢们都担心的不得了。” 苏梅香浅笑道:“皇上他不让我早回来。” 似竹端着莲子粥,乐呵呵的说道:“咱们在宫里都听说了,皇上今日连早朝都没去,那些大臣一个个的挂着脸,自己回去了。” 听着虽然高兴,可这少不得成为别人闲言碎语的理由,略带训斥的说道:“别胡说,当心我罚你这个月的月钱。” “是,奴婢不敢了。” 苏梅香喝了几口粥,说道:“我累了,今天的午膳都做简单些。” 很快,几道精致可口的菜肴端上桌来,刚吃了没多久,周半月便前来拜访,“妹妹怎么吃的这么晚?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苏梅香笑意盈盈的说道:“姐姐说什么呢?快坐下,今日我陪皇上说话说得有些晚了,所以回来的迟,午膳自然用的也迟。” 周半月闻着香,食欲自然也好,“虽然午膳用过了,可见到你这么精致的菜肴,还是嘴馋。” “快,给周答应添一副碗筷。” 似竹拿来干净的碗筷,周半月尝了口菜,说得:“味道果然不错,我也算饱了口福。” 苏梅香边吃边聊:“周姐姐大中午的来,不知有何事?” “嗨,我能有什么事,只不过在宫里闲着无聊,偌大的后宫,人虽然多,我只和你关系好,自然要来串串门,说说话了。”周答应笑着说。 苏梅香点点头:“可不是,别的嫔妃,咱们不熟悉,也不敢贸然前去,只能咱们一起玩。” “对了,韩弱柳给放出来了,你知道吗?” “这么快?”苏梅香惊愕道 周半月有些失魂落魄:“可不是,皇上一开口,皇贵妃立刻将她表面接出来了,皇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其贬为答应,也算是杀了她的威风。” “虽说她在太后面前失礼,又挑拨六宫是非,可也得看着皇贵妃的面子,如今的韩答应,再也不敢欺负你了,你是答应,她也是答应,你们平级。”苏梅香说着喝了口汤。 “之前她总是对我没有好脸色,现下估计也有了教训。”周半月的眼角挤出一丝欣喜。 永宁宫中,一片寂然,传来不甘的哭声,只听见一声大喝:“没用的东西,别哭了,你说你能扳倒媛贵人,可却连累了本宫一起被皇上处置了,你还有脸哭。”皇贵妃愤怒至极,狠辣的表情下挤出一根可怕的青筋。 “表姐,我哪知道她已经找到了金芍药,皇上真狠心,把我关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贬了我的位份,今天才把我放出来,便宜了那奸巧的媛贵人。”韩弱柳一边抽噎一边说。 皇贵妃脸上泛起一丝嫉妒:“媛贵人,昨天侍寝,一直到今天中午才回宫,皇上为了她,早朝都没去,对本宫都没这么好过。” “所以我们断断不能容忍她,一定要斩草除根。”韩弱柳脸上的泪水,冲刷不了无尽的仇恨。 皇贵妃叹息道:“好了,别哭了,皇上已经看着本宫的面子对你从轻发落了,以后你要谨慎做人,听见了吗?” “臣妾谨遵皇贵妃教诲,只是这富察清秒,就这么纵容她迷惑皇上了吗?”韩弱柳愤愤不平,恨的几乎咬碎了牙。 皇贵妃的嘴角渐渐的弯起一抹冷笑:“来日方长,急什么,她一个小小贵人,还能和我这皇贵妃斗吗?不急这一时。” “表姐,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皇贵妃阴冷的说道:“你要去主动示好,切记不要再得罪任何人,然后找机会,将她推进深渊即可。” 韩弱柳擦干眼泪,点点头:“听说这次她为了讨好皇上,假惺惺的替我求情,我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去接近她。” 皇贵妃说:“你可算变聪明了,去吧,记住,我会安排你去侍寝的,本宫膝下无子,将来没有依靠,你是本宫的表面,若你能诞下皇嗣,咱们在宫里的地位也就稳固了。” 韩弱柳行礼道:“多谢表姐。” 离开了永宁宫,便心怀鬼胎的往梦远阁去了。 第18章 假意示好 午膳后,一起讨论着荷包的绣样,苏梅香打算绣一只碧色云霄穿飞燕的香囊,平日里装些散香,而周半月则画出精致的悠悠云下,水草丰美,一只展翅白鹤,说道:“你的花样很是好看,尤其是那只燕子,穿云而过,别提多灵动了。” “你的也不差,那只闲云野鹤,悠闲自在的很,我看着都羡慕,等我绣好香囊,你绣好荷包,带在身上,装些细小的东西也方便。”苏梅香边绣边说。 周半月看她精巧的绣工,惊讶道:“清秒,你绣的真好,仿佛和真的一样,比宫中的绣娘还技艺精湛。” 苏梅香似乎忘记了此刻自己的身份,自豪的说道:“那当然,我自幼在江南长大,这绣工是家传的,哪里是那些平常的绣娘可以比拟的。” 周半月听了有些发愣,心里想着:清秒家里世代为官,从小养尊处优的,哪里用得着自己绣东西?这家传的技艺更是无从说起了。 一时间意识到说错了话,不禁有些尴尬,竟然忘记了自己已是富察清秒,早已不是苏梅香了,便改口道:“小时候我总是顽皮,家母怕我以后没规没矩的,所以请了当地最好的师傅,教我针织女红,还请了先生教我识字,后来师傅就住在我家,我也把她当做亲人一样看待。” 周半月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悠然笑道:“我从小就没做过女红,往后还要向你多请教。” “好啊,我教你绣。” 话音刚落,只听见小张子走来,“启禀两位小主,韩答应来了。” 苏梅香自然没有好脸色,冷冰冰的说道:“她来做什么?是想着上次的事没闹够,这会儿跑到我梦远阁来找茬。” 周半月放下手中的绣样,站起身来说道:“清秒,你先别生气,看看情况再说嘛,她刚被贬了位份,想来不敢胡闹。” 苏梅香将手中绣了一半的香囊随手扔到桌上,对小张子说道:“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又怎么作死。” “是。”小张子退下后,走出梦远阁,对韩弱柳说:“给韩答应请安,贵人请您进去呢。” 韩弱柳隐藏起心中的恨意,面带假笑的走进梦远阁,苏梅香就像没看见她似的,朝别处望着,一言不发,周半月也不说话。 见她们两人不说话,韩弱柳便主动行礼:“臣妾参见媛贵人、周答应。” 周半月不想挑起事端,便客气的说道:“你我同为答应,快别这样。” 苏梅香也不多说话,看着她行过大礼,才说了句:“韩答应起来吧,不知到梦远阁来有何贵干?” 韩弱柳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顶点,从小到大,都没人敢这么冷漠的对待她,可想起皇贵妃的嘱托,便装作千恩万谢的样子,说道:“那天在宁寿宫,是臣妾不懂事,冲撞了媛贵人,还望媛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臣妾。” 看着她满脸的诚意,却在眼角眉梢处闪过一丝愤恨的余光,苏梅香自然也心知肚明,她并非真心,拿起桌上的一只橘子,剥了起来,“今年的橘子倒是很甜,不过这皮永远是酸的,周姐姐,你也来一个啊。” 周半月看着韩弱柳满脸尴尬的窘在那里,便提醒道:“清秒,韩答应在和你说话呢。” 苏梅香装作反应过来的样子,说道:“哎呀,都说美酒误事,依我看这美食也会让人分神,韩答应和我说话,我竟然没听见,真是该打,如兰,给她赐坐。” 如兰搬了只小凳,放在韩弱柳身边,“臣妾谢过媛贵人。” 刚刚落座,便听苏梅香说道:“你的表姐是皇贵妃,我自然不会和你记仇,哪里谈得上原谅呢?” 韩弱柳自然都是说官话应付:“我表姐说媛贵人温和大度,自然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刚开始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不恨我,还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我才被放出来的,在此谢过。” 苏梅香早已有些不耐烦:“我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皇上哪里肯听我的,不过是皇贵妃在皇上面前得宠,你又是她表妹,不看僧面看佛面,放你出来是早晚的事,不必谢我了。” 周半月向苏梅香行礼道:“我出来也有好些时辰了,想起了宫里还有事,臣妾先行告退。” 苏梅香看了看她,说道:“好,咱们改日再聊,似竹,送周答应出去。” 周半月走了以后,只剩下韩弱柳与苏梅香独处,虽然有些尴尬,可不得不将戏接着演下去,“既然以往的事,贵人不放在心上,不如以后咱们就做姐妹,如何?” 听着这话,心中直犯恶心,只能不冷不热的说道:“韩答应客气了,你我同日进宫,以后也要一起服侍皇上,早就是姐妹了。” 接下来又是一通逢场作戏,面对着韩弱柳的主动示好,苏梅香并不当回事,只是应付着,直到她离开。 杏仁关上门,没好气的说道:“前些日子贵人险些遭难,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如今还好意思舔着个脸来,恨不得给她两个耳光,都不解气。” 苏梅香说道:“新进宫的小主已经陆续被皇上召幸,唯独把她晾在一边,又贬了位份,到咱们这里都捡好听的说,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听她说的话,心里就堵得慌。” 天色有些暗淡,深秋黄昏时的风更加猛烈,杏仁走到窗前关上窗户,只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一开门,只见是周半月身边的盈盈,迎进来后,苏梅香问道:“周姐姐不是回凝霜居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盈盈行礼说道:“奴婢参见媛贵人,回贵人的话,我家小主是回宫了,只是有些不放心,说橘子上火,您吃多了对身体无益,又命我送来些莲子,降火最好了。” “周姐姐有心了,太阳落山,外头阴冷的很,你喝杯热茶再走吧。”杏仁听了主子的话,端了杯普洱,盈盈谢过恩,喝完了茶,放下莲子后,便退下了。 看着那些饱满的莲子,想到莲子清甜,可莲子心却极为苦涩,精致的琉璃盘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仿佛在底部有什么遮挡住了彩光,扒开莲子,只见里面藏着小纸条,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秋风瑟瑟莲花衰,景色全无果实来,入口清香甜意美,不知苦涩藏其心。 杏仁见主子读纸条上的内容,也凑了过来,说道:“这写的是什么?” 苏梅香看着纸条,说道:“周姐姐送来了一盘莲子,又写了首打油诗,大体意思是秋天的时候荷花衰败,莲蓬却结出果实,莲子刚入口时味道清香,可莲子心苦涩,隐隐的藏在里面。” “周答应真有兴致,吃个莲子也要赋诗一首。”杏仁笑道。 苏梅香若有所思:“这哪里是有兴致,周姐姐这是提醒我,表面上是说,莲子清甜可莲心苦涩,实则是说,韩弱柳表面上恭顺于我,实则包藏祸心,让我小心留意,别叫她算了空子。” 说罢,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道:天寒吾心暖,酒热情意深,不信笑脸人,方可平安归。 放下笔后,对杏仁说:“杏仁,之前桂花酿的甜酒味道不错,你去装一坛子,把我的回信带过去给周姐姐。” “是。”很快,杏仁带着一坛酒,和这封回信,去了凝霜居。 周答应坐在炭盆前,驱赶着寒冷,听见太监禀报,便来到前殿,说道:“杏仁,天色晚了,你家贵人还让你过来?” 杏仁说:“启禀周答应,我家贵人说,那莲子的味道虽然有苦有甜,倒不如饮些桂花酿的甜酒,特意让奴婢送了一坛子,您尝尝。” “这坛子酒怪重的,快放在桌上。” 杏仁将酒放在一边,接着说:“之前答应写了首诗,贵人也回了一首,特意叫奴婢带来。” 接过纸条,看了内容后,心中觉得很是踏实,笑意道:“清秒看懂我的诗,我也看懂了她的诗,如此我与她都放心了,你先回去服侍你家小主吧。” “是,奴婢告退。” 杏仁在月色下,回到了梦远阁,还没顾得上与主子说话,便看见传旨的太监走来,说道:“媛贵人,皇上让您沐浴更衣,一个时辰后,辇轿会来接您前往甘露殿。” “是,多谢皇上。” 随后杏仁与如兰伺候着主子沐浴熏香,苏梅香心中暗暗喜悦,果然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待自己与别的妃嫔不同。 泡在充满花香的温水中,苏梅香将玫瑰花瓣往手臂上贴,杏仁一边帮忙按摩,一边说道:“周答应也看懂了您的信,现下两边都放心了。” “嗯,一会儿要去见皇上,时间不多了,你动作快些。” 沐浴之后,小心翼翼的涂抹好香粉胭脂,换上流彩飞花千水裙,很是浓艳娇俏,耳边的红豆耳环也取了下来,换上昆山墨玉的长流苏,更加显得脖颈白皙修长,似竹看了看主子,说道:“贵人,您这样穿戴很漂亮,只是屋里暖和,外头冷的很,受寒病了多不好。” 苏梅香说:“我就要这件裙子,虽说外面冷,披上一件大氅也就好了。” 似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将一支浅色紫晶蝴蝶簪戴在她高耸的发髻上,一眼看上去,只觉得窈窕而高贵,月色下,腰身袅娜,风姿绰绰。 坐上了前往甘露殿的辇轿,青涩间隐约显现出勾魂摄魄般的妖娆妩媚,星光水眸轻轻流转,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 第19章 美人在怀 夜空很是干净,没有半点乌云,冷月高悬,猛然间狂风肆虐,吹起苏梅香宽大的衣袖,委地的织花彩裙也随风卷动,远远看去,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在瑟瑟的秋风中,并不觉得冷,只为了保持端庄的仪态和姣好的容颜,月光很是纯净,飘洒在随风而动的衣裙上,一时间,如落花满天飞,不知去往何处。 走上石阶,巍峨的宫殿在月下显得冰冷,失去了艳阳下的华贵大气,寒颤中不禁觉得杀机四伏,抬头看了看层层叠叠石阶的尽头,有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站在殿外,似乎等着谁,心里想着:那便是皇上了。 不敢有太多停留,只是稳稳的往上走,风来的更加猛烈,吹起月下的浓艳娇羞,苏梅香不仅不觉得冷,反而微微发汗,心中不禁抱怨,好好的为何将这宫殿建在这么高的地方,几百级的台阶,何时才是尽头,耳边的昆山黑玉流苏在夜风中叮咚作响,偶尔触碰到她白皙的修长的脖子上,肃然的冰冷传遍全身,此时此刻终于明白,皇权本就是高不可攀的。 来到台阶的尽头,只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上前,屈身道:“老奴参加媛贵人,皇上等候多时了,贵人请吧。” 苏梅香不认识他,只是点头道:“多谢公公。” 随后皇上上前拉起苏梅香冰凉的手,疼惜的说道:“外头风大,冷了吧。” “皇上既然知道夜寒风烈,何苦站在殿外呢?让凉风扑伤了龙体,岂非是臣妾的过错。”苏梅香一边行了常礼,一边温婉的说着。 谁知此时的皇帝再也没了朝堂上的威仪,仿佛一人间寻常男子,温和道:“就是知道外头风大,我才不能让你独自在深秋中忍受严寒,朕愿与你一同受苦。” 话音刚落,苏梅香的心中掀起无尽的波澜,眼前不禁涌现出浓云薄雾,模糊了他清瘦的轮廓,最终化作一汪纯澈的月光,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如娇花凝露,仙人泣珠。 皇帝抬起温软的手,轻轻抹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进屋说。” 老太监也悄悄退下,大殿中很是空旷,烛火通明,却好像少了些什么,她开口问道:“皇上,平日里站在这里的宫女都去哪儿了?” “朕嫌她们碍事,打发她们回去了,朕只想和你独处。”看着她袅娜的身子,接着说道:“都已经深秋了,怎么还穿的这样单薄。” 苏梅香莞尔一笑:“臣妾想在最美好的年华,将最美的一面给皇上看。” “冻坏了,朕心疼。” “有皇上的爱,臣妾身体冷了,心也是暖的。” 殿内很静,连落叶的声音也能听见,然而她却顾不上听窗外的声音,靠他很近,连心跳也听的很清楚,只是不知道,帝王的真心,会不会如黑夜下划过的一道流星,转瞬即逝。 或许,在旁人眼里,能得到皇帝一丝半点的爱,便已经是幸运了,而在她心里,却要的是天长地久。 温香软玉,美人在怀,倾尽温柔下早已迷失了最初的想法。 立政殿里,皇后依旧带着黯然失色的浓妆,孤灯下,潸然落泪,宫女软冰走来,平静的说道:“皇后娘娘,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寝吧。” “软冰,你知道,本宫为何给你取名软冰吗?” “奴婢知道,多年前,皇后娘娘还深居闺阁时,那时的冬天,风雪漫漫,您带着奴婢去赏雪,看白雪中的一抹苍翠松柏,恰巧遇到微服私访的皇上,定下了一生的缘分。”软冰一边取下皇后发髻上的凤冠,一边略有伤感的说着。 皇后闭上双眸,说道:“是啊,那时候,本宫不知道他是皇上,他也不知道本宫是丞相之女,只是两颗单纯的心,多好,后来皇上大婚,为了稳固朝政才娶我为皇后,再也没有当时的一见倾心了。” 看了看铜镜中依旧青春貌美的脸颊,接着说道:“当时见他一面,我便再也不能忘怀,也不知他姓名,为了记住他,我给你取名软冰,真正的情感,能软化寒冬里坚硬的冰块,就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皇上大婚,下圣旨要娶我,爹爹也答应,我以为我的心就这样死了,可没想到迎娶入宫,我发现他竟然是皇上,你知道吗?我的心又活过来了,可是他对我确实很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没了该有的浓情蜜意。” 软冰梳着她细弱浓云般的秀发,说道“娘娘不必伤感,皇上是一国之君,到底不是人间寻常男子,您有了一个皇子和一位公主,皇后之位也稳固,皇上每个月也会来立政殿四五次,对您很是眷顾。” 皇后花容下却没了笑意,苦涩道:“是啊,皇上忙着朝政,本来时间就不多,本宫贪心了,听闻新来的媛贵人很合皇上心思,是吗?” “是,皇后,昨日和今夜,皇上都传召了她,您别生气。” “笑话,本宫有什么好生气的,后宫嫔妃众多,皇上也要雨露均沾,若这个也气,那个也气,合着每天本宫都要生气了。” 软冰笑着说:“娘娘宽和大度,是后宫众人之福。” 伺候着换了寝衣,皇后便睡了。 夜色下,周半月独自坐在院中,盈盈走来,说道:“小主,也深了,睡吧。” 仰望着冷月,叹息道:“月又圆了,你瞧,我是半个月亮,哪里比得上全月美满呢。” “小主别这样说,圆月之后便是缺月,小主的名讳是半月,不圆不缺的刚刚好,这才叫美满呢。”盈盈安抚道。 “今日皇上又召幸了清秒,清秒真是好福气。”周半月微微感伤。 “小主别这样说,您和媛贵人都得皇上喜欢,虽说皇上见媛贵人次数多,可给您的赏赐更多,您瞧,刚刚上午又送来了一些过冬的衣料,还有一张银狐皮,别的妃子可都没有呢。”说罢,给主子披了件衣裳。 周半月看了看屋里堆着的赏品,微微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是啊,皇上对我也还算不错,罢了,回去睡吧,一个人赏月怪没意思的。” 第20章 不爱燕窝恨鹦鹉 天色微亮,明月早已斜挂在西边的天际,很快消失了踪影,只听见窗外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很是悦耳,苏梅香睁开眼,只看见紫檀木的床头上刻着精致的龙凤,暗暗的散发着幽香,却不见皇帝的身影。 一位很端庄稳重的姑姑走来,看样子大约四十几岁,脸上带着慈美的微笑,“天才微微亮,贵人就醒了,皇上还叫您多睡会儿呢。” “皇上呢?” “贵人有所不知,今日是朝议的日子,所有的京官都要前来议政,所以皇上早早的就身穿朝服去宣政殿上早朝去了。”姑姑不紧不慢的说着。 本还想着早上与他多说几句话,没成想一觉醒来,却不见他的踪影,微微的吸口凉气,清醒过来,毕竟他是皇上,昨天为了自己没有早朝,已经惹得后宫抱怨,今日若是再不去早朝,还不知后宫里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毕竟像唐明皇那样君王从此不早朝,为了一时的相守,却差点亡国。 御前的姑姑见她想的出神,便开口道:“贵人,媛贵人,皇上虽然很早就去了宣政殿,可也嘱咐了奴婢,特意为您煮了燕窝,一直温着呢,奴婢先服侍您洗漱更衣,然后您用了燕窝后,再回宫,如何?” “一切都听姑姑的。” 御前的姑姑服侍人果然很周到,为她换下了寝衣,又换上了织花彩裙,温和的说道:“贵人年轻,穿这样的裙子自然是锦上添花,更加漂亮,只是好看的同时,也不能伤身哪,初秋时节这样穿戴还行,这会儿都深秋了,再过几日便入冬更冷了,着了风寒如何面见圣上呢?” 苏梅香也不知怎么了,似乎找回了一种亲切的感觉,很温暖,当初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给自己穿衣,唠唠叨叨的没完,总是想叫自己多穿衣裳,入宫后,再也见不到她了,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姑姑见此情景,自然吓一跳,行礼道:“奴婢该死,不知是奴婢那句话说错了,惹怒的贵人,还望贵人恕罪。” 苏梅香拉起她,说道:“是我不好,只是觉得姑姑很亲切,像我的娘亲,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伤感。” “原来贵人是想家了,您在宫里的圣上眷顾,夫人在府里脸上也有光彩,贵人不必过于挂念。” “姑姑说的是,敢问姑姑姓名?”苏梅香脸上又泛起甜笑。 “奴婢贱名梅蕊,后来先帝觉得不好,就给奴婢换了名,叫云雁。”想起昔日往事,她的脸上不禁很是感伤。 苏梅香心里也琢磨着,先帝怎会对一个宫女的名字指手画脚,眼前的这位姑姑和先帝的关系,只怕不简单哪,嘴上不好说,只是看着她的装束,比宫里寻常的女官和姑姑穿戴好很多,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猜想,“那我以后就管您叫云姑姑,之前皇上传召我来,怎么没见着您?” 云雁姑姑一边娴熟的给她梳头,一边说道:“皇上体谅奴婢年岁大了,所以每当十天的差,便让奴婢休息两天,昨日奴婢不在,所以您没见到。”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层层叠叠的发髻在云雁姑姑的巧手下,很快成型,如天边的乌云,说不出的美妙,“姑姑的手巧,难怪连皇上都厚待您。” 梳好发髻后,将珠饰简单的戴在发髻间,脸上依旧是淡妆,一旁的侍女端来燕窝粥,云雁姑姑说:“贵人趁热喝吧,燕窝粥补血养颜最好了。” “多谢。”说完接过描金的碗筷,以往听说这燕窝是燕子口水,心里不禁有些发腻,停顿在那边,不想往嘴里喝。 “贵人,这是皇上赏的,您怎么不喝呢?”姑姑关切的问道。 苏梅香凑到她跟前,低声说:“姑姑,我以前听说,这燕窝就是燕子的口水,是真的吗?若是真的,怎么喝的下去。” 看着眼前的媛贵人就如同小孩子一般,不禁笑道:“这有什么?这燕窝是上好的贡品,金丝燕嘴中的唾液吐出后,被风吹干,形成巢穴,这可是珍贵的药材,补肺养阴,补虚养胃,兑入牛乳蜂蜜,味道也好。” 听了她的话,心里的腻瞬间化为恶心和同情,“真是这样啊,那把燕子的窝摘走了,它们不就无家可归了,这样吧,我少吃一口,您让他们少摘一只燕子窝,好不好。” 没想到,云雁姑姑竟然说不出话来,注视着苏梅香许久,才喃喃道:“这后宫,有些许人为了得到荣华富贵,不惜踩在别人的鲜血上往上爬,难得有你这样善良的小主,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以来找奴婢帮忙。” “多谢姑姑,这燕窝粥……” “贵人还是喝了吧,毕竟是皇上的旨意。” 苏梅香鼓起勇气,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兑入了牛乳和蜂蜜,甜丝丝的很合胃口,便将一碗燕窝都喝了下去。 离开甘露殿时,云雁姑姑拿起一件斗篷披在苏梅香身上,说道:“外头风大,别冻着了。” “是,姑姑。” 在她的陪同下,苏梅香坐上了辇轿,看着远去的辇轿,云雁姑姑叹了口气:“这样连一只燕子都不愿伤害的人,如何在后宫中生存呢?”心中竟然暗暗的想着,尽全力保护媛贵人。 朝阳在彩云中冉冉升起,回到了梦远阁,只见草色枯黄,昔日盛开的菊也凋零的不知去向,唯独松柏依旧苍翠,小张子正在修剪那些枯枝败叶,见到主子归来,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去行礼:“奴才参见媛贵人。” “起来吧,那些枯枝子虽说不好看,可也别都剪了,毕竟春天还是会开花的。”苏梅香嘱咐道。 “是,奴才明白,今日贵人回来的这样早,奴才们都没来及准备可口的小菜。”小张子正要准备吩咐厨房里煮粥的如兰,却被拦下,“罢了,现在准备也来不及,再说我在甘露殿吃过了燕窝粥,现下不饿。” 说着进了屋,来到炭盆旁烤火,小张子关上窗户,杏仁端着点心走来:“刚刚在厨房就听见贵人回来了,外头冷的很,奴婢做了热点心,您来吃些。” 苏梅香走来,说道:“闻着就香,好久没吃到家乡的味道了,我披着斗篷回来的,没成想还是被冻得僵住了。” 杏仁将火盆挪过来,说道:“昨天晚上叫贵人多穿些衣裳,您非不肯,外头北风呼啸,眼看着就要下雪了,穿这样的流彩裙,不冻着才怪。” “好好好,你们都对,就我错了,行了吧。”她一边吃,一边玩笑的说着。 似竹给窗边的绿头鹦鹉添加着食物,说道:“贵人可别拿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开玩笑,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错也是我们这些奴才不懂事。” 苏梅香假装嗔怒道:“你这丫头,个子长高了,脾气也跟着长。” 话音刚落,只看见那金丝鸟笼中关着一只绿头鹦鹉,绿中带蓝,很是漂亮,便立刻跑去说道:“好漂亮的鹦鹉,哪儿来的?” 杏仁说:“贵人不知道,昨天傍晚您做辇轿去甘露殿没多久,韩答应便差遣人送来了这只鹦鹉,说是给贵人您赏玩。” 苏梅香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淡淡的说:“确实是只好鸟。”然后不顾外面的严寒,走去了院子。 一屋的奴才慌了神,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杏仁赶紧追了过去:“贵人,等等。” 苏梅香停下了脚步,说道:“我觉得闷得慌,出来透透气,你跟着作甚?” “贵人,奴才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不过这韩答应主动示好,咱们也不好拒绝不是?”杏仁劝道。 “哼,她那个人,能主动示好?之前陷害我不成,反被皇上降了位分,现下杀我的心都有,怎会示好?”苏梅香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杏仁赶紧说道:“奴婢本不打算替贵人您收下的,只是明面上拒绝,反被人拿去了把柄,说咱们刻薄,况且那只鹦鹉是稀罕物,平时赏玩也不错的,便收下了。” 轻轻的一声叹息:“哎……你说的也对,咱们直接拒绝,驳了她的面子也不好,谁不知道她后面是皇贵妃呢,这样的鹦鹉确实是稀罕物,她一个刚入宫的答应哪有这样的东西,想来是皇贵妃给她的,她又转赠给咱们。” 杏仁高兴的说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那只鹦鹉还会说话呢,别看是只鸟,却什么都知道。” “原来如此,以为一只鸟便可以监视我了吗?”苏梅香狠狠的一甩手,打落了枯枝上挂着的残叶。 “监视?什么意思?”杏仁也紧张起来。 苏梅香若有所思道:“你想呀,这只鹦鹉她自己不留着,却送给我,一定是只聪明的鸟儿,又会说话,想来以后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让那只鹦鹉瞧着,最后把话传给她,好知道咱们平时都干了什么。”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真笨。”杏仁很是自责,愧疚的看着主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梅香冷笑道:“这么快就给我下套,哼,以后要紧的话不要在屋里说,懂吗?” “明白,只是那只鹦鹉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提防,岂不是没咱们说话的余地了。” “哼,不过是一只鸟,你们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自有办法。”苏梅香说话间,不禁计上心来。 第21章 宫宴斗嘴 屋里放着一只会说话的鸟儿,似乎是敌人的一双眼睛不停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禁觉得浑身发毛,躁动不安下度过了寒冷的一天,冬天的夜晚来的更加早些,落日还没来及展现黄昏落霞的美艳,便被无情的夜遮去了最后的光彩,然而心中的期许最终化作香炉里的一缕青烟,消逝于无形,皇上没再来梦远阁,也没传召苏梅香去甘露殿,悲凉伤感之意油然而生。 正无聊的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便听见远方珠翠环佩相互碰撞的美妙声音,叮咚如冰泉拍岸,细碎而牵动着人心,两行清泪最终还是落下,不知今日的轿辇接走的是谁,杏仁端着热茶走来,说道:“这天可真冷,外头的水汽都结冰了,奴婢煮了热茶,贵人喝些,暖暖身子。” “杏仁,他没来。”苏梅香黯然失色的说着。 杏仁看了看窗前的鹦鹉,使了个眼色,苏梅香便领会了其中之意,便说道:“不知是我哪里惹恼了皇上,皇上便不再传召我。” 杏仁也附和着说:“那改日奴婢陪贵人向皇上请罪。” “也只能这样了。” 那只鹦鹉只是默默的听着,并不说话。 夜深了,苏梅香早早吹熄了烛火,接近子时,果然觉察到窗外有人,偷偷摸摸的不知在做什么,更惊奇的是,那只鹦鹉居然自己打开笼子的门,飞了出去,片刻后又飞了回来,悄悄的关上笼门,看着这一切,心中暗想:真是够下功夫的,一只鸟都训得这么好,以往听说宫里眼线颇多,没想到不仅人是眼线,连一只鸟也是,想到这里,攥紧了拳头。 一夜未眠,次日更加没有精神,杏仁和小张子也知道这件事,于是在鹦鹉面前尽量不说话,接下来的几天,那个黑衣人总是隔夜前来,鹦鹉飞出去与他说话,转眼便是冬至。 皇帝与众嫔妃在麟德殿设宴,温酒传出阵阵酒香,闻着便有些醉人,各式精美可口的宫廷菜一一陈列上来,皇帝端起酒杯道:“今日冬至,初雪已来,可见是今年吉兆,朕与众位爱妃共享此宴。” 说罢,众嫔妃同说:“臣妾谢过皇上,愿皇上龙体康健,福寿万年。”然后饮下杯中酒。 皇后在重大节庆之时,总是穿戴的庄重华丽,一件金凤垂九天的绛紫色凤袍,便很合适宜,梳着高耸如云的凤仙髻,只是简单的带着一只累丝金凤冠,周边随意点缀着宝石串成的牡丹式样珠花,金凤嘴边衔着的红宝石被一条细细的链子挂着,一直垂到眉心间,端庄之余又别具风情,只见她浅笑道:“今日众位姐妹与本宫有幸和皇上同享此宴,乃皇上之恩德,我朝君明臣贤,上天亦有所眷顾,瑞雪兆丰年,众位嫔妃更应悉心服侍皇上,绵延后嗣。”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愿皇后凤体贵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梅香也站在自己的席位旁,繁琐的礼节结束之后,便开始宴席,入座后,只见宽袖彩绸轻舞,如花飞漫天,亦如彩云飘动,只见七位舞女在丝竹之乐下莲步而来,裙裾飘飞间舞姿轻柔,浓妆娇俏,妙丽见无尽风流。 皇帝欣赏着歌舞,深情的看了眼皇后,说道:“今年梨园新排的歌舞,很合朕的心意,看来皇后没少费心思,朕敬你一杯。” 皇后端起酒杯,说道:“臣妾久居深宫,也帮不上皇上大忙,只能在这些歌舞小事上下些功夫,为皇上分忧。” 刚喝下酒,皇贵妃便娇嗓道:“瞧皇后说的,既然帮不上皇上的大忙,又何来分忧之说,前后矛盾至此。” 听见她说话,苏梅香才注意到她,只见她浑身都是金丝织成的□□云霞锦,在灯火下更显光彩翼翼,繁琐的发髻间带着一只赤金点翠孔雀钗,以明珠相点缀,华贵丝毫不输给皇后的凤冠,然而极尽富丽下,却让自身的美丽黯然失色,留下的只是金光闪闪的浮夸。 皇帝在宫宴上不想节外生枝,便缓和道:“今日爱妃打扮的漂亮,怎么说话还这么尖刻?” “皇上,臣妾哪里敢尖刻,只是皇后为后宫众嫔妃的表率,言语上有错处,臣妾略加提醒罢了,皇上竟然责怪臣妾。”只见她眉眼间尽是说不出的风神韵致,坐在一旁的韩弱柳也开口道:“皇上当真是错怪皇贵妃娘娘了,娘娘怎敢有尖刻之言。” 苏梅香的目光落在了韩弱柳身上,心中暗暗的吃了一惊,皇贵妃的打扮虽然华丽至极,可谈不上有多好看,坐在一旁的韩弱柳可真是明艳动人,眼角眉梢都带着令人怦然心动的多情,温香软玉般的手指,白皙如凝脂,倩然一笑似水中花影,皇帝早已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美人,忘却了她之前的卑鄙行径。 心中暗暗想着,果真大事不妙,前些日子韩弱柳害自己不成反倒惹了一身骚,从常在降为答应,皇上也不待见她,眼下看来,皇上已经被她的美貌所打动,看来以后的日子比较难熬了。 没成想,接下来韩弱柳居然说:“皇上,臣妾自打入宫,都没见过您呢,可见是臣妾福薄。” “你有你表姐照顾着,朕也放心,所以一直没顾上看你,以后朕一定多去你宫里。”皇帝心中也明白,这是皇贵妃向自己引荐表妹呢。 听了皇帝的话,心中自然乐开了花,得意之时,便会忘形,“皇上,臣妾刚入宫之时,便听说周答应的琴技卓越,不知可否弹一曲,也好让众姐妹欣赏。”之前一直看周半月不爽,现在有了皇上的喜欢,自然可以压她一压。 皇帝不好拂了皇贵妃的面子,便不说话,皇贵妃笑意道:“皇上不说话,便是默许了,周答应,还不快取琴来,弹上一曲。” 周半月自然是很不情愿,可也不好回绝,脸上红一阵,说道:“臣妾许久不练琴,只怕琴技生疏,损了众位姐妹的耳朵。” 苏梅香再也坐不住,帮衬道:“皇上,周姐姐就算位份不高,可好歹也是后宫的小主,怎可与乐姬一同弹曲,岂非伤了圣上之尊。” 皇后站起身打圆场:“启禀皇上,媛贵人说的有道理,依臣妾看还是算了吧,若是皇贵妃与韩答应想听琴曲,梨园里有的是好的师傅,不如……” “不必了,今日歌舞格外美妙,便不听琴了吧。”皇帝脸上已有不悦之色,暗沉沉的如天边的积云。 周半月看了眼苏梅香,以表谢意,坐在另一侧的云嫔低声和身边的德妃说:“韩答应与周答应位份一样,怎么敢公然给周答应难堪呢?这也太放肆了。” 德妃以袖口遮住半张脸,悄声道:“这是狗仗人势,韩答应之所以张狂,还不是有个皇贵妃的表姐,好在有媛贵人,不然可要受委屈了。” 韩弱柳见众人略带嘲笑之意看着自己,便恼羞成怒起来,不顾皇贵妃的阻拦,来到殿中说道:“皇上,臣妾本无他意,媛贵人污蔑臣妾,故意挑起事端,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 苏梅香赶紧离开席位,来到殿中央,跪下说道:“臣妾没有,臣妾只是不忍心看着周姐姐被有些人当做乐姬使唤,也是为了保住皇上的天子之尊,才加以阻拦的,并未污蔑韩答应,还望皇上明鉴。” 莲贵人见周半月脸色不好,便来到她身边,安抚道:“你别怕,没事的。” 周半月紧紧握住莲贵人的手,说道:“莲姐姐,我不知怎么了,觉得好冷,心里直犯恶心。” 皇帝挥挥手,示意苏梅香回到席位,皇贵妃开口道:“皇上,听闻之前媛贵人屡屡冒犯圣上,您居然不加以责怪,还偏袒她,不知往后这后宫还有没有法度可言。” 苏梅香稳稳的坐下,看来,自己在鹦鹉面前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传到她耳朵里了,只见皇帝脸色铁青,说道:“朕不知道媛贵人哪里冒犯了朕,不知皇贵妃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是刻意捏造,扰乱宫宴秩序。” 皇贵妃赶紧跪下,求饶道:“皇上错怪臣妾了,臣妾也是听,听别人说的。” “别人是谁?这后宫之所以不平静,都是有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给搅和了,你说。”皇帝的目光如黑夜的闪电,令人心惊胆寒。 韩弱柳在一旁瑟瑟发抖,毕竟鹦鹉是她送去梦远阁的,传话的人也是她宫里的人,皇贵妃为了推脱罪责,便说:“臣妾的表妹年轻不懂事,还望皇上饶恕她。” 只见皇帝暴怒之余,将酒杯摔的粉碎,大声喝道:“来人,剥去韩弱柳的冰绸水云白袖衣,扔到雪地里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皇贵妃不敢求饶,只是喊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只见瘫软在一旁的韩弱柳被侍卫拖出去,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打板子的声音很响,冷不丁的能让人心里一惊,只见周半月面色苍白,晕倒在一旁。 苏梅香顾不上礼节,只是站起来快步跑了过去,大声喊道:“皇上,周姐姐晕倒了。” 后宫众人都很是惊讶,隆重的冬至宫宴自然也就草草结束了,太医很快进宫,周半月也被送回凝霜居。 第22章 因祸得福 早早的散了宴席,嫔妃们都各自回宫而去,晕倒的周半月被抬回凝霜居,苏梅香自然也跟着去了,皇帝牵挂周半月,也一同前往。 凝霜居虽然地方不大,却很是精致,娇粉色的月影纱帐下,周半月依旧没清醒过来,只是如睡着一般,金线绣的秋菊迎风枕熠熠生辉,却显得她面色格外苍白。 太医诊脉后,皇帝急切的问道:“太医,怎么样?” “启禀皇上,周小主身子还算健康,也没有虚弱之处,臣在此先恭喜圣上,小主已有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太医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平静的说着。 皇帝自然是喜出望外,苏梅香也为周半月高兴,便行了常礼:“臣妾恭喜皇上,只是周姐姐身子还算健康,不知为何突然晕倒?” 太医说道:“贵人有所不知,答应虽然身子健康,可有孕之人也是娇贵的,更经不住焦虑恐慌,现下胎气未稳,臣先开几副安胎的良药,待周小主醒来后服下,便有好转。” “有劳太医。” 开了药方,盈盈去太医院取药,苏梅香留下照顾周半月,皇帝也守在一旁,过了两个时辰,周半月才睁开疲惫的双眼,虚弱道:“清秒,你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哪儿?” 苏梅香高兴的喊道:“皇上,周姐姐醒了。” 皇帝来到床沿,说道:“半月,你可算醒了,朕和清秒都很担心你。” “是臣妾的身子不中用,好好的宫宴,就让臣妾给搅和了,还望皇上恕罪。”周半月声音很是低弱,挣扎着坐起来。 苏梅香拉着她的手,温然笑道:“姐姐,你有喜了,妹妹在此贺过。” “什么?”周半月惊喜之余,声音也提高不少。 皇帝搂着她,说道:“清秒说的没错,你瞧你,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幸好没出什么岔子。” “是臣妾大意了。” “好了,这次你受了惊吓,胎气也不稳,这几天就留在宫里休养吧,外头也冷,别出去走动了。”皇帝叮嘱道。 “是,臣妾听皇上的。”周半月的心情好,脸色也有了好转,不再那样苍白。 苏梅香愤愤不平:“皇上,周姐姐遭罪,是因为韩答应从中搅合所致,还望皇上做主。” 皇帝因为记挂着皇贵妃是太后的侄女,轻易不能责备,而韩弱柳和皇贵妃又是表姐妹,略有思索道:“韩答应行为不当,又犯宫规,朕自然要惩处的,只是看在太后的份上,朕也不好下手太狠,半月初有身孕,为了让她安心养胎,朕下旨晋封她为常在。” 周半月要起身行跪拜礼,被皇帝阻拦:“你好好歇着,不必谢恩了。” 皇帝走了之后,苏梅香端着盈盈熬好的安胎药,喂周半月喝下,她喝了两口,皱眉道:“这药太苦了,我喝不下去。” “都说苦口良药,你喝了后,胎气才能稳固,快再喝几口。” 她只得屏住呼吸,将整碗苦汁子灌了下去,杏仁端着水,服侍了她漱口,苏梅香用帕子擦去了低落的药汁,说道:“姐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现下有了身孕,皇上提高了你的位份,回去也少不得责罚韩弱柳,冷落皇贵妃。” “虽说皇上赐了常在的位份,可是我还是好害怕,你说我的孩子会不会……”周半月焦虑的说着。 苏梅香拦住了她:“快别乱说,姐姐是有福之人,你的孩子自然也是有福气的。” 隆冬正盛,寒风卷带着乌云,无情的呼啸着,又下起大雪来,三十大板后,韩弱柳被打的皮开肉绽,又被剥去了冬衣,扔在雪地里,早已没了知觉,好在有皇贵妃差人将其抬回自己的永宁宫,而她却来到甘露殿。 只见皇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皇贵妃被这冰冷的眼神盯着,浑身也发起冷汗,跪在地上说道:“臣妾替弱柳向皇上请罪。”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自己不懂事,自己认罚即可,哪里需要你来请罪?”皇帝不再看她,一边批阅奏疏一边说着。 “皇上,弱柳已经受到了惩罚,那廷杖三十,早已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您又让太监剥去了她的冬衣,这受了重伤,又扔在雪地里,只怕也是凶多吉少,皇上开恩啊。”说着便连连磕头。 皇帝停下朱笔,冷漠道:“皇贵妃,朕已经开恩了,三年前的李贵人是怎么死的,朕想你比朕清楚的多,看在与你多年的情分,也看在你是太后的侄女,朕没有追究你,这样的事,朕的后宫不能再出现第二次,朕也明白的告诉你,周常在的胎儿若是保住了,你的表妹,朕可以放过她,若是出了差错,别说是你,就是太后也保不住她。” 想起李贵人那娇然可人的样子,最后疯癫的死去,皇贵妃不禁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三年前,一个李姓的秀女当选,被封为李贵人,因为模样娇俏,深得皇帝喜爱,有孕后,皇贵妃看不得她专宠,便在补药中下了红花,她失去孩子后,精神不好,后来疯癫,在寒冬中跌入冰湖而死。 “皇上,臣妾并非有意陷害,只是当时不知道李贵人有孕,那红花来自遥远的西域,活血养血是最好的,臣妾赐给她,也是一番好心啊,皇上……” 还未等她说完,皇帝便说:“若是你的好心都能害死人,那你的坏心,该有多可怕。” 皇贵妃跪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皇帝说:“你走吧。” 皇贵妃漠然的站起身来,失落道:“臣妾告退。” 还未走出大殿,只听见皇帝冷漠的声音:“不许宣太医,你的表妹生死就由上天决定吧。” 停顿了许久,才颤抖的说道:“是。” 回到永宁宫后,只见侍女焦急的走来,带着哭腔说道:“皇贵妃,韩答应只怕不行了,这可怎么办?您快宣太医啊。” “可是,皇上不让太医来医治。”她焦急的说着。 “那总不能这样等死吧。”宫女急切的看着殿内。 皇贵妃快步走进去,只见寝殿中忙成一团,韩弱柳凄惨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如开水一般,“不好,受了这么重的伤,又着了恶寒,若是得不到医治,只怕活不到明天早上。” 焦急万分间,皇贵妃找来最为信任的太监:“常喜,韩答应病势严重,皇上不让宣太医,这该如何是好?” 常喜行礼后,说道:“皇贵妃不必着急,皇上只是说不能让太医诊治,若是让宫外的郎中来,不也是一样的吗?” “好主意,可是这深宫中,外面的郎中哪里进的来。”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可很快又失去了希望。 常喜想了想,说道:“这个也好办,奴才从宫外找一个信得过的郎中,把他打扮成太监,蒙混进来,给韩答应诊治后,再送回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就办成了。” “想来也只能这样了,要快,本宫等得,只怕弱柳等不及,你这就快去。” “是。” 凝霜居里,送来了许多赏赐,苏梅香笑着说:“姐姐你瞧,皇上送来了许多东西,太后也一样,看样子你到明年都用不完了。” “你若是喜欢,挑些好的带回去吧。”周半月翻看着说道。 “我还打算送些贺礼来庆祝你有孕之喜呢,哪里能要你的东西,听说韩弱柳伤的不轻,终于能消停些。”苏梅香点起一只油灯。 “是啊,我也能清净清净,天色晚了,外头又下雪,你快些回宫吧。”周半月说着拿起一旁的灯笼,“你点着灯笼,回宫的路好走些。” “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苏梅香在杏仁的陪同下,出了凝霜居,往自己的居所去了。 一位假扮的太监畏畏缩缩的跟着常喜进了永宁宫,看到华彩美丽的皇贵妃,跪下说:“拜见皇贵妃。” 皇贵妃一边拨弄着赤金烧蓝的护甲,一边说着:“起来吧,你把人医治好,我赏你千金,若是没治好,你装扮成男人混进宫,便是死罪,听明白了吗?” “在下明白。”说着,一滴汗珠便从额头上滚落,郎中来不及擦头上的汗,便去寝殿,见到韩弱柳的惨象,不禁心惊肉跳,“她,她怎么伤成这样?” 常喜冷言道:“不该问的别问,你只管给她治伤。” “是,是。”郎中给韩弱柳清洗了伤口,上药之后包扎,又开了些治风寒的药。 皇贵妃堵在门口,问道:“伤的怎么样?” “虽说伤口看着吓人,可都是皮外伤,并未伤及五脏,我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这瓶中的药,隔两个时辰换一次,不出一个月,便能下地走路。”郎中将小瓷瓶放在常喜手中。 皇贵妃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长舒一口气:“没事便好,你的赏金,我放在匣子里了,你出宫一并带出去。” “多谢皇贵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伤口虽说不严重,冬天也适合养伤,只是着了重寒,我带的药不多,只能先吃着,往后能不能好,还得接着服药才是。” 皇贵妃闭上眼,说道:“算了,留下你带着的药,走吧。” 郎中被常喜领出去,顺着长街一直走,通过小角门,溜出了皇宫。 第23章 拔光羽毛的鹦鹉 雪夜丝毫不见月光,只是狂风中夹杂着冰雪,打在脸上酥酥的疼,灯笼发着微弱的光,隐约能看见脚下的路,“贵人,雪天路滑,您别走那么快,小心摔着。”杏仁一边撑着油纸伞,一边说着。 苏梅香被冻得双手发麻,一边哈气一边说着:“好冷的天,又下着大雪,若是不走快些,岂不是要冻僵。”顺着长街一直走着,又绕过几座宫殿,总算进了梦远阁,杏仁收了油纸伞,如兰上前道:“贵人可算回来了,外头晚了,又下着大雪,奴婢们可担心您呢。” “我一个大活人,在宫里又不可能走丢,有什么可担心的。”脱下裘皮的大氅,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烘托着鲜花的芬芳,形成扑面而来的暖香,闻了之后顿时觉得身处春暖花开的美好时节。 似竹拂去她肩上的雪,说道:“贵人,您有所不知,这宫里白天看着富丽堂皇,晚上却极为恐怖,历年来,都有很多冤死的魂魄得不到转世,变成了厉鬼,在宫里游荡,以后贵人晚上就不要出去了。” “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听你的。”苏梅香只得这样说,才能堵住她的嘴,晚膳很快传上来,苏梅香却没什么心思享受美味,勉强吃了一碗饭,几口菜,便让小张子撤了下去。 寝殿里极为安静,外面雪花飘落的“沙沙”声仿佛针尖刺破了什么东西,听得人心里难以安宁,蜷缩在床上的一角,不知在冥想什么。 杏仁端着茶杯走来,“贵人,奴婢煮了红枣姜汤茶,驱寒养胃最好了,这天气冷,又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您身子弱,穿的又单薄,还是暖暖身子吧。” “放在那儿吧,我喝不下。”苏梅香面无表情的说着。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杏仁放下茶杯,来到她跟前,“贵人不必害怕,似竹年纪小,那样说也是顾及您的安危,这世上本无什么鬼神,不过是活人作祟罢了。” “我哪里害怕什么冤魂,只是想着,周姐姐就被皇上召幸过一次,便有了身孕,而我自入宫到现在,也有不少日子了,肚子还是没动静,杏仁,你知道吗?在这深宫里,若是没个一儿半女的,只能在凄惨寂寥中孤独死去,我好怕。”说着说着便觉得更冷了,不禁打了个寒颤。 杏仁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披在主子身上,“贵人,都说好事多磨,您急什么呢?那周常在虽然得圣上礼遇,可毕竟没什么感情,不像贵人您,还没进宫就和皇上难舍难分了,只要有皇恩在,害怕日后没有子嗣吗?” 苏梅香总算安心的一笑:“你说的也是,这事急不得,听说韩弱柳在宫宴上挑事,差点伤了周姐姐,皇上龙颜大怒,打了三十大板,还不让御医去医治?” “确有此事呢,韩答应伤的不轻,听说又着了恶寒,不知道能不能敖过去,皇贵妃也是干着急没办法。”杏仁端过红枣姜汤茶,苏梅香喝了一口。 “已经不烫了,温温的喝着很舒服。” “喝着舒服,您就多喝些。” “今日皇上估计不会传召我了,天色都这么晚了。”心中略微有些失落。 杏仁温和一笑:“贵人忘了,今日是冬至,这样的大日子,皇上回去皇后宫里的,您早些安歇吧。” 喝完后,只觉得暖意洋洋,心中似有一团火,身上也隐隐的出汗,畅快许多,抬起头看见窗前的鹦鹉,脸色便又暗沉下去,“这鹦鹉怎么办?看着它我连觉也睡不着,只觉得敌人的眼睛时不时的盯着我。” 杏仁看着毛色艳丽的鹦鹉,嘴角微微一撇道:“这个好办,外头天寒地冻,这鹦鹉是从炎热地区来的,最经不得冻,只要奴婢把她拿出去,不出一个时辰,便冻死了。” 鹦鹉能听到人话,便大声叫起来:“不,不行,皇贵妃会救我的。” 心中的一团火还未熄灭,鹦鹉的话却像一声炸雷,让苏梅香愤恨到极致,“是吗?皇贵妃会救你,你放心,你长的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让你冻死呢?我一定让你物尽其用,为你的主子赴汤蹈火。” “贵人,您这是……”杏仁不明白其中用意,还未问完,苏梅香便接着说:“你让小张子进来,我有事吩咐。” “是。”杏仁出门唤小张子进了寝殿。 “奴才参见贵人,您尽管吩咐。”小张子打了个千,行礼道。 苏梅香看看窗外的黑夜,平静的说道:“外头雪还下吗?” “是,只是比先前小多了。”小张子回答。 “那就好,你去司珍女官那里,把她请来。”苏梅香看着鹦鹉鲜艳的毛色,满脸笑意的说着。 很快,司珍来到梦远阁,行礼道:“奴婢参见媛贵人,给贵人请安。” “司珍不必多礼,让大人冒雪前来,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快给司珍赐坐。”话音刚落,杏仁端来小凳,司珍落座后,苏梅香接着说道:“听闻司珍的手艺是天下一绝,尤其擅长做点翠工艺。” “媛贵人谬赞了,奴婢不过是会用金银做首饰,混口饭吃罢了。”司珍谦卑的说着。 苏梅香笑意道:“我初入宫廷不久,只听说那点翠的簪钗很是艳丽,可从来没用过,能否劳烦大人为我做一套发饰,除了应有的工钱,我还另有重谢。” “贵人客气了,自打贵人进宫,便深得皇上宠爱,别说是一套点翠发饰,就是十套也用得,奴婢这就去为您做。”司珍站起身,行了礼刚要走,便被拦下。 “大人稍等,我能看着您做这首饰吗?我对首饰的制作很是好奇。”苏梅香试探着说道。 “当然可以,奴婢这就回去领两只翠鸟来。” “不必,那翠鸟很是珍贵,我初入宫廷,哪里敢跟后宫的娘娘们争夺首饰呢,你瞧,我窗前的鹦鹉可还能用?”她浅浅的笑意里,却含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司珍却被惊着了,直接摇手道:“不,不,这样的鹦鹉乃西域所进贡,比翠鸟珍贵百倍,况且这是贵人的赏玩之物,奴婢不敢伤及它的羽毛。” “大人,说实话,我虽然喜欢鹦鹉,可只喜欢温顺听话的,它太调皮了,想来做了首饰也不算浪费,您说呢?”苏梅香的语气里略带报复的快感。 司珍虽是女官,可嫔妃的需求,也不敢违逆,只得照做,取来金线金片等材料,只见巧手将金片剪成花型,又将金线拧成细小的麻花,围在成型金片的周围,以火焊接,苏梅香看着,说道:“司珍大人,这是要做凤冠吗?” “回禀贵人的话,您现在的位份还不够用凤冠,若是用了便是违制,奴婢给您做千叶攒金蝴蝶簪,如何?”司珍边说边把金丝盘成一片叶状的图案。 “大人蕙质兰心,那便听您的吧。” 等底托都做好后,将胶烤火融化,轻轻抹在表面,杏仁将鹦鹉从窗前拿下,只看见司珍伸手用力的拔去它尾巴上最鲜艳的羽毛,用剪刀剪成蝴蝶的翅膀形状,粘贴在金质的底托上,只听见鹦鹉凄惨的嘶鸣。 然而司珍并不理会鹦鹉,似乎是习惯了鸟儿的痛苦,在这宫廷里,一丝一毫的绝艳都是用痛苦换来的。 很快,鹦鹉的毛被一根根的拔下,千叶攒金蝴蝶簪也逐渐成型,烛光下,果然华彩流动,美艳夺目。 当最后的工艺完成时,众人不禁赞叹,懂欣赏着精致的点翠,却没人顾及那只被拔光羽毛,冻得瑟瑟发抖的鹦鹉,苏梅香付了工钱,又给了赏赐,司珍离去时,已是后半夜,她拿着千叶攒金蝴蝶簪,说道:“以往只晓得以鸟儿的羽毛装饰,很是好看,却没想到是这般残忍至极。”又撇了眼那只已经没了气息的鹦鹉,竟然生了怜悯之心。 杏仁叹息道:“在这宫里,柔善之人根本不能活下去,贵人不必怜惜这只鸟儿,它若是普通的鸟儿,您也不会这么做,如此一来,全是为了自保。” “说的也是,全是它自作自受,你让厨房里的厨娘过来,将这只刚死的鹦鹉洗干净,放些佐料,炖汤,明儿个我要带着汤去探望身受重伤的韩答应。”说着将千叶攒金蝴蝶簪戴在发髻上,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然容色增添了不少。 “是,只是贵人,您不要这只鹦鹉,悄悄的差遣人杀了也就了事,为何要将它的羽毛做首饰,工钱加上赏赐的钱银,又是两个月的例银,何苦来着。”杏仁心情复杂的说着。 苏梅香看了眼她,说道:“我当然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所以这么做,我要将这鸟儿的羽毛保存下来,以后留着身边时时的看着,警醒自己,这后宫的险恶一刻也不能忘记。” “都已是后半夜了,贵人歇息吧。”杏仁的心情虽说比较沉重,可还是将鹦鹉拿去了厨房,苏梅香吹熄了烛火,黑夜中,窗前透着雪光,没了鹦鹉的身影,没有一双随时盯着的眼睛,心中便无比踏实,很快便睡着了。 第24章 被煮熟的鹦鹉 深深的睡眠中,只听见几声鸟儿的哀鸣,便被惊醒,一看天色已亮,拉起窗前的帘幕,却是一番极致的梦幻美景,天地一色的雪白,忘却了身在人间,如兰见主子身穿寝衣站在窗前默默的看着,走过去为她披上衣服,“贵人,这外头下了一夜的雪,屋里虽有炭火烤着,也还是冷,快关上窗户吧。” 苏梅香莞尔一笑道:“你说的很是,只是这琉璃般的景色,都让我醉在其中,忘记了身上的冷。”说着便关上窗户。 杏仁端来洗漱的水,服侍主子洗脸漱口,似竹伺候着她穿上一件妆花碧云纹锦缎袄,身下换了掐花彩绣棉衣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很是畅怀,嘴角勾起了完美的弧度,“尚衣局的衣裳做得确实不错,这绣工技艺精湛,而且领口袖口的银狐皮风毛既可以御寒,看着又高贵大气,最重要的是,这隆冬季节的冬衣,还能显出身段,真是不错。” “可不是吗?贵人您在皇上面前得脸,尚衣局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都是捡好的往咱们梦远阁送,只是贵人,这天气冷,您何不多睡一会儿呢,起的这样早。”如兰一边给她梳着繁琐的发髻,一边面带笑容的说着。 苏梅香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大好的时光,哪里能浪费在贪睡上,今早雪停了,想来御花园难得的好精致,我也想出去走走,对了,那只鹦鹉炖好了吗?” “回贵人的话,炖了足足三个时辰,早就炖烂了,奴婢还放了好些补品在里头,足够韩答应吃的了。”杏仁言语间,散发着略带冰冷的诡异。 “那就好,咱们用了早膳后,一同去永宁宫探望她。”苏梅香眉眼间尽是报复的喜悦。 出了梦远阁的门,只见天上干净的不染一丝纤尘,阳光也变得柔和,杏仁说道:“贵人,您瞧着天地,从来没觉得这样纯净,好看极了。”仰天走路,脚下一滑,差点摔着,苏梅香赶紧上前扶住。 “雪天路滑,你怎能这样不留心,若是把汤洒了,可怎么办?”苏梅香略带责备的说着。 杏仁有些自责,惊慌之余,便歉意道:“贵人恕罪,奴婢也是一时不小心。” “留意脚下。”说罢,主仆二人便往永宁宫去了。 高大巍峨的永宁宫,仿佛如一座仙宫,屹立在茫茫白雪中,皇贵妃手握暖炉,正坐在暖阁的软榻上,只听见宫女来报:“启禀皇贵妃,媛贵人前来请安。” 原本半睁着的眼瞬间凌厉起来,随后又化作一丝滑稽的笑意,“该来的总是会来,媛贵人从未登过本宫的门,既然来了,就请她进来吧。” 宫女来到苏梅香面前,行了常礼:“参见媛贵人,娘娘请您进去呢。” 进了沉重而雕琢华美的宫门,只看见宫内陈设一应皆是世间罕见的珍奇,大块水碧雕出的逍遥椅,夏日坐在上面,无尽的凉爽,虽说现在是冬季,可皇贵妃为了彰显自己的圣眷优渥,况且整个皇宫里只有这一只价值连城的逍遥椅,所以一直放在大殿里,谁来都要多看两眼。 红木雕刻着精美的纹饰,这样的名贵几案,估计也只有永宁宫才有,上面的鎏金青铜果盘,放满了各种瓜果,有西瓜、苹果、葡萄等,心里正觉得奇怪,这大雪纷飞的隆冬,哪里来的这些夏季瓜果,往前走近几步才看清,原来是各种宝石雕刻而成,不敢多做停留,来到皇贵妃面前,行了大礼:“臣妾给皇贵妃请安,愿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皇贵妃一边看着金镶宝玉的护甲,一边悠闲的说着。 “谢皇贵妃娘娘。”苏梅香刚站起身,便听见她接着说:“不知道媛贵人青天大早的就跑到本宫的宫里,有何贵干?” “臣妾初入宫廷,还不熟悉宫里的规矩,所以前些日子没来给皇贵妃请安,心中一直愧疚,生怕您怨臣妾恃宠而骄,今日前来特向娘娘请罪。”苏梅香欠身行礼。 皇贵妃假意笑道:“早就听皇上说你是个懂规矩的,今日见了,难怪你能讨皇上喜欢,长得水灵不说,还很会收买人心。” “臣妾不敢,臣妾手脚粗苯,又不懂规矩,惹恼了您,在此向您赔罪。”苏梅香忍着心中的愤怒,表面上很是谦恭。 “别左一个请罪,右一个赔罪的,你如今是皇上眼前的新宠,我这半老徐娘可担当不起。”皇贵妃的言语间充满了火药味。 苏梅香看了她的复杂表情,浅笑道:“娘娘说笑了,您毓秀名门,容颜倾城,青春自然永驻。” “嘴真甜,你若是来请安的,可以回了,本宫可没时间和你说话,半个时辰后皇上还要来与本宫去结冰的太液湖游船呢。”皇贵妃的神色炫耀的说着。 苏梅香说:“臣妾本不该耽误娘娘的宝贵时间,只是听说韩答应伤的不轻,臣妾特意送来了补身子的汤,还望娘娘能替她收下,臣妾感恩不尽。” 皇贵妃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走到苏梅香身边,一只紧盯着她,许久才说道:“好啊,媛贵人有心,本宫要看见是什么汤。” 杏仁打开了食盒,苏梅香掀开砂锅的盖子,只闻到扑鼻而来的浓香,皇贵妃说:“味道还不错,香气浓郁,汤色纯净,只是本宫这里尝菜的太监病了,不如劳烦媛贵人亲口尝尝。” 苏梅香看着她脸上的浓妆,在纠结的表情下,香粉早已聚合在一起,瞬间觉得如妖女一般可怖,见她愣着,皇贵妃突然提高嗓音,大喝一声:“还不快喝!” 苏梅香拿起汤勺,喝了一勺汤,微然一笑:“这食盒的保温还算不错,一路走来,汤还是热的。” 皇贵妃向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上前接过砂锅,皇贵妃脸上的表情松泛些,“好,我替弱柳谢过你。” 苏梅香再次行礼道:“臣妾告退。” 还未走出两步,只听见她喊道:“慢着。” 苏梅香转过身,说道:“不知皇贵妃还有何吩咐?” “皇上喜欢手脚伶俐的女子,既然你之前说自己手脚粗苯,那么本宫就不得不教教你了,殿外的台阶上,积雪太厚,你去扫了。” 皇贵妃话音未落,一侧的杏仁再也按捺不住:“皇贵妃,我家小主即便位份不高,可好歹也是贵人,哪里能做这些粗活。” “呵,主子说话哪里容得下奴才插嘴,来人,这个丫头不懂规矩,本宫替媛贵人教训一下,掌嘴。” 一旁的宫女走来,狠狠的向杏仁脸上猛扇几个耳光,只听见苏梅香大喊道:“臣妾这就去扫雪,不要再打了。” “住手。”皇贵妃这才发话。 杏仁白皙的脸上添了几道可怕的血印,忍着眼泪不敢哭泣,苏梅香牵着她的手,说道:“别怕,和我一起扫雪。” 主仆二人拿着笨重的扫帚,艰难的扫着地上台阶的积雪,皇贵妃得意的去了寝宫,只看见韩弱柳已经苏醒过来,虽然热还未褪干净,可比先前好多了,“表姐,你来了。” “你好好歇着,本宫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富察清秒和她的侍女正在院子里扫雪,她还假惺惺的给你送来了汤。”说着帮她垫了几个靠枕。 “这……”韩弱柳脸上泛起一缕惧怕的神色。 皇贵妃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说:“放心,没有毒,她已经喝过了。” 宫女将砂锅端到她面前,定神一看,便一阵恶心,差点呕出来,皇贵妃一边照顾一边说道:“怎么了?快歇着。” 韩弱柳喘匀了气,艰难的指着砂锅,说道:“那,那是咱们之前送去梦远阁的鹦鹉,富察清秒竟然给炖了,表姐,我恨她。” “什么?!”惊讶之余的暴怒,几乎让她不能站稳,走到砂锅旁一看,果然隐约透过汤汁,能看见鹦鹉那弯着的嘴,愤怒之余将整个锅掀翻,汤洒了一地,煮熟的鹦鹉掉在地上,皇贵妃不愿再看第二眼,甩着袖子走出了寝殿,疾步走去了前殿,然后出了永宁宫,来到苏梅香面前大声骂道:“心思狠毒的贱人,我打死你。”说着开始撕扯苏梅香的衣服,杏仁自然在一旁护主子,拼命的阻挡。 皇帝进了永宁宫,听见里面有女人互相厮打的声音,便没有让太监通传,直接走进去,只看见皇贵妃凶悍的打着媛贵人,便走了过去大声呵斥:“还不快住手,你好歹也是皇贵妃,位份尊荣,竟然自己动手打嫔妃,成何体统。”说着用身体护住了媛贵人。 皇贵妃恨得几乎咬碎了牙,也顾不上仪容端庄,大声厮喊道:“媛贵人,心思恶毒,臣妾作为皇贵妃,惩戒她怎么不合规矩。” 皇帝没再理会她,转过脸来温和的对苏梅香说道:“清秒,发生了什么?和朕说说。” “皇上,臣妾听闻韩答应伤的不轻,今日特来给皇贵妃请安,送了补身子的汤给韩答应,起初好好的,后来皇贵妃让臣妾给永宁宫扫雪,臣妾正在台阶处扫着,不知哪里得罪了皇贵妃,皇贵妃便责罚臣妾。”苏梅香装作委曲求全的样子,眼含泪水的说着。 皇帝大声吼道:“她是朕的嫔妃,不是宫女,也不是奴婢,你永宁宫里的人都死绝了吗?要她来给你扫雪。” “不是的,皇上,臣妾只是想历练一下媛贵人,并无他意,况且她送来的汤,是用鹦鹉炖的,那只鹦鹉是臣妾给了韩答应,韩答应送给她的,价值连城,她就这样给炖了,成心来恶心本宫,以下犯上,大不敬。”皇贵妃解释道。 苏梅香也说道:“皇贵妃误会臣妾了,臣妾只是觉得普通的东西炖汤,未必有好的效果,那鹦鹉来自西域,很是名贵,臣妾才忍痛割爱。” 皇贵妃无言以对,皇帝叹口气说道:“皇贵妃啊,朕亲自来你宫里接你,没想到……你就留在宫里,禁足十日,好好思过。”说完,挽着苏梅香的手,走出了永宁宫,留下皇贵妃一人气得直跺脚。 第25章 日日盼君君不至 出了永宁宫的门,依旧是一片奇绝的雪景,金色的琉璃瓦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不染风尘的晶莹,暂时遮住了阴暗的冷漠,苏梅香在寒风中走着,却不觉得冷,皇帝温暖宽厚的手牢牢握着她的手,如一团火,永远不熄灭,带来持久的温暖。 光秃秃的树枝上承载不住太多的积雪,风轻轻一吹,便簌簌而落,跌在地上,宛若梨花摔碎,“皇上,皇贵妃只是曲解了臣妾的好意,都是误会,您息怒吧。” 皇帝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髻上落下的几片积雪,柔和道:“有你在身边,朕就是有万丈的怒火,也能熄灭。” 白皙水嫩的脸上渐起红晕,如雪中的红梅,娇美而不艳俗,“瞧皇上说的,臣妾又不是水,如何能熄灭火呢。” “对于朕来说,你便是天上的仙露,皇贵妃太过浮躁,又有太后撑腰,在朕面前都敢放肆,朕禁足她十天,也是叫她收敛收敛。”皇帝边说边看着她,看了许久。 “皇上,您怎么这样看着臣妾?” “别动,你真好看,这只簪子,不似普通的点翠簪,从哪里来的?”皇帝轻轻问道。 苏梅香莞尔一笑:“皇上,臣妾的一件首饰,您也要过问。” “当然,你的一切,朕都要过问。”皇帝似有些玩笑之意。 苏梅香双眸微抬,无尽的冰雪尽入眼底,化作一汪春水的柔润,丹唇轻启:“前些日子,韩答应送给了臣妾一只绿头鹦鹉,可漂亮了,还会说话呢,不过后来,她冲撞了周姐姐,您发落了她,听说她伤的不轻,臣妾想着,这样的鸟儿或许能促进伤口愈合,所以让厨房给炖了,看着这些羽毛漂亮,又不忍心丢弃,再说,这也是皇贵妃与韩答应的一片心意,臣妾便让司珍女官用鹦鹉羽毛做了这只蝴蝶簪。” “她那样对你,难为你还能想着她,像你这样宽和的女子,后宫里真是少之又少。”皇帝言语间很是欣赏。 “皇上谬赞,虽说她骄纵些,到底是家世不凡,臣妾也能理解。”话音刚落,只是微微一回头,看见杏仁脸上的血印鲜红,苏梅香立刻关切道:“哎呀,这下可不好了,本来只是几条印子,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这就红肿成这样,冷风一吹,再冻伤就不好了。” “奴婢贱躯,哪里能让主子担忧,贵人,奴婢一点也不疼,真的。”杏仁委屈说着。 皇帝叹息道:“皇贵妃出手太狠了,朕宣御医让杏仁治伤,你也别担心了。” “皇上,杏仁是臣妾的贴身侍婢,哪里能劳烦太医?”苏梅香有些为难的看着他。 然而皇帝坚持,“你就别推辞了,就因为是你的贴身侍婢,才要把伤治好,若是留了疤痕,整天服侍你出入后宫,多不好。” “还不快谢恩。”苏梅香对杏仁说道。 “奴婢叩谢皇上隆恩。”杏仁行了跪拜礼,便独自回了梦远阁。 苏梅香也想跟着,却被皇帝拦了下来:“清秒,你别走啊。” “不行啊,臣妾不放心。” 皇帝笑着说道“把宫女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皇上,宫女也是爹娘生的,她的命与臣妾的命是一样的,况且她为我所累,皇贵妃将对臣妾的不满,迁怒于她,说到底也是我害了她。”苏梅香很是心疼。 皇帝挽住她的手臂,“好了,御医会给她消肿的,你别心疼了,朕都陪你在冷风里走半天了,你怎么不心疼朕呢?” 苏梅香嘴角微翘:“皇上是天子,后宫佳丽三千,皇上都顾及到,因此臣妾对皇上的心疼,皇上视而不见,却来埋怨臣妾。” “怎么了?吃醋了?” “臣妾才没有。”说着转过脸去。 皇帝把她拧过来,说道:“清秒,你哪里都好,就是不听话,朕不过十几天没召见你,你竟然敢顶撞朕。” “皇上不过是十几天不见臣妾,臣妾却觉得十几年的光阴难度,宫里冷清寂寥,臣妾日日盼君君不至,皇上竟然责备臣妾,伤臣妾的心。”说罢,盈盈粉泪两行落,留下淡淡的胭脂痕。 看着她楚楚的泪光,如朝阳下的冰雪,令人怦然心动,皇帝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哎,你别哭啊,朕不是不召见你,只是朕也有不得已。” “您是皇上,天下人都要听您的,做皇上的也有不得已?”苏梅香问着,却偷偷的瞄了眼他的神色。 只见他满脸的诚恳,“做皇上的当然有不得已,就因为朕是天子,按照祖宗规制,必须有后宫编制,想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便会被太后训导,新进宫的妃嫔,朕都要顾及到,还不能伤了早年进宫的妃嫔,周半月有孕,朕少不得多去看她两次,德妃身子欠安,朕也去陪了一次,你说,我这个做皇上的,是不是身不由己?” “臣妾不过随口一说罢了,皇上便这样解释,倒像臣妾是个悍妇妒妇,和别人争宠了。”苏梅香得知他牵挂着自己,心中也很高兴。 “眼下就朕与你两人,你的宫女回去治伤了,朕的太监被朕支走了,在朕面前,就别装了。”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就来到了太液池,只见湖面冰层一片,格外壮观,苏梅香不禁赞叹道:“哇,只听说太液湖盛夏之时莲花碧叶美不胜收,没成想隆冬大雪,冰面万里开阔,别有一番美景。” “随朕一同游船,如何?” “臣妾不敢,皇上原本要带皇贵妃的,如今换了臣妾,她定会不高兴。” “不管她。”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似乎把皇贵妃忘却在九霄云外,只顾着眼前的美景佳人。 小船由许多太监拉着,稳稳当当的在冰面上滑行,透过船窗,只看见湖面冰层如镜一般平整,泛着蓝天白云,如在天空中□□,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富丽见带着雪的纯净,“怎么样?好看吗?”皇帝问道。 “好看,皇上,以后咱们天天来玩。”苏梅香高兴至极忘却了自己的身份。 “贪心。”皇帝淡淡的说着。 两人看着美景有说有笑,而永宁宫却弥散着浓厚的记恨,皇贵妃将桌上的点心打翻在地,咒骂道:“本宫入宫十年,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初入宫廷的小丫头给设计陷害了,哼,日子长着呢,慢慢走着瞧。” 宫女上前说道:“皇贵妃息怒,那媛贵人也是一时新鲜,皇上喜欢,过个一年半载的,皇上早就不记得她是谁了,再说,韩答应在宫里,也好帮衬您对付那些夺宠的小人。” “你不说韩弱柳,本宫还不生气,这个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一心向皇上举荐她,她可倒好,在大庭广众下刁难周常在,被责罚不说,还让那富察清秒钻了空子,你说本宫能不生气吗?”愤怒的她直喘粗气,严寒的空气中,只见她鼻孔处的两道白烟,如同两只烟囱。 正当此时,外面的太监来报:“启禀皇贵妃……” “说呀,怎么不言语?皇上从我这里走出去干什么了?去皇后宫里了?”皇贵妃问道,那太监犹豫着不敢说。 “周常在有孕,去探望周常在了?” “没有,皇上还是去太液湖冰上游船了。”太监硬着头皮说。 “和谁?”皇贵妃的声音,犹如烧开了水溅了滴油,炸裂的残暴,刺得人心里惶惶不安。 “和,和媛贵人。”太监头上留下一滴汗珠。 “滚,此人不除,本宫便永无宁日。”太监赶紧跑出了永宁宫。 立政殿中,皇后修剪着水仙花,说道:“这天冷,水仙开的好,淡淡的香,闻着就舒服。” 软冰走进来,说道:“皇后娘娘真有闲情逸致,把水仙养的这么好。” “好半天也不见你人影,去哪儿了?” 软冰放下东西,说道:“奴婢去领了一套琉璃餐具,可漂亮了。” 皇后笑意道:“不过是吃饭的碗筷,好不好看的都一样吃。” “娘娘,您别这样,这套琉璃器具是皇上给娘娘的,奴婢去领回来也是应当的。”软冰刚说完,皇后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意。 “皇上送的,今天午膳之时就用吧。” “是,娘娘,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说皇贵妃被禁足十日。”软冰似乎在报喜讯一般,笑意满满的说着。 “是吗?这是为何?”皇后也有兴趣接着听。 软冰想了想,说道:“听说早上媛贵人去探望皇贵妃的表妹韩答应,不知怎么了,皇贵妃责罚她打扫积雪,还动手打了她和她的侍女,不巧皇上进了永宁宫,看到了这一切,雷霆大怒下,将其禁足。” “她是自找的,就让她好好静静吧。”皇后的脸上出现了复仇的快意。 软冰接着说:“后来,皇上冰上游船,带着媛贵人去了,媛贵人位份不高,皇上却只带她一个去了太液湖。” 皇后叹息道:“本宫进宫的那几年,冬季大雪,皇上总是带着本宫去太液湖玩,再后来,皇贵妃进了宫,那太液湖,我便没去过了,现在皇上又换人了,换就换吧,迟早的事。” 软冰说:“娘娘,您别难过,皇上今天晚上可是要来用晚膳的,一刻也没忘了您呀。” 皇后敛起了伤感的情绪,说道:“快让小厨房准备着,皇上爱吃的如意卷和山珍刺龙芽,要提早做好,不能晚了。” “是。” 第26章 几抹胭脂痕 结冰的湖面反射着阳光,产生不真实的七彩色,美景永远也欣赏不完,皇帝命太监将午膳抬至船上,苏梅香浅浅的说道:“皇上,游船在冰湖之上,午膳在这里用,岂非很快就凉了。” “凉的膳食吃了伤胃,朕怎么忍心让你吃冷饭呢,今日朕与你同吃一锅鲜,锅下有灶头一直加火温着,不会冷的,再来一壶酒,如何?”皇帝一边抚摸着她的肩,一边说着。 “臣妾都听皇上的。”低头一看,肩上有一指长的撕裂,透过裂隙能看见衣服里的夹棉,不禁有些尴尬,脸上发烫道:“臣妾御前失仪,还望皇上恕罪,这衣裳原本是新的,不知何时破了个口。” 皇帝却平常一笑:“衣裳破了,也不是你有意为之,何来失仪?再说,这衣裳的确是新的,想来是在永宁宫撕破了,无妨,朕让尚衣局给你送两件新的。” 她轻快而笑却又略带愁容,“皇上疼惜臣妾,臣妾心领了,只是这衣裳还是新的呢,就这样丢弃了不免可惜,再者说这裂的也不大,补几针就好了,还是能穿的。” “没想到朕的清秒这样节俭,整个宫里,连宫女都不穿补过的衣服,你为何要这样?是例银太少,不够用吗?”皇帝说完,喝了杯酒。 苏梅香闻着酒香,略带薄醉,“皇上,臣妾的例银是按照位份发放的,再说,平日里也没有太大的花销,自然够用,只是整个后宫从妃嫔到女官还有宫女,人数庞大,别的不说,就每天吃饭,就要消耗国库不少银子,臣妾理应节俭,为皇上分忧。”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这个后宫的女人,都是官宦之家的大小姐,有的来自高门大族,奢靡之风盛行,朕也不好苛待她们,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节约用度,你小时候是在哪里的?” 苏梅香心中咯噔一下,渐渐有些慌张,还是故作平静的说道:“臣妾自然和别的嫔妃一样,从小在富贵官家长大,只是臣妾的父亲和母亲经常训导臣妾,不可铺张浪费。” “你父母教女有方,听说你哥哥也入朝为官了,如此家风下,一定是个廉洁之人,你哥哥叫什么?”皇帝问道。 苏梅香娇笑道:“臣妾的哥哥是富察清和。” “嗯,朕升他的官。” “臣妾替哥哥谢过皇上。” 看着皇帝带着醉意,伏在自己的身上睡着了,太监撤去了碗筷,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后宫的女人只要把皇帝哄高兴了,自己的家族,父亲兄弟便能在官场上顺风顺水,难怪为官之人都要将女儿妹妹极尽全力的往这后宫里送,这权利的争夺,不仅仅在前朝,后宫中也一样。 难得的与皇帝独处,心中却隐隐的觉得不踏实,这个一句话能让一个家族崛起,一句话也能让一个家族灭亡的人,和他在一起,说话永远不能直接,要想着让他高兴,不能轻易得罪,寻常夫妻的那份情谊,在权利面前早已褪去了最初的迷人色彩,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心很累。 看着他熟睡的面容,虽然已经做了十年的皇帝,可看上去依旧很年轻,苏梅香开始仔细的看他,青春的面容上,已经留下了细碎的岁月风霜,他是天子,九五之尊,拥有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又能怎样呢?每天要看全国各地送来的奏疏,维持国家的运转,还要防止外敌入侵,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而自己对于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缀,而他却是自己此生此世的全部,想到这里,心中无限悲凉。 忽然想起曾经在宫外的自由自在,那时自己不是富察清秒,而是苏梅香,和真正的富察清秒一起玩耍,采下湖边盛开的莲花,共同许愿,寻求到属于自己的有情人,而她却真实做到了,与有情人厮守终身,远走天涯,而自己却必须顶替她的身份,入宫伴君左右,为了富察一家的前程,为了姐姐的幸福,也必须为姐夫挣到前程,至于当年的那个美好愿望,终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想到这里,眼泪簌簌而下,精致的妆容流下了伤心的烙印,而脸上的胭脂香粉则被泪水洗去,落在了皇帝的脸上,而她却毫无察觉,皇帝依旧在熟睡,片刻后,眼泪似乎流干,想着,此生也就这样了。 俯首一看,之前的泪珠都落在皇帝的脸上,泪水干了,而胭脂的娇粉色却留在了他的脸上,一片一片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拿起帕子准备轻轻的擦拭,没想到他却睁开了眼,说道:“清秒,朕怎么睡着了?” “皇,皇上累了,小睡片刻也无妨。”苏梅香不忍直视他的脸。 “朕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很美的地方,有你陪着,不用看大臣的脸色,不用听太后的训导,不用管理国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有你相伴终生,前方开满了桃花,一阵风过,花落无数却化作粉色的雨水,淋在身上。”皇帝似乎很留恋梦境。 苏梅香猛然意识到,做帝王的无奈,他的梦境中只有自己,对自己还是有情,脸上泛起欣慰的笑意,“那后来呢?” “后来,你不见了,朕怎么也找不到你,再后来,就醒了。”皇帝说完,坐了起来,苏梅香的腿被压的很是酸胀,有些发麻。 她眉心微动,嘴唇轻轻一呡,化作软如清风的笑,“皇上中午稍微喝了些酒,便开始做起美梦来。” 皇帝掀开了船帘,看着冰面光洁如镜,隐约从冰面看到自己,脸上有几道胭脂痕,笑着说:“清秒,朕的脸上,怎么有几片淡红色?”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苏梅香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借着他的梦境说道:“皇上忘了,您在梦中看见片片桃花飘落,化作粉色雨水,淋在身上。” 皇帝摸着自己的脸:“有你在身边,连梦境都是真的。”说罢,抱住苏梅香说道:“清秒,朕好想你。” 听了他的话,泪水飞涌而出,“臣妾也是,每时每刻都想着皇上。” 轻轻的松开了,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手指上已是淡淡的粉色,他说道:“这便是桃花化作的雨水,落在了朕的脸上。” “臣妾该死,弄脏了皇上的脸,臣妾替皇上擦擦。”说着便拿起帕子要往皇帝的脸上擦去。 谁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千万别,这是上天赐予朕的礼物,朕要留着。” 苏梅香不知该说什么,在自己面前,他从来都不像一个皇帝,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夫君,守护着自己的娘子,只是他有太多的牵绊。 “朕心里明白,别的妃嫔见了朕,都是为了讨好朕开心,为了自己在后宫的前程,而你不同,你的眼泪是为了朕这个人流的,从来都没有人向你这样陪伴过朕,关心过朕。”皇帝的万丈柔情,融化了苏梅香冰冷的心。 “皇上错了,正因为您是皇上,是一国之君,有太多的人关心您,陪伴您,以至于有时候,臣妾想看您一眼都不行,都不合规矩。”苏梅香眼前的他,最终还是模糊了。 “是,是有太多的人陪着朕,关心朕,可那都是因利而来,唯独你不一样,你的不合规矩,是朕最珍惜的地方。”他轻轻的抚了抚她柔软的秀发。 时光在情感的催化下,走的更快些,不知不觉的,已近黄昏,苏梅香温婉一笑:“皇上,你瞧,天色有些暗了。” 皇帝看着残阳的余韵,说道:“咱们也算是玩了一整天,该回去了。”说着便吩咐太监将船往湖边靠去。 “都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现下正是黄昏之际,皇上去梦远阁,臣妾……”还未等她说完,皇帝便打断:“清秒,之前朕答应去皇后宫里用晚膳了,你先回去,朕改日和你说话。” 满脸的娇笑瞬间凝固成冰霜的苦涩,片刻后才说:“是,臣妾恭送皇上。” 看着皇帝坐上去皇后宫里的辇轿,渐渐消失在冰雪满地的道路上,终于说道:“我恨你,为什么总是在我相信你对我有情时,便突然离我而去,我恨你。”刚说完,伤感的啜泣,天色晚的很快,又飘起大雪。 风雪中,小张子撑着伞,一溜烟的跑过来,说道:“贵人,您怎么了?雪下的这么大,也不撑把伞,皇上呢?” “皇上去皇后宫里了,我出来的时候没带伞。” 小张子为主子撑伞遮雪,说道:“贵人出去一整天了,太阳落山还不见您回来,杏仁很是担心,叫奴才来看看。” 一听他提起杏仁,便立刻回过神:“杏仁的脸怎么样?我只顾着自己伤感,都忘记了她,你快说。” “贵人请放心,御医看过了,说没事,留下了药膏敷脸,十几天也就好了。”小张子一边帮她拂去身上的落雪,一边说着。 回到了梦远阁,依旧是暖意融融,驱散了寒意。 第27章 桃花雨 立政殿里很是寂静,静的有些死气沉沉,毫无半点火气,皇后看似安宁的坐在正殿的软榻上,可心里却不那么安稳,如平静的水面,只要触碰到任何细微的物体,便能惊起万丈波澜。 天色越来越暗,宫女照常点起了灯,幽幽的烛光下,殿内华丽多彩的装饰不似白天那样美丽,反而添了些恐怖的诡异,她看着屋里皇后规格的陈设,不禁想起,这天下女人之尊的宫殿,曾经住过多少任皇后,又有过多少悲欢,罢了,这重重深宫,不过都是不停地换人,唱着同一出戏。 心中很是寂寥,如浮萍般无依无靠四处沉浮,听见太监的通报:“启禀皇后娘娘,皇上驾到。” 瞬间,皇后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希望的快乐,笑意道:“快请皇上进来。” 皇帝跨过大殿的门槛,脸上依旧挂着属于帝王的威严,皇后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抬抬手示意道。 皇后站起身,脸上泛起少女般的娇羞,“上午听说皇上要来臣妾宫里用晚膳,厨房里准备好了您爱吃的酒菜,这就让宫女传菜吧。” 皇帝坐在正位上,“朕也饿了,快些吧。” 皇后向身边的宫女示意,一道道菜肴便上传而来,皇帝看着满桌几十道菜,心中略有不满,“朕与皇后吃顿饭,一下子传这么多菜,吃不完多浪费。” 皇后听了皇帝的话,不免尴尬,犹豫片刻才说道:“皇上贵为天子,用膳的菜肴都是有定数的,臣妾不敢随意减少,再者说,即便是吃不完,米饭晒干了味鸽子,这些菜,剩下后还有太监吃。” 软冰正在给皇上布菜,说道:“皇上崇尚节俭,可皇后也是一番好意,都已经盯着厨房准备一天了。” “多嘴的奴婢,还不给本宫下去。”皇后训斥道。 软冰行了礼,赶紧退下。 “你的心意,朕都明白,好了,你的贴身侍女也是替你说话,别训斥她了,如此美味佳肴,不吃也浪费,皇后也一同吃吧。” 刚开口打算说话,便隐约看见皇帝的脸上有几点淡淡的粉红色,很淡很淡,却还是能看清,“皇上,您的脸,怎么出了些红色的斑痕,臣妾传御医来给您医治,如何?” “不必,此乃天意。”皇帝摇摇手。 皇后心里很是不明白,“此话怎讲?” “朕今日做了个美梦,梦见一片桃花化作粉色的雨,淋在身上,醒来后脸上就有了桃红色的印迹,你说,是不是天意如此。” 皇后开怀一笑:“果然是祥瑞之兆,听说今日皇上冰上游船,带着媛贵人同乐,皇贵妃心中未免不快。” “想来,那件事你也听说了,皇贵妃肆意胡来,有失贵妃体面,朕将她禁足十日,让她好自反省。”说着,吃了口东海龙珠丸。 皇后提点道:“皇贵妃骄纵,有时不顾礼节,可毕竟是太后的侄女,您看……” “皇后这是要为她求情?” “臣妾不敢,皇上金口玉言,已经做了惩处,便不能更改,臣妾只是怕太后伤心。”皇后似若释然道。 “朕的皇后真是贤惠,对太后的孝心比朕还多,后宫交给你,朕放心。”皇帝喝着汤说道。 “皇上过奖,臣妾平日里照顾端云公主,已然知道为人母的不易,孝敬太后也是应当的。”皇后提及自己的女儿,端云公主。 皇帝说:“端云长大了,六岁了还体弱多病,你也要好好照顾,唉……前些日子看见师傅在教皓晨写字,字写得确实不错,像朕小时候。” “皓晨比端云小两岁,身子却很强健,从未生什么病。”皇后说起自己的儿子,脸上满是幸福。 皇帝对这个嫡长子很是满意,说道:“那是当然,将来他要做这个帝国的统治者,若是病病歪歪的,如何宣扬国威?” 听了他的话,皇后的心砰砰直跳,激动道:“皇上,真的吗?” “那当然,他是朕心中的储君,现在他还年幼,等长大些,朕会立他为太子。”皇帝看着她受宠若惊的表情,与其说是对皓晨满意,还不如说给皇后吃个定心丸。 皇后自然是跪拜,谢过皇帝。 晚膳后,皇帝离开了立政殿,身边的太监箫勤揣测着皇帝的心思:“皇上,天色晚了,媛贵人估计还没睡。” “算了,这里离梦远阁太远,朕许久没见莲贵人了,她的两个女儿怎么样了?”皇帝问着。 箫请说:“雅韵公主才不过十岁,听说已然会跳长绸舞了,温敏公主琵琶弹得很好。” “莲贵人最擅长舞艺,也会弹琵琶,想来是她教女儿的,走,朕去看看。” 说着皇帝坐上了辇轿,只听见太监喊道:“摆驾兰心馆。” 被皇帝冷落了好些日子的莲贵人,听见皇帝要来,急忙的往脸上扑了些粉,来到正殿,正要行礼,皇帝便拦住:“好了,今日就免了。” 莲贵人欣喜道:“臣妾没想到,这么晚了您还过来。” 皇帝柔情的抚了抚她的脸庞,说道:“以后朕过来,不必急于上妆,素颜一样好看。” “是,雅韵和温敏多日不见父皇,也惦念着您。”莲贵人扶着皇帝坐下,又倒了杯茶递给他。 皇帝喝了口,“那日多谢你照顾周常在,韩弱柳闹事,若不是你扶着半月,只怕这皇嗣就保不住了。” “皇上不必客气,周妹妹是新来的嫔妃,胆子也小,臣妾照顾她是应该的。”话音刚落,只见两位公主跑来,扑在皇帝身边,说道:“父皇,女儿好久不见您,您也不来看我们。” 莲贵人训导:“不许在父皇面前放肆,还不行礼,一天比一天大了,还这么不懂礼数。” 两位公主行了礼,皇帝说:“孩子还小,想念父皇也是正常的,听说你们舞跳得不错,父皇能否欣赏?” 没想到雅韵摇摇头,“不行,父皇许久不看母亲,女儿要把时间留给母亲。”说完,两个公主便跑出了殿外。 “这孩子,还挺懂事。”皇帝大笑着说。 莲贵人脸上有些挂不住,“皇上别介意,两位公主不懂事。” 皇帝搂着她,说道:“不,这两个女儿已经懂事了,这是成全你我呢。” 帘幕微微放下,烛光传达着温情的暖意,两位公主趴在窗沿往里看,雅韵说道:“之前还听父皇和母亲说话呢,这下子怎么没声音了。” “我怎么知道,窗帘挡着,我也看不到。”温敏探头探脑的说着。 莲贵人身边的宫女馨儿走来,说道:“两位公主干什么呢?还不各自回屋歇息。” 温敏依旧不肯离开,“馨儿,我们就看看,怎么了?” “不行,都给我回去,你们才多大,就学会偷看了。” 说着一路生拉硬拽的把公主带回了偏殿的寝宫。 梦远阁里依旧烛光明亮,只是入夜的寒意十足,仿佛能穿透肌肤,进入骨髓深处,杏仁说:“贵人,您不必这么守着我,我脸上的伤没事。” “一想到你为我,被皇贵妃打成这样,我这心里……”苏梅香很是自责。 “奴婢不过是挨了几下打,皇贵妃被禁足十天,值得了。”杏仁反倒笑着说。 苏梅香惊讶的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说道:“真傻。”说完,扯下被子睡了。 看着她已经熟睡,杏仁这才悄悄熄灭烛火,从外面掩上门。 次日,一觉醒来,窗外依旧如夜色般黑漆漆的,苏梅香喊来了似竹,“感觉睡了许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贵人的话,刚过卯时。” “外头还是黑漆漆的,像是半夜。”说着坐起来,如兰给她穿上衣服,似竹蹲下帮主子套上棉靴,说道:“外头又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天亮的迟,贵人怎么不多睡会儿呢?皇后说天气寒冷,怕各位小主在路上受寒伤身,这几天就不用去请安了。” 苏梅香回首一笑:“我自然知道,虽说不用去皇后宫里,可我与周姐姐约好了,在清晨天色微亮的时候,去采集雪,这时候的雪没有半点污染,用罐子装好埋起来,来年盛夏之时用来泡茶最解暑了。” 杏仁听见声音,也跟着过来了,“贵人与周常在关系好,一起去采雪,可她刚有了皇嗣,雪天又路滑,若是摔着,只怕没有人能担起这个责任。” 苏梅香脸上的笑容如清晨的露水,很快蒸发殆尽,“你说的很对,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是该小心些。” 穿起厚重的棉衣,虽然有些臃肿,可到底很暖和,头上带了烧蓝的如意祥云簪,珊瑚做成的指甲盖大小的梅花小簪,随意的点缀在发髻上,似竹刚准备为她带上耳环,却被阻止,“不用了,外头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带了耳环反而累赘,我将这衣裳的领子向上翻起,正好能挡住耳朵,不然这一冻,可要生冻疮了。” “贵人说的是。”然后将耳环放回妆台的匣子里。 洗漱打扮后,顾不上用早膳,只喝了口热茶,便在似竹的陪同下,撑着伞出了梦远阁的门。 第28章 曲中透惊心 周半月按照约好的时间来到冷梅园,很快苏梅香也撑伞而来,笑着说道:“周姐姐穿得这样厚实,我差点都认不出了呢。” “清秒,只顾着笑话我穿的多,你瞧你还不是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周半月虽说穿得多,可身材高挑,远远看去,依旧是玉树临风,淡妆素裹的伫立在梅花深处,傲然于霜雪。 然而苏梅香却稍微娇小了些,虽说也楚楚可人,穿多了厚衣裳,却没了以往的风韵,脸上不禁有些发烫,岔开话题,“姐姐封了常在,来我宫里的次数也少了,看你这气色不错。” 只见她脸上淡然的笑意很快掩盖在风霜中,轻轻的一声叹息:“唉,你哪里知道我的难处,虽说皇上隆恩,封了我做常在,册封典礼就折腾了一整天,偏偏这肚里的孩子不听话,弄得我胃里翻江倒海,吃什么吐什么,晚上也睡不好觉,白天懒懒的没力气,所以去你那里的次数少了许多,不过你还是可以到我这里来的。” 苏梅香看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远看去的确是淡妆,如梨花般素雅,可仔细看来,不过是少用了胭脂,香粉还是用了不少,遮挡住难看的脸色,勉强保持着好气色,心中不禁开始担忧,“远远看着你,还觉得你脸色不错,近才看出,不过是用妆容画出来的,今天你是在不该出来,不如我陪你回去歇息如何?” 她极力的摇头,盈盈说道:“媛贵人,我家小主在宫里也是苦闷,今日出来走走也好,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周半月略带悲凉的说道:“盈盈,不许胡说。” “姐姐,我去的少了,一来是你孕中需要休息,不敢前去叨扰,二来是怕皇上在你宫里,我去多有不便,怎会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呢?”苏梅香问道。 周半月并不急于回答,只见身边的一株梅花含雪而开,阵阵冷香幽幽传来,只让人觉得浑身舒爽,她拿起青花瓷的小口瓶,一点一点的用细竹片将梅花上的薄雪刮下,装入瓶中,这才缓缓说道:“韩弱柳因为我的事被皇上杖责,也就等于我得罪了皇贵妃,这后宫众人惧怕她,所以不敢来我宫里,因此我有孕,除了皇上来看过两次外,再有就是你来过两次,便没有旁人来了,哦,对了,莲贵人虽说没来,却让宫女馨儿送来了贺礼。” “什么?后宫妇人不来也就罢了,都是表面上和和睦睦,背地里恨得直咬牙的,可皇上为何只来了两次?”苏梅香顾不得收集花上的落雪。 周半月反倒很是平静,短短一会儿工夫,便收集满了一瓶,递给盈盈,又拿出一个小坛子,接着用竹片刮雪,“也不知怎么了,皇上似乎在躲着我,和我在一起,也不多说话,只是喝喝茶,听我弹弹琴,也就走了。” “姐姐的琴弹得好,可皇上的琴弹得也好,而且善于从琴音里听得人心,姐姐每次见皇上是不是过于紧张?” “是啊,他是皇上,我自然是要谨慎的,他听我弹曲,我只能尽力弹好,不能想别的,可是我越是慌张,越弹不出曲子的韵味。”然而片刻后,脸上冷若霜雪的表情却泛起了春暖花开般的微笑,“多谢妹妹指点,我明白了。” 苏梅香会心一笑,“姐姐明白就好。”看着她手中的小坛子快装满了,自己也迫不及待的将梅花上的积雪往瓶里装。 “那只鹦鹉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好手段,如今皇上将她禁足,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周半月盖上小坛子,用网兜拎在手上。 苏梅香却满面愁意,“姐姐有所不知,我正为此事发愁呢,现在真的是和皇贵妃水火不容了,十日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反正都是躲不过去的,你要小心。” “我倒无所谓,主要是你,要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苏梅香看着她的肚子,心中不禁开始羡慕起来。 周半月没察觉到,“现下我不得宠,估计害我的人不多,不过我也算小心了。” 话音刚落,只见到前方的梅树下,蹲着一个人,穿着墨绿色的斗篷,手里像是拿着什么,缓缓的站起来。 “你瞧,那是谁?”苏梅香指着前方问道。 周半月看了一会儿,才说:“仿佛是莲贵人。” 走近了,只见莲贵人笑若春风,彬彬有礼道:“今日梅花开得好,两位妹妹也有兴致来赏梅?” 周半月行了常礼:“嫔妾参加莲贵人。” 她赶紧上前拦住:“妹妹千万别多礼,现在你身子重,别再累着。” “莲姐姐客气,即使我有孕,也不能坏了礼数,那日冬至宫宴上,还多谢你维护照拂。”周半月表示了谢意。 苏梅香看着她手里捧了只毛茸茸的东西,还在动弹,新奇的问道:“莲姐姐手里拿的,是否是一只鸟儿?” “哦,你看,它的翅膀受伤了,冬季里又难以觅食,我在梅花树旁看见它冻的瑟瑟发抖,打算捡起来带回宫里养伤。”说着将鸟儿给她们看。 “你可真是热心肠,连一只鸟儿都要管。”苏梅香笑着说。 “那当然,它也是一条命,我看见它濒临垂死,岂有不管的道理,你们先玩着,我要回宫把它安顿好,先走啦。”说着行了礼。 苏梅香和周半月也行了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两人心中顿时觉得,她心地善良,可以结交为友。 采集好了梅花上的雪,周半月笑意道:“明年夏天,咱们的茶一定好喝。” “那当然,外头冰天雪地的,你腹中孩子要紧,路上也万万不能有闪失,我先陪你回去,然后我再回宫。”苏梅香看着周围的雪梅,却不敢贪恋景色,生怕她不留神摔倒。 周半月也明白她的想法,说道:“好,我在外头玩,你心里也不踏实,有你保驾护航,我也就回去了。” 一路上小心翼翼,终于将她送回了凝霜居,苏梅香稍稍松了口气,杏仁帮着盈盈将装有雪水的坛子和瓷瓶埋入地下,坐着说了些话,也就回了自己的宫里。 莲贵人也听说了皇贵妃因为苏梅香送去的鹦鹉大动怒火,被禁足十日,心中也在盘算着,将鸟儿翅膀上的伤包扎好,喂了些水和谷物,便问馨儿:“馨儿,你觉得媛贵人和周常在,怎么样?” 馨儿摇摇头:“奴婢不敢擅自议论宫中小主。” “又没有外人,你说说看。” “奴婢愚见,觉得媛贵人心思缜密,虽然不主动得罪旁人,可若是有人敢得罪她,她一定百倍奉还,绝不手软,而周常在的心肠软了许多,也算是个好相处的人。”馨儿边想边说。 莲贵人看了看她,笑道:“你倒是会看人,我也是这么想的,唉,昔日我进宫时,也像富察清秒这样得宠,可惜上天不垂怜,连着生了两个公主,第三胎是个皇子,却被皇贵妃……” “小主别说了,说了又伤心。” “好,不说了,我只想为我的孩儿报仇,皇贵妃在我孩儿的药里做了手脚,毁了证据,我也无可奈何,这还不算,她将皇子夭亡的罪责推到我身上,皇上听了她的话,从此也就疏远我了,说我照顾不周,馨儿,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本想投靠皇后,为我孩子报仇,可是皇后信不过我,她只和德妃交好,我的心里只有恨,现在我若是和媛贵人与周常在联手,你觉得如何?” “贵人这样想法,不知道她们两人是否会答应?不如您去问问。”馨儿端起热茶,递给主子。 她接过茶水,喝了口说道:“不可,贸然前去,她们会以为我利用她们,你盯着她们两人,若是谁有了难处,告诉我,我去帮忙,兴许可以得到她们的信任。” “这样也好,宫里的嫔妃之间,都是关系好,关键时刻才肯出手相助,那些表面上结交的,都是中看不中用。”馨儿收了茶具,将炭盆里的火烧的更旺些。 莲贵人似乎一下子找到生活的重心,变得有希望起来,她这些年一直想着为儿子报仇的事,只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只要能报复皇贵妃,做什么都行,看着那只挣扎的鸟儿,更加坚定自己的内心。 皇帝早早的就从兰心馆中离开,来到御书房批阅奏疏,想到那日梦境中的情景,不禁思念起媛贵人来,对身边的箫勤说道:“批了一早上的折子,有些累了,你去请媛贵人来和朕说说话。” “是,皇上。”说着便出了御书房,往梦远阁去了。 苏梅香刚进自己宫里,埋好了装着雪水的罐子,还没来及喝茶,便听见皇帝的传召,对着镜子简单的补了妆,换了身略微单薄颜色娇嫩的衣裳,坐上辇轿往御书房去了。 当辇轿经过永宁宫时,只见一片雪中的寂寥,听见远处寒鸦哀鸣的凄厉声,心中不禁发毛,仿佛是皇贵妃仇恨的叫喊,她握紧拳头,一定要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 第29章 寒香冷玉抱满怀 刚下了辇轿,便觉得冷风扑面而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残忍的割着她姣好的面容,身上的棉衣似乎失去了原有的厚度,任由寒冷往身上钻,苏梅香经不住打了个寒颤,随行的太监说道:“媛贵人还是快些进去吧,外头滴水成冰,天寒地冻的别伤了身子。” “多谢公公提点,我这就进去。”说完,迈着端庄的步伐,往御书房去了。 他依旧在认真的批阅奏疏,仿佛没有察觉到苏梅香的到来,手持朱笔,伏在案前在写着什么,她也不敢贸然打扰,只是轻步来到皇帝的身后,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倾慕之情油然而生。 皇帝依旧没有回头,却开口说道:“进来半天了,怎么也不言语一声?连宫中礼仪也忘了。” 听了他的话,觉得有些尴尬,只觉得本来寒冷的身躯涌上了热血,直到脸颊微微发烫,这才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他依旧淡淡的说道,低着头写着朱批。 苏梅香缓缓站起身,问道:“皇上是如何发现臣妾进来的?” 他放下笔,转过脸来,看着她说道:“清秒,你一进来的时候,朕就发现了,这屋子里炭盆里烤了火,温暖如春,你从外面进来,一袭寒凉之气从朕身后飘来,朕怎会不知呢?” “皇上既然发现了臣妾,为何一直都不言语?” “因为朕想先听你说话,没成想你一直不开口,也不到朕面前来,只是在朕身后傻站着。”说着脸上溢出一抹微笑,温柔如春水,又如阳光般暖意融融。 苏梅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缓缓说道:“臣妾是看皇上批阅奏疏辛苦,又很认真专注,所以不敢贸然上前叨扰。” 谁知他突然伸手,拉住苏梅香的手,轻轻往前一拽,她便轻盈的落入他的怀抱中,瞬间的惊慌让她张开嘴,却没叫出声,最后发出如同猫叫的细音,“怎么了?害怕了?” “不怕。”激烈的心跳还没平复,却嘴硬的说着。 他离她很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的心跳,朕听的清清楚楚,还敢狡辩。” 她浓密的睫毛轻轻垂下,娇美的眼神漾着一丝妩媚的涟漪,“皇上不会让臣妾涉身险境,臣妾信任皇上。” 嘴边的微然笑意化作仰天大笑,“哈哈哈……就这么信任朕?” “当然,您是臣妾的夫君。” 很快,这肆意的大笑仿佛被什么切断,只是深深的看着对方,许久他才说道:“估计全天下,所有人都把朕当做皇上,只有你视我为夫。” “皇上笑话臣妾,您心情好的时候,觉得臣妾的话是两情缱绻,您心情不好之时,便责怪臣妾没有顾忌君臣之礼。”苏梅香俏皮的说着。 皇帝轻轻的抚着她身上的衣裳,说道:“你我相识的那天,朕在你眼里就不是君王,朕也没把你当做嫔妃,今日自然不会责怪你不顾宫中礼仪。” “皇上包容臣妾,臣妾感恩不尽。” 猛然间,皇帝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说道:“抱着你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冰凉?” 苏梅香温情道:“有皇上在,臣妾很温暖。” 看着她只穿着单薄的棉衣,责备道:“正是隆冬大雪之时,你穿的这样单薄,怎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她从他的怀里坐起来,说道:“还说呢,臣妾今早与周姐姐一同去冷梅园采集花上的积雪,就因为多穿了衣裳,被姐姐打趣。” 皇帝的嘴边勾起淡淡的笑,“周常在有孕,雪天里也不小心,居然大早上的去冷梅园?” 苏梅香有些担心:“皇上,您别怪周姐姐,她已是万般小心,只是整日在宫中不出来,闷得慌,也不利于安胎啊。” “嗯,你说的有道理。” “皇上的心好狠,周姐姐有孕在身,您只去过两次。” 皇帝撇了她一眼,“怎么,半月和你抱怨,朕去的次数少了,是吗?” 苏梅香赶紧摇摇头,“皇上,周姐姐没说过,是我问她的,而去您国事繁忙,她也不敢抱怨。” “半月很懂事,只是……”说了一半,便没再往下说了。 见皇帝欲言又止,便问道:“只是什么?” “哦,也没什么,你周姐姐弹了一手的好琴,你可知道?”皇帝问道。 苏梅香浅浅的一笑,“当然,周姐姐自幼学琴,琴技甚佳,皇上的琴弹得也好,您与周姐姐可真算上是知音呢,臣妾羡慕。” 长长的一声叹息,“唉,每回去凝霜居,她都很谦卑有礼,先给朕上茶,说话也中规中矩,只是把朕当做高高在上的皇帝,朕让她弹曲子,她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弹着,你说朕与她是知音,朕从她的琴音里听到的只有紧张、恐惧,你说,朕还能坐得住吗?”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便说道:“皇上不苟言笑,一定是吓着周姐姐了。” “朕很凶吗?”皇帝反问道。 苏梅香低眉一笑,“那倒没有,只是您是皇上,周姐姐有敬畏之心也属正常。” “好,那朕就听你的,下次去她宫里多笑笑。” “臣妾替周姐姐谢过皇上。” 时至正午,苏梅香做辇轿回到梦远阁,皇帝去德妃那里用午膳。 永宁宫的炭盆里烧的火红,红的如鲜血一般,渲染着仇恨的怒火,这极端的温暖中透着一丝心灵深处发出的阴寒,皇贵妃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样的美貌,尽在深宫的冷落着逐渐衰老,想到入宫这些年,眼角不禁湿润了。 后殿的寝宫里,韩弱柳的身子恢复了许多,至少能够下地走几步,她在宫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简单了用琉璃钗挽了个髻,来到前殿,屈身行礼道:“臣妾拜见皇贵妃。” 皇贵妃回头一看,赶紧扶起来,“天这么冷,你的病还没好清,怎么就过来了?” “表姐,我能下地走路了,现下外头风停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话音刚落,只见皇贵妃阴沉着脸,如乌云堆积,很快要爆发出闪电来。 眼见她的脸色难看至此,韩弱柳也害怕起来,赶紧跪下,“表姐,我又说错了话,惹表姐生气了,皇贵妃恕罪。” 万丈的怒火最终化作无奈的叹息,“唉,彩云,扶她起来。” 彩云扶着韩弱柳站起来,说道:“答应有所不知,皇贵妃被皇上禁足了,现下您和皇贵妃都出不去永宁宫的门。” 韩弱柳的心在颤抖,自己已然得罪了皇上,若是表姐也失宠,那真是永无翻身的余地了,她顾不地许多,撕心裂肺的问道:“这是为何?表姐是皇贵妃,身居高位,怎会被禁足。” 彩云替主子抱不平,愤恨的说道:“还不是因为那富察清秒,皇贵妃不过是按照宫规责罚了她的宫女,不巧被皇上看见,皇上雷霆大怒,便将皇贵妃禁足十日。” “皇上真是糊涂了,为了一个区区贵人,竟然责罚皇贵妃,眼下该怎么办?难道就坐以待毙吗?”韩弱柳气氛的说着。 皇贵妃却表现出可怕的平静,“还能怎么样?那媛贵人是新宠,皇上偏爱是很正常的,只能敖过这十天再说。” 韩弱柳挣脱了彩云的手,说道:“皇上将您禁足,可并没有禁足我呀,不如我去皇上那里,给表姐求情,如何?” 皇贵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恨,痛骂道:“没用的糊涂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好心将你举荐给皇上,皇上也认可了,结果你居然当众给周常在难堪,更要命的是,她竟然以一夕之幸,有了皇嗣,眼下你彻底被皇上厌烦,你觉得你去求情有用吗?” 她的心被刺痛,痛的仿佛在流血,几乎觉得是晴天霹雳,“什么?周常在?” 彩云稳稳的扶着她,解释道:“皇上提了她的位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主,你要保重身体啊。” “我本想在冬至的宫宴上,好好的出口恶气,没成想最终倒霉的竟然是自己。”说完后疯狂的苦笑。 皇贵妃嫌弃的看眼她,对常喜说道:“你和彩云扶她回寝殿,本宫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常喜和彩云一左一右的扶着韩弱柳,去了寝殿。 见她走远了,皇贵妃将全身的恨意集中在手上,将青瓷幽兰珐琅彩茶壶摔得粉碎,碧云上前快速的清理了满地的瓷片,说道:“娘娘息怒,彩云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别气坏了身子,为了个小小贵人就不值得了。” “她哪里是小小贵人,以目前的宠爱,只怕做到贵妃也指日可待,本宫的心好累。”愤怒至极却瞬间黯然失色。 碧云只能接着劝慰:“娘娘多虑了,昔日莲贵人也是这样得宠,结果还不到一年的功夫,皇上就不喜欢了,一连生了两个公主,将来公主出嫁,可是半点指望也没有,最后生了个皇子,可惜没有福气长大。” “你不说话会死吗?”皇贵妃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刃,让碧云无处可躲。 赶紧跪倒在地,求饶道:“奴婢该死,奴婢说错了话,皇贵妃饶命。” “起来吧,本宫虽然多年没有生育,可只要有太后在,本宫依旧是皇贵妃,眼下只要弱柳能有个皇子,本宫也有了依靠,可惜,她太不懂得珍惜机会了。” 碧云说道:“韩答应年纪小,初入深宫,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但愿吧。” 第30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皇帝在德妃的明阳殿里用过午膳,又小睡片刻,起来后也不多说话,宫女服侍着洗漱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朕还有些事要办,改日来看你。” 德妃眼中难得的期望瞬间被击得粉碎,只能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感伤:“改日,每次都说改日,就因为你的一句改日再来,我便望眼欲穿的等。”说完,眼角还是湿润了,细细看来,岁月的印迹还算格外留情,脸上残存的青春依旧美丽。 贴身宫女青儿扶起她,说道:“娘娘,您别哭啊,皇上他国事繁忙,您该多多体谅才是。” 她的脸上不再有泪水,只是有些麻木的冷漠,“是啊,本宫是该体谅,大约我这一生,都要在这体谅中消磨殆尽,青儿,本宫是不是老了?” “娘娘美貌依旧。” 德妃看着宫殿里的陈设,五彩琉璃台上放着的六角花盆,然而极为精致的器物却与一枝半枯的花藤产生极大的反差,甚至一眼看去,很是刺眼,她凄惨一笑,“这株花儿,还是本宫初入宫廷的那一年,皇上亲手栽种的,如今花开花落多次,冬天到了,也就枯了。” 青儿自然明白主子心中的凄凉,说道:“娘娘,尽管现在看着干枯衰败,可只要春季来临,一定会花开依旧的。” “是啊,它还能花开依旧,而本宫却越来越像这枯败的枝干,生机渐无,这个宫殿,奢华大气,可对于本宫来说,也不过是个花盆,任由我在其中衰落。” 青儿听着她的话,心中有些害怕,说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往日您最豁达,今日怎么黯然神伤起来?” 德妃深深的吸口气,“没什么,兴许是今天中午和皇上喝了几口酒,乱了心绪罢了。”说完,仿佛用尽身体的力气,身心俱疲依靠在床沿。 青儿拿来毛毯,轻轻的盖在她身上,说道:“娘娘歇息吧。” 然而皇帝却没有察觉德妃的痛苦,坐在辇轿上,说道:“朕有些日子没见德妃,她好像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箫勤笑意道:“德妃娘娘美貌如初,皇上该高兴才对。” “是啊,朕是高兴,走,去凝霜居。” 辇轿稳当的前行,皇帝看着周围熟悉的宫殿,路过永宁宫时,过问道:“皇贵妃这两天怎样?” “禁足期间,待在宫里不出来,和静养是差不多的。”太监看着宫殿院墙上厚厚的积雪,平静的说道。 皇帝若有所思,说道:“对了,朕差点忘了,她那个表妹,还活着吗?” “回皇上的话,还活着呢。” 皇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铁青的表情,最终化作一个字“哼”转过脸不在看永宁宫的门。 只见前方雪落成片,松柏依旧青葱,瞬间化解了心中的万般仇怨,不远处便是凝霜居。 只见凝霜居里极为安静,院中却没有半点积雪,箫勤刚要通报,却被皇帝阻止,“别,周常在兴许在休息,别打扰了。” 说着悄悄进入屋内,只见周半月身穿常服,黑亮如漆的秀发也随意的松散着,坐在床头认真的缝补着什么,他走近说道:“有孕在身,还这么闲不住。” 转过脸一看,皇帝已站在眼前,她赶忙丢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孕中不必多礼。”说着扶起了她,顺势摸了摸她垂散飘逸的长发,笑意道:“真漂亮。” 周半月微微低头,乌云般的黑发盖住了半边白皙的脸颊,越发显得清秀,“臣妾不知皇上驾临,蓬头垢面的失了礼仪。” 皇帝扶着她坐下,说道:“你素颜也好看,在缝什么呢?” “臣妾平素无聊,缝几件小衣裳,打发时间,等腹中皇儿出生后,也能用得上。” 皇帝拿起几件做好的衣裳,说道:“针脚细密,做的的确不错,有模有样的。” 周半月的心没了以往的紧张,却如聊家常似的,淡云轻飘般的平静,“臣妾本不擅长于女红,就这针线上的,还都是清秒教会臣妾的呢。” 皇帝拉着她的手说道:“清秒心思细腻,灵动手巧,你心慈仁厚,不与别人争宠,朕都喜欢。” “皇上的喜欢很是难得,臣妾受宠若惊。”脸上逐渐绽开的喜悦,如同花儿悄声盛开。 皇帝心里也高兴,看着琴桌上的琴,说道:“每回来都听你弹琴,今天朕也听一曲吧。” “是,皇上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你随意弹一曲。” 周半月来到琴桌前,缓缓落座,修长的葱指轻轻滑过琴弦,琴声余音绕梁,悠扬深远,情韵浓郁而又荡气回肠,时而清澈如春雨落竹叶,细润轻柔缓缓过,时而如波涛拍岸,震人心魄久久不能停歇,渐渐化作一抹难以褪去的思念与惆怅。 皇帝走到她身边,轻轻道:“落花落叶落纷纷,终日思君不见君,一曲《湘江怨》说不尽的相思,你想朕了?” “臣妾无时无刻不挂念皇上。”琴音渐无,而情缘渐起,彼此深深而望。 皇帝轻轻挽住她,低声道:“今日的琴音与以往大不相同。” “哪里不同?还望皇上指教一二。”她娇美的脸颊上略带娇羞,如同初开的桃花,明艳俏丽。 皇帝轻轻的盖上古朴的琴,说道:“你的琴技很好,甚至比朕弹得还好,只是琴音是最通人心的,之前你的琴声总是带着些惊惧之感,朕就这样让你害怕吗?” “臣妾素来胆小,让皇上笑话了。” “说到底也是朕不好,自从与你相见,好像都没和你好好说过话,难怪你恐惧。”皇帝说着喝了杯茶。 周半月提起茶壶,给皇帝添了些热茶,说道:“臣妾并非恐惧皇上,而是惧怕自己一不留神冒犯了宫中礼仪,惹怒了圣上。” 皇帝哈哈大笑,“难道朕就这么容易动怒?” 周半月摇摇头,皇帝接着说:“其实,朕喜欢清秒,也喜欢你,为何朕感觉不到你的倾慕之情。” 周半月的眼睛湿润了,只知道他对媛贵人一往情深,没想到对自己也是一样的,那颗死灭已久的心,瞬间活了过来,“真的吗?臣妾以为,殿选那日,您留下臣妾,是因为太后的缘故。” “朕以为你是个聪明女子,没想到竟然这样糊涂,朕留下你,是因为中意你这个人,太后的确对你多加赞赏,可说到底,朕还是喜欢你。” 两行清泪,如同明澈的溪流而下,“臣妾真的糊涂,不知道皇上待臣妾的心。” “今日知晓,也不算晚。” 窗外的积雪丝毫没有融化,依旧层层叠叠,夜晚早早的来到人间,风雪停歇,难得的安逸与舒适,淡淡的一弯月儿,悬在细弱的枝头上,苏梅香洗去脸上的脂粉,说道:“天色晚了,怎么不见小张子?” 如兰一边松散开她的发髻,一边说着:“贵人忘了?小张子去给莲贵人送柿子去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莲贵人住的也不远,穿过冷梅园也就到了。”话音刚落,只听见小张子进了屋。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面对主子的疑问,小张子回答:“回贵人的话,奴才送了柿子去兰心馆,可莲贵人盛情难却,非留奴才喝杯热粥,才让回来的。” 苏梅香笑道:“莲贵人对你还真不错。” “莲贵人客气,完全是对您尊重。”小张子说着,往炭盆里放了几块黑炭。 苏梅香依旧往窗外看,似乎期待着谁的到来。 小张子心里明白,便说道:“奴才回来的路上,听见凝霜居里传出琴音,美妙动听。” “是吗?周姐姐有孕,听说浑身乏力,呕吐恶心,哪里有力气弹琴?” “皇上去看她,自然要撑着弹下去。” 苏梅香淡然一笑,“难得皇上去坐的时间长些,该为她高兴,你去将院子门关上吧。” 小张子走出屋子,将院门关紧。 杏仁扶着主子进了寝殿,说道:“贵人晚上吃的少,夜里肯定饿,奴婢给您做夜宵吧。” “我哪里吃得下,再说,进宫后长胖了些,实在不能再吃了。”苏梅香搪塞道。 “贵人不必难过,皇上……” 还未听她说完,却打断道:“别再说了,皇上终归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去做桂花汤圆,我想吃。” 很快,一碗冒着热气的桂花汤圆端了上来,吃一口,香软甜糯,不过随即想到曾经二娘的丫鬟叫小汤圆,心中产生了浓浓的厌恶,便瞬间没了食欲,喝了几口汤,让杏仁撤下了碗筷。 第31章 五彩祥云拉起的仇恨 夜色已深,孤月依旧当空,风萧萧月光寒,积雪凝重,烛火早已灭去,苏梅香裹着厚实的棉被,蜷缩着冻得手脚冰凉,想起进宫前的生活,有母亲的庇护,有姐姐的照顾,而如今,想见自己亲人一面,都已是难上加难,虽说得到皇上真心,可帝王的心,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呢?估计连皇帝自己也说不准,如今姐夫升了官,姐姐跟着姐夫也算有了好归宿,母亲在姐夫家也算安度晚年,这一切似乎都已经完美了,在家人眼中,自己顶替了富察清秒的身份,做了宫中得宠的媛贵人,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然而这一切的幸福,都是建立在深宫寂寥的悲凉之上。 或许,权势富贵与普通亲情,本就是不可兼得的,想到这里,泪水悄悄滚落,沾湿了枕头,离开眼眶的泪水很快失去了温度,冰凉的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然而深宫的生活,容不得神思的游离,无论今日是怎样的,都要为明日的平安打足精神,她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被窝也温暖起来,苏梅香沉浸在熟睡中,很是安逸,可偏偏烛火却亮了起来,她烦意十足的睁开困意的双眼,“谁呀?” 杏仁轻轻走来,“是奴婢啊,贵人,已经寅时三刻了,快些起来吧,卯时还要去皇后宫里请安。” 苏梅香狠狠的踢了两下被子,说道:“天降大雪,狂风肆虐,皇后不是已经免了早上的请安吗?” “从今日起恢复了,贵人可别迟了,又让那些宫中是非小人拿住话柄。”杏仁说着,打好了洗脸的水,兑上刚烧好的热水,温温的洗着很舒服,洗过脸后,似竹和如兰服侍着穿上了暗花蝴蝶云缎服,外面披上五彩祥云狐裘斗篷,如兰温和道:“贵人,为何您总是穿暗花的衣裳,衣柜里有好几身都是镂金的缂丝夹棉袄裙,还有那金线绣花的衣裳,别提多好看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招人眼了,我只是想在宫里平怕安安的活着,不想让六宫的妃嫔注意到我。”苏梅香用乌云远山黛轻轻的画着眉毛,浅笑道。 似竹却不理解其中之意,“贵人也太小心了,那些位份不如您的小主,打扮的都比您鲜亮,再说,这宫里的是非,也不是一两件衣裳可以决定的。” 苏梅香转过脸看看她,说道:“似竹好像长高了,衣裳短了一截,回头要重做衣裳。” 如兰小嘴一撇,很是可爱,“贵人偏疼似竹,奴婢也长高了,就没有新衣裳吗?” 杏仁忍俊不禁,“两个小丫头,贵人平时对你们这么好,怎么会偏疼其中一个呢?既然都长了个头,自然都是要做新衣裳的,就我这个年岁大的没有衣裳。” 如兰和似竹全都放肆的大笑着,“杏仁姐姐吃我们的醋了,贵人您闻到酸味了吗?” 苏梅香觉得好笑,又无奈的摇摇头,“一件衣裳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波,真是服了你们了,你们三个,我让尚衣局给你们每人做两套冬装和一件春装,如何?都别争了。” 如兰和似竹自然是高兴的,杏仁专注的给主子梳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直到梳好了凌云髻,将纹饰繁复精巧的鎏金如意百福簪花戴在发髻正前方,才说道:“看来我还沾了你们小丫头的光,得了两身衣裳。” 说完,便用簪头挑了些胭脂,用温水化开,轻轻抹于苏梅香的脸颊上,瞬间她那张白若冰霜的脸上,灿若桃花,又扑了些粉,白皙粉润又透着些红,如静花入水,既清纯又妩媚。 小张子端来了早膳,苏梅香用过后,便坐上去皇后宫里的辇轿。 后宫众妃聚在立政殿的大门之外,皇后依旧在洗漱,让众嫔妃在宫外等候片刻,这是皇后的尊严,也是个不成文的规矩,远远看见莲贵人站在汉白玉花坛边上,走过去说道:“莲姐姐来的这么早。” “清秒,你也来啦,我早上睡得浅,起得早,所以就早些来了。”莲贵人的装束微微有些俏丽,一眼看去很是漂亮。 苏梅香看着她的娇容,宛然一笑,“莲姐姐今天打扮的甚是好看。” “我再好看,年岁也在这边摆着,哪里有你们初入宫廷的女子容色美艳呢,前些日子皇上来我宫里,赏了我两盒云鬓花颜脂,还有一盒星子黛,我今日用了些,的确不错。”莲贵人说着,脸上渐渐出了些红晕。 苏梅香用的胭脂香粉,比莲贵人好得多,她自己也明白,大约是新宠的缘故,心中不禁替她感到悲凉,可嘴上依旧笑道:“这些东西倒也是寻常的,只是皇上的心意珍贵,莲姐姐用着心里也高兴。” 莲贵人说道:“好了,大白天的就别拿我打趣了,都这会儿了,怎么不见周常在?” “唉……周姐姐有孕,外头冰天雪地的,只怕也不安全,再说她成天的恶心呕吐,估计来不了。”苏梅香看着花坛里的积雪,说道。 “等请安过后,我们去看看她吧。”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你我同去。” 刚刚说完,只听见皇后的宫门开了,软冰走出来,声音清脆的说道:“皇后娘娘梳妆完毕,请各位小主进去呢。” 诸位嫔妃按照位份高低的顺序,一次排开,恭恭敬敬的走进朱色的大门,来到大殿中央,皇后依旧装束华贵的坐在高高的正位上,“臣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凤体康健,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姐妹起来吧,赐坐。”皇后端庄的说道。 “谢皇后娘娘。”说罢,依次往左右的椅子上落座。 皇后对宫女说道:“给诸位嫔妃上茶。” 尽管茶水清香,可没有一个嫔妃会喝皇后的茶水,尽管知道皇后不会在自己宫里给嫔妃下毒,可大约是心中的疑虑太深,断断不会吃喝别的宫里的东西,对此皇后也是心知肚明,尽管每次的茶水都是原封不动的撤下,可这是礼节,该上茶的时候还是要上茶。 “前几日天降大雪,积雪路面难行,本宫免去了清晨请安的礼仪,不过这两日雪停了,许久不见各位姐妹,今日请来大家相聚。”皇后依旧保持着高贵的风度,身上穿着的那件凤袍尤为显眼,五色金凤仿佛要从绸缎上腾空而去,象征着天下女人至尊的地位。 德妃看了看苏梅香,笑意道:“皇后娘娘身上穿的这件凤袍是新做的吧,衣料名贵自不必说,这只五色金凤格外漂亮。” 皇后有些得意的抚了抚身上的金凤,说道:“再过个十来天就是新年了,本宫也是按照规矩,做了件新衣。” “皇后身上穿了五色金凤,媛贵人的斗篷上是五彩祥云,既然都是五彩的,如何能显出礼仪尊卑?”德妃的言语间出现了凌厉之色。 苏梅香站起身,行了常礼,“回德妃娘娘的话,臣妾并无冲撞皇后娘娘之意,这五彩色广泛用于世间的一切,象征着五行,彼此相生相克,有驱邪迎吉的作用,不过在这宫中的五色对应着五福,指的是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臣妾想着,皇后娘娘衣服上绣着五色金凤,是高贵而祥和的象征,臣妾的斗篷上的五彩祥云,不过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祈求来年一切和顺。” 德妃不再说话,只是轻蔑的看了她一样,皇后打圆场:“媛贵人说的也有道理,德妃看重礼仪尊卑,各有千秋。” 萱嫔对贵妃说道:“今天德妃是怎么了?对媛贵人说话带着这么大的火药味,要不是皇后打圆场,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丽贵妃笑着说:“估计是心里不顺,拿别人出气罢了。” 萱嫔看了眼前面的空位置,说道:“好不容易皇贵妃不在,以为今天会比较安宁,没想到德妃就开始给人难堪。” 皇后对她们说道:“真是许久不相聚了,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丽贵妃和萱嫔说什么悄悄话呢?” 丽贵妃站起身来行礼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与萱嫔妹妹说,今日难得相聚,却不见皇贵妃,到底是缺憾呢。” “皇贵妃禁足十日,今儿个才过去一半,再过几天,众位姐妹就能见到皇贵妃了。”说完又对莲贵人说道:“莲贵人,天气寒冷,两位公主还好吗?” 莲贵人欠身行礼:“多谢娘娘关怀,雅韵和温敏都挺好的。” “眼下要过年了,各位姐妹都要照顾好自己的皇子公主。”皇后嘱咐道。 “谨遵皇后教诲。”众嫔妃异口同声道。 “好了,若是没什么事,就都回去吧,德妃你留下。” “臣妾等告退。” 其余嫔妃都一一退出大殿,德妃说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能有什么吩咐你的,今日你怎么这样不谨慎,媛贵人很受皇上喜爱,皇贵妃就因为责罚了她的宫女,便被禁足十日,你也想和皇贵妃一样吗?” 面对着皇后的责问,德妃似乎很是委屈,“臣妾没有,只是看着皇上宠爱她,冷落了皇后,臣妾为您不平。” “如此说来,本宫还要谢谢你了,好了,你也回去吧。”说完,皇后回到了偏殿,德妃也默默的离开。 第32章 皇帝的惊人身世 杏仁陪着苏梅香走在长街上,抱怨道:“贵人从来和德妃没有来往,也没有什么矛盾,今日怎么这样出言不逊,好在您反应快。” 苏梅香拂去衣袖上的落雪,笑意道:“你还在生气,我倒是不在乎了,没有皇贵妃的威胁,也会有韩弱柳的陷害,如今她们两人都关在宫里出不去,德妃就借着皇后的尊荣来刁难我,我相信,今日若是没了德妃,还会有别人来给我罪受,宫里不就是这样吗?就像那深不见底的池塘,永远上演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的好戏。” 杏仁摇摇头,无奈地说:“贵人也真有意思,奴婢为您感到委屈,您倒是想得开,连池塘里都能联想到。” 她微微侧过脸,看看杏仁的表情,渐渐的收了笑容,“不过是一个道理,我要做的,是尽量不吃小虾,极力的躲避大鱼的捕食,在夹缝中生存。” 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传来如春风般柔和,却很坚定的话语,“不吃小虾,小鱼就会被饿死,无法生存,大鱼的追捕是躲不了的,它们的嘴,无时无刻都对你张着,咱们唯一能做得,是让小鱼快些长成大鱼,这样就不会被吃掉了。” 转过身一看,莲贵人站在身后,温然笑意的看着自己,苏梅香走了两步,来到她身边,“是莲姐姐啊,我刚出了皇后的宫门,还找你呢,却没找到。” “我没走长街,从小路穿过,那边人多嘴杂,省的听闲话了。”莲贵人看着积雪中的枯草,淡淡的说着。 苏梅香迈着缓慢的步伐,耳边不停传来流苏碰撞的细碎声音,原本还嫌这步摇的流苏吵人,不过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还是你这样好,眼不见心不烦,独自逍遥罢了。” “我哪里能逍遥呢,宫中生活,如履薄冰,我必须小心翼翼,还要照顾好两位公主,不过眼下,我的日子也算太平,圣眷衰落,又没有皇子,与世无争了。”话语间,尽显悲凉。 苏梅香敏锐的觉察到她心底的伤感,宽慰道:“姐姐还年轻,别灰心啊,两位公主乖巧听话,是你身边的小棉袄,皇上忙于政务,日理万机,可也时刻惦记着你,每个月还不都来你的兰心馆数次。” “话虽如此,只是……” 见她欲言又止,便问道:“只是什么?现下无人,姐姐说就是了。” “只是皇上依旧不肯原谅我,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她长长的吸了口冷气,神色迷茫而痛苦。 “以往只知道,姐姐多年前育有一皇子,可不幸的是夭折了,皇上责怪姐姐照顾不周,是因为这件事见罪于皇上吗?”苏梅香问道。 她摇摇头,叹息道:“唉……夭折了皇子的又不止我一人,难不成皇上都要怪罪吗?” “那是为何?” 莲贵人想了想,低声说道:“皇上的甘露殿里有一位姑姑,叫云雁的,你可有印象?” 苏梅香回想起来,说道:“当然,她侍奉皇上左右,上次还给我温了燕窝粥,皇上待她很好,看着她的穿戴,就与别的姑姑不同。” “你也觉察到异样了,是吗?” “嗯,只是不好问皇上,只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她原来的名字叫梅蕊,是先帝给她换了现在云雁的名字。”苏梅香回忆起当初与云雁姑姑的对话。 莲贵人点点头,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别的我一概不知,我也知道,这宫里的事,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苏梅香浅浅的说着。 “若是我当初有你这样清醒,就好了,说到底也是我自己糊涂。”然后转过身对馨儿说道:“馨儿,皇上赏了我几罐槐花蜜,你带杏仁去取一罐,给媛贵人尝尝。” “多谢姐姐。”苏梅香示意杏仁和馨儿去兰心馆,两位侍女行了礼,退下了。 周围寂寥的连落雪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莲贵人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后,悄悄在苏梅香耳边说道:“云雁姑姑是太后的侍女,年轻时候颇有姿色,先帝看上了,那时候太后还是先帝的皇后,自然不许自己的侍女与皇上有什么,不过多年后,她还是无子嗣,眼见着皇后的地位危在旦夕,这才想着,让云雁去侍奉先帝,然后生下一子,就是当今圣上。” “什么?”苏梅香听了她的话,仿佛整个人都被炸雷惊住了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这话可不许胡说。” 莲贵人紧张的捂住她的嘴,“你小声些,这话我当然不能胡说,有一日太后和云雁说话,我恰巧在屏风后面,听见了。” “我说呢,原来如此,先帝怎会在意一个侍女的名字是否好听,还赐了名,我当时也觉得蹊跷,只是不敢多问。” 略有思索片刻后,又说道:“姐姐无意间知晓此事,为何得罪了皇上?” “当然我进宫不久,也就十五六岁吧,不懂其中厉害,将此事说与了一个小太监听,皇上大怒,赐死了小太监,从此也就冷落了我。”说着,心中尽是悔意。 苏梅香只觉得背后冷风阵阵,不禁打了个寒颤,说道:“姐姐既然吃了亏,为何还要将过失犯第二次,说与我听?” “你以为,我是要害你吗?错了,我是为了保护你,若是当日你问了皇上,云雁姑姑的不同之处,你便会和我一样,从此遭遇冷落。”她提醒着。 “多谢姐姐提点,可是皇上既然对此事耿耿于怀,也不见他真的冷落你,每个月都是能见上几次的。”苏梅香问道。 她冷笑着说道:“你一定以为皇上念及旧情,才对我好的,是吧,当初他也打算赐死我的,好在云雁姑姑为我说了情,我也打算将此事烂在肚里,这才放了我一条生路,皇上真的好无情啊,我是那一批秀女中最出众的,皇上对我山盟海誓,一时间我是专宠,可自打那件事后,他就对我淡了,至于每个月来看望我两次,不过是监视罢了。” 苏梅香想到皇上的宠爱,心里不免一惊,“既然这样,这些话就别再说了,姐姐的情,我领了,以后在任何地方,都谨言慎行。” “你能明白就好,咱们说好去凝霜居看周常在的,走吧。” “嗯。”两人携手去了凝霜居,然而,身后远远的冒出一个身影,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凝霜居的院子里,依旧清净雅致,莲贵人顾盼左右间,啧啧称赞,“还是周妹妹会装饰院子,种了几株松柏,还有两株白梅,冬天大雪纷飞也漂亮,不像咱们的院子里,花落了,草枯了,一片荒凉。” 周半月听见声音,来到了院子,笑着说:“不知贵客驾临,我这蓬头垢面的,实在失礼。” 苏梅香扶着她,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外头冷,快些进屋。” 三人有说有笑的进屋后,盈盈上茶,落座后,莲贵人说:“今日去给皇后请安,没见着你,所以散了以后和清秒来看看你。” “有劳莲姐姐挂念,我这吐的厉害,只怕在皇后面前失了礼仪,所以没去请安。”周半月说着,喝了碗里的安胎药。 苏梅香眉头直皱,捂着鼻子说道:“这药怎么这么苦,姐姐本来就犯恶心,还喝这样的药,岂非雪上加霜?” “这是安胎药,皇上让我每天都喝,我不能不听他的。”周半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极力平复着胃里的翻腾。 莲贵人拉了苏梅香的袖口,说道:“你别捂鼻子,等你哪天有孕,这苦汁子你也要喝的,皇上疼惜周妹妹,连安胎药都是最好的。” 周半月脸色虽然不好,可精神还行,坐正了身子,说道:“你们别为我担心了,快四个月了,吐的没以前厉害了,就是身子懒懒的,不想动。” “好好歇着,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最重要,太后知道你有了孩子,也高兴着呢。”苏梅香握着她的手说道。 周半月张开嘴刚准备说话,却一个字也没来及说,将喝下的安胎药吐了一半,盈盈赶紧上前打扫。 苏梅香扶住她的身子,用帕子擦着她的嘴,说道:“快躺着休息,别说话了。” 莲贵人用被子给她盖上,盈盈上前行礼:“我家小主身子弱,现下要休息了。” 苏梅香说:“好,改日我再来。” 两人先后离开了凝霜居,莲贵人说:“看样子真是受罪,唉……” “谁说不是呢,吐成这样,真是不忍心看,罢了,莲姐姐你回去吧,我也回宫尝尝你的槐花蜜。”苏梅香笑意微扬道。 “嗯,妹妹慢走。”说着往兰心馆去了,苏梅香看着她的背影,不禁觉得深深的恐惧,莲贵人天生丽质,又能歌善舞,赐号为莲,想来是在莲花盛开的季节入宫的,可皇上的海誓山盟瞬间荡然无存,这深宫里,难道就没有丝毫的真情吗?她不敢在往下想,仿佛在摆脱着什么,奋力的往前跑着,一路跑回了梦远阁。 第33章 令人窒息的温柔 进了梦远阁,仿佛到了家一般,扑面而来的温暖使得心中稍稍有些踏实,只是寒风一吹,依旧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杏仁迎了过来,“贵人回来啦,怎么脸色不大好?” “哦,周姐姐害喜严重,看她吐的样子,心中未免觉得不舒服。”苏梅香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道。 杏仁自然不知道苏梅香经历了怎样的心里变化,依旧笑意道:“奴婢从兰心馆回来了,这莲贵人给的槐花蜜还真是不错,不如今天晚上的晚膳就做糖心蜜意千丝饼,如何?” 苏梅香完全没有心思考虑晚上吃什么,只是点点头,看着桌上的水仙,清香宜人,却呈现出衰败的迹象,说道:“这水仙像是要败了似的,拿出去丢了吧。” 杏仁似乎觉察到异样,问道:“贵人,您到底怎么了?这水仙开的正盛,并没有衰败啊。” 苏梅香惨笑道:“你大概是不知道,盛极而衰是什么意思,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在最美的时候被丢掉的?” “贵人,您……”杏仁还未说完,似竹端着茶进来,说道:“外头冷,贵人喝杯热茶暖暖吧。” 苏梅香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似竹看了许久,似竹端着茶杯,有些不知所措,惊慌之余手稍微抖了一下,溢出的热茶汤的手指生疼,“贵人,您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她的视线终于从似竹身上移开,仿佛一切释然,笑着说:“我是觉得你说得很对,这宫里的斗争,从来都不是一件衣裳可以决定的,从今天起,我便不穿这暗花的衣裳了,听你的,穿那些镂金的衣裳。” 似竹将茶杯放在苏梅香面前,笑着说:“贵人今天是怎么了?对我说的一句话也记得这样清楚。” 杏仁轻轻的碰了碰似竹的手臂,轻声道:“今日在皇后宫里,德妃拿小主的衣裳与皇后的对比,打算羞辱咱们的贵人,好在没得逞。” “原来如此,这宫中的妃嫔常日无所事事,就喜欢拌嘴逗个热闹,贵人别往心里去。”似竹宽慰道。 苏梅香喝了口红枣薏仁茶,说道:“还是你烹的茶好,甜而不腻,清清爽爽的,我就听你的,不记在心上。” 似竹欣然一笑,苏梅香接着说:“尚衣局的衣裳也做好了,你去领来。” “是。”说着便退出了门外。 小张子进屋打了个千,说道:“贵人,皇上身边的箫勤来传旨,让您速去甘露殿,皇上等着呢。” “好,就说我即刻就来。”苏梅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小张子退出去后,苏梅香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杏仁,你替我更衣,换上那件缂丝镂金芍药花的长袍,再帮我重梳一下发髻,梳百合髻,搭配衣裳好看。” 杏仁从衣柜里拿出衣裳,说道:“这缂丝镂金芍药花的长袍,是皇上赏赐给您的,平日里你都舍不得穿,今天怎么……” “别说了,就因为是皇上赏的,所以我才要穿。”说着,便褪去了身上厚实的棉袍,穿上了缂丝镂金芍药花长袍,虽然看似不厚,却很是暖和,梳好发髻后,随意带了两朵簪花,便匆匆前往甘露殿。 皇帝的脸色有些阴沉,坐在大殿的正位上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看见苏梅香一身光鲜的穿戴,脸上挤出些笑意,但很快也就消失的毫无痕迹,苏梅香按照礼节,行跪拜礼,“臣妾叩见皇上,恭祝皇上龙体安康。” “起来吧。”他脸色虽然不好,却很温和的说着。 苏梅香极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来到皇帝身边,说道:“臣妾梳妆,让皇上久等,是臣妾的罪过,皇上若是不开心,责罚臣妾便是。” 皇帝的脸色总算开始恢复了正常,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发髻,说道:“好呀,那就罚你今晚侍寝。” “臣妾谢皇上。” 皇帝仔细打量着苏梅香身上的一切,许久才说道:“今日你打扮的很漂亮,这衣裳也是朕让尚衣局给你做的,平时你都穿素净雅致的衣裳,今日怎么也打扮的这么艳丽?” 面对着皇帝的疑问,苏梅香用葱管似的指甲拂过金线绣成的芍药花,脸上如冰泉融化,渐起波澜,“臣妾与皇上也算是结缘于芍药,臣妾今日穿起这件衣裳,一是回想当初,无限美好,二是因为这件袍子是皇上的一片心意,臣妾穿在身上,感沐皇恩,至于这艳丽的打扮,完全是为了衬托这件衣裳的华美,皇上可还满意?” 皇帝哈哈大笑,点点头,说道:“朕喜欢,以后你就这样穿。” 还是像以往那样,苏梅香被他搂在怀里,周围的宫女一一退下,空荡荡的大殿静的让人窒息,他的手依旧是那么温暖,然而温暖的同时却有些粗糙,划过细润的脸颊时不免觉得有些疼痛,然而她却不在意这细微的痛感,与君王相伴,想来是这后宫女子的终极梦想吧。 想到这里,她轻轻的闭上眼,然而他的手却停留在自己的脸颊上,慢慢的滑至颈间,□□难耐,她笑出了声,皇帝说道:“笑什么?” “臣妾怕痒。” 他的手依旧没有离开她的脖子,慢慢的用了些力气,让苏梅香难以呼吸,她第一次觉得死亡原来离自己那么近,挣扎着说:“皇上,臣妾,臣妾疼。” 皇帝的眼神很是复杂,如同刀剑的一抹寒光,刺得苏梅香睁不开眼,有些心疼,也有些未知的恐惧,可他的手还是渐渐的松开了,声音不高却很冷静的问道:“今日你从皇后宫里出来,莲贵人与你似乎交谈了许久,说了什么悄悄话,也告诉朕,朕与你们同乐。” 他到底还是过问起来,苏梅香的心一下子冷到了冰点,这个被自己当做寻常夫君的人,到底不是自己心中的谦谦君子,然而,这句话充满了杀机,无论自己如何回答,似乎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可是若是不回答,只怕死的更快,恐惧一下子袭上心头,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滴在他的手上。 他看着手上的眼泪,说道:“朕没说什么呢?你就这么害怕?” 苏梅香极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恐惧,然而眼泪却不听话的肆意落下,抽噎道:“在这诺大的后宫,举目无亲,臣妾怎会不怕,虽说皇上待我好,可皇上也不能时时守着臣妾,保护臣妾,今日在皇后宫里,臣妾因为斗篷上的五彩祥云,与皇后身上的五色金凤颜色相同,就被德妃娘娘斥责不懂礼仪尊卑,臣妾辩驳了几句,只怕皇后心里也恼怒了臣妾,从立政殿里出来,莲贵人好心安抚了许久,心里才勉强好些,皇上说要与臣妾同乐,臣妾不知这样的恐惧,如何能乐?” 看着苏梅香抽噎着边说边哭,已然成了泪人,心中不禁又起了怜悯,拿过帕子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说道:“你受了委屈,刚进殿的时候为何不和朕说?偏偏等朕问起来,才说出口。” 苏梅香见他的疑心消去,心中才有些踏实,依旧泪水涟涟的说道:“臣妾初入宫廷,不懂礼仪宫规,德妃娘娘位份尊贵,训斥臣妾也是理所应当,臣妾不敢说,更不想在皇上面前挑拨后宫是非,让皇上烦恼。” “清秒,你很懂事,朕知道你心里委屈,德妃以往生过一场病,腹中的孩子也掉了,从那以后脾气就不好,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皇帝说着拿起桌上的一颗琥珀糖塞进她的嘴里。 泪水的咸味与琥珀糖的甜意巧妙的融合,化作一丝难以理解的苦涩,可苏梅香必须要笑着吃下这颗皇上亲自喂下的糖,“臣妾岂敢放在心上,只怕得罪了皇后娘娘与德妃娘娘,又怕皇上降罪。” 皇帝不再怀疑苏梅香知道自己的身世,心里也放松了不少,估计莲贵人不敢将此事泄露出去,便开怀一笑,“皇后宽怀,德妃虽说脾气不好,可也不是坏人,朕疼你还来不及,怎会降罪于你。” “皇上当真心疼臣妾,臣妾的脖子到现在还疼。”说罢揉着脖子的一侧,面生凄怨之色。 皇帝凑过去一看,只见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抹红紫色的印痕,虽然很淡,却真的有了伤痕,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出手太重,伤及了无辜,况且还是自己的挚爱,“对不起,朕不是有意的,朕只是想好好看看你,没想到手上的劲太大,伤着你了。” “皇上无需致歉,臣妾相信,皇上是不会伤害臣妾的。”苏梅香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无力的微笑。 皇帝却不忍心,“朕宣御医给你看看。” “不必,有皇上的关怀,臣妾不疼了。”苏梅香靠在他的肩上,心中的恐惧依旧缠绕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朕瞧你脸色不好,还是让御医看看吧。”皇帝刚说完,苏梅香就拖住皇帝的手臂,说道:“皇上,臣妾累了,想在皇上的怀里睡会儿。” 他紧紧的搂住她,生怕这一放手,永远的失去了她的爱,然而这紧紧的拥抱,非但没给苏梅香带来安宁,却让她失去了最初美好的念想。 第34章 无法平息的争吵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仿佛置身火海,她想喊叫,却叫不出声,猛然的惊醒,却发现大殿里异常静谧,皇帝依旧搂着自己,见她醒了,便说道:“清秒,你总算醒了,怎么睡了这么久?” 看着窗外西下的残阳,依然是黄昏,原来自己已经睡了大半天,不免有些过意不去,“臣妾睡得沉,皇上何不叫醒臣妾?任由我昏睡。” “见你面容憔悴,朕不忍心叫醒你。”皇帝的手总算可以放下,由于大半天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然酸痛的不行,苏梅香的心总算温暖了些,他还是在乎自己的,不过他更爱江山社稷,当然一个女子哪里能和国家相提并论,稍稍温暖的心似乎再次跌入冰窟,万年不化。 “皇上不忍心叫醒臣妾,臣妾也不忍心让皇上的手臂酸痛至此。”说着便替他捏肩捶背,皇帝自然享受着,“臣妾在宫里不见皇上,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今日有皇上关爱,才能睡得踏实。”不是何时起,苏梅香也学会了讨别人欢心。 皇帝看了她一样,笑着说:“既然你离不开朕,朕也离不开你,你倒不如搬到这甘露殿住,日日在君侧,如何?” 苏梅香自然不会当真,亦笑着说:“皇上和臣妾开玩笑,臣妾虽然思念皇上,可若是搬到甘露殿来住,后宫众人不免要非议,太后也不会允准。” 皇帝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苏梅香,苏梅香心里又开始不踏实,有些慌张的说道:“皇上为何这般看着臣妾?” “半面残妆,别具风采。”皇帝抚了抚她的脸,苏梅香像一只听话的小鹿,安静的感受着他手心的余热,羞怯道:“皇上取笑臣妾。” 门外的宫女突然进来行礼:“皇上,皇贵妃来了,说是给您请罪。” 皇帝的脸冷淡下来,许久才说道:“她尚在禁足,没有朕的旨意,竟敢擅自出宫,看来朕对她的处罚太轻了。” “启禀皇上,皇贵妃是太后放出来的,现在跪在殿外请罪呢,只盼着皇上能见一面。”宫女不紧不慢的说着。 皇帝拗不过太后的懿旨,可有无可奈何,“罢了,既然是母后的意思,朕也就不说什么了,让她回去吧。” “这话奴婢说过了,皇贵妃不肯听,执意要见皇上。”宫女看着殿外,说道。 “哼,既然她要跪着,那就跪着吧,不必管她,你也退下。”皇帝沉怒道。 “是。”宫女退下后,劝皇贵妃回宫,然而皇贵妃并不肯,只是跪在殿外。 苏梅香轻轻的为皇帝披上衣裳,说道:“皇上息怒,当日皇贵妃也是一时糊涂,才误伤了臣妾,想来禁足数日已然幡然醒悟。” 皇帝摇了摇手,“不必求情,朕许久没听你弹筝了,隆冬季节大雪纷飞,瀑布溪流也都枯竭了,你弹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是。” 苏梅香坐在筝前,指甲轻轻的划过弦,轻抹抬手间,余韵清幽绕梁,琴音袅袅,如皓月当空万里,清谷幽林里溪流顺山涧而下,响彻行云,曲调婉转流连,飘忽柔软,皇帝微闭着眼,畅游在弦音中。 然而跪在殿外的皇贵妃,听见殿内传来悠扬漂渺的琴音,心中不禁委屈愤懑,化作眼眶中的一抹泪水,恨意的看着殿内,然而却什么都看不见,碧云也陪着一起跪在殿外,说道:“皇贵妃,您身份尊贵,何必跪在这里,皇上不见,奴婢扶您回去吧。” “不,本宫一定要跪,跪到皇上见本宫为止。”皇贵妃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娘娘这是何苦啊,殿里有妃嫔弹琴,皇上正在……”碧云还未说完,便被皇贵妃打断。 “给本宫闭嘴,不知是哪个小妖精魅惑皇上,不就是那双爪子会弹琴吗?总有一天,本宫要亲手砍去她的那双爪子。”皇贵妃气的血液直往上涌,连眼睛都有些微微泛红。 刚刚说罢,身后便传来说话声,“看来皇贵妃禁足数日,锐气还未消散,在甘露殿外,大庭广众之下恶毒诅咒皇上的宠妃,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转过脸一看,是周半月,皇贵妃站起身,呵斥道:“周常在现在也变得不懂规矩,不就是怀了龙胎吗?竟敢指责本宫,碧云,以卑犯尊,该当何罪?” “杖责二十,罚去做苦役。”碧云渺渺地说着。 周半月却毫无畏惧,凑到其耳边,笑意道:“娘娘息怒啊,臣妾记得皇上说过,腹中的皇子若是出了问题,您的表妹韩弱柳只怕难辞其咎,臣妾大可以说,当初因您的表妹而受了惊吓,龙胎才出了问题,不过杖责二十就另当别论了,只怕您这辈子都困在宫中出不来了。” 殿内的琴声停止了,苏梅香说:“皇上,殿外好像有争吵之声。” 皇帝厌恶的说道:“朕不想看见她,你去看看,回来告诉朕。” “是。” 一出殿门,便看见皇贵妃揪住周半月的衣领,便大声说道:“住手。” 皇贵妃的手依旧没松开,恶毒的笑着说:“好姐妹来帮忙了?周常在以卑犯尊,理当责罚。” 苏梅香不想惹来麻烦,便谦卑行礼道:“周常在怀有龙胎,还望娘娘大人大量,网开一面。” 皇贵妃愤怒道:“你们一个个的联起手来害本宫,还要本宫对你们网开一面,做梦。” 然而争吵间,攥住周半月衣领的手不禁有些松了,突然不知怎的,周半月突然摔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哭喊道:“啊,好疼。” 苏梅香顾不得别人,只是赶紧跑到周半月身边,蹲下扶着她,说道:“周姐姐,你怎么样?” 只见她面色痛苦,泪水滚滚而下,紧握着苏梅香的手,“清秒,我好疼,啊啊啊……” 盈盈赶紧放下手中的食盒,也跪在地上抱住主子的身体,慌张道:“小主,你怎么样?” 皇帝听见外头有哭声,便走出来,只看见周半月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捂着肚子,来不及理会他人,赶紧一把上前抱起周半月,急切的问道:“半月,你怎么样?好端端的怎么摔在地上?” 她早已疼的眉头紧皱,痛苦道:“皇上,臣妾疼,皇贵妃她……啊啊啊啊,皇上臣妾疼。” 皇帝愤怒的看了眼皇贵妃,将周半月抱进殿里,“快宣太医。” 看着周半月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叫喊,苏梅香痛心疾首,一把扯住皇贵妃,“周姐姐最懂礼仪尊卑,怎会以卑犯尊,她平日里很是敬重您,即便是她无意间触犯了您,您也该看着她有孕的份上,原谅她才是,你怎敢推她?” 皇贵妃瞬间懵了,她并没有推周半月,也没有真的要杖责她,只是攥着她的衣领责骂两句,发泄心中的恨,至于周半月是如何摔倒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很快,她便清醒过来,即将要大祸临头了。 “皇上明鉴,臣妾并没有推周常在,臣妾真的没有,臣妾只是……”皇帝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只是将周半月放在软榻上,之后来到皇贵妃身边,集中全身的力气狠狠扇向她的脸,骂道:“贱妇,若是周半月的孩子出了事,你跟着陪葬。” 皇贵妃重重的摔在地上,然而顾不得脸上的剧痛,爬到皇帝脚下,抱住皇帝的腿,大声哭泣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是冤枉的,周半月摔着和臣妾无关啊,皇上。” 皇帝一脚将其踢开,皇贵妃翻滚了几圈,碧云赶紧下跪求情道:“皇上,娘娘是冤枉的,皇上,娘娘怎敢伤害龙胎,分明是有人陷害。” 周半月已经疼的晕过去,苏梅香跑到皇帝面前说道:“皇上,不好了,周姐姐晕过去了。” “这太医怎么还不来,你快去看着。” “是。” 苏梅香跑回到软榻边,握着周半月冰凉的手,哭泣道:“周姐姐,你要撑住,太医很快就来了。” 然而并没有半点回应。 皇帝用脚尖抬起碧云的脸,说道:“你家主子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你以为你在殿外说了什么,朕会不知道吗?杖责二十,是吧?很好,来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然而碧云的求饶并没有半点作用,侍卫上前拖着她,一路走出了殿外,她的叫喊声很快就淹没在乱棍的击打中。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血腥,皇贵妃并未替自己的侍女求饶,因为此时此刻,皇上是不会相信她的,永远不会。 皇帝的眼角湿润了,这血腥味似乎表示着什么,他赶紧跑到软榻前,问道:“孩子怎么样?” 苏梅香赶紧说道:“皇上别担心,周姐姐晕过去了,但并未见红,龙胎或许有救。” 这空气中飘散着的腥味是碧云的,皇帝的心稍稍安稳了些,太医赶来后,来不及行礼,便给周半月诊脉,皇帝问道:“怎么样?” “臣启禀圣上,常在受了惊吓,又摔在地上,已然动了胎气……” “太医直说,这孩子还能不能保住?”苏梅香直言问道。 太医行礼道:“只要常在静养,不能受惊,不能再摔着,臣开些安胎药,进行保胎,或许能拖到足月生产。” 苏梅香笑着说:“好,只要周姐姐的孩子能保住就好。” 皇帝也松了口气,然而太医的脸色比较沉重,“皇上,常在摔着了,虽然摔得不重,可是也许会影响胎位,只怕分娩之时,会难产。” 苏梅香再次紧张起来,皇帝只是说了句:“把皇贵妃拖下去。” 她也不再求饶,只是静静的被侍卫拖走。 第35章 先下手为强 周半月已经用软轿抬回了凝霜居,苏梅香和皇帝也跟着去了,确定腹中皇嗣无大碍,心里才稍稍踏实些,周半月也渐渐苏醒过来,看着皇帝与苏梅香都聚集在身边,便仿佛是受了惊吓似的,一把握住皇帝的手,嘶声力竭的问道:“皇上,我的孩子呢?” 皇帝的手已经被她掐出了红印,却很是怜悯的看着说道:“放心,太医看过了,只说是动了胎气,若是好好静养,孩子还是能保住的。” 周半月的手渐渐松开,眼泪如清泉般顺着标致的脸庞滑落,“是臣妾不好,臣妾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快别这样说,皇贵妃扯住你的衣领,将你推到,我是亲眼看见的,皇上,之前周姐姐被韩弱柳惊吓,已然动了胎气,现下又摔着,真是雪上加霜了,幸好孩子没有滑胎。”苏梅香表面上是关心周半月,实则将罪责推到皇贵妃身上,皇帝自然是深信不疑。 “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主。”话音刚落,周半月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凝霜居外面传来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没来及换正装,只穿着常服,梳着简单的发髻,匆匆而来,一进门,行了常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听说周常在出了事,臣妾过来看看。” “你来的正好,皇贵妃故意推倒有孕的周常在,皇后既然统领六宫,那皇贵妃便交给皇后处理吧。”皇帝一边握着周半月的手,一边对皇后说着。 皇后虽然出于礼节,脸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心里却很是为难,皇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责罚的浅,显得自己统领后宫不严谨,责罚的重,只怕太后那里不依不饶,想了想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是由皇上亲自定夺吧,臣妾不敢擅专。” 皇帝轻轻的给周半月掖好被子,站起身说道:“这是后宫分内之事,皇后也要推给朕吗?” “臣妾不敢,皇贵妃戴罪之身,刚解除了禁足,便再生事端,不顾及嫔妃有孕,肆意伤害他人,实数重罪,依臣妾看,就罚俸半年,禁足三个月,如何?”皇后试探着说道,静静的看着皇帝的反应。 然而皇帝的反应却是比想象中的大许多,平和的脸上瞬间冷峻起来,“皇后看来是坐镇后宫久了,一向宽仁,既然皇贵妃是重罪,却只罚俸禄半年,禁足三个月,如此重罪轻罚,以后朕的后宫中,还有没有法度可言?” 皇后下跪说道:“臣妾知罪,只是皇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臣妾不得不顾及太后的感受。” 皇帝的怒火瞬间像是被油浇过似的,噌地一下,脸都烧红了,大怒道:“太后太后太后,就因为有太后压着,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朕已经包容忍耐她许久,是可忍孰不可忍,去传朕的旨意,废去皇贵妃的封号,降为贵妃,戴罪宫中,罚俸半年,非召不得外出。” 传旨的太监接旨后,出了凝霜居,往永宁宫去了。 皇后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意越发好看了,若是自己处理了皇贵妃,太后一定不悦,如今皇上亲自发落了她,想来太后也不好说什么了,“周常在受惊了,皇上要好生安慰她,好在上天垂怜,龙胎无恙。”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色早已黑漆漆的,看着窗外的夜,像极了无尽的深渊,苏梅香来到皇帝面前,行礼道:“皇上,您白天忙于朝政,已然很辛苦,周姐姐的孩子没事,不如臣妾留在这里照顾着,您去皇后宫里歇息吧。” 皇帝并没有说话,只是来到床前,仰望着星空,苏梅香也跟在他身边,许久他才凑到她的耳边,说道:“说好了,今晚你侍寝的,怎么把朕往皇后那里推?” 苏梅香淡淡的笑,化作一丝迷人的羞涩,亦低声道:“臣妾自然想与皇上欢好,只是眼下周姐姐的皇嗣更为重要,臣妾只能替皇上照顾着,再说,来日方长,臣妾等得了。” 皇帝抚了抚她垂在耳边的秀发,说道:“好,朕听你的,改日朕来看你,半月就辛苦你照看了。” “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来到皇后身边,拉起皇后的手,说道:“朕嘱咐了清秒,照顾半月,今晚朕去你宫里。” 说罢,皇帝皇后携手走出了凝霜居,目送着他们远去,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也跟着消失在黑夜中,苏梅香总算松了口气,轻轻的关上门,杏仁在一侧服侍着,盈盈也端来了安胎药,苏梅香说道:“杏仁,我留在这里照顾周姐姐,只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回去,你先回梦远阁吧。” “是,奴婢告退。”杏仁回了梦远阁,苏梅香又接过盈盈手中的药,说道:“你家主子需要静养,我来喂她喝药,你也下去休息吧,毕竟明天你还要伺候她,不能没有精神。” “是,有劳媛贵人,奴婢告退。”看着盈盈出去,关上了门。 苏梅香用勺子给周半月喂药,周半月喝了几口,说道:“药太苦了,你搁在那边吧。” “那怎么行呢?若是你不吃药,小皇子如何能健康?” “我的孩子自然是健康的。”说着,竟然站起了身,一改之前虚弱的模样。 “你……”苏梅香很是惊愕,差点打翻了手中的安胎药,扶稳药碗后,赶忙放在桌上,来到她身边。 周半月看了一眼她,平静的说道:“你不必觉得惊讶,我本来就没事,孩子也很好。” “可是姐姐摔成那样,险些滑胎,怎会没事呢?”苏梅香问道。 她凑到苏梅香耳边,悄声说道:“皇贵妃只是揪住我的衣领,并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摔着的。” 苏梅香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如此,姐姐故意而为之,是为了陷害皇贵妃于万劫不复?” 周半月看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浅笑道:“倒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我不过是自保而已,皇贵妃的表妹因为我而降了位分,她因为你而被禁足,然而又有太后撑腰,才禁足五天,便被放了出来,若是她出来了,还能有我的好日子过吗?我若是想要孩子平安降生,只能让她万劫不复。” 苏梅香握住她微凉的手,说道:“姐姐糊涂,你陷害了皇贵妃,若是皇上知道,岂非之前的恩宠都前功尽弃了?” 她摇摇头,“不,皇上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皇贵妃,哦不,现在已是贵妃了,她早已百口莫辩,只要你不说,皇上就不会知道。” “我自然是不会往外说的,如今你我在别人的眼里,是一条船上的人,必须相互扶持,才能在宫中平安度日,只不过……”她还未说完,周半月便有些敏感的问道。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现在贵妃处于不利地位,你和孩子眼下安全,可你平安诞下皇子后,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她依旧是贵妃,或许将来还能恢复皇贵妃的位份,到那时候,你的日子岂不是更不好过?” 周半月仿佛并不在乎,看着那红烛温暖的烛火,问道:“清秒,你看那烛火,现在多明亮,可是再明亮也是脆弱的,到了明天早上,不是自己熄灭,就是被人吹灭,我就像那烛光,若是今天晚上就灭了,还谈什么以后?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目前是要平安的生下孩子,至于以后的路,以后再说,若是贵妃解了禁足,对我进行加害,我没了孩子,也就没了以后的路,你明白吗?” 苏梅香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姐姐,虽说姐姐身子无恙,可是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你别怨我狠毒,我也是身不由己,只能先下手为强。”周半月清纯的脸庞上,看不出半点心计,然而这话听着,苏梅香的心里却隐隐的发寒,转念想来,若是真正单纯的人,在这深宫中,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便释然了。 尽管现在知道周半月是装的,可苏梅香还是不能回自己的宫里,因为答应了皇帝照顾周半月的,样子还是要装下去。 同样是寂静的夜,纯美的月色下,永宁宫中毫无安宁,已经降了位分的贵妃,凄惨的在大殿里嘤嘤哭泣着,她恨,她恨皇帝不分是非的处罚,她恨自己身居高位还被小小常在陷害,当然也恨自己秀美的容貌日渐沧桑,而韩弱柳自然不敢上前说什么,只是躲在寝殿里,心神不宁的担忧着,生怕表姐牵连了自己。 贵妃站起身,将桌上那些精美的陈设摔得粉碎,看着满地的碎片,心似乎也跟着碎裂了,她疯狂的大笑着,如今只能期待着太后救自己了。 第36章 太后的训斥 次日清晨,立政殿里又是一片忙碌,穿戴整齐的皇后伺候着皇帝更换朝服,谁知殿外突然通报:“太后驾到。” 皇后给皇帝系好腰带,转身便看见太后已经迈进门槛,便按规矩行礼道:“臣妾恭迎母后,给母后请安。” 谁知太后根本没理会皇后,甚至没正眼瞧她,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皇后见太后脸色阴沉,只怕是为了皇贵妃降位的事情而恼火,便缓缓站起身,不再说话,太后来到皇帝面前,皇帝开口道:“儿子给母后请安,不知母后清晨到来,所为何事?” “你还当我是你母后,我以为你早忘了我这个老太婆,哼。”太后虽然年岁已老,可说话还是很有力度,仿佛要震塌大殿。 皇帝自然知道母后的来意,可面子上还是要搪塞的,“儿子不敢。” “好,你既然还把我当做你母后,那母子间谈话,怎能让外人听呢?”太后将矛头指向皇后。 皇后走上前,“母后请坐,臣妾先行告退。”行了礼便退出殿外。 见皇后走远了,太后心急火燎的问道:“我问你,皇贵妃好好的,怎么被降了位分?” “启禀母后,丹泉做错了事,自当承担后果,儿子也是秉公办事。”皇帝不卑不亢的说着。 太后更加生气了,指着皇帝的鼻子说道:“放肆!你当这后宫是朝堂吗?还要秉公办事?这后宫是你的家,丹泉做错了事,略施惩戒即可,何必这么上纲上线,再说,讲了位份这样的大事,你为何不经过哀家的同意?” “母后凤体欠安,儿子以为,后宫的纷扰不必惊动母后,给母后添这些烦扰,所以没有禀报母后,朕将丹泉降为为贵妃,实在是事出有因,前些日子,丹泉无故责打媛贵人和她的侍女,很不像样子,朕将其禁足十日,结果才关了五天,母后下旨将其放出来,朕也没说什么,可她一出来就到甘露殿门外大闹,推倒有孕的周常在,险些致其滑胎,你说,若是再不惩罚,岂非宫中没了礼法?”皇帝对太后说着,太后也没了之前的底气。 “哀家也知道,丹泉做事有些嚣张跋扈,可毕竟不是有意而为,皇帝就不能宽恕?”太后几乎是为侄女求情。 皇帝轻轻的一声叹息:“唉……朕已经够宽恕她的了,李贵人是怎么死的?母后比朕清楚的多,莲贵人的皇子生下来没多久,本来健健康康的,突然就夭折了,母后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朕还不够宽恕吗?” “皇帝,那李贵人是个狐媚惑主的妖精,丹泉除了她,也是给皇帝一个清净,至于那莲贵人的儿子,自己福薄,没能养大,丹泉虽然做了手脚,可莲贵人知道你的身世,你就不怕她的儿子长大后,她以此作为要挟,来逼宫谋反不成?”太后情急之下,开始为侄女开脱罪责。 皇帝的脸色开始渐渐沉怒起来,说道:“如此说来,到底是朕做错了,丹泉做的一切都是为朕好,不如让她把后宫的妃嫔全部迫害致死,所有的皇子全部谋害了,就留她一个,岂非干干净净的没有后患?” 太后面对皇帝的质问,也没生气,只是说道:“皇帝,你就这么恨她?” “谈不上,她好歹也是您的侄女儿,朕不能把她怎么样,只是朕不能让之前的事再发生,所以,还请母后不要干预此事。”皇帝看着太后苍老的脸,平静的说着。 “罢了,丹泉的确有过错,哀家也就不问了,只是这回禁足,要到什么时候?” “等周常在把孩子生下来,朕自然会放她出来,只是母后,若是她在此期间,故意伤人性命,只怕天地也容不下她,到时候别怪朕手下无情,烦请母后替朕转告。”说完便往殿外走去。 “皇帝,哀家的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儿?” “时候不早了,朕去上早朝,国事不能误。”话音刚落,人便走的没了影子,只留下太后一人在立政殿,皇后见皇帝走了,便回到殿里,只见太后面色尴尬的站在那里,见了皇后自然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皇后很懂规矩。”太后不怀好意的说着。 皇后行了常礼:“母后谬赞,臣妾执掌凤印,遵守宫中礼仪是应当的。” “是吗?丹泉虽然犯了错,可那条宫规上写着,要降位份的?况且哀家听说了,周常在的孩子暂且无大碍,你就这么急不可耐,要剥夺她的皇贵妃之位吗?皇后似乎规矩过头了吧。”太后责备道。 “臣妾不敢,臣妾虽是皇后,可丹贵妃到底是您的侄女,臣妾就是再懂规矩,也不敢轻易废去她的位份,这是皇上的旨意。”皇后从容不迫的说着。 太后大怒:“哼,皇帝的旨意?若不是你在皇帝面前挑唆,他能降丹泉的位份?少在哀家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贵妃降位,实数宫中重大事宜,臣妾不敢擅专,也无法干涉,这确实是皇帝的旨意,母后纵容心疼侄女,可也不能误会臣妾。”皇后心中高兴,终于借皇帝之手降了皇贵妃的位份,灭了太后的威风。 太后的眼睛中闪现出愤恨的光芒,如同乌云中猛然劈开的闪电,凶险异常,死死的盯着皇后看了许久,才甩着袖子离开了立政殿,皇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默默行礼道:“臣妾恭送母后。” 软冰赶紧上前扶起皇后,说道:“太后也真是的,自己侄女被降了位分,心里不高兴却拿皇后撒气,还有没有天理了。” 皇后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她是太后,她的旨意自然是天理,不过丹泉作茧自缚,也是活该,即便太后心里有怨言,也不能怎么样了,皇上的旨意已下,天子之言,一言九鼎,横竖是改不了。” 软冰却不怎么相信,“娘娘,奴婢却不这么想,之前她被禁足十日,在宫里以绝食抵抗,太后担心她有性命之忧,到了第五日才放出来的,这次会不会又……” 皇后冷笑着说道:“你大可放心,丹泉绝食那是装的,白天做出绝食的样子,在夜里偷偷的吃点心,不然能撑到五天?若是真的绝食,即便被放出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有精神去甘露殿大闹?上次不过是责打妃嫔,皇上略施惩戒,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了,皇家最重视子嗣,她胆敢伤及龙胎,皇上便不会饶恕,这次就是她饿死了,也出不来。” 软冰听了后,心中顿时安生下来,“娘娘这样说,奴婢也就放心了。” 苏梅香照顾着周半月,一直说话说到早膳时分,在凝霜居用了早膳,便往梦远阁去了,接过在御花园遇到了太后,“臣妾拜见太后,恭祝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谢太后。” 站起身的同时,长长的红珊瑚流苏偶尔碰到耳边,如针尖般的冰凉,传到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依然分不清是冷还是疼,还未说话,只听见太后先开口道:“媛贵人一大清早的从哪里来?” “回太后的话,臣妾昨晚一直在凝霜居照顾周常在,直到今天早上,才打算回梦远阁。”她轻快的说道,没想到太后并没有高兴。 “是吗?那倒是辛苦你了,周常在的身子如何了?” “周常在摔在地上,当时就疼痛不已,后来晕厥过去,太医治了许久,才逐渐苏醒,已然动了胎气,现在只能尽力保胎了。”苏梅香虽然知道周半月故意假摔陷害丹贵妃,可面对共同的敌人,自然要保守秘密,添油加醋的说着。 太后虽然心疼自己的侄女,可周半月腹中的孩子也是她的亲皇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间不知该去心疼哪一个了,心一下子软了起来,“看样子伤的不轻,好在有上天庇佑,哀家的皇孙才能保命,丹贵妃也是一时糊涂,你要告诉周常在,叫她别放在心上,好生养着。” “周常在心地仁慈,自然明白丹贵妃也是一时失手,伤及龙胎绝非她的本意,还劝皇上饶恕丹贵妃呢。”苏梅香浅笑道。 太后倒是极为感动,“真的?她竟然这般懂事?” “臣妾不敢欺瞒太后,千真万确,周姐姐虽说不计较此时,可皇上害怕皇嗣出了岔子,所以先将贵妃娘娘禁足,并无恶意,的确是想保住皇嗣,也想保住贵妃的名声。”她垂首恭敬道。 太后的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你倒是懂皇帝的心思,难怪皇帝在哀家面前经常夸你。” “皇上的心思,臣妾哪里能懂,只是皇上亲自说的。” 说罢,太后慈祥的向她招招手,“你来,到哀家跟前来。” 苏梅香往前轻移了几步,谁知太后拔下发髻上的展翅金凤簪,稳稳地戴在她的发髻上,苏梅香受宠若惊,跪下说道:“臣妾谢太后赏赐,只是臣妾的位份不高,根据宫中规矩,是不能戴凤簪的,还请太后收回。” 太后握住她的手,说道:“快起来,像你这样懂事的孩子如今真是不多见了,宫中礼仪是一回事,哀家赏你的凤簪,你戴着不算僭越,安心便是,这只凤簪,还是哀家年轻时候,先皇赏的,样子奇巧精致,你年轻,戴着合适,不必推辞了。” 苏梅香便行礼道:“臣妾谢太后恩典。” “嗯,只是现在皇帝对丹贵妃多有误会,你要好好劝皇帝,懂吗?”太后嘱咐道。 苏梅香瞬间觉得泰山压顶般的喘不过气,这是金凤,是带着太后使命的,要自己劝皇帝原谅丹泉,可又不能不答应,只回了句:“臣妾明白。” “好孩子,辛苦一夜了,快回去歇着。” “是,臣妾告退。” 第37章 明升暗降 走远之后,心中暗暗的觉得有些恐慌,太后的意思不能违抗,皇帝的旨意也不能干涉,这可如何是好?一路纠结着,回到了梦远阁。 一进梦远阁,只见如兰和似竹规规矩矩的候在屋外,还没开口说话,只见小张子悄悄的跑来,说道:“贵人,皇上来了,在屋里等候您多时了。” 苏梅香来不及搭话,直往屋里去了,“不知皇上驾临,臣妾回来迟了,让您久等,还望皇上恕罪。” “你照顾周常在一整夜,回来的晚也属正常,朕如何忍心责怪你。”说罢,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苏梅香来到皇帝身边,笑意道:“时辰还早,今日皇上怎么有时间到梦远阁来?往常这时候,您还在上早朝呢。” 皇帝端起热茶,喝了口说道:“今□□上没什么大事要处理,所以早早的就散了。”刚说完,便看着苏梅香发髻上的展翅金凤簪,脸上似有不悦:“清秒,你是最懂礼仪的,怎会不知嫔位以下不得以凤凰做妆饰,快些拿下来,这可是违制。” 听了他的话,便缓缓的将展翅金凤取下,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这只展翅金凤很熟悉,朕仿佛在母后那里看到过。” “皇上耳聪目明,过目不忘,这只金凤是早上臣妾路过御花园,恰巧与太后偶遇,太后赐予臣妾的。” 皇帝脸上又是一副和睦景象,“既然是母后赏你的,你就戴着吧。” “是。”说完又将展翅金凤戴在发髻的一侧。 “周常在怎么样了?”皇帝关心的问着。 苏梅香彬彬有礼的说道:“回皇上的话,周姐姐休息了一夜,好多了,就是脸色还是不太好。” “摔得那么重,即使休息了一夜,也未必能好清,整个后宫里,就你们二人能聊得来,你要常去与她说说话。” 苏梅香宛然一笑:“是,臣妾都听皇上的。” “太后的东西不轻易赏人的,她为何将展翅金凤赐予你?”苏梅香听了他的话,心里着实一惊,她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直接的问。 然而,终归是不能实话实说的,“太后与皇上一个心思,果然是母子同心,皇上刚刚教导臣妾要多陪周姐姐,太后听了周姐姐的遭遇,也很是心疼,恰巧遇到臣妾从凝霜居回来,便同样叮嘱臣妾照顾好周姐姐,让皇子能平安降生。” 皇帝将信将疑:“是吗?那太后没有说别的吗?” 她有些犹豫了,然而终将把话题岔开:“当然有,太后还说,丹贵妃虽然行为不当,可也是无心之失,让我劝周姐姐别放在心上,才有利于安胎。” 皇帝看着苏梅香,死死的盯着许久,才说道:“是吗?是让你劝周常在别放在心上,还是让你劝朕别放在心上?” 苏梅香略微有些迟疑,很快便带着轻快的笑意说道:“臣妾劝周姐姐别将此事放在心上,是为了让她安胎的缘故,至于皇上,臣妾岂敢横加干涉,再者说,皇上自有圣断,臣妾见识浅薄,哪里容得下臣妾说什么?” “朕将皇贵妃降位,禁足,罚了俸禄,你觉得怎么样?”皇帝试探着问道。 苏梅香小心翼翼的想了会儿,说道:“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皇上的家事,臣妾不知。” 皇帝爽朗的大笑:“哈哈哈……清官自然是难断家务事的,可你也不是清官,你是朕的爱妾,都是一家人,自然可以说道。” “臣妾说错了,皇上可不许生气。” “朕先赦免你无罪。” 她缓缓站起身,行了常礼:“谢皇上。” 思索了片刻,苏梅香说道:“无论丹贵妃是有心还是无意,都险些酿成惨剧,皇上加以惩戒也是应当的,虽说皇上降了她的位份,可她依旧是有协助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利,想来心里也不会太难过,必然会知道皇上还是看在多年情分,网开一面的。” 苏梅香虽然有意无意的说着,可提及丹贵妃协助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利,这让皇帝觉得很敏感,“你要不说,朕还都没想起来,她这个专横跋扈的样子,怎能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只怕越管越乱,朕这就下旨,废去她这协理后宫的权利。” 皇帝的话一言九鼎,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去做的,苏梅香心中暗暗高兴,只要她失去这项带着光环的权利,那便如同普通嫔妃一样,“皇上,您要责罚丹贵妃,也要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你在劝朕?” “臣妾不敢,周姐姐差点遭难,臣妾替周姐姐难过,只是丹贵妃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您又是太后的儿子,说白了都是一家人,百姓常言‘家和万事兴’其实对于帝王之家也是一样的,只有帝王的后宫安宁,国家才能风调雨顺。”苏梅香说着,水眸微微扫过皇帝的脸,笑意轻漾。 皇帝虽然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深以为然,是啊,作为皇帝,维护后宫和睦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你说的很有道理,周常在那里,朕会多加赏赐,以此来补偿,孝道不可违逆,朕自然要尊重母后,朕会下旨,恢复丹贵妃的皇贵妃位份,只是这协理后宫的权利,她不能再拥有了,罚俸和禁足,还是保留着。” “皇上英明,此乃明升暗降,皇贵妃失去了权利,空留位份也是枉然,既能为周姐姐出口气,又能在太后那里过得去。”苏梅香心里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如清泉般漾开的涟漪。 皇帝挽着她,说道:“多亏你提醒了朕,昨晚你把朕推到皇后那里,今天可不能了。” 苏梅香浓妆之下的娇羞,越发显得迷人,“昨晚是事出有因,今天黄昏之时,臣妾候着辇轿。” “好,朕先回去了,好些奏疏要批阅,你忙碌了一个晚上,好好歇着。” “是。” 将皇帝送出去后,苏梅香脸上的浅笑变得越来越放肆,杏仁走来:“贵人,什么事这么高兴?” “今日路过御花园,太后赏了我一只展翅金凤,当然值得高兴。”她随意说着。 杏仁看了看她头上精致的凤凰,说道:“贵人真是好运气,什么好事都是您遇着了。” 苏梅香若无其事的回到屋里,对似竹说道:“你将牛乳煮开,兑上蜜汁,我要喝。” 似竹说:“是,贵人。” 牛乳的醇香和蜜汁的甜融合的恰到好处,滋润着苏梅香畅快的心,之前她恨皇帝,恨他因为身世而惊慌的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自己在他心里毫无位置,像一只可怜的蚂蚁,随时都会被捏死,不过现在她已经释怀了,因为自己的身世,也不能泄露,若是谁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怕自己也会不择手段,将心比心,她竟然有些可怜皇帝。 正品尝着香甜的牛乳,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屋外还没来及通报,只看见周半月素颜素衣,一头的乌发只是随意的挽髻,并没有佩戴任何簪钗,一脸的愤恨与无奈,涨的脸上通红发紫。 苏梅香赶紧放下手中的碗,说道:“周姐姐怎么来了,这外头虽然不下雪了,可还冷着呢,出来也不怕冷风扑着。” 她几乎是用尽力气的说道:“我的心已经冷透了,还怕冷风吗?” 苏梅香扶着她,说道:“快坐下说。” “你知道吗?丹贵妃又成了皇贵妃,皇上的旨意刚刚下来。” 周半月心有不甘,紧紧的攥着苏梅香的手。 苏梅香对杏仁说:“这牛乳味道不错,你去给周常在也盛一碗来。” “是。”杏仁退下。 苏梅香淡然一笑:“姐姐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虽说我……皇上他不顾及我所受的伤害,还是他都知道了?知道我……”猛然间,惊恐万分。 “你放心,皇上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太后施压,皇上不得不如此,再者说,皇上虽然恢复了她皇贵妃的称号,可同时剥夺了她协理后宫的权利,如此明升暗降,姐姐该高兴才是。”她提醒道。 周半月想明白了,一下子有些尴尬,“之前怪我不好,一听说她恢复了位份,气得不行,也没细想,就过来了。” 杏仁端来了牛乳,苏梅香说:“这牛乳味道不错,你既然来了,也不叫你白来,喝一碗吧。” 周半月尝了口,说道:“你日子过得倒是惬意,皇上赏赐了我许多东西,兴许这是在补偿我吧。” “姐姐一日得的赏赐抵得上我一年的俸禄了,该高兴才是,皇上恢复了她的皇贵妃之位,觉得心里亏欠你,所以赏赐了你许多,让你安心养胎。”苏梅香笑看着她。 “今日多亏你提醒,否则我一定寝食俱废。”她温婉的说着。 苏梅香握住她的手,“记住,任何时候都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她轻轻的点点头。 第38章 深夜探视皇贵妃 与周半月有说有笑的大半天,等她回自己宫里后,已是黄昏时分,杏仁将桌上的茶具一一收起,说道:“周常在平日里看起来话并不多,只要和贵人您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苏梅香并不觉得诧异,“她平时谨慎小心,只求安稳度日,与别人说话言多语失,一不留神就让人拿住把柄,钻了空子,还不如不说话,至于和我,友人之间说话就轻松多了。” 似竹从屋外进来,说道:“贵人,太阳都要落山了,今日皇上一定会传召您,还是快些准备吧。” “说的是呢,你要是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快帮我梳妆。”说着坐到金丝刻花铜镜旁,如兰和似竹围过来,伺候在左右。 很快,一头如漆的黑发便梳成高耸的凌云髻,佩戴一支简单岫玉簪,似竹看了眼说道:“贵人,皇上都赏赐给您好几支翡翠的簪子,何必还用这玉质不好的簪子呢?不如咱们换翡翠的吧。” 苏梅香看看岫玉簪,玉质虽然不通透,却发出很温润的光泽,看得心里很舒服,这是母亲平日里用的,在入宫前夜给自己带进宫,心里暖暖的说道:“这后宫里人人都带翡翠簪钗,看多了也就不觉得好看了,这只岫玉簪虽然没有那么好的成色,可却很耐看呢,就用这个吧。” 杏仁自然知道这只簪子的来路,看着主子在思念自己的母亲,却说不出口,很是心疼道:“小丫头懂什么?后宫美人众多,要与众不同才能脱颖而出。” 苏梅香看了眼杏仁,极浅的笑意下带着微微的感动,似竹不了解内情,爽朗的嬉笑道:“看来只有杏仁姐姐懂得贵人的心思,奴婢和如兰要好好和杏仁学学。” 苏梅香心中深沉的思念就如微弱的烛火,只能藏在黑暗深处,见不得阳光,她转脸看了看似竹,说道:“杏仁心思细腻,体贴温和,你和如兰性格活泼,有什么说什么,各有各的好。” 简单的画好妆容,披上一件大氅,听见外面传来清脆的叮咚声,想来是辇轿来了,杏仁扶着苏梅香,坐上了去甘露殿的辇轿。 黄昏的夕阳,依旧是温暖的红色,透过辇轿的纱帘,依稀看清云霞的光晕,看得久了,有些不真切的恍惚,当辇轿路过永宁宫外时,宫殿群猛然挡住了阳光,突如其来的黑暗阴冷,让苏梅香清醒过来,轻轻的掀开帘幕,只见永宁宫依旧繁华富丽,却涌现出难以言说的寒意,轻轻的一声叹息,又悄悄的放下帘幕。 等辇轿绕开了永宁宫时,夕阳的光辉在此展现在眼前,只是没有了之前的温暖,渐渐的暗淡下去。 等到了甘露殿,漆黑的夜空只剩下清冷的月,没有一丝的寒风,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却让人觉得深入骨髓的冷,白天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夜晚中也显得阴森森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随行太监说道:“贵人,这天寒地冻的,您若觉得冷,可多添些衣裳。” “我并不觉得冷,身上也是热的,只是觉得心底阴阴的发寒。”苏梅香将大氅裹得更紧了。 太监捏细的嗓子,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可还是要保持脸上的笑意,只听见太监接着说:“贵人是觉得紧张?” 苏梅香摇摇头。 “您别害怕呀,皇上对您好,比后宫别的妃嫔好得多,不过皇上毕竟是真龙天子,有时候不免雷霆之威,您只要顺着皇上的意,不就得了。”太监说着便翘起类似兰花指的手型。 苏梅香不忍直视,只是低着头,轻声说道:“多谢公公指点。” “不敢,不敢,日后小主若成为皇上的宠妃,还要您多提点,到时候可别忘了奴才。”太监满脸谄媚的笑意。 “我若真的如公公所说,必然不敢忘记您今日的嘱托。”苏梅香温和的说着。 “多谢贵人。” 说着,便走到台阶的尽头,她在张望着什么,却什么也没看到,昔日他一定会在殿门外等候自己,那是何等的温情,然而现在,好像没了那浓烈的爱意。 “贵人看什么呢?皇上在殿内,您还不快请进。”太监的话让她清醒过来,说道:“我这就进去。” 太监悄悄退下,苏梅香进入大殿,殿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苏梅香往里走着,喊道:“皇上。” 然而除了回声并无人应答,心中暗暗的想着:皇上传召了自己,却不在甘露殿,这可如何是好? 漠然转身,却看见一个面目英俊,颇具少年风采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烛光下,苏梅香愣在那里,任由眼眸看着他的面容,他走到她身边,说道:“怎么?不认识了?” 他离自己很近,近到终于认出他是谁,苏梅香按照礼仪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将其拉起,说道:“殿里冷,随朕去寝宫。” 走过幽深的长廊,一进寝殿,扑面而来的温暖,驱散了冰霜般的寒意,只见寝殿里的花瓶中摆满了盛开的红梅,清香阵阵,她一时呆呆的看着,全然忘记了身边的人。 “梅香清冷,可寒冬腊月的,也培育不出别的花儿,将就着赏玩吧。”皇帝说着。 苏梅香如同从头被浇了盆冷水,有些惊吓的看着皇帝,梅香是她的本名,没想到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却这般温软,“你唤我什么?” “清秒,你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些梅花吗?那朕叫太监撤出去。”皇帝看着苏梅香脸上难以看懂的表情。 她一把抱住皇帝,说道:“别,千万别,臣妾很喜欢,只是没想到,皇上这般用心待臣妾。” “朕今日怎样?” “皇上剃去了胡须,仿佛年轻十岁。”苏梅香窥视着他的脸,笑着说道。 皇帝大笑着说道:“朕年长你十岁,如今你说朕年轻十岁,那么朕便与你同岁了。” 她轻轻的拂过他的脸,“情深无关于岁数大小,不过皇上现在这个样子,臣妾喜欢。” “你喜欢,朕也高兴。” 温暖与鲜花的簇拥下,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美好。 而殿外的夜,依旧寒冷,太后趁着夜色,将头发梳成普通宫女的发型,又披上一件斗篷,大大的帽子戴在头上,几乎遮住面容,宫女提着灯笼,悄悄的去了永宁宫。 夜深了,永宁宫中依旧灯火明亮,太后刚要跨进永宁宫的门,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下,“站住,皇上说了,这个宫里的人出不去,外人也别想进来。” 太后没说话,因为不能暴露身份,宫女拿出令牌,说道:“这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姑姑,奉太后之命,探望皇贵妃。” 侍卫有些为难,宫女厉声问道:“皇上圣旨固然不可违逆,可太后的懿旨就不作数了吗?” 侍卫一下子没了之前的硬气,“这……” 宫女接着劝道:“天色晚了,现下宫里的人都睡着了,不会有人知道。”说着塞了一锭银子在侍卫手里。 侍卫说:“那姑姑进去有话快说,不能留在里面太久。” 永宁宫的门打开了,太后在宫女的陪伴下,进了永宁宫,一进殿门,只看见满地的碎瓷片,在窗下的墙角,有一个衣裳凌乱,披头散发的女子瘫坐在地上,太后将斗篷脱去仍在一旁的桌椅上,来到她身边:“丹泉,地上冷,起来吧。” 皇贵妃抬起头,透过披散的头发,看到太后来了,一把攥住太后的衣角,说道:“太后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起来说话。”说着把她拽起来。 皇贵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太后,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没有推倒周半月,是她自己摔倒的,不管我的事。” 太后无奈的看着她,“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无论你是不是冤枉的,周常在因你而摔倒,动了胎气,这是事实。” “可她真不是我推的,我现在是百口莫辩啊。”说完放声大哭。 太后自然是心疼自己的侄女,抚摸着她的脸,“这才几天没见,就瘦了一圈,哀家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好在皇上念着旧情,恢复了你皇贵妃的位份。” “皇贵妃?如今我没了协理后宫的权利,这皇贵妃不过是个空壳子,中看不中用罢了,如今皇上对我,都是表面上的事,母后,我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皇贵妃愤恨的说着。 太后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看她散乱的头发,呵斥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别人还没怎么样呢,你自己先垮了,这样如何东山再起,碧云这死丫头去哪儿了,也不晓得给你梳妆更衣。” “别说了,母后,碧云死了,被皇上乱棍打死的,如今我这个样子,梳不梳妆的都一样,反正我也出不去,也没人看。”提到碧云,皇贵妃更是伤心。 太后沉沉的叹口气:“哎……一个丫头,死了就算了,好在周常在的孩子没什么大碍,估计等她平安生产后,你也就没事了,这段时间你不要节外生枝,不然哀家也帮不了你。” “母后,你要为臣妾做主,臣妾是冤枉的。” “你既然证明不了你的清白,那就说不上冤枉,好了,哀家会让人给你送新鲜的吃食,你好好珍重自己吧。”说完,太后拿起斗篷,披上后出了永宁宫的门,留下皇贵妃一人独自默默哭泣。 第39章 真假太后 无论欣喜还是悲伤,该来的总会来,就像黑暗中的第一抹晨光,时辰到了,自然会出现在东方的天际,寝殿中的梅花依旧芬芳,皇帝却早早的去了前朝,独留苏梅香一人,抚摸着旁边的空枕,感受着渐渐冷去的余温。 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经平静多了,虽然他坐镇朝堂,拥有四海,可那颗心却还是在自己身上,是该知足了,想到这里,轻轻的翻了个身,却听见床边传来慈祥而温和的声音,“贵人睡不着,为何强求自己躺在床上?” 翻过身来,只见云雁姑姑站在窗前,笑看着自己,这笑容,如同朝阳的温暖,给世界的一切带来希望,“姑姑好,我虽然睡不着,可回宫的时辰还没到,不敢起来。” “贵人也太小心翼翼了,又不是原则上的大事,何必这样呢?奴婢服侍您起来梳妆吧。”说着扶起了苏梅香。 就在这近距离的接触,苏梅香看着她的脸,这张沧桑衰老的容貌,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貌美如花,更重要的是,这眉眼间,多像皇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相貌都会有母亲的影子,苏梅香便更加确定,她渐渐的将目光移开,却还是被云雁发觉了。 “贵人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苏梅香的心惊了一下,云雁竟然暗中观察自己,虽然心里觉得惊恐,可脸上依旧轻如淡云,微然一笑:“我只是见姑姑面容慈祥,看着心里高兴。” 云雁服侍着她穿上衣裳,身边的宫女端来洗脸水,服侍着洗脸漱口后,来到梳妆台前,云雁动作麻利的给她梳着发髻,苏梅香笑意道:“看姑姑的手法娴熟,可见给宫里许多嫔妃娘娘都梳过头吧。” 云雁用梳子的一角挑起她的一缕秀发,抹上茉莉油,轻轻的一挽,便成了一个黑亮的鬟,“贵人想错了,奴婢是御前的婢女,曾经服侍太后,给太后梳头,后来到皇帝的宫里了,除了给皇上皇后梳头,真没给妃嫔梳过头。” 听她淡淡的说着,苏梅香觉得心里很惊讶,“真的?如此说来,您不给嫔妃梳头,只服侍过太后,现在服侍皇上,那为何单单给我梳头呢?” “皇上说奴婢做事稳重,那些年轻的宫女毛手毛脚的,又不懂规矩,所以吩咐奴婢给贵人梳头。”说着看着铜镜中,苏梅香的模样依旧甜美。 “皇上对我这样用心,我却不知,实在辜负了他。”说着有些愧疚。 云雁说话间,美如流云的发髻便已成型,“贵人不必觉得愧疚,其实奴婢愿意服侍您梳头,主要是觉得……”猛然间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便停住了。 苏梅香最受不了话说一半,便追问道:“姑姑快说,觉得什么?” “哦,奴婢说的不对,只怕有辱贵人之尊。” “姑姑,您对我这么好,怎会有辱于我呢?快说嘛。” 云雁最终拗不过苏梅香,说道:“其实,奴婢觉得贵人的容貌有些像奴婢年轻的时候,不过您比奴婢有福气。” 一瞬间,苏梅香似乎全明白了,细细看来,云雁的脸,能够看出她年轻时的模样,似乎有些像自己,尤其是脸型,其实说不清有多像,只是乍一看,有她当年的感觉,兴许是云雁一生过得都不如意,才将美好的期望寄托在自己这个有几分相像的人身上。 “难怪我见了姑姑,也觉得亲近。”谈笑间,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苏梅香寄托了她在深宫里的希望,她会帮助自己好好活下去。 一切都打理好,云雁陪着苏梅香坐上了回自己宫里的辇轿,不巧有宫人来传话,“媛贵人,太后召见您。” “好,那我便去太后宫里。”辇轿一路往太后那里去了。 一进宁寿宫,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连太监和宫女也就几人,显得有些空荡,太后还是静静的坐在桌前,苏梅香行礼:“臣妾参见太后,愿太后凤体安康,福寿万年。” “起来吧,到哀家跟前来。” 苏梅香站起身,坐到太后身边,说道:“太后,有何吩咐尽管吩咐臣妾。” “清秒,怎么还这么生分,叫哀家母后便是。”太后慈祥的说着,身边的宫女端来茶水,放在苏梅香面前。 看着太后,再想想云雁姑姑,心中不禁暗暗的发冷,她开始可怜皇帝,自己的生母,无论自己有多敬重她,却只能把她留在身边为奴为婢,为了至高无上的皇位,认这个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女人为母后,然而这一切,都只能默默的藏在心里,见不得半点阳光。 迟疑了片刻,最终甜甜的说道:“谢母后关怀。” 太后看了看她繁琐的发髻上只戴着一只简单的岫玉簪,说道:“哀家前些日子赏了你一只展翅金凤簪,怎么不见你戴着?” “回太后的话,太后的恩典,臣妾铭记于心,只是这簪头是一只金凤,后宫宫规森严,臣妾的位份在嫔位以下,按理说佩戴凤簪不合规矩,可这是母后您赏赐的,臣妾即便用着合乎规矩,只怕惹来后宫众人的目光,说母后偏爱臣妾,只怕闲言碎语传到母后耳朵里,打扰您的清净。”苏梅香彬彬有礼的说着。 “果然懂规矩,可是哀家疼爱你,即便旁人艳羡,也不能说什么。”太后赞赏的说道。 苏梅香含笑道:“这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哪里都是这样,后宫也一样,臣妾不愿后宫姐妹因此而生出怨言,他日若是臣妾有幸为嫔为妃,一定将您赐予的金凤簪戴在发髻上。” 太后点点头,说道:“好,不过丹泉能恢复皇贵妃的位份,还是有你一份功劳的,多亏你劝了皇上。” “母后抬举臣妾了,皇上哪里会听臣妾一个小女子的话呢?之所以恢复了皇贵妃的位份,全都是看着往日的情分。”苏梅香把这件事和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若是让外头知道自己劝了皇上恢复皇贵妃的位份,只怕莲贵人和周常在会不高兴,所以根本不承认有这回事。 而太后却完全不了解她的心思,以为她不居功自傲,更加喜欢了。 喝了太后宫里的茶,说了会儿话,也就出来了。 回梦远阁的路上,苏梅香一只在想,云雁姑姑才是真的太后,然而皇上不能与之相认,不由得开始觉得云雁可怜又可悲。 而太后的心里除了对苏梅香有些好感外,更加牵挂着自己的侄女,想到丹泉平日里那么嚣张,只怕得罪了后宫不少人,现在皇帝大怒,想翻身不容易,便自己来到御书房。 下了早朝的皇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疏,看见太后来了,似乎觉察到来意,起身行礼:“儿子拜见母后。” “快起来。” 皇帝站起来,说道:“不知母后前来,有何贵干?” “天冷,给你送碗热汤。”说着示意身边的宫女放下食盒。 “多谢母后关怀,儿子忙于政务,去您宫里看你的次数少了许多,是儿子不孝。”皇帝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冷冰冰的,似乎有些憎恶。 太后问道:“云雁服侍皇上,可还好吗?” 皇帝的心如同被针扎一般疼痛,脸上却要和颜悦色的说道:“云姑姑服侍朕很细致,再说这么多年了,朕也习惯了她服侍左右,母后不会是想要回她吧?” 太后摇摇头:“怎会?云雁对皇上忠心,哀家也不会强行从皇上身边夺走她,只是丹泉是冤枉的。” 皇帝的拳头攥的很紧,头上也渗出了汗珠,爆出的青筋传递着心中的无边愤怒,最终化作一句:“母后是在威胁朕?” 太后大笑道:“皇上真会说笑,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怎会威胁自己的儿子,昨夜哀家去过永宁宫了,丹泉很凄惨的坐在宫里的一个角落,披头散发的,拉着我的手说自己愿望,哀家的心在滴血。”说着说着,尽显哀伤。 “那依母后看,朕该怎么办呢?” “哀家不敢左右皇上的想法,只是求皇上,对丹泉好点,以前丹泉放肆做错了事,都是承认的,可这回却大呼冤枉,会不会真是冤枉的?”太后似乎在哀求皇帝,放过自己的侄女。 然而皇帝并不把太后的话当回事,“这菜市口每每要斩犯人时,那些犯人都大呼冤枉,其实他们每个人都罪大恶极。” “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丹泉的清白,哀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禁足期间,连平时的吃食也不比以往了,哀家只求皇上,允许哀家差遣人送新鲜的吃食进永宁宫。”太后说着,眼中渐渐涌现出浑浊的泪水。 皇帝知道,太后那自己的生母做要挟,即使心中有恨,也不得不妥协,“朕与母后,是母慈子孝,既然母后心疼侄女,那朕就依了母后的意思,不过云雁姑姑的安危,不知母后能否保证?” “云雁是你身边的姑姑,自然是安全的。”太后说着,却难以面对皇帝心中的愤怒。 “好,希望母后记住今天说的话。” 太后看着皇帝,皇帝却没再看她,只是低头默默的批阅奏疏,太后只能说:“皇帝政务繁忙,哀家就不打扰了。” 太后离开御书房,皇帝却没有按照礼节行礼,只是捂着脸,按捺住心中说不出的痛。 第40章 龙颜大怒 苏梅香从宁寿宫回到梦远阁,刚刚靠着炭盆暖和些,只听见屋外传来动静,转过脸去只见皇帝身边的箫勤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严寒季节,口鼻下的白色水汽如同烟囱一般,让人不禁想笑。 而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苏梅香自然不敢笑他,上前说道:“箫公公,什么事这么着急?您都累成这样了,快坐下歇歇,如兰给箫公公上茶。” 如兰还未来及答应,只听他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贵人,贵人不必,奴才……奴才不累,就是皇上……” 苏梅香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焦急万分的问:“皇上怎么了?你快说呀。” “皇上雷霆大怒,把桌上的奏疏扔得满地都是,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轰出去了,只是嘴里念叨着贵人的名字,奴才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所以请您快些过去看看。”刚说完,苏梅香拿起斗篷,便跑了出去。 箫勤跟在身后,喊道:“媛贵人,您跑什么?好歹坐辇轿去啊。” “不了,辇轿都是走长街,绕远路,我走小路快些。”说完,跟在身后的箫勤已然被甩开一大截,他眼见着苏梅香消失的身影,大汗淋漓的蹲在地上喘气:“老天爷,跑的真快。” 顺着冷梅园的幽静小路,一路跑着,梅花残雪褪去,美艳而不妖娆,清幽而不冷淡,她想起了昨夜甘露殿里的簇簇红梅,他阴差阳错的唤起自己的本名“梅香” ,当时的感触,几乎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她跑的更快了。 随着她步伐的加快,冷梅园远去了,穿过小路,又跑到湘妃竹园,这是他第一次召见自己的地方,依稀还能感受到他弹奏的那曲《凤求凰》蕴含的情意 ,然而光阴飞逝,当时青翠的竹林,现在还是挺拔如初,却没了那个为自己弹曲的人,她留恋这个地方,却来不及多看一眼,又绕过几条小路,来到了甘露殿。 听着周围安静的一切,她的脚步不禁放慢了,悄声走进殿内,只见满地一片狼藉,从各地送来的奏疏掉落的满地都是,却不见皇帝的身影。 她四下环顾,看见熟悉的衣角从垂地的帘幕旁露出,苏梅香确定皇帝就在帘幕后面躲着,然而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贸然掀开帘幕,只是来到帘幕前,轻声说道:“皇上,臣妾来看您了。” 帘幕后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接着说道:“不知皇上遇到了什么难处,臣妾都陪着着皇上。” 终于帘幕后传来,“清秒,朕累了。” 他说出了话,苏梅香悬着的心平静了一半,慢慢的掀开帘幕,只见皇帝蜷缩在地上,满脸泪痕,很是疲累,她也缓缓蹲下,轻轻的拥着皇帝,他靠在她的怀里,“朕的心好累,好恨,可也无可奈何,清秒,你说朕该怎么办?” “皇上以血肉之躯担起整个国家,累了就歇歇,臣妾陪着你,永远陪着。”说着,顺手轻抚他略有凌乱的头发。 “朝政上的事,朕都能一一解决,唯独……” 苏梅香只是默默的听,不便说话。 他接着说道:“那个女人竟然以云雁姑姑的性命相要挟,你说,朕如何能容忍?” 苏梅香知道云雁的真实身份,可面上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不知谁人这般大胆,云雁姑姑是皇上的御前侍女,平素悉心体贴,皇上都要礼让她三分,竟敢如此要挟,皇上可以按照国法宫规惩治。” 皇帝做起身来,说道:“若是旁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可她是朕的母后。”眼中的仇恨仿佛如烈火般焚烧。 原来,是太后用皇帝的生母来要挟,难怪他既伤心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满腹的委屈和着血泪吞进肚里,想到这里,苏梅香很心疼他,他虽然贵为帝王,却也满腹心酸。 苏梅香伸手拿起旁边几案上的梳子,给皇帝梳头,“皇上是天子,贵为九五之尊,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让人看出心里的痛。”说着将他的头发挽成髻,戴好金冠。 皇帝听了她的话,似乎又有些力气,“是啊,朕是皇上,如何能这般软弱?”他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是月下的寒冰,刺心的凉,“你的手还是这么冷。” 她缩回了手,略有些尴尬,“臣妾体寒,到了冬日手都是这样冰凉,皇上莫要怪罪。”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说道:“朕给你焐热。” 皇帝的手,如同炭火般温暖,“臣妾谢皇上,太后是皇上的母后,并非真的会以姑姑的性命做要挟,臣妾想,太后只有皇上您这么一个儿子,必然不会轻易断送母子情分,因此您不必过于焦虑不安。” 皇帝脸色开始有了好转,竟然挂着一丝笑意,“接着说。” “想来太后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皇上您觉得呢?”苏梅香问道。 皇帝的心又活了过来,“你说的对,清秒,今日多亏你开解,你就不问,是为了什么事吗?” “皇上若是愿意告诉臣妾,臣妾不问,皇上也会说的,若是不便说出口,臣妾问了,您也不会告诉臣妾,所以臣妾不问。”苏梅香笑意盈盈道。 他的手还是紧紧握着,苏梅香的手已经不再那么冰凉,开始有了温度,“你哪里都好,就是太懂规矩,规矩的像那些朝臣,该问的就问三分,不该问的坚决不问。” “皇上不必责怪臣妾,虽然臣妾从心底把您当做夫君,可那也是臣妾的私心,在宫里,有这么多的宫规约束着,错了规矩,只怕皇上也保护不了臣妾。”苏梅香娇声道。 皇帝平和道:“今日下了早朝,太后来给朕送了一碗热汤,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皇贵妃被禁足,太后只是想给她侄女送新鲜的吃食。” “太后疼爱侄女,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吧。” 苏梅香的手已经很暖和了,她站起身,拉住皇帝的手,“皇上起来吧,地上凉,久坐于地只怕伤身。” 两人都站起身,来到几案前,皇帝说:“若朕是一平民男子,只愿意守护你一生一世。” 苏梅香的眼睛里,渐渐起了一汪清泉,这句话,本是自己的心愿,没想到他也是这样想的,“皇上厚爱,臣妾受宠若惊,今日臣妾的双手有皇上的温暖,这温暖能持续一生一世,可惜,缘分是天定的,若皇上是平民男子,臣妾也没入宫,只怕在民间,彼此牵挂却不能相见,白白的错失了良缘。” “是啊,若是那样,你我未必能相遇,清秒,朕与你初次相见时,就觉得你很亲,仿佛已经相识多年。”皇帝深情的看着她。 听着心里很感动,但却没了心动,他看着自己,觉得亲近,不过是自己长得有些像云雁姑姑,虽然说不出哪里像,可就是有她年轻时的影子,想到这里,不禁开始出神,呆望着他。 “清秒,你怎么不说话呢?朕想听你说话。” 回过神的她赶紧说道:“臣妾只想看着皇上的脸,也觉得似曾相识,兴许你我上辈子就相识。”她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回答他。 而皇帝听了,心中却更加感动,“原来是前世的缘分未尽,今生再续前缘。” 两人彼此凝视着对方,时光仿佛定格了,只听见殿外传来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苏梅香缩回双手,说道:“皇后来了,臣妾要走了,先行告退。” 皇帝拦住:“你走什么?皇后来了,你也不必走啊。” “皇上,皇后娘娘之所以来,只怕是听见皇上大怒,来劝慰皇上的,臣妾在这里多有不便,我从后门悄悄离开即可。”说着便往大殿后方一个不起眼的门走去。 皇帝知道拦不住,只能说道:“朕赐你辇轿回去吧。” “不必了,臣妾走着回去,还能去凝霜居看看周姐姐。”说完,早已不见佳人的身影,刚转过身,只看见皇后推门而入。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皇后站起身,见皇帝这里除了满地的凌乱,并不见他愤怒的容颜,心中不免觉得奇怪,“臣妾听闻皇上龙颜大怒,特意赶来,不知皇上所为何事?” 皇帝示意她坐下,“其实也没什么,为了皇贵妃的事,现在想想,和女人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大冷天的还劳烦你跑过来。” “臣妾许久不见皇上,过来和皇上说说话。” “哦,你是六宫之主,永宁宫最近如何?” 皇后回答:“回禀圣上,皇贵妃虽然恢复了位份,可毕竟还是在禁足中,终日以泪洗面,听说食量也减少了,人瘦了一圈,憔悴了不少。” 皇帝不仅没有心疼的意思,却厌恶道:“既然吃不下饭,那就少折腾,母后还拼命的往她宫里送新鲜吃食,白白的浪费。” 见他怒气未消,皇后说道:“皇上息怒,母后心疼侄女,不过是一天三顿饭,随她去吧。” “嗯,朕听你的,朕这里还有好些奏疏要看,你回宫准备着,今日午膳去你宫里用。”皇帝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奏疏,一边仔细看着。 “好,那臣妾回去准备着。”行了礼,便带着侍女退下了。 第41章 皇后来晚了 皇后刚出甘露殿的门,便满脸疑惑,心中似有不悦,一阵寒风刮过,耳边垂下的玉髓流苏左右猛烈摇晃,相互碰撞着发出刺耳的脆音,仿佛碎了一样,心里也很烦躁,随行的软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软冰,你不觉得奇怪吗?”皇后反问道。 软冰望了望巍峨的宫殿,摇摇头,皇后说道:“本宫一进甘露殿,就看到满地的奏疏扔得到处都是,可见皇上真的雷霆大怒,可却与本宫笑颜相对,这里面有什么事,本宫不得而知。” 软冰觉得主子说的话有道理,便说道:“兴许是皇上敬重皇后娘娘,在您面前压制住了怒火,隐忍不发。” “绝不可能,以往皇上与本宫说话,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情绪。”皇后否决道。 软冰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切的说道:“娘娘,奴婢想起来了,刚刚在殿里,您只顾着和皇上说话,没有留心,奴婢却看见几案旁掉落着一只手绢,上面绣着簇簇红梅,迎雪而开。” 皇后一下子明白了,脸上浮现出略有失望的神色,“是本宫来晚了,皇上已经怒气全消,媛贵人来的倒是早。” “奴婢也觉得那只手绢是媛贵人平常用的,说来也奇怪,她喜欢梅花,却更愿意以芍药为妆饰。”软冰一边扶着皇后,一边随口说道。 皇后心中也知道,皇帝留下媛贵人,是因为芍药的缘故,便说道:“好了,宫中的女人喜欢什么,那是她的事,咱们不必讨论,快些回宫吧,中午皇上要来用午膳的。”说着在软冰的搀扶下上了车驾。 苏梅香走到半路,才发觉手绢落在了甘露殿,想来皇后还在殿里,自己不便去取,便往凝霜居去了。 一进凝霜居,只见周半月装束简单,依靠在软枕上,见苏梅香来了,才坐起身,说道:“清秒,你来啦,快坐。” 盈盈恭敬的上了杯茶,苏梅香说道:“姐姐看上去不太高兴,怎么了?” “我懒得说,盈盈你来说吧。”周半月神色漠然的说道。 盈盈愤愤不平道:“媛贵人有所不知,早上莲贵人来看我家主子,本来小主心里也高兴,只是后来听她说,永宁宫里的新鲜吃食供应不断,还送去了御寒的新衣,这禁足期间,何时有了这样的待遇,也难怪常在心里不舒服。” 苏梅香欢然一笑,“看来周姐姐中午没有食欲了,你去给她煮碗酸梅汤来,让你家主子开开胃,也好用午膳。” 盈盈有些发愣,周半月知道苏梅香前来有话要说,便点头示意盈盈,盈盈行了常礼,便退下,往小厨房去了。 苏梅香起身关上门,说道:“姐姐孕中总是闷闷不乐,腹中皇儿如何能健康长大呢?” “我也知道,只是心中难免控制不住。” 苏梅香来到她身边,“姐姐是觉得皇上偏爱皇贵妃,忽略了姐姐?” “皇上待我本没什么情分,哪里像皇贵妃那样,有多年的真情在,况且皇上待我,只是像一个兄长疼爱小妹那样,想起来了就看我两眼,一忙起别的事,也就把我忘在脑后了,若不是有这个孩子……”还未说完,便被苏梅香打断。 “姐姐此言差矣,给永宁宫送新鲜吃食的是太后,而非皇上,姐姐误会了,再说,你我年岁比皇上小十岁,皇上待你我之情,本就如兄长待小妹一般,还有,皇上并没有忘了姐姐,他还常嘱咐我来看望姐姐呢。”苏梅香笑着说道。 周半月将信将疑道:“真的?这是太后的意思?” “千真万确,太后早上去皇上的甘露殿,说这件事,皇上当然不可能答应,她便以皇上身边的云雁姑姑做要挟,皇上也是迫不得已,只好随她去了。” 周半月听了她的话,颇为震惊,“云雁姑姑侍奉陪伴皇上三十多年,如今皇上都不轻易使唤她,我虽然只见过云雁一次,却发现皇上很是敬重她,太后这般要挟皇上,就不怕皇上震怒吗?” “太后是皇上的母后,即便皇上震怒,也只能忍着,若是姐姐再冤枉了皇上,皇上岂非更伤心了?”周半月第一次感觉到太后与皇帝之间的不合,虽然自己的母亲在年轻时与太后有些交情,可这交情哪里比得上亲侄女的亲情,想到这里,周半月脸上有了笑影。 苏梅香见她不再生气,也开怀道:“姐姐高兴,我也就不担心了,如今只盼着小皇子平安出世。” 周半月拉起苏梅香的手,说道:“清秒,你我殿选之时便结下了友谊,入宫后更是互相扶持,才能平安到今日,如今我身子沉重,不便服侍皇上,你可要抓紧机会,早日怀上皇嗣,往后也有靠山,总不至于在宫里孤独终老。” 听了她的话,苏梅香的心也微微发凉,“我没有姐姐的好福气,虽然承宠多日,可就是没动静。” “你别心急嘛,虽然与孩子的缘分是天定的,可事在人为也必不可少,我虽然在宫里安心养胎,却也听说你在皇上面前得宠,然而从古至今,帝王之爱都不会长久,你要抓紧机会。”周半月静静的说道。 犹豫了片刻,问道:“这样的事,如何能抓紧机会。” “你可以到御医那里,让他为你开一副调理身子的汤药,你吃一段时日,或许有好消息呢。” “或许是个好办法,多谢姐姐提醒。” 盈盈端来了酸梅汤,苏梅香说:“姐姐快喝吧,我先回去了。” “妹妹慢走,盈盈,替我送送媛贵人。” 苏梅香缓步出了凝霜居,“好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是,贵人慢走。” 已是正午时分,苏梅香走在回宫的路上,虽是隆冬季节,晴天的太阳依旧刺眼,晒的身上微微发烫,后背似乎出了些汗,然而一阵风过,还是觉得寒霜般的冷。 回到梦远阁,杏仁赶忙上前,“贵人终于回来了,之前您慌忙的跑出去,奴婢都没跟上,皇上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就是我饿的直冒虚汗,快传午膳。”苏梅香说着坐到桌前。 几道精致的菜肴上桌,苏梅香也顾不得宫中的礼仪规矩,加上屋里没外人,便大口吃了起来。 然而立政殿里,皇后倒是细嚼慢咽,并非是不饿,也不是饭菜不好吃,而是皇上在侧,必然要贤惠些,做出端庄的样子。 “今日多亏皇后来甘露殿,朕才能平心静气。”皇帝随口说着,似乎是对皇后的肯定。 皇后虽然心里明白,媛贵人先自己一步去了甘露殿,可嘴上也不说破,回答道:“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帝给皇后夹了一块肉沫焖茄子,皇后依旧是细嚼慢咽,脸上却无比幸福。 第42章 贪心的人 用过午膳的皇帝,嘱咐皇后布置除夕的宫宴,然后便回到了甘露殿,扔的满地的奏疏都被箫勤捡起,整整齐齐的堆放在桌上,却意外发现,几案左下方的地上,掉落着一块绢帕,弯腰拾起一看,只见雪白的帕子上绣满了簇簇红梅,脸上俊然一笑,这肯定是媛贵人不小心落下的,轻轻的一闻,帕子上还有淡淡的香,不是梅花的香气,倒有些像沉香的味道。 闻着这香味,更加确定这帕子的主人是她,她平日里都带着一只沉香麒麟,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全然没了批阅奏疏的心思,只想着快些见到她,而苏梅香早上来过了,现下不便传召,只能等着黄昏时分,去梦远阁与她谈笑。 好在冬天的夜晚来的早,本该阳光灿烂的天空,却黯淡了下来,苏梅香早已梳妆完毕,在梦远阁等着皇帝的辇轿,皇帝却来了,也不让人通传,走进梦远阁,笑着说道:“清秒打扮的这么好看,是在等谁呢?” 没想到他会悄无声息的来,一时间有些惊愕,忘了行礼,片刻后才想起来,又有些尴尬,“臣妾等谁都行,就是不等皇上。” “早上还说你懂事,怎么一到晚上,见到朕也不行跪拜礼,不遵守宫中规矩也就算了,还口是心非起来,既然你不等朕,那朕便走了,反正这后宫里等朕驾临的嫔妃有的是。”说罢,佯装着转身,故作离开的样子。 苏梅香等了他大半天,哪里会轻易放他走,赶忙上前拦住:“白天您是皇上,臣妾理当遵守宫规,可晚上您是臣妾的夫君,夫君来看娘子,娘子还要行礼吗?” “你不让朕走?” “都说既来之,则安之,皇上都到臣妾这里来了,臣妾当然要留住皇上。”说着拽住他的衣袖,拖拽回了里屋。 皇帝随着她,一并来到里屋,说道:“你没发觉,丢失了什么东西吗?” 苏梅香忘记了丢失的绢帕,摇摇头。 他看着她身上的素梅映雪长衣,说道:“你很喜欢梅花,连衣裳上都绣着梅。” “臣妾是冬天生的,出生之时梅花迎寒绽放,臣妾觉得自己与梅花有缘,因此偏爱。”说罢,轻然一笑,尽显万般妩媚。 皇帝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绢帕,说道:“自己的东西都保管不好。” 苏梅香接过一看,正是自己丢失的绢帕,笑意道:“臣妾早上走得匆忙,才不慎将其落在甘露殿的。”说着依旧笑意盈盈,后来竟然笑的有些放肆。 “朕好心给你送绢帕,你笑什么?”皇帝很不能理解的看着她,疑惑的问道。 苏梅香敛起满面的笑意,语如春风般的说道:“臣妾心里高兴,若不是这帕子丢在了甘露殿,皇上今晚也不会过来,说到底,还要感谢这帕子。” “你光顾着感谢帕子,就不感谢朕吗?”皇帝玩笑着问道。 苏梅香言语间有些娇羞,白皙的脸上渐起红晕,像极了雪中的红梅,“自然要谢的,皇上想要什么?” 皇帝一把拽过她娇软的身躯,说道:“朕要你以身相许。” 手一伸,不成想却碰到了枕头下的匣子,皇帝轻轻的松开她,问道:“什么宝贝东西?竟然要藏在枕头底下。”说着拿出匣子。 苏梅香不经意间只说了句:“皇上别看,那都是臣妾最珍爱的东西。” 皇帝大笑着说:“你不让朕看,朕偏要看,倒要看看都藏了些什么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说着打开了匣子。 只见精致的匣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只风干的芍药花,还有一片平整的枫叶,枫叶上写着一个“安”字,苏梅香没再说话,皇帝只是看着,心中仿佛如夜空般寂静,又如泉水清澈,慢慢流淌着感动,“这些就是你所珍惜的东西?” 她眉心微动,轻轻颔首之余,只听见发髻上的玛瑙流苏互相叮咚碰撞,如同清泉潺潺,心底亦有触动,“是,这是臣妾此生最珍惜之物,这朵芍药,是臣妾与皇上初逢,你亲手采下为我带上的,这片枫叶,你在上面写的一个‘安’字,让我在那个惊恐的夜晚,平静安宁的度过了黑暗,所以臣妾珍惜。” 黑暗中,烛台上微弱的烛光,恰似夜空星光闪烁,渐渐朦胧了视线,化作眼前一片彩色的模糊,而心里却是清晰的,他轻轻的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朕后宫里有这么多嫔妃,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珍爱的物件,用精致的小匣子装起来,藏在枕边,朕也看过不少,大多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你这样的,朕还第一次见到。” “皇上是嫌弃臣妾幼稚?”苏梅香浅然一笑。 皇帝小心翼翼的盖上匣子,说道:“不,你的心思,也是朕最珍惜的地方,这后宫里的女人,她们进宫,无非是争取更高的位份,有的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能够在朝廷里立稳脚跟,这一切都是来自一个‘利’字,朕已经厌倦了,而你不同,你所珍惜的,都来自于一个‘情’字,你不在乎这些荣华富贵,也不在乎位份高低,朕希望你永远都保持着这份可贵。” 说着,将苏梅香拥入怀中,两行清泪还是顺着脸颊而下,冲淡了胭脂的浓艳,她心中暗暗想到:皇上,你错了,就是再淡泊的人,到了后宫里来,也会变得唯利是图,也会计较位份高低,因为在这深宫中,举目无亲,若是没有恩宠,没有位份,便活不下去。 想着想着,眼泪簌簌而下,沾湿了浓密修长的睫毛,“清秒,你怎么哭了?朕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是臣妾不好,臣妾只是害怕,皇上看错了臣妾,我并没有皇上想得那么好。”苏梅香泪如秋雨,竟平添几分伤感。 皇帝轻轻的搂住她,说道:“无论你是怎样的,在朕心里,你都是最好的。” 烛光渐渐冷淡,泪痕风干,“皇上刚刚说道,后宫众人都爱名利钱财,只要皇上能够满足,她们也就高兴,可是臣妾想要的,是你这个人,皇上可别责怪臣妾贪心。” “朕就是喜欢你这么贪心。” 寒夜中,月色依旧柔美,梦远阁里传出几声笑,皇帝接着说:“今日早上,朕失态了,你不会笑话朕吧。” “怎会,皇上虽为天子,可也是正常人,哪里能没有喜怒哀乐呢?”苏梅香的纤嫩手指划过他的脸,微微的有些发痒。 皇帝冷峻一笑:“若是旁人,一定会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后笑话朕软弱无能。” 苏梅香靠在他的身上,贴近他耳边,轻声道:“那是些断章取义的无聊之人,难道不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后面还有一句,只因未到伤心处吗?” 皇帝抱的更紧了,“你总是这么体谅朕,还知道朕也有伤心处。” 她的心猛然一冷,赶紧将话题移开,“臣妾不知皇上伤心,只知道让皇上开心就好。” “那朕与你同乐。” 万丈青丝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含情脉脉的眼眸,最后一点泪光,竟成了迷离的淡泽,只觉得身后渐冷,衣裳半褪,青花瓷的香炉四周香雾缭绕,帷帐轻轻散落而下,还未觉得真的冷,便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渐渐失去了应有的神智。 月上正空,虽然月华如水,可敌不过寒夜的冷,这时节是无人赏月的,唯有德妃独自坐在凉亭,痴痴的望着夜空如若冰泉的残星,侍女婉儿劝道:“娘娘,夜深了,奴婢扶您回去吧,您也好早些安寝。” “婉儿,皇上又半个多月没来我宫里了,你知道我为何总是在这亭子里吗?”德妃伤感道。 “奴婢不知。” “你是不知道,本宫刚进宫时,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小小常在,虽然位份低微,可皇上常来本宫这里,在这凉亭里,通宵赏月,我弹箜篌,他吹玉笛,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我的位份一直上升,后来做了贵人,没过两年又封了嫔位,来年就生下了金颜公主,皇上很高兴,又过了一年,我又有了身孕,都六个月了,不知怎么了,这个孩子就这样没了,本宫觉得蹊跷,让皇上彻查,结果他不肯,我当时心里毛躁,就冲撞了皇上,从那以后,他晋封我为德妃,以此做为补偿,却很少踏足我这里了。”德妃说着,暗自垂泪,独自品尝着深宫失宠的苦涩。 婉儿虽然年轻,可也心疼自己的主子,“娘娘别难过,虽说皇上来的次数少了,可您好歹还有金颜公主,皇上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会来的。” “是啊,如今这凉亭里,只剩下本宫一人赏月了,金颜呢?” “回娘娘的话,公主早就歇下了,您也快回寝殿吧。”说着扶起了德妃。 德妃看了眼天空的圆月,心中暗暗的想到:这月亮还是十年前的月,只是人不再是十年前的人了。 在婉儿的陪同下,回到了寝宫,然而此夜对于她,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43章 长寿面 一觉醒来,天色已微亮,透过彩色琉璃窗能看到寒风中飘落的雪,似落花缤纷,又是一场大雪,皇帝还在熟睡,苏梅香轻轻的依偎在他的身边,因为只要他醒了,便会匆然离去,忙他的国家大事。 看着那件绣着梅花的长衣随意的放在床边的衣架上,猛然回忆起熟悉的味道,今天是自己的生辰,若是在娘亲身边,她总是会为自己煮一碗寿面,而往后,再也吃不到那熟悉的味道了,想到这里,心中隐隐的痛。 兴许,娘亲在姐姐家,依旧会煮寿面,只是自己吃不到了,而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富察清秒,她是春日里出生的,在内廷的记录上,生日应当是四月,罢了,往后注定要在孤寂中度过每年的生辰。 皇帝轻轻的动弹了一下,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皇上。”苏梅香答道。 谁知皇帝一下子惊醒,立刻坐起来说道:“外面的太监是怎么了,过了时辰也不叫醒朕。” 苏梅香有些惊慌:“皇上,昨夜太冷,外面又下雪了,臣妾让箫勤去暖阁歇着了。” “今日早朝迟了,回头和你说话。” 如兰和似竹听见声音也都赶过来,匆忙的服侍着皇帝洗漱,换上朝服,他便匆匆离去。 杏仁走来,说道:“贵人,皇上起来晚了,走的匆忙,奴婢服侍您更衣洗漱吧。” 苏梅香淡淡的说道:“是要快些,不然我去皇后宫里请安就要晚了。” 似竹一边给主子披上衣服,一边说道:“皇后染了风寒,正在宫中静养,让各位小主不用去请安了。” “什么时候的事?”苏梅香有些吃惊。 “天没亮的时候,太监来通报的。”杏仁说道。 心中暗暗的放松,每次去皇后宫里,都少不得见到宫中的妃嫔,一不小心就会惹出事端,能不去最好,“那就等皇后身子好些了,我再去请安。” 穿好里面的贴身衣裳后,杏仁拿出了一件芙蓉色团锦雪梅云锦袄,说道:“这天气冷,下了大雪又是白茫茫一片,贵人应当穿得鲜亮些。” 苏梅香看这件衣裳好看,也就默许了,穿上云锦袄,又梳了留仙髻,佩戴上与衣裳颜色相配的冰花芙蓉玉簪花,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说道:“杏仁,今天把我的妆画浓一些。” 杏仁是苏梅香从小的丫鬟,自然知道今日是主子的生辰,点头道:“贵人无论是浓妆艳抹还是淡妆素裹,都好看。” 仙姿玉容粉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让人的心稍稍平静许多,青雀黛缓慢划过细眉,成了宫中流行的弯月眉,再用桃花映月的口脂,轻轻涂于嘴唇上,便焕发出惊艳的美貌。 似竹笑道:“贵人也真奇怪,每次皇上来,您都是淡妆,怎么今日却浓妆打扮?早上皇上走的那么急,想来是有朝政要处理,今日估计不会来了。” 苏梅香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日浓妆,是给我自己看的,后宫妃嫔众多,皇上早已看多了貌美如花,哪里会在乎我的妆容。” 杏仁打发似竹去厨房,然后对主子说:“贵人别这样说,皇上特意赏了您许多繁星黛和醉生梅花的胭脂,可见还是希望您妆扮自己的。” 苏梅香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杏仁见周围无人,偷偷的从袖中拿出一只描金的盒子,塞给主子。 “这是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贵人自己打开看吧。” 苏梅香轻轻打开盒子,只见盒中放着一套精美的首饰,粉色水玉做成的梅花簪钗,梅花形状的耳环,最漂亮的是一枚银边镶嵌的粉玉髓梅花花钿,“真漂亮,哪儿来的?” 杏仁怕隔墙有耳,便说道:“这是富察府里,少夫人的娘亲送给您的寿礼,入宫前特意叫奴婢带进来的。” 在她说出口的“少夫人的娘亲”时,苏梅香的眼睛终究还是湿润了,深深的吸口气,哽咽道:“嫂子的娘亲,还惦记着我。” 杏仁亦落泪道:“贵人别哭,快些戴上吧。” 苏梅香擦干泪痕,将头上原有的珠花一一取下,换上粉水玉梅花簪钗,乌黑的云髻间,粉色梅花点缀其中,仿佛朵朵盛开,又将花钿贴在眉心处,说道:“她这是让我,永远记住她的梅香。” “贵人还是别说了,放在心里就是。” “一晃已有半年,也不知道她好不好。”苏梅香的心似乎揪在了一起,许久不能舒展。 杏仁用帕子给她拭去泪水,说道:“有少夫人照顾,肯定好,用早膳的时辰到了,贵人去吧。”说着扶着苏梅香出了寝殿。 小张子端着调料来到桌前,见到主子,便行礼道:“给贵人请安。” “起来吧。” 看到桌上摆着的是一碗寿面,她看着杏仁,眼中充满了激动,杏仁逃避着她的目光,“贵人,再不吃,面就冷了。” 苏梅香坐下后,用筷子轻轻挑起面,吃到嘴里,还是那熟悉的味道,仿佛娘亲就在身边,眼泪住不住的往下掉,簌簌的落在面汤里,小张子不知情,看到主子伤心哭泣,便说道:“小主怎么了?这面不好吃吗?奴才让厨房再煮一碗。” “不必,这面很好,很好吃。” 小张子不解的看着杏仁,此时如兰也端着酱料进来了,一看这状况,心中也不免有些奇怪,主子双眼通红,还垂着泪珠,杏仁赶紧编个理由说道:“今天是我不好,给贵人上妆的时候,一不留神将仙姿玉容粉弄到眼睛里了,所以现在主子的眼睛肯定酸涩。” 苏梅香本以为要僵局,还好有杏仁,她放下筷子说道:“这也不能怪你,是我当时咳嗽了两声,才将香粉弄到眼睛里的,不过流些眼泪,冲一冲也就没事了。” 似竹走来,说道:“好在那仙姿玉容粉都是天然植物做成的,无毒无害,小主眼睛不舒服,奴婢为您吹吹。” 说着轻轻的对着苏梅香的眼睛,吹了两口气,猛然的冷风让她紧闭双眼,内心却平静不少,“贵人好点了吗?” “好多了,还是你有办法。”她睁开眼说道。 杏仁说:“好了,今天午膳要吃老鸭汤,小张子,你去看着火。” 小张子打了个千,然后退下去了厨房,如兰和似竹也都被杏仁打发去干活了。 苏梅香闷着头,大口大口的吃起寿面,她心里知道,一定是娘亲知道自己入宫后,再难相见,所以才教会杏仁做这寿面,好在自己生辰时,能吃到熟悉的味道,这套粉色水玉梅花首饰,估计是娘亲提醒自己,虽然在宫中身份是富察清秒,永远不能忘记了自己的身世,不能忘了在宫外苦苦想念自己的娘亲,她的眼睛不再湿润,因为心里终于明白,要为了这一切,好好生活下去。 吃完寿面,她站起身,来到杏仁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今天,真的谢谢你。” “贵人这是做什么?奴婢为了主子,做什么都应该的,只要您高兴就好。”杏仁想着主子与王氏永远不能相认,心中不免很是同情。 “你大概也知道,虽然你是我宫里的奴婢,可我从来没有真的把你当做奴婢,有你陪在身边,我就安心了。”苏梅香感动的说着。 “奴婢永远都陪着贵人。” 苏梅香说道:“再过些日子,就是除夕了,你陪我去参加宫宴,散了以后,咱们回来和如兰、似竹还有小张子一起守岁,你多缝几个福包,回头给他们一人一个。” “何止一人一个,我缝了好多,一人能拿三四个呢,如兰和似竹是一家子的姐妹,不过家里早就衰败了,没什么亲人,小张子更不必说,打小就没有家,贵人能和他们守岁,一定都高兴的不得了。”杏仁微微含笑道。 轻轻的一声叹息,“唉……虽说你们都服侍我,名义上是我的奴才,可在这宫里,真正能对我好的,也只有你们了,除夕那晚,皇上肯定是要去皇后宫里的,这是规矩,在民间除夕要合家团聚,我们聚在一起,亲如一家,也很好,我这边还有些银两,你拿去到尚食局,换些酒水和精致的糕点,除夕晚上有用。” “是,贵人。” 杏仁拿着银两,去了尚食局,苏梅香来到院子里,漫天大雪纷飞,她伸出手,一粒晶莹美丽的雪花,缓缓落在掌心,她欣然的看着雪花灿然的美丽,然而还未看清,便迅速的化作一滴水,“罢了,你是天上的晶体,本不属于人间,更不属于我,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吧。”说着将手上的水珠落到花坛中,来年若是滋润了百花盛开,也算值得。 细细想来,雪花不属于人间,那自己属于宫廷吗?她说不出,不属于人间的雪花,来到人间还可以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那自己呢?无论属不属于宫廷,都要在这地方度过未来的人生,说到底还不如雪花自由。 第44章 血色宫宴 一转眼便到了除夕之夜,接连几天的下雪,让重重宫殿覆上了一层晶莹的白色,各宫各院都挂上红色灯笼,暮色将至,积雪映着宫灯微弱的光,显得祥和而安逸,苏梅香在杏仁的陪同下,前去麟德殿赴宴。 走在长街上,只见原本光秃秃的枯树枝上,都缠上了五彩丝绸扎成的花儿,殿顶飞檐上悬着的一条条冰柱,折射着渺如星光的残晕,神秘而迷离,“贵人,这宫里的除夕之夜,果然漂亮,您瞧这枝干上都缠着花儿。” 苏梅香并不欣赏这些绸缎花儿,“有什么好的?都是假的,两场雨一下,都褪色了。” “如今是隆冬季节,雪又停了,若是要下雨,只怕要到春天,还有两个月,等这些绸缎花褪色了,真的鲜花都长出来了。”杏仁笑着说道。 听着她说,苏梅香也没再搭话,只是手握暖炉,往前走着,很快便到了麟德殿。 还未入殿,只听见传来袅袅的丝竹之音,恰如冰泉拍岸的箜篌曲乐,高雅而空灵,沉醉于此,还以为是仙宫之乐,沿着台阶缓步而上,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袭来,杏仁叹道:“好香,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这么好闻。” “这是龙涎香,价值万金之数,若不是这样隆重的宫宴,是用不上的。”说着便到了麟德殿的大门。 一进殿,金碧辉煌的陈设有些晃眼,皇帝和皇后身着朝服,端正的坐在主桌前,湘妃、荣妃、德妃和贵妃坐在左边一排的桌前,萱嫔和云嫔坐在右边,莲贵人也已经落座,空着的位子还有两个,宫宴还没开始,却见各位嫔妃穿戴的格外明艳。 “臣妾恭祝皇上圣安,皇后娘娘金安。”苏梅香微微拜倒。 “快起来,冬天地上凉,别冻得膝盖疼。”皇帝赶紧离席去搀扶她,这惹来其他嫔妃不满。 德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皇上疼爱媛贵人,咱们行跪拜之礼,皇上都不说什么,偏偏媛妹妹行礼,就冻着膝盖了,合着咱们的膝盖都是铁打的。” 湘妃原本是湘西人,在青山绿水中长大,因为容貌秀丽被送进宫,后又深得皇上宠爱,虽然没有子嗣,却依旧能获得皇上的心,看着皇帝宠爱别人,心里自然也不痛快,只是她那张清纯的脸,连生气都那么好看,“媛贵人初入宫廷,细皮嫩肉的,皇上自然要护着些,哪里像你我这样,皮糙肉厚,就别说行跪拜礼,就是跪一整天,都不晓得疼。” 萱嫔听了湘妃的话,大笑道:“湘姐姐真会说笑,皇上将最好的胭脂香粉往你宫里送,保养的白皙水润,若您是皮糙肉厚,那臣妾岂不是貌若黄土了?” 苏梅香听着她们只见看似玩笑的话,却觉得很是刺耳,皇后出面打圆场:“好了,后宫姐妹难得聚在一起,今儿个又是除夕,外头寒风凛冽,你们的住处离麟德殿都不远,媛贵人住的梦远阁离这里要走半个时辰,皇上关心也是应当的。” “臣妾多谢皇上皇后体恤。”说着便来到自己的席位,静静的落座。 箜篌的雅乐在箫音的余韵中渐渐消失,这便意味着宫宴开始了,然而空着的两个座位的主人还未前来赴宴,皇后说道:“雪天难行,皇上还是再等等吧。” “嗯,周常在身子不便,来得晚些也无妨。”皇帝话音刚落,只见陈答应扶着周常在走来,然而进殿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见周半月浑身是血,脸色发青,意识有些涣散,陈答应身上也沾了血,吓得顾不得礼节,哭泣道:“皇上,皇后娘娘……” 皇帝赶紧快步走来,苏梅香担心周半月腹中孩子出了事,也赶忙来到她身边,扶着她说道:“周姐姐,这是怎么了?啊?” 皇后大声说道:“宣太医。” 一旁的太监跑着出去了,德妃说道:“周常在出了这么多血,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萱嫔说:“那也未必,若当真是她的血,现在早就不能走路了,看她站在那里好好的,就是受了惊吓。” “那会是谁的血?”荣妃问道。 “谁知道,看看情况再说。”萱嫔喝了杯桂花酒,缓缓说道。 皇帝扶着周半月坐下,陈答应抽噎着也说不清楚,苏梅香便问盈盈,“盈盈,你是常在的贴身侍婢,不过是前来赴宴,怎会弄成这样?” 盈盈跪在地上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常在来赴宴的路上,路过永宁宫,不知怎的,那垂挂在飞檐上的冰柱就掉下来,香合推开小主,自己被冰柱砸到了,当时就血流不止,没了气息。” 皇帝倒吸了口凉气:“那冰柱是最结实的,好好的怎么会脱落呢?还不偏不倚要往周常在身上砸?” 皇后一听是永宁宫,顿时来了精神,“以往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皇贵妃正在禁足,不过也差遣过太监,说是除夕宫宴想来给皇上请安的,臣妾想着,既然是禁足,又是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让她来,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祸事,若不是香合拼死护住周常在,只怕这周常在和皇嗣都保不住了。” 皇帝的拳头攥的更紧了,青筋似乎爆出来,看的有些吓人,“朕对她一向宽待,她竟不知悔改,让大理寺的人来查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箫勤打了个千,退下了。 苏梅香对皇帝说:“周姐姐受了惊吓,浑身的污血也要清洗,换身干净的衣裳,只怕不能再接着赴宴了。” “让她做朕的龙辇回宫,好好让御医诊治,千万别出问题。”皇帝嘱咐道。 苏梅香说道:“让臣妾一同陪着去,也好有个照应。” 皇帝挥挥手,以此示意。 苏梅香与盈盈扶着周半月出了麟德殿,陈答应有些不知所措,皇帝说道:“多亏你照顾周常在,身上也弄脏了,去后殿洗洗。” “是,多谢皇上。” 陈答应洗过后,来到前殿,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经过此事一闹,嫔妃们似乎没有心思在歌舞欣赏上了,更多的是看着永宁宫的笑话。 苏梅香陪着周半月回到凝霜居,她终于开口说话:“清秒,香合是为我而死的,我对不住她。” “香合护住了你和皇子,也算是死得其所,姐姐要保重身子,才对得起香合的命。”苏梅香一边说,一边用绢帕沾上热水,擦拭着她身上的血迹。 “我要为她报仇。”周半月狠狠的说道。 苏梅香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姐姐好歹要把孩子生下来后,在报仇也不迟。” 周半月早已没了恐惧,只是坚定的想着报仇的事。 永宁宫乱作一团,仿佛被抄家一般,皇贵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声呵斥道:“大胆,放肆!本宫的永宁宫是你们能搜的,还不给本宫退下。” 一名官员说道:“得罪了,皇贵妃,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贵妃一头雾水,只见韩弱柳哭哭啼啼的跑来,在皇贵妃耳边说道:“表姐,彩云打扫屋檐的时候,不小心将冰锥砸落,刚好周常在路过,险些被砸伤。” 惊慌恐惧中,不留心打翻了桌上的琉璃瓶,满地的碎片反射着烛火的弱光,像极了午夜逃脱地狱的鬼,“是真的不小心,还是你指使的?” 韩弱柳心虚道:“我哪儿敢,真是不小心。” 大理寺的官员要将韩弱柳带走,而皇贵妃却说道:“这是韩答应,你也敢这样无理?” 官员行礼道:“皇上说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所有的牵扯其中的人,都要去大理寺的监牢里待着,调查清楚了才能放人。”说着手一挥,侍卫纷纷上前,扯住韩弱柳。 太后却突然来了,说道:“放肆,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吗?” 众人一一行跪拜礼,“参见太后。” 太后接着说:“都把人放了。” 侍卫纷纷松开手,几名宫女和韩弱柳挣脱开,皇贵妃哭泣道:“母后要为臣妾做主,臣妾尚在禁足,怎会敢去害有孕的周常在,实在是宫女打扫时不小心,弄掉了飞檐上垂着的冰柱。” “表姐说的是,皇上误会臣妾与表姐了。”韩弱柳在一旁说道,太后并不正眼看她,因为觉得她是个大麻烦。 转过脸来,说道:“既然是宫女犯错,惩罚宫女就是了,何必连累主子,是谁犯的过失?” “是彩云。” 官员只能示意侍卫将彩云带走,一群人撤出了永宁宫,来到麟德殿,皇帝问道:“查清楚了吗?” “回禀皇上,是宫女打扫时不留心将冰柱弄断,砸死了周常在身边的香合。” 皇后疑心渐起:“是吗?那飞檐在屋顶,那么高,一个宫女哪里有力气爬上去,分明是在糊弄皇上。” 官员为难道:“太后也去了永宁宫,说是宫女犯了错,不必连累主子。” 皇帝瞬间明白了,太后只要一出面,永宁宫里什么事就都解决了,他冷言道:“既然母后是这个意思,那就按照母后说的办,去把彩云带上来。” 彩云早已被捆住了双手,送到麟德殿里,“朕问你,你如实回答,是你自己不留心,还是你家主子指使你这么做的?” 虽然是主子指使,可是早就答应了韩弱柳,所有的责任自己一人承担,若是自己抗下这件事,家里的父母兄弟就能得到一笔钱,不必过贫苦的日子了,她突然睁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是奴婢不小心,皇上不要迁怒他人,奴婢一人承担。” 皇帝点点头,“很好,杀人偿命,香合护主已经死了,来人,把彩云拖下去,今天是除夕,不宜行刑,等过了正月十五,将她凌迟处死。” 彩云并不求饶,她知道,无论周半月是死是活,自己都是这个结果。 第45章 烟花陨落 除夕的宫宴,梨园舞姬雪臂轻抬,挥动着五彩长绸,翩然而舞,皇后看着歌舞表演,心中盘算着,皇贵妃宫里的冰锥砸死了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逃脱不了干系,虽说有太后护着,而太后年岁大了,身子也不好,总有一天,会护不住的。 至于其他的嫔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一个个的都很是同情受了惊吓的周常在,皇帝已然兴致全无,很快,太医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走来,行礼道:“皇上。” 皇帝轻声问道:“周常在如何?” “启禀圣上,周常在自从有孕以来,接二连三的受惊吓,胎气大动,臣实在不知……”太医还未说完,皇帝便吸了口冷气,打断道。 “你就直接说,这胎能否保住?” “臣尽力而为,好在常在的身子还算健康,可能否到足月生产,臣不敢保证。”太医说着,看着皇帝纠结的表情,缓缓的低下头。 皇帝想了想,说道:“你尽力就是,若是周常在能平安分娩,朕赐你千金。” “是,臣谢皇上赏赐。” “退下吧。” 太医行了礼,悄悄退下。 看着皇帝冰凉而哀愁的表情,皇后自然知道情况不妙,“皇上不必难过,只要接下来周常在能好好安胎,想来皇嗣还是平安的。” “当初你有孕的时候,立政殿里的台阶不知怎么了,变得比冰面还滑,好在你及时发现,没有踩上去,皓晨这才平安的出生,德妃的孩子没了,莲贵人的皇子出生后没多久就夭亡了,李贵人的孩子也掉了,朕不知道,为何宫里的孩子这么难长大?”皇帝说着,痛苦的看着桌上华丽的酒具,这流光溢彩的琉璃杯,此时多么刺眼。 皇后安抚道:“皇上,臣妾有皓晨,荣妃的皓祥也都平安长大,况且周常在虽然受了惊吓,可孩子依旧保住了。” 提到荣妃的儿子皓祥,皇帝心里更加愁苦,皓祥虽然是皇子,可看上去有些呆傻,说话咬字也不清楚,在皇帝眼里,这个儿子简直是个废物,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他长长的叹息。 “唉……朕累了,先回宫了。”说着便站起身,撇下身边的嫔妃,独自离去,箫勤紧随其后,也走了。 众人见皇帝一走,都没心思继续留在宴席上,一一向皇后行礼,也都各自回宫了。 彩云被关在监牢里,漆黑阴冷的牢房,点着一只微弱的油灯,肮脏的草堆上,爬过饥饿的老鼠,一只破碗里,盛着半碗发黄的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突然,门口有了动静,彩云跑去一看,是一个宫女,问道:“你是谁?” “是我呀,彩云,我买通了狱卒,偷偷进来的。” 仔细一看,眼前这位宫女打扮的是韩弱柳,彩云惊喜道:“韩答应,你快救我呀。” 韩弱柳暗自落泪:“这次没能除掉周半月,倒是连累了你。” 听她的话,彩云的眼睛失去了原本的神色,面若死灰,她知道,皇帝的旨意哪里是韩弱柳能改变的呢,她问道:“我的家人……” 还未等她说完,韩弱柳便说道:“你放心,我亲自让太监送去了十两金子,从此他们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不必到处给人做苦力了。” 彩云点点头:“那奴婢便放心了。” 韩弱柳递过一条腰带,说道:“你被抓的时候,腰带忘记拿了,我给你送来。” 彩云接过腰带,说道:“凌迟之刑太痛苦,听说要用刀慢慢剐,有了这腰带,奴婢便可少受罪。” 韩弱柳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好歹服侍了我多年,我也不忍心你被处以极刑,可是这件事不能连累皇贵妃。” “奴婢明白,小主回去吧,深夜来监牢被人发现了就完了。”彩云说着,转身回到了角落。 韩弱柳在夜色的掩护下,回到了永宁宫,皇贵妃面色憔悴,独自坐在大殿中,见到韩弱柳回来,问道:“怎么样了?” “彩云,她知道该怎么做。”韩弱柳说着脱下了宫女服,换上了自己的衣裳。 皇贵妃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我问你,这件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韩弱柳迟疑了许久,最后点点头,忽然一掌狠狠的打在脸上,她捂着脸,疼痛如同火烧一般,难以忍受。 “表姐,我也是恨,我恨周半月陷害咱们,您分明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故意假摔,然后陷害咱们被禁足,现在皇上连除夕宫宴都不许您参加,往后咱们在后宫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正巧今日她路过咱们永宁宫,我想着用冰锥砸死她,可没成想,她身边的宫女竟然推开了她,我也不知道,最后会弄成这样。”韩弱柳很是自责。 “你要报仇,为何不提前与本宫商量?”皇贵妃心里五味杂陈。 “你是皇贵妃,你身份尊贵,这件事没办成,你不知道,也就不用被牵连,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在这后宫里,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韩弱柳想着一进宫就被皇帝冷落,心中的苦闷与日俱增。 皇贵妃听了她的话,心中的怒火在燃烧,烧的满脸通红,“你真是不争气,本宫把你宣进宫,是让你得到皇帝的宠爱,能稳固宫中的地位,而你呢?每次都帮倒忙,处处给本宫添麻烦,好在这次的事情彩云一个人扛下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韩弱柳不在言语。 子时已过,漫天的烟花迷雾,像极了五颜六色的云霞,繁亮多彩,灿烂之极后便转瞬即逝,落下的星火如同陨落的流星,悄悄在黑夜里落幕,彩云透过狭小的铁窗,依稀能看到烟花的光芒,她的眼泪终于不再流淌,想着新年里,自己的家人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她终于安心了,腰带是丝帛做成的,很软很轻柔,然而当勒住脖子的那一刹那,还是刺心的疼,不过她再也感觉不到了。 第46章 害人的下场 轰轰烈烈的烟花终于落幕了,夜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残存的浓烟遮住了清冷的月光,却浓郁了惨淡的惆怅,皇帝在皇后宫里,皇后极力安抚他的情绪,给他按摩着头,皇帝闭眼享受,此时,太监来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彩云死了。” 皇后惊讶的缩回了手,问道:“人不是压在监牢里吗?好好的怎么死了,还未严加审问,如何才能将真相水落石出,还周常在一个公道?” 太监说道:“监牢里的狱卒来禀报,说在子时,那彩云趁人不备吊死了,等人发现后,身子都僵硬了。” 皇帝脸色依旧阴冷:“这动作可真够快的,不知是母后的意思还是永宁宫的主意?” 皇后叹息道:“罢了,人都死了,想来线索也就断了,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鲜艳的景泰蓝香炉,飘散而出的烟云,如同死去的幽灵无处安身,四处游荡,“既然是彩云蓄意伤害妃嫔,罪该万死,既然已经畏罪自杀,那也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来人,去抄她的家,把族人一律关进狱中,严惩不贷。” 太监打了个千,退下了。 皇后说道:“皇上,那彩云分明是替死鬼,何苦来要惩处她的家人?” “朕何尝不知,那彩云与周半月无仇无怨,何至于下此毒手,分明是受人指使,或是被人陷害,却甘愿为此事担责,倒是个护主的奴才,但是周半月身边的香合死了,总要给她一个交代。”皇帝说着,呡了口茶。 皇后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鎏金烛台上淌下的红蜡。 过了许久,箫勤进来说道:“皇上,侍卫已经去过彩云家,早已是人去楼空。” 皇帝听了后,将桌上的茶壶狠狠的扔在地上,砰地一声,满地的碎瓷片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刺痛了敏感的心。 “奴才这就派人去追查。”箫勤说着,便要退下。 “慢,不必去了,既然皇后说,不用牵连无辜,那边随他们去吧,至于那个彩云,送出去了没有?”皇帝问着。 箫勤答道:“还没,宫里的门还没开,要等到明天一早。” “既然她们的意思是,彩云来顶罪,那就索性将其焚烧,烧为灰烬后,洒在冷宫旁的那一汪死水中,让她永远不得超生,另外,让她的主子前去观看。”皇帝无奈的说道。 “是,奴才这就差遣人准备着。” 凝霜居中,周半月靠在被子上,苏梅香在一侧陪同着,打探消息的盈盈急匆匆的赶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奴婢打探清楚了。” 周半月猛地来了精神,说道:“快说,到底怎样?” 盈盈说:“只怕小主白白受了惊吓,香合也白死了,永宁宫里的蓄意陷害常在,可太后那边不咬着不放,皇上也没办法,最后只说,是宫女彩云打扫时不小心,碰掉了冰锥,差点砸到路过的常在。” 周半月瞬间愤怒加委屈,眉心紧蹙,泪水便夺眶而出:“这算个什么解释,皇上也不管不问吗?” 苏梅香一边为其擦拭眼泪,一边说道:“你先别急,盈盈也只是在太监里打探的,未必都是真的。” 周半月抽泣道:“怎么不是真的?那皇贵妃害死了那么多人,皇上心知肚明,就是不发落她,任由她胡作非为,若不是香合救我而死,只怕死的人是我,皇上也不会为我做主,无论是香合还是我,终究是白白的葬送性命。” “小主,您别伤心,兴许还有转机呢。”盈盈也替主子难过。 苏梅香问道:“你还听说什么了?” “回贵人的话,奴婢还听说,那个叫彩云的,关在大狱里,上吊死了,皇上下令,明日将其大火焚烧,洒在冷宫旁的死水里。”同为宫女,想到为了保全主子,便要这样牺牲自己,不免觉得有些悲凉。 苏梅香还是愤怒的:“这算个什么处置,主子害人不成,却拿奴才来顶罪。” 话还未说完,只听见外面有动静,心里觉得奇怪,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盈盈推门一看,是皇上,吃惊之余行礼道:“皇上吉祥。” “起来吧。”说着便进了屋,苏梅香起身行礼:“皇上,夜已深,您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半月,不看不放心。” 周半月打算站起来,却被皇帝阻止:“你身子不好,别行礼了。” 皇帝深夜来探视,她心中郁结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今夜除夕,皇上理应在皇后宫里歇着,怎么到凝霜居来了?” “朕只想陪着你,看着你和孩子都平安,朕才安心。”皇帝握着她的手说道。 “那皇后娘娘……” 还未等她说完,皇上接着说:“你放心,是皇后让朕来的,说朕在你身边,有利于你安胎。” “等臣妾身子好了,一定去皇后那里谢恩。” 苏梅香见此,也知道在这里待下去不合适,便说道:“周姐姐有皇上守着,臣妾就先告退了。” “嗯,清秒,夜里风大,你坐朕的辇轿回去。” “是。” 杏仁陪着苏梅香走出了凝霜居,扶着她上了辇轿,太监便抬着轿子去了梦远阁,除了偶尔的北风呼啸,却很难听到别的声音,杏仁一路随行,说道:“贵人,这宫里的夜晚,冷飕飕的,那光秃秃的树干在月下的影子,就像一个人似的,太可怕了。” 苏梅香轻轻掀起帘幕,说道:“这宫里无论白天和夜晚,都危机四伏,你我都要小心。” 回到梦远阁后,灯火还亮着,推门而入,只见如兰和似竹都趴在桌上睡着了,小张子还强撑着坐在门前,敖红了眼睛,苏梅香震惊道:“都过了子时了,你们怎么都不睡呢?” 如兰和似竹睁开困意十足的双眼,一同说道:“贵人回来啦,本来杏仁姐姐说今天晚上,除夕守岁,您要和奴婢们一起守着的。” 小张子站起来说道:“是啊,奴才们不敢睡。” 杏仁笑着说:“你们困得不行,去洗把脸吧。”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了两坛子桂花酒,还有些新鲜瓜果、糕点。 如兰与似竹洗了脸,精神了不少,小张子见到满桌的美食,自然就清醒过来了,“奴才等了许久,贵人怎么才回来?而去那麟德殿好像出了大事似的。” “是出了大事,险些酿成大祸,我照顾周姐姐去了,后来皇上去探视,我才抽空回来。”苏梅香喝了口热茶,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 杏仁将酒温着,说道:“过会儿就能吃了,要说这周常在也太可怜了,差点送了命,皇上也不追查,就这么掩盖过去。” “别再说了,这宫里的事,有谁能说清楚呢?好在是有惊无险。”苏梅香看了桌上的美酒和点心,晚上在宫宴上根本没来及吃什么,现在肚子正饿,便拿起一只翡翠芹菜包吃了起来。 如兰拿出酒杯,每人倒了一杯酒,说道:“这桂花酒香甜,而且不醉人,喝着正好。” 苏梅香端起酒杯:“来,大家一起干。” 在酒杯相互碰撞的清脆声中,充斥着单纯的欢笑,如兰笑着说:“奴婢祝福贵人能永远得到皇上的宠爱。” “奴婢祝福贵人能像周常在那样,早些怀上子嗣,以后在宫里也有依靠。”似竹笑颜如花,欢快的说着。 听了她的话,苏梅香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若是有了皇子,那便是宫里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何能安生呢?只怕要在惊恐中度过每一天。 杏仁知道主子内心的想法,举杯道:“贵人从来都是福大命大,若是将来有幸怀上龙胎,一定能平安降生。” “借你吉言,但愿如你所说。”苏梅香喝下杯中的酒,薄薄的甜醉,让她渐渐淡去对深宫算计的恐惧。 凝霜居中,周半月在皇帝的照顾下,沉沉睡去,黎明很快到来,当天际依旧挂着残月稀星时,一声凄惨的哭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周常在还在休息,是谁这么放肆,新年哭泣不吉利,赶出去。”皇帝生气的说道。 盈盈轻步走来,行了常礼:“皇上,韩答应来了,她不肯走,就是要见皇上。” 皇帝的鼻尖传来一声有力的“哼” ,随后走到前面的正屋,冷言道:“她来做什么?皇贵妃正在禁足,她也住在永宁宫,怎么出来了?” “回皇上的话,皇贵妃禁足,可韩答应没有被禁足,她只是求皇上,给彩云留下全尸,入土为安。”盈盈说道。 皇帝推门出来,韩弱柳跪在皇帝脚下,大声求饶:“臣妾求皇上,让彩云入土为安,她服侍臣妾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开恩。” 看着她声泪俱下,心中的厌恶逐渐蔓延而开,“自作孽,不可活,她既然伤了人,就要偿命,本来要凌迟处死的,现在一把火烧了也算是干干净净,你是她的主子,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皇上,彩云并非有意陷害周常在,实在是无心之举,要说偿命,她也偿命了,就不能留下全尸吗?”说着,攥住皇帝的一角死死不放。 皇帝轻轻踢开她,说道:“来人,押她去冷宫,让她好好看看,害死人的下场是什么。”说着转身进了屋。 侍卫上前连拖带拽的将韩弱柳押走,东边的天际出现了一丝曙光,却被一声凄厉的喊叫显得格外苍凉,“周半月,我恨你。”渐渐的,喊叫声越来越远,消失在悠然的寂静中。 第47章 冷宫前的火堆 新年的一切都是那么祥和,红日东升而起,彩色霞光滋润着万里山河,在宫殿深处的迷雾中腾起灿然的□□,然而这一切都没能改变冷宫的阴森凄厉,韩弱柳被侍卫一路押到偏僻的冷宫,这样破败的房屋,几乎在整个皇宫里也找不出几间,光是破败就算了,那枯死的枝藤也从来没人修剪,以至于长长的拖在尘泥中,静静的腐烂,不知藏在何方的鸟儿,总是在哀鸣,诉说着这里的愁怨。 高大的院墙挡住了温暖的晨阳,一抹阴暗带来了无尽的寒冷,韩弱柳来不及害怕,便看到了一个破旧的门板上,躺着一具尸体,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彩云,恐惧加内疚隐隐袭来,她微微的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很是安详,只是脖子上的一道血红色的勒痕,触目惊心,“彩云,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有来世,去个好人家,别跟着我了。”说罢,嘤嘤的哭泣。 侍卫并未松开她,又来了两个太监,架起了火堆,干草和枯柴在火把引燃后,熊熊燃烧起来,彩云被移到火堆上,身上的衣服瞬被大火肆无忌惮的吞噬,很快,也就分辨出不人样了,韩弱柳泪流满面,她极力的低着头,躲避着彩云被大火燃烧的惨烈景象,猛然,一只有力的手狠狠的将她的发髻揪住,往上一抬,她不得不看着自己的侍女悲惨的化为灰烬。 一股焦糊味渐渐散去,火势也小了,渐渐熄灭,侍卫松开了韩弱柳,任由她瘫软的坐在地上,彩云的骨灰被当做垃圾,随意的抛洒在冷宫外的一汪死水中,然而正是严冬,水面上结着冰,骨灰散落在冰面上,冷风一吹,飘散的不知何方,韩弱柳早已泣不成声。 太监做完了差事,骂道:“大新年的,竟然做了这个差事,真是晦气。” 侍卫笑道:“公公别埋怨了,这新年都是主子们过的,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哪天都一样,这宫女犯了事,被一把火烧了,长得还不错,也真是可惜了。” 太监扭曲的说道:“可惜什么呀?宫里漂亮的女人可多了是了,要说她也不算枉死,你瞧她的主子哭的可伤心了。” 说完,来到韩弱柳身边,怪声怪气的说道:“韩答应,你可别怨奴才,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咱家只能照办,好了,您请回吧。”说着便走了,几个侍卫也都相继离开,只有韩弱柳一个人,伤心恐惧的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开始刺眼,韩弱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整个人似乎都被吸干了似的,毫无力气,她看了眼冰面上所剩无几的骨灰,然后转身踉踉跄跄的离去了,碧云被乱棍打死,彩云又被一把火烧了,身边的侍女少了两个,一下子觉得连陪自己说话的人都没了,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她不能怪皇上,只能怨恨周常在,害的表姐被禁足,怨恨媛贵人,一进宫就夺得了皇上的宠爱,以至于皇上连正眼都不看自己。 走在湘妃竹园旁,不巧遇到了皇后,她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只能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撇了她一眼,知道韩弱柳是皇贵妃的表妹,又见她头发散乱,衣着不整,心里便更加厌烦,“起来吧。” 韩弱柳慢慢的站起身,却发现皇后身边的宫女在笑话自己,心里的恨也不能发泄,只能忍着,“臣妾先行告退。” 刚要走,皇后便厉声说道:“站住。” 竹叶在凛冽的寒风中飘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听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没什么吩咐,今天是正月初一,正是新年,你头发散乱,衣裳也脏了,分明是不顾及宫中的礼仪,漠视本宫。”皇后脸上的笑渐渐的化作一丝冷漠的仇恨,嗓音不大,却很有力度。 韩弱柳感到事态不妙,便赶紧解释道:“皇后娘娘误会臣妾了,臣妾并非有意违反宫规,这发髻是被侍卫弄散的。” “你当本宫是傻子吗?你是皇上的答应,侍卫岂敢弄散你的头发,软冰,掌嘴。”皇后刚说完,软冰就来到韩弱柳身边,迎着她的脸,噼里啪啦的是几个巴掌,韩弱柳的脸上瞬间就出现了几道掌印,嘴角渗出鲜血。 她并不说话,因为皇后刻意的责难,说得越多,麻烦越大,软冰下手很重,自然是钻心的疼,可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站在原地,逆来顺受。 皇后示意软冰停手,接着说道:“记好了,这宫规不可违逆。”说罢,从韩弱柳身边擦过去,跟在身后的一群宫女也浩浩荡荡的走过,韩弱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帮着表姐除掉这些仇人,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讨厌的媛贵人。 她捂着脸,回到了永宁宫,皇贵妃见到她的惨样,惊愕道:“弱柳,你怎么了?头发也散了,脸也伤成这样?” “表姐,我没事。” “听宫人说,你一早天不亮就去皇上那里求情去了?”皇贵妃问道。 “是的,彩云服侍我多年,我想求皇上,能让她入土为安。”彩云被火烧的惨景,一幕一幕的在脑海里浮现,心里更加难过。 皇贵妃也没有好脸色:“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彩云害死了人,皇上已经下旨,你却要去求情,真是自找没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脸上的伤,便开始火辣辣的疼,“这是皇后娘娘打的,说我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有违宫规。” “真是墙倒众人推,当初皇后都要让着本宫三分,如今见本宫被禁足,连你都敢打,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说着将拳头紧紧的攥着,恨不得立刻去还击,然而眼下只能先忍着。 第48章 侍女的提醒 渐渐的觉得亮光很刺眼,微微睁开眼,一阵头痛袭来,苏梅香捂着头,慢慢坐起来,发现桌上杯中剩下的酒,还是飘散着浓烈的酒香,杏仁见状走来,“贵人醒啦。” “我头疼,疼得发涨。”苏梅香无力的靠在毯子上,搓揉着脑袋。 杏仁似乎已经知道似的,放下茶杯说道:“昨夜贵人贪杯,这坛子里的酒,有一半都被您喝了,头能不疼吗?奴婢给您准备了蜂蜜水,喝了解酒。” 说罢,服侍着洗漱,然后喂着喝下了蜂蜜水,舒服了些,至少心口不像火烧一般,放下杯子,只见屋里空荡荡的,“如兰和似竹呢?小张子也不见了踪影。” “贵人有所不知,昨夜除夕,大家都太开心了,您酒喝多了,小张子也没少喝,不巧的是那家伙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就醉倒了,估计现在还睡着呢,如兰和似竹估计也醉了。”杏仁说着,拿起梳子,帮主子梳起头。 “为什么大家都喝了不少,偏偏你没醉?”苏梅香扭过头说道。 只见她淡淡的一笑:“虽说昨夜是除夕,宫中所有人都在迎新年,按理说咱们喝些酒也无妨,只是这宫中险恶,一不留神就让人钻了空子,大伙都喝醉了,总要有一个清醒的人守着,以保万无一失。” 听了她说的话,心中很是安稳,“有你在身边,我总算能高枕无忧,心里很踏实。” 杏仁在她丝绸般的秀发上抹了些桂花油,层层叠叠的梳起了髻,“贵人说错了,奴婢只能伺候好主子,尽心尽力的替贵人做好宫里的事,若是要高枕无忧,还是要靠贵人自己,谨慎小心度过每一天,好好立足在深宫中。” “你说的也是,我这个人有些大大咧咧的,说话有时也口无遮拦,然而这确实深宫中的大忌,很容易招来祸患,头梳好了,就带那支红珊瑚的簪子,还算喜庆,配这红玛瑙的耳环也漂亮,等用过早膳,我去看看周姐姐。”苏梅香说着将金镶红玛瑙的耳环戴上,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杏仁提醒道:“这宫中妃嫔之间相处,关系好也不能来往过密,昨夜皇上陪着,想来今天也不会早走,贵人去的早了,也不合适。” “你提醒的正是,我没想到这一层,算了,我晚些再去,等会儿陪我去兰心馆,和莲贵人说说话。” 因为昨夜喝多了酒,早上起来也吃不下太多的东西,只喝了碗米粥,便叫杏仁撤了下去。 出了梦远阁,走在宫殿之间幽静的小路上,心中暗暗想着,姐姐和母亲应该也合家团聚,只是缺了自己,脸上泛起淡淡的忧伤,杏仁见状说道:“贵人,富察府里的少夫人和小公子昨夜守岁祈福的时候,也会惦记着您的。” 苏梅香看了眼她,轻轻的叹息:“唉,也不知怎么了,越是逢年过节,越发思念家人,可惜在宫中,只怕难得一见了。” “贵人别伤感,皇上高兴时会恩赐小主的家人入宫探望。” “不知要等到何年?”说罢凄然一笑。 说话间,到了兰心馆,只听见屋里传来说笑声,莲贵人听到通报后,欣喜道:“快请她进来。” 苏梅香进屋后,只见萱嫔也在,笑着说:“媛贵人也来了,快坐下。” “我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欢笑声不断,原来是萱嫔姐姐来了。”说着便坐在一侧的凳子上。 莲贵人关切道:“昨夜除夕,周妹妹也不知怎么样了,虽说没伤着,但我听人说,那宫女香合的脑袋都被砸成了两半,血流的满地都是,看着也吓人。” 萱嫔放下茶杯,说道:“是啊,这孕中的人最经不得吓。” 苏梅香说:“两位姐姐关心周常在,其实我也是放心不下,不过好在皇上亲自陪着,想来应该能安抚她受到惊吓的心。” 萱嫔的话带着股醋意:“要说这周常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能得到皇上如此疼爱。” 莲贵人笑话道:“看样子,萱姐姐也赶紧被吓着,兴许皇上就来怜香惜玉了呢。” “就拿我开玩笑,我肚子里又没孩子,就是被吓死了,皇上也不会来的。”萱嫔边玩笑着说道。 苏梅香笑得有些放肆:“萱姐姐以胆大心细出名,不知是什么怪物能把萱姐姐吓着。” “看我不捏死你,就知道拿我寻开心。”说着便扯住苏梅香的衣袖,苏梅香敏捷的一躲,萱嫔扑了个空。 “哎呀,萱姐姐,我可打不过你,我知道错了。”打闹说笑间,雅韵和温敏走来,一同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参见萱嫔娘娘,见过媛贵人。” “好孩子快过来。”莲贵人招招手,示意道。 两位公主扑在母亲怀里,雅韵说:“我们听说,周娘娘要给我们生个小弟弟。” 苏梅香笑着说:“你们消息来得还真快,谁告诉你们的?” “父皇说的。” “那你们高兴吗?”莲贵人问道。 两位公主同时答道:“高兴,等小弟弟出生,我们又有人玩了。” “好,你们先下去吧,馨儿那边有新做的糕点,去尝尝。”话音刚落,两位公主就像风一样,跑的无影无踪。 萱嫔感叹道:“还是公主之间能和睦相处,永远没有利益纷争,不像皇子,就算小时候能相处的不错,长大以后,也会为了太子之位和朝中势力分派而斗争。” 凝霜居里还是像往常一般安静,皇帝在周半月醒来后,说了几句话,也就走了,并且下旨,周半月以后无事不得出门走动,以防不测,心中感到深深的孤寂,盈盈端着安胎药走来:“小主别不高兴,皇上也是为了小主的安全着想。”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孤单。”说着喝了苦涩的安胎药。 放下碗后,问道:“香合的家里面都安顿好了吗?” “嗯,她的父亲早年间亡故了,只有母亲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如今香合没了,家里面的日子也难熬,已经送了五十两银子去她家里面。”盈盈收起药碗,想到那天香合惨死的样子,心如刀绞。 “不管怎么说,香合也是为了救我死的,五十两是不是太少了?再加些钱吧。”周半月问道。 盈盈摇摇头:“她家里面本来很穷,倒是有两个舅舅,时常惦记着,猛然间多了那么多钱财,只怕也招人算计,小主要是想改善她们的生活,不如买几亩地给她母亲,生活也算有了着落。” “说的也是,你差遣人去办吧,另外给香合准备一口厚实的棺材,好好的送她出去,也算是尽了主仆的情意。”周半月嘱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说着便退下了。 第49章 身不由己 从兰心馆出来,便顺道去了凝霜居,宫里张灯结彩,映衬得连天上的云都有了美丽的颜色,只是那片竹林依旧雅静,凝霜居中有些冷清,周半月见了苏梅香,脸上的笑容渐渐泛起,“你可算来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周姐姐别怨我来得晚,本来也打算早些来看你的,只是顾虑到皇上在,我来多有不便,估摸着现在来,比较合适。”苏梅香浅然一笑,环顾四周,发现陈设大多朴素。 周半月拉着苏梅香的手,坐在火炉旁烤火,“你我姐妹,即便皇上在,也没什么的,如今皇上下旨让我在宫中养胎,我是出不去了,虽说皇上这些日子来的次数勤了些,可我还是憋闷的慌,莲贵人看过我两次,萱嫔来过一次,也就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走了,陈答应来看我,我恰巧在午睡,她也就回去了,没见着面。” “姐姐别埋怨,虽说已经过了四个月,算是安稳了,可还是要以防万一,若是再发生永宁宫外那样的事,只怕要吓着肚子里的孩子,皇上照顾了你一宿,今天感觉好些吗?”苏梅香伸出手,靠近炭火堆,扑面而来的温暖融化了落在身上的雪花。 周半月见她怕冷,便示意盈盈关上门,冷风不对流,屋里瞬间暖和了不少,然后说道:“都说天灾人祸,依我看这宫里哪里有什么天灾,大多为人祸,我安顿好了香合的家人,香合也已经下葬了,只是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今天早上,我还在熟睡的时候,听说韩弱柳到我宫门前大哭大闹,搅合的不得安宁。” 听了她的话,苏梅香神色一变,立刻说:“她的表姐被皇上禁足,她不好好在永宁宫待着,跑到你这边做什么?该不会又是什么阴谋?” “那倒也不是,她是为了彩云求情的。”周半月拨弄着手上修长的指甲,淡淡的说道。 “彩云不是在监牢里上吊死了吗?她怎会为了一个死人求情?再说也于事无补。”苏梅香疑惑道。 周半月看着炭盆里烧红的炭,背后却阴森森的发寒,不禁打了个寒颤,“皇上下旨,将已经死去的彩云烧为灰烬,洒在冷宫前的那一汪小池塘中。” “皇上这是要为你讨个公道,才对彩云处以极刑。”苏梅香想也不想的说着。 周半月的心自然是已经凉了半截,皇上心知肚明,这是有人蓄意陷害,不是皇贵妃指使的,就是韩弱柳做的,而太后拼命护着永宁宫里的人,皇上也只能妥协,拿一个宫女平息事端,想着,脸上本来温和的表情变得冷若冰霜。 苏梅香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劝慰道:“周姐姐,皇上也是身不由己,他即便贵为天子,也不敢忤逆太后,况且他下旨,让韩弱柳亲自去冷宫前看着彩云被焚烧,这也算是惩罚了吧。” “罢了,我在背地里自苦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放宽心,我听盈盈说,韩弱柳在回来的路上,被皇后掌嘴,想想心里就解气。”说着,脸上出现了复仇的快意。 苏梅香也附和道:“她那是恶有恶报,活该。” 德妃在自己宫中陪着金颜公主堆雪人,听婉儿说道:“娘娘,奴婢打探清楚了。” 德妃示意乳母带走公主,问道:“怎么样?” “回禀娘娘,周常在的孩子没事,皇上也没有惩处永宁宫,只是将一个宫女烧成灰,了解此事。”婉儿说道。 看着雪人可爱的模样,德妃的神色渐入阴冷,终于恨意十足的说:“我就知道,这周常在的孩子没事,皇贵妃当然不会受到惩处,若是她没能保住孩子,只怕皇上依旧会袒护皇贵妃,就像本宫当年,不过是晋封位份给予安慰,根本不会彻查罪责在谁。” 婉儿替主子伤心,也不平道:“皇上其实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查,奴婢就不明白,是皇家后嗣重要,还是一个皇贵妃重要。” “知道为何吗?皇上惧怕太后,只要有太后在,皇贵妃做什么恶事,皇上都会宽恕的。”德妃伸手缓缓摸向雪人的脸,尖锐的冰冷顺着指尖传到全身,然而她却如同无所谓似的,只是抚摸着,像抚摸一个孩子的脸,手上的温度融化了积雪,形成淡淡的痕,远远看去,恰似雪人的斑斑泪迹。 婉儿无奈的摇摇头:“太后也是够奇怪的,自己的亲皇孙不疼爱,任由自己的侄女将其残害致死,还袒护她的罪行,这皇上也不知是怎么了,那么惧怕太后,说到底太后也是皇上的娘亲。” 听着侍女的话,德妃有些幽幽的恐慌,斥责道:“你这丫头真不懂事,太后和皇上也是你能议论的吗?担心被有些人听了去,轻则割舌头,重则送命。” 婉儿惊慌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好了,陪我回屋里,看看今年的贡品,挑几件好的给公主用。”说着便往通往殿内的台阶上走去。 凝霜居里难得传出欢笑声,然而午膳时分到了,苏梅香也就回了梦远阁,不知是怎么了,屋里就是再温暖,也觉得严寒难耐,杏仁握着她冰凉的手,问道:“贵人,您这是怎么了?脸色也不好看,身上还怕冷。” “杏仁,我好害怕,你说,这人死了被大火焚烧,化作灰烬,会不会觉得疼?”苏梅香几乎是颤抖的问道。 杏仁拿了床被子,盖在她身上,“贵人多虑了,人死如灯灭,死则死矣,哪里还会觉得疼呢?您别多想了,那彩云也是罪有应得,谁叫她心术不正,理当被处以极刑。” “傻子都能看出,那彩云是替人顶罪的,说到底也是枉死,你说会不会有一天,皇上迫不得已,也将我一把火烧了。”说着将被子裹得更紧了。 杏仁听了很是害怕,如兰和似竹看到主子已显病态,都关切的围过来,“杏仁姐姐,咱们贵人是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早上贵人去了莲贵人住的兰心馆,后来又去了凝霜居看周常在,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呢?”然而苏梅香紧紧的握住杏仁的手,她不敢看主子的眼睛,只是硬着头皮回答:“贵人,您是皇上的新宠,皇上怎会舍得烧您呢?不会的。” 听了杏仁的话,苏梅香才闭上眼睛,缓缓睡去,杏仁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如兰,贵人染了风寒,你去煮碗姜汤,似竹,你去请御医过来,另外让小张子去皇后那里告假,就说贵人病了,这几日只怕不能去请安了。” “是。”所有人异口同声,然后各自忙去了。 御医很快来到梦远阁,把脉后说道:“贵人受了寒,这些日子就不要外出了,臣开两副药,吃下去发发汗就好了,切记不要吃凉的。” 杏仁服侍着她喝下姜汤,药煎好后又喂着喝下了汤药,御医出了梦远阁,正往太医院走,却遇到了皇帝,赶忙下拜:“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起来吧,钱太医,太医院进了一批药材,你不留在那边清点,怎么跑到内廷里来了?”皇帝问道。 “启禀圣上,媛贵人玉体欠安,微臣特来诊治。”御医规规矩矩的说道。 一听说是媛贵人,皇帝的心立刻紧张起来,不知不觉中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已经走到太医的身边,焦急的问道:“快说,媛贵人怎么了?” “皇上稍安勿躁,媛贵人只是染了风寒,吃了药再喝些姜汤,发发汗,驱寒散热也就好了。”太医见皇帝焦急万分,心中也有几分惧怕,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好了,你退下吧。” “是,微臣先行告退。”行了跪拜礼,起身便发现皇上已经跑的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帮太监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箫勤已然跑的气喘吁吁,“皇,皇上……奴才让辇轿送您去梦远阁,行吗?” 皇帝一路小跑,说道:“不行,辇轿都是抬着走的,动作慢不说,走的都是长街,绕远路。” “您……慢点啊,媛贵人只是染了风寒,过几日便会痊愈,皇上实在不必过于担心。”箫勤跟在一边吃力的说着。 皇帝根本不予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往梦远阁跑去,到了梦远阁,箫勤已然累的趴在院墙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天爷,这……这后宫里,那位娘娘也没有这媛贵人好福气,当真是皇上……心口上的人。” 皇帝两步并做一步的进了梦远阁,杏仁吃惊之余,立刻起身:“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贵人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上午还好好的,估计是在外面待得久了,被冷风吹着,受了寒,现在服下了太医的药,好多了。”杏仁说着,担忧的看着主子。 皇帝心疼的看着苏梅香,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说道:“清秒,朕来看你了。” 苏梅香脸色很苍白,虚弱的说道:“臣妾失礼,没能迎接皇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好好的怎么会着了寒,平日里叫你多穿些衣裳,就是不肯,这下病了,让朕多伤心。” 看着她凌乱的头发,乌泱泱的散落在枕头的周围,如墨般漆黑,却更加衬托出面容的憔悴,“皇上能心疼臣妾,臣妾病了也值得了。” “当真是病糊涂了,这身上发热,都开始说胡话了,也不知道这钱太医是怎么诊治的,回头朕一定要罚他的俸禄。”皇帝关心则乱,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苏梅香睁开眼,努力的要坐起来,“是臣妾身子不好,皇上切莫迁怒太医,不然臣妾如何安心养病?” “快躺着别动,朕听你的就是,虽说这药服下了,可药性不够,朕去厨房看看,下一顿药煎得怎么样。”说着看了眼杏仁。 杏仁知道这是皇帝暗示自己,便跟着皇帝出去了,皇帝问道:“朕总觉得她病的蹊跷,你可否告知朕实情?” 杏仁自然是一五一十的说:“皇上,贵人只怕得的是心病。” “怎么说?” “贵人只是听说,永宁宫的彩云因为陷害周常在的事情,自戕于狱中,后又被皇上下旨,烈火焚烧,贵人是害怕,才病成这样的。” 皇帝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朕知道了,你先退下,朕亲自陪清秒。” 杏仁行了常礼,便退下了。 皇帝回到屋里,苏梅香用力的想要挪动身子,只是浑身酸痛,便很快没了力气,“皇上,臣妾……” “你别说话,现在要多休息,你听朕说就是。” 给她掖了掖被子,“你别害怕,那彩云害死了人,朕依法惩治,不过是还半月一个公道,你何必害怕呢?” “臣妾知道,一个宫女,无论如何也不敢去害皇上的嫔妃,况且她们只见无冤无仇,若非受人指使,她断断不会……”说着没有力气,便喘息着闭目休息。 “朕当日知道,这件事的主谋是谁,可是朕也没有办法,太后她……真不得不将此事压下来。”皇帝解释道。 苏梅香强撑着说道:“皇上,若是哪天,臣妾也遭遇不测,皇上也要顾及太后,而任由臣妾被人残害吗?”苏梅香终于问出了心底的话。 她以为,皇帝会沉默不语,会愤而离去,没成想皇帝坚定的说:“若是哪天,有人要伤害你,朕就是拼着不做皇帝也要……”苏梅香赶紧捂住他的嘴,摇摇头。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死而无憾了。”说着闭上了双眸,两行泪顺着眼角滚落而下,如同阴天的雨滴,落在有情人的心头。 “今晚朕陪着你。” “不必,臣妾病怏之躯,实在无法服侍皇上。”苏梅香拒绝道。 皇帝依旧坚持:“朕就这样陪着你,让你安心入睡,可好?” 她还是摇头,“皇上好意,臣妾感激不尽,只是昨夜除夕,皇上去陪了周姐姐,若是今日陪了臣妾,岂非冷落了皇后娘娘?皇后是后宫之主,只有她心里高兴,后宫才能宁静,臣妾才能安心。” “也好,朕听你的,过了新年的头三天,朕就来陪你。” “多谢皇上牵挂。”说完,渐渐熟睡。 皇帝依旧守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像是守护一件难得的瑰宝。 第50章 得宠与失宠 听说苏梅香病了,周半月差遣宫女盈盈去梦远阁探望,她喝了些药,睡醒后有了些精神,靠在枕头上,坐起身来说道:“有劳周姐姐牵挂,我就是被冷风吹着了,休息两天就好。” 盈盈放下手中的盒子,“这是周常在炖的川贝雪梨,止咳化痰疗效最好。” “嗯,你家主子还要你照顾,我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吧。”苏梅香憔悴的微笑着。 “贵人多加保重,奴婢告退。”行礼后,退出了梦远阁。 杏仁扶着苏梅香躺下,身上的热退了,只是觉得浑身无力,看着桌上的那冰糖雪梨膏,细弱的说道:“周姐姐也是一片好心,拿来我吃一点。” “贵人别忘了,您这是染了风寒,虽说现在有了好转,也要注意些,冰糖雪梨是寒性的,您吃了只会加重病情,依奴婢看,还是算了吧。”杏仁阻止道。 忽然嗓子觉得干痒异常,一顿猛烈的咳嗽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杏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然而却没有任何作用,喘息了几下,“既然我不能吃,好歹也是周姐姐的一片心意,倒了也可惜,之前皇上来,听到他咳嗽了两声,不如给皇上吃。” “嗯,奴婢去送给皇上。”杏仁说着就打算拿起食盒。 苏梅香赶忙摇手,“别,现在虽说正月了,可天气更冷,你别出去,冻着了就如同我这样,皇上会来的。” 杏仁点点头,“那就等皇上来,贵人别说话了,当心嗓子疼。” 没成想,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通报:“皇上驾到。” “哎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可真快。”说着,杏仁快步上前开门,恭敬的行礼。 皇帝步伐矫健,如同风一般,便来到苏梅香身边,她微微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凉风袭来,又咳了两声,“皇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去御书房批奏疏了吗?” 皇帝关切道:“清秒,你病了,朕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哪里有心思批阅奏疏,就算朕的人在御书房,心也在梦远阁,所以朕过来了。” “皇上来的正好,周姐姐送来了川贝雪梨膏,只是臣妾染了风寒,雪梨性寒,只怕臣妾吃不得,之前听皇上咳嗽,不如就给皇上吃吧。”苏梅香看着桌上的雪梨膏,对皇帝说道。 皇帝深情的看着苏梅香,说道:“也好,冬天寒冷干燥,朕吃点也好清嗓润肺。” 窗前的纱帘挡住了外面的一切,却依然能看出昏暗的光芒,预示着夜晚即将来临,“皇上能来看臣妾,臣妾早已心满意足,现下黄昏之际,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皇上快些去皇后宫里吧,别叫皇后娘娘干等。” “朕是要去皇后宫里的,只是不放心你,看你一眼,朕才能安心的去。” 说着,轻轻握住苏梅香的手,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仿佛能融化冰封的心。 “皇上,臣妾安然无恙,您莫要挂怀。”说着,脸上挂着一丝幸福的笑意。 箫勤走来,低声对皇帝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差遣人来问,您怎么还不过去?” “朕这就来。”然后恋恋不舍的对苏梅香说道:“清秒,你好好养着,朕明日来看你。” “是,杏仁,替我送皇上出去。”皇帝起身离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阵揪心。 皇帝出了梦远阁,坐上辇轿,往立政殿去了。 新年第一天,立政殿里都换了鎏金镶宝石的烛台,明晃晃的烛火,照在彩色琉璃的餐具上,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在一旁的红木台上,摆放着一尊以金铸造的树,树枝上都镶着翡翠做成的叶子和各色宝石雕刻而成的果实,皇帝虽然没什么兴致,却还是开口问了:“皇后宫里的年味十足,装饰的不错。” “臣妾是觉得,一年里最重要的就是这头一天,臣妾装饰宫殿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图个吉利。”皇后满脸笑意的说着,软冰在一侧服侍着。 “这棵树不错,很是精致华美,只怕也价值连城吧。”皇帝虽然觉得这棵树好看,却觉得太过奢侈,心里难免不快。 皇后也敏锐的觉察到,便顺口说道:“这棵树的用料皆为名贵之物,因为是赠与皇上的礼物,所以臣妾不敢怠慢,亲自盯着工匠,整整六个月才完成。” 听了皇后的话,皇帝有些吃惊:“什么?是送给朕的?” “嗯,往常皇上也赏了臣妾一些黄金和宝石,臣妾不敢独自享用,才让工匠打造了这棵树,献给皇上,就算是借花献佛吧,放在您的寝宫,也是好意头,愿后宫的嫔妃都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皇后言谈举止间,温婉而端庄。 皇帝脸上开始有了喜悦的笑意:“皇后为朕的江山着想,果然贤良。” “皇上谬赞。” 说着便坐下,饭桌上早已呈上了御膳,放眼望去都是精致的美食,皇帝却皱了皱眉,“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年除夕新年,都是平平安安的,今年的除夕,先是周常在险些被砸着,今天媛贵人又病了。” “臣妾听她宫里的太监说,这几日都不能来请安了,看来病得不轻,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当真是病来如山倒,皇上要多加怜惜才是。”皇后很是平静的说着,手却微微一抖,杯里的酒差点洒出。 皇帝深沉的叹口气:“唉……中午的事,御医说是染了风寒,不过朕估计,她是被吓着了,还挺严重的。” “后宫中一切平和,怎会被吓着呢?”皇后问道。 “皇后有所不知,朕发落了彩云,原是想惩处韩答应的,没成想却吓着媛贵人了。”言语间有些自责。 皇后给皇帝盛了碗汤,说道:“皇上不必难过,这媛贵人是这次新来的嫔妃之一,又年轻,没经历过这些风雨,害怕是正常的,往后习惯了就好,再说,那彩云过失杀人,处以极刑是应该的,皇上没有追究其主子的罪责,已经算是宽仁了。” 皇帝喝了口汤,乳白色的汤汁鲜味十足,不禁赞叹道:“这汤的味道不错,皇后的手艺更胜当年啊。” “皇上还记得当年臣妾的手艺?”皇后的心底有些被触动,想起多年的过往,五味杂陈。 皇帝却很快乐的说道:“当然记得,你的厨艺,这熟悉的味道,朕永远都记得。”然而这汤汁的滋味虽然鲜美可口,却早已不是当年那淳朴的味道,换上了华丽的餐具,渐渐迷失了原汁原味。 看着身着头戴凤冠,身穿凤袍的皇后,一时间几乎觉得很陌生,仿佛是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心中不禁微微颤抖,当年的她,是那样的活泼明艳,从来不穿戴奢华,只是衣着朴素的带着纯真的笑意,而今天,她的笑容再也没了那一丝纯净,仿佛是习惯一般,只要见到自己,嘴唇便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难道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吗? 皇后发现皇帝盯着自己发呆,觉得有些不自在,便说道:“皇上,您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臣妾?” 皇帝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哦,没什么,只是朕许久没有好好看你了。” 皇后虽然年岁渐长,可娇俏可人的模样除了添了些成熟之外,并没有衰老,可以说美貌依旧,配上富丽的衣裳珠饰,很是雍容,脸上有了些娇羞,泛起如同胭脂般的红,“臣妾年岁大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有后宫年轻妃嫔们姿色秀美。” “不,她们虽然年轻,可大都孩子气十足,没有你的稳重和端庄,昨夜若是换了别人,朕去陪了周常在,一定会耿耿于怀,而你却很理解朕,不和嫔妃吃醋。”皇帝欣慰的说着。 谁知皇后的眼圈竟然红了,琉璃碗反射的彩光也随着鼻尖的酸胀而模糊成一团晕,“皇上错了,臣妾爱皇上,也希望得到皇上的爱,可皇上却宠爱别的妃子,臣妾心里难过。” “你,你难过?可是你总是面带欢笑的给朕选妃,帮朕留下意中人,这是为何?”皇帝竟然开始有些可怜皇后。 皇后美丽的脸上渐渐透出一丝苦笑,“因为臣妾不仅仅是您的妻子,更是皇后,做皇后,必须要正位中宫,让嫔妃给皇上绵延子嗣,让江山后继有人,臣妾不能为一己私情,而耽误皇上。” 皇帝的心也慢慢被皇后眼角的泪融化,他伸手摸去她脸上的泪痕,“你可知道,朕很心疼你,多少年了,只觉得离你越来越远。” 分离已久的心再一次紧紧的结合,他深深的拥着她,就像十年前,恩爱而多情,皇后终于获得失去已久的爱。 接下来的几天,皇帝都留在了皇后宫里,皇帝再也没有兑现第二天去看苏梅香的诺言,苏梅香每天度日如年,就盼着皇帝能来,而结果却是孤独暗垂泪,身子渐渐好多了,咳嗽却越来越严重,她走在竹林的幽静小路上,回想着当初竹林里传来的琴声和弹琴的人,却听见宫女们窃窃私语。 “皇后娘娘这几天高兴,给立政殿里的宫女太监大加赏赐。” “不过是年节的赏赐,也就几两银子。” “那可不是,赏钱多着呢,这几日皇上疼惜皇后娘娘,待在立政殿里这些天,都没出来。” “真的啊,本以为皇上喜欢媛贵人,没成想最在意的还是皇后娘娘。” “那肯定的,皇上与皇后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是结发夫妻,情分自然与普通嫔妃不同,媛贵人是新宠,看来也是花无百日红。”说完,三名宫女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站在竹后的苏梅香,心似乎被刀削成了碎片,已然麻木的感觉不到疼,也没有眼泪,只是心口一阵发紧,止不住的咳嗽,杏仁在一旁稳稳的扶着,劝道:“皇上一定是有事抽不开身,才没来看贵人,您千万别听那些宫人爱嚼舌根的话。” 咳了许久,才停下来,筋疲力尽的她觉得头晕目眩,“杏仁,外头冷,扶我回去吧。” 杏仁也为主子难过,一路小心谨慎的扶着苏梅香,回到了梦远阁。 第51章 重获圣宠 一晃便过了十几天,正月十五已过,一切又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苏梅香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偶尔咳几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切,温婉而笑,杏仁觉得奇怪,便问:“贵人笑什么呢?外面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早春了,平日里光秃秃的树干,也焕发出生机。”她看着那些即将焕发出生命风采的植物,给自己也带来了一丝希望的快乐。 杏仁却无奈的叹息,上前几步将窗户关上,“贵人虽说已经痊愈,可这倒春寒厉害着呢,别再着了凉。” 想着病了这些日子,皇上再也没来过,心里便暗暗的觉得悲凉,掀起柔软的帘幕,来到梳妆台前,镜中的自己已然瘦了一圈,曾经娇美的容颜早已不复存在,只是空留下一副美人骨,她缓缓将手伸向脸颊,自言自语道:“连花花草草都开始复活了,我也该妆扮自己了,杏仁,替我梳妆。” 杏仁见主子重振精神,也替她高兴:“贵人总算振作起来,奴婢这就给您梳头。” 眼见着乌云般的秀发在杏仁的巧手下,一缕一缕的被挑起,有规律的盘在头顶上,又以簪钗固定,很快便梳成了朝云近香髻,再以流水芙蓉梳轻轻斜戴在发髻的一段,微微垂下的淡粉色水晶,随着一举一动而左右摇摆,仿佛欲滴的水珠,苏梅香打开胭脂盒,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杏仁却说道:“贵人曾经从来都不爱这些胭脂香粉的,如今也开始钟爱起这些东西来。” “以前是因为自由自在的无所顾忌,如今也明白汉代李夫人说过的话,自然也开始在乎起自己的容颜。”言语间尽显悲伤。 杏仁似乎听不明白主子的话,“李夫人?汉代已经过去了千年,贵人怎么说起那时候的事了?” 她拿起一支乌云黛,对着眉毛轻轻一扫而过,宛若微风中飘逸出尘的柳叶,又如寒云中柔美悬挂的弯月,“李夫人以倾国倾城的美貌得到汉武帝的宠爱,最后病入膏肓,却以棉被覆盖在自己脸上,至死不肯见武帝,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我以前不相信,现在却完全相信了。” 杏仁知道苏梅香是为了皇帝而难过,便说道:“依奴婢看,贵人比李夫人幸运。” “何以见得?不过都是后宫女子,谁也不比谁幸运。” 苏梅香言语间有些失落。 “李夫人红颜薄命,在最好的年华香消玉殒,而贵人只不过是染了风寒,喝些姜汤,再吃些汤药,也就好了,至于病中消瘦衰弱,也属正常,病好了以后,奴婢做一盘红枣阿胶糕,再用乌鸡炖枸杞,您吃几天,补血养颜最好了,重获圣宠,指日可待。”杏仁温然说道。 苏梅香的脸上总算有了暖意的笑,“如此说来,我确实比李夫人幸运的多,有你在身边,真好。” “入宫前,奴婢答应了太太,只要奴婢活着,一定照顾您周全。”杏仁一边往她脸上扑香粉,一边说着。 梳洗打扮之后,憔悴的容颜重现当初的美貌,杏仁满意的看着主子说道:“贵人这样真好看,病若西子。” “男子喜欢病美人,不过是喜欢娇弱如风中拂柳的仪态,若是真的患病容貌支离憔悴,只怕会加倍厌恶,离她远去。”苏梅香说着,眼中泛起一丝幽怨。 “在这宫中,不必讲什么真情,只要有帝王的宠爱,便能活的好。”杏仁提醒到。 苏梅香浅笑:“看样子,你果然比我年长几岁,一语便能说出事情的根本,倒是我太幼稚,一直奢望得到帝王的真爱,是我活的太认真,以至于独自痛苦,若是这样想,便也轻松多了。” “贵人能想明白就好。”说着,服侍着她穿上蝶戏水仙织锦服,外披一件弹花暗纹披风,脚上换了彩绸高墙履,便很好的显出身段。 早上胃口不好,也吃不下什么,只是勉强的吃了两块紫薯糕,喝了碗小米桂花粥,突然发现了异样:“杏仁,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你在我身边服侍着,如兰和似竹,还有小张子都不见了踪影,他们去哪儿了?” 杏仁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犹豫着,似乎有难言之隐,见她这样,苏梅香更加着急:“你快说呀,犹犹豫豫的做什么?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哦,贵人放心,他们好端端的,没出什么事。”杏仁赶忙说道。 苏梅香微微松了口气,又问:“既然没出什么事,为何不见人影?” “奴婢为了给您补养身体,用攒下的例银从尚食局换了只乌鸡还有一斤红枣,贵人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奴婢留在您身边,如兰在厨房熬阿胶,小张子看着炖汤的火,所以一直没来。”杏仁说着,只是不敢看主子的眼睛。 苏梅香几乎气的跳起来,大怒道:“我的吃食一直是尚食局供应,怎么轮到你们来动手亲自做了?还有,我是贵人,都是按照宫中位份来提供食物的,为何要你用例银去买?” “贵人初来宫中,还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那些太监,还有女官,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主,前些日子您颇得圣宠,这些人参、阿胶还有灵芝都是捡好的往咱们梦远阁送,如今您病了这些日子,皇上没来,也不管不问,那些小人便以为您失宠了,一个个的落井下石,恨不得让咱们饿死,别说这些上好的补品,就是那些普通的粟米,去领的时候都要遭一番白眼。”杏仁说着,替主子觉得委屈。 没想到苏梅香却稳稳地坐下来,说道:“我说呢,这都开春了,做新衣的衣料还没送来,司宝司新做的首饰也迟迟没有消息,连新年的贡品都少得可怜,那些人也太过分。” “贵人的病才刚刚好,千万别动气,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这宫里的人都这样,攀高踩低的不安分。”杏仁想起那些太监的风凉话,心中更是火冒三丈。 苏梅香看着她气的通红的脸,不怒反笑:“这怨不得别人,宫里历代都是如此,不能怪别人怠慢咱们,只能怪我没本事留住皇上,唉……我的日子尚且如此,周姐姐岂不是能加难过。” “贵人用不着惦记周常在,她怀有皇嗣,皇上也时常去探望,看着腹中的皇家血脉,想来那些女官太监们也不敢马虎。”收拾完了碗筷,便送去了厨房。 屋里只剩下苏梅香一人,她暗自决心,一定要重新得到皇帝的宠爱。 她来到桌前,轻轻打开香炉的盖子,随手拿几片香料放在炉中,微火烤着,渐渐散发出花香般的清甜,这样的香气,若是能留在自己身上,该有多好,想着便褪下外衣,对着香炉好一番熏烤。 很快便到了中午,如兰和似竹端着午膳进了屋,看到苏梅香在熏衣裳,便说:“贵人怎么把外衣脱了,当心着凉。” “是,如今我也要听你们的话了,这就穿上。”苏梅香半开玩笑的说着,随即穿上了外衣,刚穿上身,瞬间觉得自己置身花海,沁人心脾的香气环绕在四周,“一上午也不见你们,反倒有些不适应。” “奴婢们给贵人准备午膳,抽不开身,这汤小张子炖了整整三个时辰,乌鸡的肉都快化了,味道好香,连外头的野猫也闻着香跑到厨房,想着混口吃的,被奴婢打发走了。”如兰满脸轻快的笑意,说着便给主子盛汤。 苏梅香看着眼前的宫女,笑着说:“如今我倒是过得滋润,还能尝到你们的手艺,小日子真是红红火火。” 似竹在一侧说道:“贵人千万别这样说,之前您得宠,已经得罪了宫里许多人,眼下骤然失宠,那些个人恨不得将我们置于万劫不复,德妃身边的宫女竟然将年节发给咱们的贡品拿走了一半,说是您病着,用不着那些好东西。” “婉儿哪有那个胆子,敢私自领走妃嫔的供给。”苏梅香似乎不太相信。 “是真的,贵人,婉儿是宫女,的确不敢这样做,可德妃却对您有些敌意,您忘了,那日在皇后宫里,她故意挑唆说您身上穿的五彩祥云衫冲撞了皇后的五色金凤,弄得大家都在看笑话。”如兰想到当初,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语速也快了不少,简直如同利剑闪过一般的凌厉。 苏梅香看了她一眼,却平静的说道:“我当然知道是德妃的意思,她有心刁难我,虽说我与她无冤无仇,可只要在同一个后宫,便有了与生俱来的仇恨,前些日子我病了,皇上来过一次,便再也没来看我,估计现在已经忘了我这个人吧。”说着,便大口吃起饭来,因为只有调养好身子,才有力气在后宫活下去。 杏仁在寝殿收拾被褥,却能隐约听见外面的说话,一切忙完后,来到正殿说道:“两个丫头下去吧,我来服侍主子。” 如兰和似竹点点头,行了常礼也就退下了。 “皇上要管理整个国家,朝中之事千头万绪,后宫又有众多嫔妃,能让皇上记住的真是寥寥无几,既然皇上不记得了,那么贵人就要想办法让他记起来,而不是把自己关在宫里自怨自艾,整日唉声叹气的只能错失良机。”杏仁很认真的对苏梅香说道。 听了她的话,瞬间觉得被一盆冷水泼醒,“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要好好吃饭,将脸色养的白皙红润,才能有机会翻身。” 说完,将桌上的饭菜一口一口的吃掉,吃饱后,身上也有了力气,来到梳妆镜前,“这乌鸡枸杞汤果然有效果,喝下后脸色改善了不少,手脚也暖和了。” “奴婢看贵人也是姿容曼妙。” “再歇息一个时辰,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 接下来,她对着镜子,将妆容化的更加娇艳,从匣子中取出那枚梅花花钿,仔细的戴在眉心处,娇纤的身体配上美丽的脸庞,重得圣宠几乎很容易,一切处置妥当后,便在杏仁的陪同下去了湘妃竹园。 “贵人,为何来这里?”杏仁问道。 她看了眼苍翠的竹林,笑意道:“皇上批阅过奏疏,一定会路过这条道去甘露殿,所以我只能守株待兔了。” 一碧如洗的青天,如同静谧的湖面,深不见底,而眼前的翠竹却触手可得,苏梅香伸手折下一片竹叶,隐约觉得身后传来脚步声,杏仁知趣的退下后,苏梅香依旧欣赏竹叶的高洁之姿。 “既然喜欢为何要折下?” 确实是那熟悉的声音,苏梅香缓缓转过身,颔首低眉的轻然一笑:“若是不折下,错过了,就永远无法得到。” “是你?清秒,你不是病了吗?不在宫里好好养着,出来乱走什么?”皇帝关切中略带责备之意。 原来,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自己,不过十几日不见,一切都变得有些陌生,心中微微发痛,“皇上忘了,臣妾不过是染了风寒,养了十几日也就好了。” 皇帝的心同样微微一颤,原来已经过了十几日,“时间过的真快,一晃都过去了十几天,你今天怎么这么漂亮?朕都快认不出你了。” 她莞尔一笑:“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臣妾妆扮自己还不都是为了能早日见到皇上,如若不然,独自一人凄清的待在宫里,度日如年。” 皇帝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这是责怪朕,是怨朕没去看你吗?” “臣妾不敢,之前臣妾病中不能侍奉君王,皇上理当在后宫雨露均沾。”言语中竟有些醋意。 皇帝也闻到了酸味,笑着说:“清秒,你吃醋了。” 苏梅香却有些冷淡的转过身,拭去眼角的泪,“皇上的醋太多了,臣妾就是天天吃,也吃不完,倒不如不吃。” “别呀,朕就喜欢你吃醋的样子,娇俏可爱,是不是在这里等朕呢?”皇帝直截了当的问道。 “皇上行踪不定,若是真的能等到,那岂非后宫的女子都来这里了?臣妾只是来到湘妃竹园,听一听当初的琴音。”苏梅香看着往昔他弹琴的地方,如今早已落满灰尘。 “朕已经许久没再这里弹琴,你即便来了,也听不到。”皇帝轻轻一拽,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一个趔趄没站稳,便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即便皇上没再这里弹琴,臣妾心中有皇上的琴音,那曲《凤求凰》永远都记得,所以臣妾能听到。” “朕没有去后宫雨露均沾,只是这些年冷落了皇后,想着有些对不起她,补偿她,所以陪的时间长了些,你不要怪朕。”皇帝解释着。 然而这样的解释对于苏梅香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他去了皇后那里,或是去了别的嫔妃宫里,其实结果都一样,“臣妾不敢,只是害怕皇上忘了臣妾。” 皇帝轻轻搂住她,抚摸着她娇嫩舒润的脸庞,说道:“真傻,你是朕的心头肉,朕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那皇上说话可要算数,不许反悔。”苏梅香像一头小鹿,凑到皇帝的眼前。 “那当然,天子之言,一言九鼎。”皇帝轻轻的抚了一下她的下巴,深情的说道。 很快,苏梅香又再次伴君左右,挽着皇帝的手臂,有说有笑的去了凝霜居看望周半月。 第52章 醉心香 天气回暖,阳光灿烂,一路有佳人相伴,气氛也活跃起来,看着即将复苏的花草,心情也不错,皇帝说:“看着你和半月如同亲姐妹一般,亲如一家人,朕心大悦。” 苏梅香宛如一只温柔的小猫,似笑非笑的说道:“臣妾与周姐姐共同侍奉君王,本就是一家人。” 皇帝高兴之余又叹息:“唉……若是后宫女子都能像你们这样和睦,朕的后宫也就安宁了。” “嫔妃争风吃醋大多是因为在乎皇上的缘故,皇上该高兴才是。”苏梅香俏然一笑,声音如同春风掠过,滋润而清甜。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清秒,按照你这样说,朕确实应当高兴,本来朕打算去凝霜居看周常在的,没想到在湘妃竹园里遇到了你,有你跟着去也好,光是朕和半月在一起,总有些沉闷,她从不多说话。” “其实周姐姐也算是口齿伶俐,只是怕在皇上面前言多必失,所以才小心翼翼,她自从入宫以来,在宫宴上被韩答应羞辱,后来又被皇贵妃推到在地,险些滑胎,这还不算,更可怕的是在除夕夜里,差点被永宁宫的冰锥砸到,若不是香合以命相救,只怕现在……”苏梅香故意将皇贵妃与韩答应对周半月的陷害接连对皇帝说出,以加深他对永宁宫的恨意。 皇帝一挥手,说道:“别再说了,就算再聪颖伶俐的人,几次三番的遭人陷害,只怕也会抑郁的沉默不语,朕不知不知道这些事,只是朕确有难言的苦衷,不得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臣妾自然知道皇上是有苦衷的,周姐姐也理解皇上,所以臣妾和周姐姐都很害怕,若是哪天遭祸横死,皇上又有不得已的苦衷,岂非枉死做冤魂孤鬼。”苏梅香淡淡的说着,却也是在提醒皇帝,不可一味的退让。 皇帝细细想来,她说的也对,当初的李贵人是多么温婉美丽,可惜不出一年的光景,就被皇贵妃迫害致死,若不是自己一味的软弱妥协,岂会酿成这样的惨剧。 想到这里,他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你和半月死于非命。”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很是稳重,听着让人很安心。 苏梅香看了他一眼,温然道:“臣妾相信皇上。” 说着快到凝霜居了,苏梅香玩笑着说道:“皇上忙完政事,便着急去看周姐姐,却十几日没来臣妾宫里,真是偏心。” “朕与你皆是长情,又何必在乎朝暮之间,半月有孕又受了惊吓,朕若是不常去探望,只怕她心情郁结,伤了胎儿。”皇帝笑着解释。 “如此说来,倒是臣妾妒悍不逊。”她轻轻松开皇帝的手,微微扭过脸去。 “清秒生气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朕喜欢。”皇帝用力的将她一揽,她轻盈的身子便如落叶般旋转过来,身上淡淡的花香闻着令人醉心。 皇帝的心一下子在芬芳中迷失的不知去向,“用的是什么香料?” “臣妾觉得宫中的香料太过名贵,所以自己用去年收集的鲜花制香,皇上喜欢吗?”苏梅香故意贴近皇帝身边,让他清晰的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 皇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宫中有那么多名贵的香料,却没有这种香气清新好闻,“喜欢,以后你就用这个,叫什么名字?” “臣妾手艺粗陋不堪,用了几种鲜花做的香,哪里有什么名字?”见他喜欢,她也就自谦的说着。 “既然还没有命名,依朕看,这香气清幽,令人醉心,不如就叫醉心香吧。”神色间风流倜傥,温润如玉,看得苏梅香心中的爱意如同涨潮的河水,涌进了身上每一处角落,无法自拔。 眼前凝霜居的牌匾将她带回了现实,这已经到了周半月的居所,还是应该和皇帝保持距离的,她便往旁边走了几步,进了凝霜居的门。 周半月正坐在窗前缝着小衣裳,只期盼着孩子一出生就能穿上,听见皇帝来了,欣喜的放下手中的针线,拖着笨重的身子来到正殿,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给媛贵人请安。” 皇帝赶紧上前搀扶,“身子不方便就不要拘礼了,快坐下。”说着扶着周半月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 “妹妹病了十几日,没来看姐姐,姐姐倒和我请安了,可见生分了不少。”苏梅香玩笑的说着,盈盈给皇帝和苏梅香都上了茶,茶香夹杂着水汽,充斥着整个屋子。 “皇上在此,自然不敢忘记规矩,该请安还是要请安的。”周半月彬彬有礼的说着,神色从容而雅淡。 皇帝和苏梅香的眼神几乎同时注视到一旁的小衣裳,“周姐姐在宫里闲着无事,做了这么多小衣裳,这倒是生了尚衣局的事,便宜了她们。” “尚衣局做的衣裳再好,哪里有娘亲自己做的贴心呢?况且我在宫里待着,皇上又不准许我出宫走动,好在有你教我针线活,如若不然,岂非常日无聊。”周半月看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心中满是做母亲的喜悦。 皇帝拿起小衣裳,看了看说道:“做的确实不错,比尚衣局做的好,这孩子有福气,还没出生就有母亲的疼爱,只是这布料的颜色,有些深了。” 周半月没开口说话,只是误以为皇帝觉得自己不会选布料,尴尬的窘在那里,苏梅香赶紧打圆场:“周姐姐一定是不知道腹中孩子是男是女,所以挑了些中性的颜色,无论出生后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能穿这些提前做好的小衣裳。” “还是清秒了解我。”周半月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眼神。 “还是你们姐妹同心,都知道彼此的心思,你瞧,半月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你可要努力,也给朕生个皇子或者公主。”皇帝对苏梅香说道。 看着周半月隆起的肚子,说道:“我哪里有周姐姐这样的好福气,再说这母亲和孩子的缘分是上天决定的,哪里是臣妾努力就能得来的呢?” 周半月的肚子显得更加大些,皇帝也觉得不合常理,可彤史的记档上日期确实对的,却还是问道:“半月的肚子看上去更大些。” 周半月自己也觉得奇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理由,便说道:“臣妾整日在宫中养胎,又没有别的事物让臣妾操劳,尚食局又将各种好吃的往宫里送,这吃着不运动,长胖了也有可能。” 皇帝却有了一丝担忧,只听说妇人孕中吃得过好,胎儿长得过大,生产之时便凶险重重,难产母子俱亡也时常发生。 “朕不让你出门,是怕你再出什么意外,你也可以在自己宫里的后院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另外再少吃些。”皇帝叮嘱道。 周半月觉得自己孕中的样子变得难看,脸色不好,身上好像长了不少肉,全然没了往日的灵秀,“臣妾谨遵皇上教诲,只是这胃口出奇的好,以往吃一点就饱了,自从有孕,吃的是以前的两三倍多,若是不吃就觉得饿。” 苏梅香也随着她的话说道:“腹中的孩子需要营养,若是不吃饱了,大人受折磨不说,孩子若是没了养分,出生后就病弱不堪,很难养大的,依臣妾看,皇上还是不要让周姐姐少吃吧。” 觉得苏梅香说的也有道理,若是为了生产时的顺利而刻意节食,孩子必然体弱多病,“那就听清秒的,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是,皇上。”周半月笑着回答。 箫勤匆忙走来:“奴才参见皇上,外国使节已经到了京城的驿馆,要求见皇上。” “让他们去宣室殿,朕在那里接见他们。”皇帝挥挥手,示意箫勤。 “是。” 周半月站起身说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就不留皇上了。” “嗯,朕改日来看你。”说着转身快步出了凝霜居,苏梅香和周半月见皇帝走了,瞬间也就放松了许多,去了后面的寝殿。 “皇上每次都是这样,到我这里来略坐坐就走了,只要我不主动说话,他也就不开口,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周半月说话间满是心酸。 苏梅香却一点也不奇怪,冷笑着说道:“皇上能来看你,已然是不错了,我病了半个月,他除了第一天看看了我,之后再也没踏足梦远阁,就像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真的?皇上那样宠爱你,竟会十几天不来看你?”周半月很是惊讶。 窗外又刮起了风,还未变绿的枝头却承受不住寒风的洗礼,脆弱的折断了,“我骗你做什么?千真万确,他虽是皇上,可也有人的感情,在皇上面前守规矩是好事,可也不要太拘谨。” “说的也是,皇上的感情,就像窗外的风,有一阵没一阵的,想伸手抓都抓不住。”说着又拿起还未缝好的小衣裳,一针一线的绣着花。 “既然抓不住,那就在有的时候尽情享受,省得以后遗憾。”苏梅香平静的说道。 “说得对,听你的。” 第53章 生辰中的意外发现 严寒的冬风终究被暖意融融的春意所替代,后宫巍峨的亭台楼阁在随风飘洒的烟雨中渐渐淡去了富丽的色彩,新抽出的绿柳倒映在太液池青色的湖水中,裹挟着一抹难以忘却的柔情。 春风轻轻的来到后宫的每一个角落,带着星星点点的雨丝,刮在人脸上微凉而清爽,苏梅香坐在窗前,看着雨滴打在窗台上溅起的美丽水花,愉悦道:“都说春雨如酥,连看着心里都舒服,不像平常的雨,只给人添烦闷。” 杏仁正在床前收拾浣衣局送来的衣裳,抬头看看窗外的景致,“都是一样的雨,唯一不同的是人的心境,柔风细雨还是凄风苦雨,不在自然变化,而在人的心里。” “你说的也是,一晃又过了两个月,皇上隔三差五的召见,我心里也高兴,当然看什么景致都好看,拖欠咱们的衣料,尚衣局亲自送了过来,那些在我病中以为我失宠的,也都躲我八丈远的人,现在看到我都一个个的陪着笑脸,生怕我发落她们,你说,这后宫里的荣与辱,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也如溅起的水花,转瞬落下而恢复平静。 杏仁将叠好的衣裳放进衣柜里,“贵人不必多思多虑,后宫里的生活,永远是这样,要不然这么多嫔妃娘娘都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算了,不想这些了,你别把衣裳放在最里面,要穿的时候拿的费劲。”苏梅香说着便关起了窗户。 “这些冬衣怕是穿不上身了,几场春雨一下,天气渐热,都穿单薄的宫装,这样的棉衣只怕要等到来年冬天再穿。”杏仁还是将棉衣放在最里面的角落。 如兰和似竹手上拿着采摘的玉兰花进了屋,苏梅香也有了兴趣,走到她们身边说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似竹找来青瓷花瓶,将花摆的很是漂亮,笑意莹然道:“回贵人的话,奴婢和如兰去了太液池边上的花园里,摘了几只玉兰,您看上面还挂着雨珠呢,多漂亮。” “三月玉兰白如雪,确实好看,只是咱们宫里的花草陈设有女官送来,何必亲自去采摘呢?瞧你们的衣袖都淋湿了。”苏梅香拿起剪刀,剪去多余的枝叶。 衣袖沾了雨水,湿冷的黏在身上,如兰不禁打了个寒颤,“贵人有所不知,这宫里送来的花草都是人工培植的,再漂亮也没了自然的灵气,哪里有这生长在天地间的玉兰好看?” “好了,我也喜欢这花儿,放我寝宫的几案上吧,你们快去换身干净衣裳,这沾湿的衣衫不能总穿着。”苏梅香对两个小宫女说道。 “是,奴婢告退。” 如兰和似竹退下后,苏梅香轻轻抚摸着玉兰雪白俏嫩的花瓣,轻轻说道:“我倒是羡慕似竹她们,整天无忧无虑的。” “贵人,您贵为皇上的嫔妃,不可乱说话,让人抓了把柄就不好了,如兰和似竹年纪小,您也没多少活让她们做,整天就知道玩,再过两年,人长大了,烦恼也就跟着来了。”杏仁淡淡的说着。 是啊,自己如同她们一般大的时候,也是无忧无虑的,这人长大了,总是会有烦恼。 天色放晴,推开窗户的刹那,只觉得天地间一尘不染,风轻云淡,“雨停了,只是可惜了院子里的紫薇花,还没来及开放,就被雨水冲落了好多。” “贵人不必伤感,花落了还会再开。”杏仁随口说道。 这句话虽然是无心说出口的,但在苏梅香的心里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花落了还会再开,所以不必伤感,这后宫里的女人老了还会有选妃,年轻的女子一波接着一波的送进来,永远都是那些最好看的,原来自己只是其中的一个,想着想着便没了赏花的兴致。 见她脸色逐渐冷下来,杏仁关切道:“贵人,您怎么了?” 她摇摇头,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没怎么,只是觉得我也如同这些盛开的花儿一般,落了以后还会有新的来,没人会在意。” “别说了,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杏仁熄灭了香炉里的香片,倒去了香灰。 谁知箫勤走来,苏梅香略有些吃惊,脸上也浮现出开心的笑意,“箫公公怎么来了?” 箫勤平时不怎么笑的,今日却满脸温和可亲的笑容,看得苏梅香有些不适应,他打了个千说道:“给媛贵人请安。” “快快请起。” “皇上差遣奴才过来,是要请您去一趟月到风静亭。”箫勤嘿嘿一笑,只等着她回话。 苏梅香若有所思,“这月到风静亭我是知道的,悬在太液池上的凉亭,通体汉白玉打造,只听说晚上赏月时,天上一月,水中一月,心中又有一月,很有诗情画意,若是白天去,岂非没什么意思?” “贵人此言差矣,月到风静亭的确是赏月的好地方,可白天也是风景如画,各有千秋,贵人何不前去一赏?况且皇上在那里等着您呢。”箫勤劝道。 既然是皇帝在等候,岂有不去的道理,苏梅香说:“容我更衣梳妆,便和公公前去。” “好。”箫勤退到院子里等候,如兰和似竹上前井然有序的替主子更衣,换上了青水芙蓉紫烟衫,身下穿上无穷碧百褶裙,满头的青丝在杏仁的巧手下梳成了江南地区特有的青山乌云髻,随意的戴着一只色泽纯净的翡翠簪,脸上轻轻的拍了拍粉,如兰说道:“贵人这样一打扮,真是清丽脱俗,就像江南水乡中走出的美丽女子,比宫里的打扮好看多了。” “皇上召见,我也只能用心打扮,要想让皇上记住,就要脱颖而出。”说着拿起乌云黛,画出了弯弯的愁月眉。 “贵人穿的别致,妆也要画浓一点,这样太淡了。”似竹提醒道。 苏梅香摇摇头:“不用,今日在水上的凉亭中见皇上,我若是浓妆艳抹,未免太媚俗,这样清清爽爽的多好。” 说完,便起身往屋外走去,等候了一会儿的箫勤有些不耐烦,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但见到苏梅香的一瞬间,便看得舍不得眨眼,“哎呀,媛贵人,难怪皇上一日不见你,心里就直痒痒,坐立不安的,您真是太漂亮了,奴才在后宫当差多年,可以说见到的美人无数,可和您相比,真是庸脂俗粉,今日您可是艳冠群芳了。” “公公谬赞,我哪里能和宫里的娘娘们相比,是皇上不嫌弃我罢了。”苏梅香自谦道,随后上了肩舆,往太液池去了。 箫勤随行在一侧,苏梅香有些拘谨,毕竟这个皇帝的贴身太监,所有人都不敢得罪,她仔细的看了看箫勤,猛然觉得那么似曾相识,这眼睛,这鼻子,都好熟悉,真是怪了,可自己入宫前从未见过他,为何会觉得这么熟悉? “贵人为何这样看着奴才?”箫勤直言问道。 “哦,也不知怎么了,我只是觉得公公长相俊朗,想多看两眼。”苏梅香说罢笑的合不拢嘴。 箫勤有些尴尬,但听到赞美还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贵人真会开玩笑,其实奴才长得并不算俊朗,奴才还有个弟弟,长得比奴才还好。” “是吗?箫公公还有弟弟?那为何不举荐给皇上,也好谋个一官半职的,您在内功也能有个照应。”苏梅香想着朝中和后宫的利害关系,自然而然的说道。 箫勤的脸色渐渐冷淡下来,像是冬天的一股霜雪来临,竟显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悲伤,“贵人有所不知,奴才的弟弟在早年间失散了,如今也没找回。” 亲人失散,自然是人间悲剧,苏梅香不知该如何安慰,“公公如今做了皇上的贴身太监,何不求皇上一个恩典,倾全国之力寻找呢?” “贵人抬举,说到底我也就是一个奴才,哪里能动用倾国之力呢?而去当初奴才家里遭难,一路逃难进京城的,奴才的胞弟瘦弱,失散之时身患重病,怕是已经……”说着,眼眶竟然湿润了。 听着他的诉说,苏梅香很是同情,“箫公公当差勤谨恭敬,都说吉人自有天相,但愿公公的胞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借贵人吉言,但愿吧,奴才贱名一个‘勤’字,家母希望奴才做一个勤快的人,奴才的胞弟叫箫宁,希望他一辈子宁静安稳,唉……真是造化弄人。”箫勤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平静的一句话,对于苏梅香而言正如晴天霹雳,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裂开一般,身上的冷汗直冒,沾湿了贴身穿的小衣,是啊,难怪箫勤的眼睛和鼻子看着这样熟悉,箫宁,那个在富察府当差的小杂役,和富察清秒私情出逃的少年,竟是箫勤的亲弟弟,若是箫勤找到了自己的弟弟,那自己冒充富察清秒选妃进宫的事岂非暴露,想到这里,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抹漆黑,仿佛自己跌进冰窟窿一般,冻的浑身瑟瑟发抖。 箫勤见她本来白皙水润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倒在肩舆的一侧瑟瑟发抖,便上前问道:“贵人,您怎么了?” “我……我觉得……好冷。” 她已经惊惧的说不出话来,箫勤赶忙命轿夫取来热水,喂她喝下,喝了热水,身上暖和起来,略微的镇定了会儿,她撑着坐了起来,说道:“可能是前些日子伤寒未愈,这吹了冷风又发了起来。” “哎呦,媛贵人,您可吓死奴才了,您说这要是出点什么问题,奴才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啊。”箫勤说着,拿回了热水杯。 “多谢公公照拂,我真的没事了,快些去吧,别叫皇上等急了。”苏梅香惊魂未定,却还是敷衍着说道。 肩舆一路往前,眼看着到了太液池,春景美如画,幽静的湖面上暖风阵阵,倒映着青天白云,远处的一团水雾笼罩着月到风静亭,看着如同人间仙境,下了肩舆,坐上去水上的小船,然而苏梅香已然没有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思,她此刻想着,但愿富察清秒和箫宁永远别回来,走的越远越好。 箫勤似乎看出了苏梅香的紧张和担忧,便问道:“贵人为何如此害怕?” 这句话想针尖一样锋利,刺痛了她敏感而紧绷的神经,“哦,公公莫要笑话,我不识水性,所以怕水。” “贵人不必害怕,这小船稳当着呢。”箫勤笑着说。 “嗯,公公如此说,我便安心多了。”苏梅香僵硬的笑了笑,以此回应。 渐渐的,小船离月到风静亭越来越近,近的几乎伸手可触碰,只见通体雪白的亭子被鲜花簇拥着,装点的精致典雅,箫勤扶着苏梅香下了船,走上了台阶,只见皇帝身着常服站在亭子中央,没了皇帝的威严,像是一个英俊的富家公子,苏梅香款款走来,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 “快快请起,清秒,这里布置的还满意吗?”皇帝拉着她的手,满面春风的说道。 “清净而美妙,如同蓬莱仙境,让臣妾乐而忘忧。”尽管她这样说,可真正的忧愁是永远不会随着环境的美丽而消散的。 “你喜欢就好,清秒,这是特意为你的生辰准备的。”皇帝的眼中闪过浓浓的爱意。 什么?生辰?自己分明是冬天生的,怎会在春天过生辰呢?后来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富察清秒,她是三月底生的,难怪皇上现在给自己庆祝生辰。 “皇上有心了,臣妾感恩不尽。”皇帝如此重视她的生辰,这让她很感动,暂时冲淡了心头的惆怅。 皇帝伸手拔下她发髻上的碧玉簪,一头黑亮如漆的秀发如同瀑布一样,瞬间散开,倾泻而下,“真美。” 浓密的黑发遮住了一侧的脸颊,更加显得娇小可人,“皇上是喜欢臣妾的美貌吗?” “不,朕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非容貌,后宫佳丽三千,朕就要你一个。”说着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后说道:“这是朕给你的生辰礼物。” 苏梅香接过仔细一看,确实是个精致的物件,手掌大的小房子,通体纯金打造,虽然小,飞檐殿顶,雕梁画栋,却一应俱全,里面住着一只琉璃做成的凤凰,凤凰腹部是空心的,可以倒上灯油,“好一个精致的小油灯。” “你就是这只小凤凰。” “可惜臣妾无福住在金屋子里。” “朕一定尽自己可能给你一切。”皇帝信誓旦旦的说道。 苏梅香顾盼间微笑道:“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皇上平平安安,一世逍遥。” “好,朕答应你,好好的活着,做一个有作为的帝王,不过你也要答应朕,永远陪着朕的身边。”皇帝搂着她,苏梅香靠在皇帝的怀里,眼泪悄然滚落,滴在他的衣服上,若是自己的身份被揭穿,那就是欺君之罪,哪里还能陪在他身边呢? 泪水终究有干的时候,她缓缓的坐起来,远离了他,“无论臣妾是生是死,心都在皇上身边。” “清秒,今天你怎么这么奇怪啊?往常你都活泼爱笑,今天怎么感觉这么沉痛?”皇帝不解的问道。 “因为臣妾太爱皇上了,害怕哪天不能与您相守终身,所以心里难过。”说着,又是两行清泪而下。 “朕是一国之君,自然能保护得了你,不必害怕。”皇帝安慰道。 她紧紧握着那只小油灯,这只住在金屋子里的凤凰,真的幸福吗?汉代的陈阿娇,还不是被汉武帝金屋藏娇,可结果又如何呢?自从武帝喜欢上卫子夫,陈阿娇便被废去皇后的尊位,贬居长门,最终孤苦凄惨死去。 可在皇帝面前,不能对君恩有半点猜疑,她便强颜欢笑道:“有皇上在,臣妾不怕。” 第54章 册封 带着水汽的香雾沾湿了她耳边的云鬓,乱如风中柳丝,皇帝温柔的轻抚着她披散的秀发,含情脉脉道:“朕打算封你为嫔。” 苏梅香慌张未定的心还没平复,却又被皇帝所振动,“皇上厚爱,臣妾愧不敢受,望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问:“这后宫的嫔妃,位份升迁时都欣喜的给朕磕头谢恩,为何你却不肯?” 苏梅香缓缓站起身,纤弱的身子如同初春新长出的嫩草,在风中摇曳着,让皇帝怦然心动,她却恭敬的行了跪拜礼:“臣妾谢皇上恩典,皇上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臣妾进宫时日尚浅,后宫中资历深的姐妹们都没有升位份,皇上单单升臣妾为嫔位,只怕六宫抱怨。” “别人是别人,为何在意别人的言论?朕只喜欢你。”皇帝握着她的手说道。 苏梅香伏在他的膝上,说道:“虽说臣妾不在乎旁人的言论,只是这宫里从来都是人言可畏,臣妾不希望成为后宫争斗漩涡中的牺牲品,只希望永远这样陪在皇上身边。” 水上湖风阵阵袭来,吹起她披散的长发,朱唇轻启,皓齿如月,明丽的星眸隐约含着秋水薄雾,眉宇间微露羞怯,皇帝看了,顿生怜爱之意,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脸上,苏梅香微然闭目,呼吸间尽是他的味道。 突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恶心,“哇”的一声,之前吃下的食物混合着酸水一并吐了出来,溅的皇帝满身都是,皇帝顾不得别的,只是赶忙上前扶住浑身酸软的苏梅香。 “清秒,之前好好的,怎么突然……”皇帝扶着她慢慢坐下。 嘴里的酸味让她更加恶心,想吐却也吐不出来,瘫软的趴在亭子的石柱上,“也不知怎么了,觉得心慌想吐,臣妾在皇上面前失仪,望皇上恕罪。”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说这样没意思的话,你好好歇着,朕让太监去传御医来诊治。”说着跑到亭外的台阶上,喊箫勤传太医。 很快,箫勤带着太医乘坐小船来到太液湖上的悬亭,刚打算行礼,皇帝却一挥手道:“别多礼,快快诊治。” 太医拱手作揖道:“是。” 来到苏梅香面前,拿出脉枕轻轻的放在她的腕下,又覆上一张薄如蝉翼的丝帕,诊脉片刻后,太医满面欣喜的来到皇帝面前,跪拜叩首道:“微臣给皇上道喜,媛贵人是喜脉。” 满面愁容的皇帝瞬间高兴的大笑起来,笑得有些放肆,全然不顾帝王的尊容,“清秒,你知道吗?你有喜了。” 苏梅香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喜是悲,木然的坐在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轻轻的抚摸着平坦的腹部,“真的吗?” 太医说:“千真万确,只是贵人脉率急促,显然是受了惊吓所致,对胎儿很不利,要好生调养。” 皇帝问道:“惊吓?什么惊吓?” 苏梅香赶紧说道:“臣妾不识水性,所以乘坐小船时看到湖面水波起伏,而心生惧怕。” 皇帝握住她的双手说道:“回去的时候,朕陪你,不必害怕。” “是,臣妾谢皇上。” 太医留下了安胎药的方子,然后被小船送回了岸上,往太医院取药了。 月到风静亭上簇拥着的鲜花,开的更加繁茂,阵阵芳香让人心情愉悦,这湖水上的一切精致都是那么合人心意,苏梅香脸上也有了笑意,只要有了孩子,也算是有了保障,皇帝走到她身边,说道:“之前你说,你资历尚浅,不敢领受朕的册封,如今腹中有了朕的血脉,朕可以册封你了吧。” 苏梅香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喜悦,眼笑眉飞的点了点头,皇帝对箫勤说:“拟旨,富察氏清秒,温婉淑德,勤勉柔顺,性情温良,故而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媛嫔,钦此。” 苏梅香行跪拜礼:“臣妾领旨谢恩。” 皇帝拉起她说道:“快起来,这太液池上风大,凉气重,朕陪你回宫吧。” 说着便和她上了小船,看着涛涛的湖水,苏梅香想着这宫里的命运起伏,皇帝问道:“清秒,还怕水吗?” “有皇上在,臣妾不怕。”苏梅香满面春风道。 下了小船,坐上了柔软了辇轿,一路护送回梦远阁,皇帝和苏梅香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杏仁和如兰上了茶,便退出屋外。 立政殿里依旧冷清,皇后看着窗外花草繁茂,略显得有些寂寥:“又是春天了。” 软冰呈上了银耳莲子粥,说道:“娘娘别看了,趁热吃吧。” “皇上自从离开了立政殿,就再也没来过。”看着碗里冒出的热气,瞬间心凉了半截。 软冰叹息道:“皇上在新年里陪了您十多天,娘娘知足吧,知足常乐啊。” “是啊,本宫都是皇后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这些日子都是谁服侍皇上?”皇后吃了一口,问道。 “启禀娘娘,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去看了周常在,还召幸了一次陈答应,其余的时间都和媛嫔在一起。”软冰的表情有些微妙。 皇后放下勺子,问道:“媛嫔?哪个媛嫔?” “哦,就是之前的媛贵人,今日是她的生辰,皇上特意在太液湖上的月到风静亭给她庆祝生辰,后来身子不适,宣了御医一瞧,发现是喜脉,皇上便下旨晋封为嫔位,已经晓谕六宫。”软冰说道。 皇后虽然心里不快,可脸上还是笑着说道:“我朝皇嗣繁茂,是天下兴盛的好意头,周常在有孕,虽说磕磕盼盼的,总算是保下来了,再过几月就能生产了,如今媛嫔也有了孩子,你去库房里挑些好的东西,当做本宫的贺礼送去给她们。” 软冰脸色越来越难看,“娘娘,您怎么心宽成这样啊?皇嗣多的确是国家兴旺,可未来的太子,将来的皇上,只有一个人能做,皇子多焉知不知坏事?” “本宫也知道你的担忧,可是只要我的孩子,是皇子中最优秀的,就没什么可怕的,他们都不是皓晨的对手,你放眼看看这宫里,公主倒是有好几个,莲贵人生了两个女儿,德妃也是一个公主,本宫也有一个公主,就是这皇子就两个,除了皓晨,荣妃生的皓祥就是一个傻子,这辈子也就做一个吃皇粮的傻王爷。”皇后颇为自信。 “娘娘说的是。”软冰附和道。 软冰拿着一尊碧玉送子观音和一只玉叶金蝉簪送去了梦远阁,“奴婢参见皇上,给媛嫔娘娘请安,这是皇后娘娘送给您的贺礼,一来庆祝您过生辰,二来庆祝您有孕之喜。” “皇后娘娘客气,臣妾这就去立政殿谢恩。”苏梅香行了常礼说道。 软冰见皇帝在,自然是百般客气:“娘娘不必多礼,皇后娘娘体恤您有孕辛苦,说不必前去谢恩了,臣妾还要去凝霜居,皇后娘娘说好事成双,宫中有两位妃嫔有孕,是天大的喜事,也有贺礼给周常在。” 皇帝笑着说:“你快些去吧,皇后宽怀大度,明天中午朕去立政殿用午膳,你叫皇后先准备着。” “是,奴婢先行告退。”说着便退下了。 苏梅香打开妆锻盒,说道:“皇后娘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这送子观音放在屋里很漂亮,还有这玉叶金蝉栩栩如生,皇后有心了。” “你和周常在有孕,朕和皇后都高兴,自然不会吝啬这点东西,清秒的头发黑亮如墨,司宝司刚刚做好了一对赤金镶宝石的玉兔捣药簪,还有一支花好月圆雪玉钗,都赏给你了,下月初六是好日子,行册封礼。”皇帝边想边说。 “臣妾谢过皇上。”苏梅香按照礼仪谢恩。 软冰来到凝霜居,周半月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软冰,你服侍皇后娘娘,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奴婢是奉皇后之命,前来送贺礼的。”说着拿出一匹宋锦,还有一对墨玉蝴蝶追花的耳环。 周半月欣喜道:“臣妾谢过皇后娘娘,只是我现在不能出去,皇上下旨的,如何前去谢恩呢?”说着又有些担忧。 “小主别担心,皇后娘娘说不必前去谢恩。”软冰说道。 这不年不节的,皇后却突然送礼,心里不免觉得奇怪,“软冰,皇后为何送礼前来,这并没有过节,也没什么……” 软冰打断道:“媛嫔,哦,就是你的好姐妹媛贵人,如今晋封为嫔,太医诊治过了,她也有了身孕,皇上高兴的不得了,皇后娘娘说送贺礼给她,也要给您带一份,毕竟您也有孕。” 周半月脸色冷了下来,说道:“我倒是沾了她的光。” 软冰见她有不快之色,便说:“奴婢先告退了。”说着便离开了凝霜居。 盈盈赶紧走来,“常在,您不能不高兴啊,这媛贵人,哦不,媛嫔娘娘对您颇为不错。” 周半月轻松一笑:“我哪有不高兴,软冰此次前来与其说是送礼的,不如说是挑拨离间的,我自然要装装样子,皇上是宠爱清秒多一些,可对我也算是厚待,我哪里会不高兴呢?再说,即便皇上不宠爱清秒,也会宠爱别人,清秒得宠,我也能跟着享福,最起码,她不会害我。” “您能这样想,奴婢就安心了。”盈盈笑着说。 “好了,你去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周半月吩咐道。 “是。” 第55章 深宫血痕 转眼便是四月初六,按照规矩行了册封礼,一整天的繁文缛节,待到傍晚终于回到自己的寝宫,苏梅香早已累的瘫坐在软榻上,“没想到册封礼这么麻烦,规矩多的让人头疼。” 看着铜镜里的美丽影像,九仙回銮髻如同高耸入云的山巅,杏仁知道主子累了,便说:“娘娘累了,奴婢服侍您。”说着上前将她头上繁华沉重的簪钗步摇一一取下,“难怪娘娘总说累,这六只赤金如意祥云发簪和一对千叶攒花步摇分量就不轻,更何况这假发髻也是实实在在的,宝石珠花拿手上也沉得慌,脖子怎么承受的了?” “还说呢,给太后和皇后行三拜九叩之礼时,只觉得脖子一阵酸痛,可还是按照规矩礼仪,要行走端庄,唉……总算是折腾完了。”苏梅香散开发髻,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而下,瞬间觉得无比轻松自在。 如兰打来清水,兑进了热水,服侍着洗去脸上的浓妆,似竹端来茶杯,伺候着漱口,一切完毕后,杏仁说道:“娘娘快休息吧。” 苏梅香点点头,宫女们都退下后,寝殿里的烛光显得格外温暖,尤其是那只金屋凤凰小灯,点起来真是奢华而漂亮,她走到桌前,看着通体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小凤凰,心里想着:这只住在金屋子里的凤凰,真的快乐吗? 渐渐的低下头,抚摸着腹部,刹那间有种奇妙的感觉,当真有个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吗?那该有多小,然后自言自语道:“孩子,虽说这后宫里数不尽的繁华富丽,可娘亲没有金屋子给你住,只能尽量保全你,让你平安长大。” 之前羡慕周半月有了孩子,如今自己也有孕在身,一阵夜风吹来了掩着的窗户,一袭清香淡淡徐来,院子里的花儿盛开,在夜晚还是这样香飘四溢,她来到窗前,看着遥远的夜空静谧而安稳,今天的月色格外的好,却无人欣赏,不过仔细想想,这宫里的人,不过都是为了明日的君恩斗得你死我活,还有谁有兴致去欣赏月色,想到这里,轻轻的合上窗户。 侧卧在床上,幻想着孩子的模样,是像自己多一些,还是像皇上多一些,若是公主,那便像自己,容颜清秀,要是皇子,就像皇上,指点江山,心中情不自禁的有些兴奋,越发没了睡意,坐起来披上一件厚衣裳,推开门去院中赏月。 本想对月弹筝,后来看看厢房里漆黑一片,想来杏仁她们已然入睡,只能作罢,独坐秋千,宁静的夜,风清朗月,明静如水般流泻着清光柔和,无穷的娴静优雅,香风微动,树影斑驳,只听院墙外一声凄厉的惨叫,苏梅香惊慌的站起来,赶忙跑到院子门前,透过缝隙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闪过,后面跟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太监,追过去将其逼到墙角,就是一顿猛打,很快,那名可怜的宫女不再哭喊,没了声音,只是太监们依旧你一棍我一棍的打着。 苏梅香打开门呵斥道:“你们还不快住手,这么多人打一个宫女,是无法无天了吗?” 谁知那些太监根本不予理会,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媛嫔娘娘,奴才恭喜您荣升嫔位,今日册封礼毕,已然累了一整天,深夜不好好歇着,怎么反倒出来了?” 一转身,发现是箫勤站在身后,黑夜中的他显得那么面色可怖,“箫公公,您怎么在这儿,他们肆意虐打宫女,您可要管管。” 箫勤拉着苏梅香的衣袖进了梦远阁的院门,“奴才多句嘴,这件事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亲自差遣人办的,娘娘还是别管为妙。” 听了他的话,有些发懵,“什么?皇上的旨意?皇上怎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宫女实施暴行?” 箫勤看着太监们将已经没了气息,浑身是血的宫女拖走,长长的一声叹息:“唉……也是作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还望公公明示。” “这可不是普通的宫女,她是先帝选进宫的秀女,只是名分未定,还未得到宠幸,先帝就驾崩了,这先帝的妃嫔,有皇子公主的,就跟着自己孩子去宫外生活,没有子嗣的,就去寺庙做姑子,唯独这名分未定,又没有被临幸的,已经选进宫,出不去,也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能做个宫女。”箫勤望着地上拖拽的血痕说道。 空气中弥散着的血腥味,令苏梅香阵阵作呕,箫勤扶着她说道:“娘娘没事吧。” “本宫没事,只是如此说来,这女子的命运已经够坎坷的了,为何连条生路都不留给她?”苏梅香问道。 “皇上其实可是挺可怜她的,特意下令让尚衣局和尚食局给她提供好吃好穿的,本来也是养尊处优,可谁承想她竟然和侍卫有了私情,并且被抓了个现行,皇上这才下令在深夜将其秘密处死,她反应快,逃脱了,这才上前追打,也是可怜,被活活打死。”箫勤说着有几分怜悯之心。 地上斑斑血迹,在月色下反射着阵阵凄楚的猩红色光芒,令人不忍直视,苏梅香说:“虽说她有违宫规,伤及了皇家的体面,可到底是个可怜人,活着受了许多罪,死了要是还曝尸荒野,那就太惨了,公公还是将其埋葬吧。”说着递给了箫勤一锭银子。 箫勤接过后,点点头:“娘娘还真是个善心人,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这么好,奴才一定让人将其好好下葬,只是这件事皇上已经下旨,密不外传,娘娘可别往外说,您大概也明白杀人灭口的意思。” “多谢公公提醒,本宫一定守口如瓶。”苏梅香倒吸了口凉气,稳稳的说着。 阵阵带着春寒的凉风袭来,让苏梅香打了个寒颤,“夜里凉,媛嫔娘娘请回吧,您有孕在身,不宜睡得太晚。” “是,本宫这就回去安寝,公公也请回吧。”苏梅香说完,转身回了梦远阁,箫勤也就退下了。 苏梅香进屋后将门紧紧的关上,仿佛在摆脱什么似的,然而命运的走向,是无法摆脱的,细细想来,自己的运气似乎比那个惨死的毫无名分的女子强多了,至少自己入宫后,能得到皇上的青睐,至少皇上还活着,至少自己已经有了孩子,想到这里,便觉得不寒而栗,看着窗外深不见底的夜,似乎这深宫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烛火依旧明亮温暖,却透着几分寒意,她突然捂着腹部,说道:“孩子,你要快快出生,快快长大,娘亲以后就依靠你了。” 然而还未隆起的腹部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安全感,甚至除了一时半会儿的呕吐恶心之外,没有半点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她突然觉得好累,好冷,满身疲惫的卧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第56章 绝色宫女 漆黑的夜没有一丝半点的亮光,脚下也没有立足的地方,周围的刀光剑影让她无处躲藏,然而他却在不远处笑看着自己,苏梅香撕心裂肺的大声喊叫:“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而皇帝却无动于衷,只是满脸欢笑的看着,猛然间刀剑都向自己劈来,极力的躲避却很难躲开,最终一声尖叫的醒来,杏仁穿着寝衣,坐在苏梅香身边,用绢帕给她擦拭头上的冷汗。 “娘娘别怕,只是个梦。”杏仁温婉的声音让她渐渐的安稳下来。 “虽说是梦,可我却觉得很真实,他对我竟然这般无情,任由我被乱刀砍死。”说着,紧紧的裹着被子,沾着冷汗的身体一阵阵发寒。 杏仁掖好被子说道:“梦和现实是反的,您瞧,皇上与您多恩爱,这进宫才不到一年,皇上就升了您的位份。” 细细想来,杏仁说的也对,皇帝对自己确实不错,至少和后宫其他妃嫔相比,已经算君恩难得,这个可怕的噩梦,兴许是昨夜看见了那个宫女被乱棍打死的惨象,受了惊吓所致。 “你说的有道理,这些日子我总是烦闷不安,兴许是孕中情绪不稳,你快回去睡吧。”想起那个梦,还是心有余悸。 杏仁却笑道:“天要亮了,奴婢就是来服侍您起床洗漱的,没想到您被噩梦缠身,今日要去皇后宫里请安的。” “我差点忘了,快扶我起来。” 升了嫔位,按照规制又添了两宫女和一名太监,梦远阁的人开始多起来,虽说热闹些,可苏梅香却觉得搅扰了清净。 如兰和似竹还是老样子服侍着主子洗漱,杏仁给她化妆梳头,苏梅香问道:“昨天新分来的两个宫女怎么没见到?” “回娘娘的话,您昨天回来的晚了,册封礼又繁重,奴婢就没让她们来请安,今早一定叫她们来,给您见见。”杏仁说着,将茉莉水均匀的抹在她飘然的黑发上,接着便梳起流云髻。 “我已经习惯你们服侍了,她们来了,就让她们做一些打扫宫室院落的粗活便是。”苏梅香吩咐道。 “是。” 很快,苏梅香在杏仁的巧手下,又变得姿容绝丽,轻软的丝质罗衣随风飘动,如同出尘的仙人,用了早膳说道:“离请安的时间还早,你去叫她们来,我见见。” 杏仁带着两名宫女一名太监进了正屋,行跪拜礼道:“奴才参见媛嫔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只见两名宫女虽然跪在地上,头饰简单,身着宫女服,却气质不凡,左边的这个,宛如静月流水的眸子,只要这么看一眼,便恍若倾城,白皙如凝脂的脸庞,芙蓉玉面,娇艳动人,嘴角微扬,勾勒出一幅耐人寻味的笑意,苏梅香一向认为自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在她旁边,便瞬间黯然失色,她才是真正的倾国之色,看着便呆住了。 右边的这个宫女,虽然不及左边的好看,却也是说不出的雅意悠然,娇美婉约,杏仁见主子不说话,呆愣住了,赶紧在身后碰她一下,说道:“娘娘,这便是刚来的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 回过神来,神色间有些尴尬,却很快平静下来,只见她们后面还跪着一个太监,看上去年岁不大,却很稳重踏实的样子,“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本宫的奴才,本宫素来宽待下人,可也立有规矩,若是不尊,只怕也会招来责罚。” 她们齐声答道:“奴婢们谨遵宫规。” “服侍主子,忠心为上,出门在外,不得搅扰是非,更不能随心所欲的胡说,让别人拿住把柄,都记住了吗?”苏梅香端坐在椅子上,字正腔圆的说着。 “是,奴婢谨遵媛嫔娘娘教诲,一定铭记于心。” “好,起来回话。”苏梅香说着,随意的拨弄了下腕间的宝石珠串。 三名宫女一名太监站起身,苏梅香接着问道:“都叫什么名字?” 最漂亮的那名宫女说道:“奴婢贱名红丹。” 右边的宫女说:“奴婢贱名彩珠。” “奴才是小钱子。” 苏梅香听了直摇头,说道:“小钱子除外,你们的名字略有些俗气,且不好听,我给你们换个好听的名字。” 略微的想了想,说道:“你长得漂亮,得起个配得上的名字,飘雪如何?” 只见她轻然一笑,如明珠生辉,莹然夺目,“奴婢谢主子赐名。” 看了旁边的宫女说道:“彩珠一词太过平凡,用来做名,不太合适,既然她叫飘雪,你便是寻霜吧。” “寻霜,真好听,奴婢谢娘娘赐名。” “好了,本宫马上要去皇后宫里请安,似竹,给她们三个每人一锭银子,算是本宫的赏赐。”苏梅香站起身,静静的说道。 似竹拿出银子,塞到她们手里,“都下去干活吧,本宫先去了。” “媛嫔娘娘慢走。” 苏梅香走出院子的门,朝阳的光辉渐渐照在干净的地上,唯有那几块干涸的血迹,依旧是那么扎眼,只要是有损皇家体面的人,都会被人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死的毫无动静,仿佛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那自己的身世若是哪天被人揭发,岂非也是有辱帝王尊严,欺君罔上,只怕不止自己要惨死宫中,还要连累姐姐姐夫一家人,想到这里,便觉得无尽的恐慌,心口处又开始翻腾,一阵恶心,将早膳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杏仁扶着她,轻拍其后背,说道:“吐出来就舒服了。” 吐过后,仿佛身体的力气被一点点抽空,走路也开始发晃不稳,“快扶我上辇轿,不能迟了。” 辇轿一路平稳前行,只是她心中还是觉得隐约作呕,胃里的食物都吐干净了,就是恶心,也吐不出什么来,饥饿感反而折磨的她有些头晕,紧随在一侧的杏仁说道:“娘娘安心就是,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是没有情意,即便长得再美,也不觉得什么。” 苏梅香轻轻的撩起帘幕,说道:“你也觉得,新来的宫女长得太过漂亮?” “那是自然,尤其是飘雪,真是貌若天仙,哦,娘娘的姿容也是璨若明珠。”杏仁担心她心生不快,便这样说着。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不必这样恭维我,我自认为我长得漂亮,身姿灵秀,可和她比起来,却有些暗淡,你说皇上会不会……”苏梅香真的开始担忧起来。 杏仁打断道:“娘娘不必担忧,宫里的女人,乃至天下的女人,都是皇上的,皇上若是想要,没有人可以阻挡,娘娘要做的事,便是保全自己和族人的地位,安心的诞下皇嗣,好好的照顾他长大,日后才算有依靠。” “你说的很对,眼下我有孕在身,容色自然不好看,哪里能和她相比,可你不觉得奇怪吗?她长得那样好看,虽然我还没和她说过话,却已经觉得她举止不俗,这样音容相貌都上等的女子,为何会进宫做宫女?随便嫁给一个富商或是官宦之家,也算是好的归宿,为何要进宫受人奴役?”说着,心中疑惑渐增。 “娘娘觉得奇怪也属正常,奴婢已经托人查过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宫女,她的父亲原是礼部的官员,后来牵扯到一起谋反案中,家中男子一律斩首,成年女子也都下了大狱,她当时还不满十六岁,所以没入掖庭,做了宫女。”杏仁看着远处打扫长街的太监,幽幽的说着。 “你的动作也是够快的,把她们调查的仔细。”苏梅香赞赏的看着她说道。 “那是当然,若是底细不明,来日出了差池可不是闹着玩的。”言语间,淡然一笑。 很快便到了皇后的宫外,众人都排好队,依次进了立政殿,皇后还如往常一样,身穿朱红色的凤凰牡丹的委地长裙,端正的坐在正位上,众位嫔妃按照位份排成两列,来到大殿中央,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赐坐。”皇后的脸上依旧满是尊贵的微笑。 “谢皇后娘娘。”然后来到两侧的椅子前,静静的落座。 “今日姐妹们来的还算齐全,本宫也是许久没和大家说笑了。”皇后说罢,德妃脸上尽是放肆的笑。 皇后撇了她一眼,说道:“似乎德妃有话要说。” “皇后娘娘,您刚刚说大家都来齐了,可丽贵妃病着没来,皇贵妃被禁足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周常在养胎,皇上不叫她出来,韩答应也跟着皇贵妃待在永宁宫,这么多人没来,哪里齐全了?”说完,便得意的看着皇后。 皇后的脸上还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可这笑意渐渐的有些阴冷,“德妃的意思是,本宫的记性不好,忘了这些人是吗?” 见皇后有了怒色,德妃也收敛许多,“刚刚皇后和大伙说,许久没说笑,臣妾也是玩笑之语,娘娘切莫怪罪。” 皇后便没再搭理德妃,反倒对苏梅香说道:“媛嫔,你初有身孕,要好好保重身子,万万不能向当初德妃一般,不慎小产。” “是,臣妾一定谨遵娘娘教诲。” 听到皇后提及当初自己小产,德妃心里不禁觉得既伤心又难过,便阴阳怪气的说道:“臣妾福薄,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好在还有一个公主在身边,也不算孤单,如今宫里的人越来越多,媛嫔可要好好看住自己的肚子,别像周常在似的,一会儿被人推的摔倒在地,一会儿又差点被永宁宫的冰锥砸到,如今皇上都不敢让她出来,直接关在宫里养胎。” 苏梅香虽然知道她不怀好意,可场面上的官话还是要说的,“多谢德妃娘娘关怀,妹妹一定小心谨慎。” “若是一味的小心谨慎,只怕让精神过度紧张,反而会伤及孩子。”萱嫔在一侧说道。 莲贵人关切的说道:“小心谨慎是应该的,可也要注意休息,瞧你,眼下乌青,脸色也不好,妆容虽然还不错,仔细看,还是看得出。” “莲姐姐心细,我昨夜没睡好,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有些不安。”苏梅香突然意识到,之前的呕吐,留了不少眼泪,洗掉了眼下的妆,难怪能让人看出气色不好。 湘妃的脸上,还是那么迷人的笑意,却让人感到寒冰般的冷意,“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媛妹妹坦荡,不知在害怕什么?” 陈答应解围道:“之前周常在的遭遇很是可怜,媛嫔娘娘心生惧怕也属正常,和做没做亏心事无关。” 皇后终于发话:“好了,媛嫔既然没休息好,你们也别和她玩笑了,话说多了伤神,媛嫔,你先回宫休息吧。”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先行告退。”站起身,屈身行礼,便退出了立政殿。 第57章 不扫落花 出了立政殿,苏梅香长长地舒了口气,悄声自言道:“宫中嫔妃前去请安,大多心口不一,有个机会总是唇枪舌剑的没完,也不知道皇后是如何受得了的。” 紧随其后的杏仁平静的答道:“娘娘不必觉得奇怪,这样的闲话听久了也就适应了,再者说皇后总有办法压制她们,娘娘昨晚没睡好,孕中反应又大,回宫休息吧。” “我若是这么早回去,也是闲着无事可做,有日子没见周姐姐了,你陪我去凝霜居。”说着坐上肩舆,往凝霜居去了。 一进门,便看见花开满园,清浅的池水中,碧色的莲叶旁窜出几朵娇粉的睡莲,稀疏的树影倒映在水面上,暗香随风浮动,舞蝶翻飞,淡去了轻柔的惆怅,却奈何似水流年。 盈盈正拿着水壶站在青青野草间给花儿浇水,只见她身穿一袭浅色嫩绿的宫装,阵阵清风吹来,拂动了衣角,连腰间垂着的彩带也如同天边的流云,舞动着优美的旋律,转身见到苏梅香站在院子的门口,便热情的走来:“给媛嫔娘娘请安,您可算是来了,常在可是惦记着您。” “你们倒是悠闲自在,香花满院,如同世外桃源,无忧无虑的。”苏梅香说着,跟着盈盈进了屋。 “常在,媛嫔娘娘来了。” 兴许是孤单太久,听见她来了,高兴的站起来,“快请进来。” 苏梅香走进屋的一刹那,只闻到屋里香气盈然,忘却了千丝烦恼,“你这里可真是好,满院的花,满屋的香。” 周半月行礼道:“臣妾见过媛嫔娘娘。” “哎呀,这是做什么,又没有外人。”说着将其扶起。 “妹妹客气,只是这宫里的礼数尊卑,怎可不尊呢。”周半月见她的装束同以往不一样了,墨云般的发髻,带着一只金凤簪,心里想着,到底是升了嫔位,果然是不同了。 两人坐下后,周半月说道:“我这里都快与世隔绝了,也只能养些花草打发时间,妹妹可有阵子没来了。” “我也想来和姐姐说话,只是身子一直都不好,今早去皇后宫里请安,还被德妃打趣了一顿。”说着,脸上有些不快。 周半月却劝道:“好了,何必和那些爱嚼是非的人计较,你现在有了龙胎,皇上也升了位份,眼下保胎最要紧。” 苏梅香乐呵呵的大笑,垂下的流苏碰撞着发出悦耳的清脆声,“以往是我劝你的,今儿个也轮到你来和我唠叨。” “清秒,再过三个多月,我就要生了,你也才怀上,不知关在永宁宫的那位要气成什么样子。”说着,满脸的快意。 茶水飘出淡淡而好闻的香气,令人静心,“她现在就算是千手千眼,也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你说呢?” “依我看,她未必会放过我们,清秒,你要小心,虽说她被禁足了,可她不是还有个表妹嘛。”周半月说着,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 一声不屑的“哼”从苏梅香的鼻子里发出,“就她那两下子,不作茧自缚就不错了,哪里能害人呢?本来皇贵妃在宫里的处境还行,自从她表妹来了,每况愈下,如今都无法自保了,至于韩弱柳,她若是老实的待在后宫,那就相安无事,她若是敢害我,那就别怪我心黑手狠。” 周半月点点头:“你防着她就行。” 只听见外面通传:“皇上驾到。” 苏梅香和周半月都跪迎皇帝:“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轻快的脚步,很快就来到两人面前,“清秒,你也在啊,都起来吧。” 苏梅香站起身后,笑意道:“臣妾来看看周姐姐。” “朕也是才下了早朝,过来看看半月,你们同时有了朕的皇嗣,朕心里也高兴,西域进贡的两块彩玉,朕让司宝司的工匠镶嵌在金锁上,你们一人一个,等孩子出生后,就可以戴了。”皇帝说着,箫勤拿出两只精致的匣子,分别给了两人。 “臣妾替孩子谢过皇上。”苏梅香和周半月起身说道。 打开匣子一看,只见赤金打造的小锁,上面满是吉祥的图案,前面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彩玉,美艳如天边的晚霞,对着光看,又如同一汪永远不会凝固的水,背面是一个福字,苏梅香笑着说道:“周姐姐的孩子比臣妾的孩子有福气,她的孩子先出生,一定先用到这小锁。”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周半月也掩面而笑,“如此说来,我的孩子比你的孩子有福气,那你就比我有福气了。” “此话怎讲?” “我的孩子先出生,先用到这小锁,你的孩子后出生,你这做娘亲的就替孩子保管,保管期间,这东西就是你的,你说是不是比我有福气。”周半月玩笑道。 皇帝笑而不语,苏梅香扯着皇帝的衣袖说道:“皇上,您瞧,周姐姐笑话我。” “好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清秒,朕听皇后说,你昨晚没睡好?”皇帝的话一说完,苏梅香猛然想起昨夜那个惨死的宫女,正是这个和颜悦色的皇帝下令杀死的,便觉得不寒而栗。 极力的镇定下,才缓缓说道:“臣妾只是难以入眠,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并无大碍。” 周半月不知情,便接着玩笑:“皇上,依臣妾看,清秒是想您想的寝食难安,自然睡不着啦。” “依臣妾看,分明是周姐姐想皇上了,才如此揣测。”苏梅香也跟着打趣。 皇帝含情脉脉的对周半月说道:“好,既然你想朕了,那朕就好好陪你。” 周半月虽是素颜,可微然的羞涩让脸上出现了两团娇粉色,灿若桃花,苏梅香起身说道:“臣妾先行告退。” 杏仁陪着苏梅香出了凝霜居的门,满脸不快的说道:“娘娘和周常在都有了龙胎,皇上只陪着周常在却冷落了娘娘,真是偏心。” 苏梅香坐在辇轿上,笑着说:“你也真是的,我都没说什么,你何必生气呢? “奴婢只是替娘娘觉得不平。” 苏梅香看着碧青色的天飘过的一片悠然的白云,笑意道:“周姐姐在宫里养胎不出来,难免寂寞,皇上陪的多些也是应当的,再说,皇上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少。” 凝霜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周半月像一只躲在角落的小猫,皇帝拉着她的手说道:“怎么?清秒走了,你就不说话了是吗?之前不是挺能玩笑的吗?为什么单单对朕例外?” “臣妾不敢,清秒是好人,臣妾说错了话,她不会介意的。”周半月低声道。 她手心微微出汗,便知她紧张,皇帝百般温柔道:“那照这么说,朕就是坏人了?” “臣妾并非此意,皇上待臣妾很好,只是您是皇上,并非是寻常人家的夫君,因此臣妾不敢乱说话。”她整天侍弄花草,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清幽之气,令皇帝觉得很舒适。 “那你就当朕与你是寻常夫妻,不用拘束在那些繁文缛节的礼仪里。”皇帝轻轻的抚摸着她温软的脸庞。 周半月浅浅的依靠在他的肩上,温和道:“臣妾谢皇上厚爱。” 苏梅香回到了梦远阁,飘雪和觅霜正在打扫庭院,其余的地方都干净的一尘不染,唯独盛开的一片盛开的月季花下掉落了许多花瓣,她走到飘雪身边问道:“飘雪,为何那地上的落花你不扫去呢?”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娘娘的庭院里有小溪潺潺,这里的落花要是都扫尽了,便没了诗情画意,不如让其随风而去。”飘雪说话间端然明丽,眸光潋滟,说不尽的风情。 “如此说来,本宫的庭院倒是天上人间了?”苏梅香反问道。 她从容不迫的答道:“娘娘说的正是,这院子虽然不大,可清素不失雅静,花草修剪的错落有致,风光旖旎,芳香袭人,恰似人间仙境,可不就是天上人间嘛。”苏梅香打量着她,仔细才发现,她虽然身穿宫女服,可这衣裳绝不是普通的布料做成的,远看只觉得平常,细看才发觉垂花暗影遍满身,窈窕身子如同月宫仙子,一只青色琉璃簪在发髻深处隐约露出,仿佛是夜空的一颗明珠。 “你说话倒是挺有意思,扫了庭院去尚食局领一份桃花纷繁圆月酥,本宫想吃。”苏没法吩咐道。 她悄然轻笑:“是。” 苏梅香进了屋,喝口茶说道:“杏仁,你去把金锁收到库房里,眼下还用不着。” “是,娘娘。”杏仁去了库房,独留苏梅香一人,她看着窗外飘雪轻柔的动作,连扫地都像舞蹈一般,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皇上焉能不动心,想到这里,她心里惴惴不安。 觅霜虽然长得也好看,可却觉得很亲切,不知为何,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要说像谁,也说不清楚。 对于新来的两个宫女,苏梅香久久不能放平心境。 第58章 六月荷花香满湖 柔暖的春风轻轻的拂过新抽出的枝头,便早已芙蓉满院开,远处烟雨霏霏,苍翠的嫩竹在雨水的滋润下,犹如滴水无瑕的翡翠,保留了心底那一份纯粹的珍贵。 然而这样的美好,很快便被初夏的热风吹散的无所踪影,苏梅香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折扇,却难以得到清凉的爽风,“这才刚刚到夏天,天就热成这样,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杏仁在厨房里做冬笋玉兰片,觅霜却留在主子的身边服侍着,她轻轻答道:“这天也是乍暖还寒,别看现在热,一场雨一下,天又凉起来了。” “说的也是。”看着她给自己梳头,那娴熟的动作,总是能在方寸之间将发髻盘成最美丽的造型,真是一双巧手,看着镜中的她,猛然发现这亲切感的来源,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和云雁姑姑像极了,她转过脸道:“你很像一个人。” 觅霜并不觉得惊讶,恬淡的笑意让人看着很舒适,“娘娘何出此言?” “皇上身边的贴身姑姑,云雁是你什么人?”苏梅香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她的那抹微笑很快被突如其来的惊愕所替代,许久才答道:“娘娘是如何知晓的?难道是云姑姑说的?” “并非如此,本宫只是瞧着你梳头的样子很是眼熟,很像云雁姑姑。”苏梅香试探着说道,然而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觅霜说道:“奴婢的确是云雁姑姑的家人,奴婢的母亲是姑姑的姐姐。” “这么说,云雁姑姑是你的小姨?”苏梅香问道。 她点点头。 苏梅香拉着她坐下,说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娘娘恕罪,云雁姑姑不让我说,只是叫我来暗中守护娘娘。”觅霜凑到她跟前,低声说道。 “守护?本宫平平安安的,哪里需要守护?出了什么事吗?”苏梅香的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 觅霜悄声道:“娘娘,奴婢不好说,只是您要留心飘雪,她……” 苏梅香越发觉得自己的担忧快变成现实了,“她怎么了?” “她好像总是留心皇上的一举一动,至于别的,奴婢也不好说什么。”觅霜说完,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 苏梅香若有所思道:“多谢你。” 觅霜提高嗓门有意说道:“娘娘,茶水冷了,奴婢给您换杯热的。” 说着端着茶水出了门,杏仁正好忙完,走进屋说道:“娘娘,奴婢刚刚从厨房回来,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儿,觅霜和您说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苏梅香浅浅一笑:“她刚刚来,又不懂得如何沏茶,我告诉她如何将茶色泡的恰到好处。” 杏仁说:“这样的事情,交给奴婢就是了,她一个刚来的毛丫头,要学的以后多着呢。” “都是夏天了,皇上也不来几次,真是烦闷的慌。”说着,微微蹙眉,说不出的愁意。 杏仁也不高兴,“这都是太后的意思,说是您和周常在都有了皇嗣,要好好养着,劝皇上去别的嫔妃那里去了。” “皇上也真是够听话的,这些日子皇上在哪个宫里待得多?”淡淡的醋意逐渐弥散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也说不上哪里多,只是听了太后的意思,雨露均沾罢了。” 听了她的话,只觉得有些安心,只要皇帝不对他们用心,那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小钱子进来禀报:“媛嫔娘娘,韩答应来了。” “来的倒是快,我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样,叫她进来。”说着脸色便阴沉的如天边乌云,瞬间便可闪电交加。 韩弱柳走来,只见她比以往瘦了不少,脸上也没了血色,只是那步伐如同腊月的冬风,似乎能裁剪一切,她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臣妾给媛嫔娘娘请安。” “韩答应不留在永宁宫照顾皇贵妃,怎么有空到本宫这里来了?”苏梅香随口说着。 她虽然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可脸上还是保持着谦和的微笑,“皇贵妃有宫女照顾,哪里能轮的上我,臣妾此次前来,一是恭贺您有孕之喜,二是庆贺您荣升嫔位,真是双喜临门。” “那真是要好好谢谢你,难得你有心。”她盯着韩弱柳的眼睛,一字一句都用着全身的力气。 韩弱柳极力的避开她的眼神,极力的保持着平静,“何止臣妾有心,是皇贵妃让臣妾过来的,还送来了苏州的糕点,说娘娘一定喜欢。” 一提到苏州,苏梅香的心狠狠的跳动着,难道她知道什么?还是她是来宣战的,只见韩弱柳打开拎着的食盒,描金的碟子里装着枣泥麻饼、梅花糕、糖蒸酥酪,依旧散发着那熟悉的味道,苏梅香笑着说道:“替我谢过皇贵妃。” “娘娘客气,若是娘娘喜欢,皇贵妃宫里有的是厨子,可以做了送给您。”韩弱柳极尽的讨好。 苏梅香摇摇手,推辞道:“都说无功不受禄,我哪里能拿皇贵妃宫里的点心呢?” 刚刚说完,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便是皇上,他已经站在庭院里,只是一直没进来,往旁边一看,他身边站着的一位佳人,正柔和的替他拂去身上沾染了落叶,不是别人,正是飘雪。 苏梅香站起身走到门前,只听见皇帝对着开满荷花的小池说道:“六月荷花香满湖。” 飘雪轻声答道:“红衣绿扇映清波。”耳边垂下的流苏耳环将阳光散射成彩光,点缀肌若粲雪的脸颊上,轻柔的笑意,微露出皓如明月的牙齿,如同美玉发出的润泽。 皇帝眼中满是赞赏,说道:“你还读过书?” 飘雪水眸清华流转,只是浅淡的笑,并不说话,皇帝更加怜爱道:“这池里的莲花太少,远没有太液池的好看,以后朕带你去。” “奴婢不过是一个宫女,岂敢让圣上相陪。”欲拒还迎,更加让皇帝醉心。 韩弱柳心中暗笑,仿佛看到了苏梅香的末日,而苏梅香自然也是恨得咬碎了牙,只是碍于韩弱柳在身旁,不好让人看了笑话,才克制住心中的怒火,装笑道:“呦,皇上要带飘雪去太液池,也赏个光,带上臣妾一起呗。” 皇帝见苏梅香已经站在身后,转过脸来有些尴尬道:“清秒,你出来啦,朕还打算进屋和你说话呢。” 苏梅香拉着皇帝的手,便进了正殿的门,“现在进来也不晚啊。” 独留下飘雪一人站在庭院中,韩弱柳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 “你也在?” “是。” “许久不见你表姐,她还好吧。”皇帝想起了皇贵妃,竟有了一丝想念。 韩弱柳答道:“回皇上的话,皇贵妃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挂念皇上。” “朕也……你回去吧,叫她安心便是。”皇帝欲言又止,这句安心,就是一颗定心丸,韩弱柳笑着说:“多谢皇上,臣妾告退。” 看着韩弱柳满脸的笑意,苏梅香简直痛恨到了极点,还没开口说话,谁知皇帝竟然兴高采烈的说道:“没想到你宫里还有才女。” “不知皇上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穿浅紫色衣裳的,不愧是你宫里的人,就是超凡脱俗。”苏梅香的心几乎跌进了冰雪中,麻木而疼痛。 “皇上若是喜欢,不如留着服侍皇上如何?”苏梅香说着,眼中泛起了一丝泪光,幸好他并没有看到,而这一丝泪光很快也被阵阵热风吹干了。 皇帝见她腹部微微隆起,害怕她不高兴而伤了腹中胎儿,便说道:“有你在朕身边,朕不要别人服侍。” 无论是真心话还是哄人的谎言,听着都让苏梅香觉得安心不少。 “皇上可是许久没来臣妾这里了,不知今日来所为何事?不会是为了臣妾宫里的才女吧。” 说着,脸上流转着一丝美丽的娇羞。 皇帝嘿嘿一笑:“这醋的味道可真酸啊,朕今日来是告诉你一件好事,如今你封了嫔位,又有了孩子,朕特许你母亲入宫来探望。” “真的?” 似乎进宫以来,只有这一刻是最高兴的,终于能见到母亲,可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是富察夫人,又哪里能真的见到母亲呢,心又沉沉的往下坠,坠的发疼。 见她由欣喜转为悲伤,皇帝不解的问道:“这是好事,你也许久没见家人,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臣妾没有,只是有些乐极生悲,谢皇上恩典。”按照规矩行了礼,皇帝走后,苏梅香将韩弱柳送来的糕点倒得干干净净。 韩弱柳回到永宁宫,将刚刚的一切告诉皇贵妃,皇贵妃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阴毒笑意,“这真是一出好戏啊,总算是有人为本宫出了这口恶气。” “我看着心里也痛快,还不知道富察清秒要气成什么样子呢,真是活该,她也有今天,皇上虽然看上了宫女,可是还特许她的家人入宫探望。”韩弱柳烦闷的说着,甩了下手中的绢帕。 “是吗,既然家人来探望,高兴之余便会得意忘形,你让人盯着,好好盯着。”皇贵妃打足了精神,似乎有一场大事要做。 第59章 家人团聚 天际微微露出的朝阳,红光漫天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稍稍有些凉爽的晨风又变得炽热起来,只有知了不知疲倦的躲藏在繁茂的枝叶里叫着,听着让人心烦意乱,而苏梅香却很早起来,盛装打扮一番,独坐在正殿的椅子上不敢动弹,生怕出了汗将美丽的妆容毁去。 那一团燃烧的烈火终于化作刺眼的亮光,炙烤着大地,风淡少雨,深绿色的树叶都垂着头,没了风的抚摸,失去了舞动的心情,滚烫的地面上,车轮发出的声音却让人充满期待,思念如喷涌而出的清泉,渲染着指尖划过的微凉,浅色的花瓣,蕊心处的一抹浓艳,巧妙的形成合人心意的虚无缥缈,花心含珠,默默的凝视着这缕似水柔情。 他虽然是拥有佳丽三千的皇上,可还是给了苏梅香应有的一切,苏梅香复杂的内心终于在与母家人见面的期望中,慢慢平静。 终于,那辆承载着太多愁意的马车来到梦远阁的门前,即便见不到母亲,能和富察老夫人说说话,也能知道母亲过的好不好,她激动的站起身。 富察老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正殿,只见她虽然增添了不少白发,可气色还是那么红润,高椎髻上带着繁重的头冠,金色的珠钗散发着华丽的光芒,更加显得白发如银,苍老而悲凉。 “妾身参见媛嫔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眼见着这位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顶替了女儿的荣光,却依旧要行跪拜礼。 “娘亲,快快起来。”苏梅香说罢便上前搀扶,还是要做个样子给旁人看的,富察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起身,向苏梅香使了个眼色,她便明白其中之意,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关上门说道:“娘亲,女儿许久没见着您,也不知道这些时日您过得好不好。” 富察老夫人眼中噙着泪水,却摇摇头说道:“娘娘别说了,老身一家都得到娘娘的厚爱,在此谢过娘娘。” “老夫人。”还未说完,便已是几行泪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还不快看看她是谁。”富察老夫人将身边低着头的侍女往前推了几步,苏梅香走近了一看,这名侍女打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生母,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百感交集,都化作泉水般的泪珠,滚滚而落。 老夫人说道:“娘娘别哭啊,千万别让人看出来,你们母女二人好好说话,老身道里屋里等着。”说着便进了里屋。 王锦绣看着眼前身穿水蓝色软烟罗金线绣花宫装,头戴紫玉金凤攒珠步摇的女儿,喜极而泣道:“这真的是娘娘了,我要是不跟着老夫人,肯定认不出娘娘来。” “娘亲,您说什么呢?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您别叫我娘娘,唤我梅香吧。”苏梅香几乎拥在母亲的怀里。 谁知王锦绣轻轻的推开她,说道:“不,你现在是媛嫔娘娘,再也不是梅香了,你独在深宫,明争暗斗的很是不易,就别再牵挂家里的事,老夫人还有你姐姐姐夫,对我都好。” “如此,我便放心。”泪水洗去脸颊上的醉梦胭脂色,微微的朱红,落在绢帕上如同天女散花,飘零满地。 浓郁的亲情竟然让母女二人都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化作一句,“娘亲,再抱抱我吧,就像没有入宫前一样。” 王锦绣拥抱着女儿,因为她知道,今日难得一见,此次一别,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的相见,很是珍惜这难得的团聚。 窗外一双邪恶的眼睛在紧盯着满脸泪痕的苏梅香,很快便消失在花草繁盛的院子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媛嫔娘娘,时辰到了,富察老夫人该回府了。” 太监的幽细声此时变得很是刺心,王锦绣依然紧紧搂着女儿不肯松手,富察老夫人从里屋走出来拉住王锦绣的手,焦急而痛心的说道:“走吧,时辰到了。” 王锦绣死活不肯松手,失声痛哭道:“我不,我要我的女儿,我舍不得。”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之前说的好好的,看一眼就行了,你赶紧松开,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一番生拉硬拽,王锦绣总算放开了女儿。 苏梅香声音微颤:“娘亲多加保重,快些回去吧。” “走吧。”富察老夫人牵着王锦绣往外走,苏梅香突然叫住:“夫人。” 富察老夫人转过身道:“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都说大恩不言谢,可是今天,我还是要谢谢您。”苏梅香感激的对富察老夫人说着。 富察老夫人看着苏梅香,点点头道:“娘娘如今腹中有了皇嗣,更要保重身子,至于家里的一切,娘娘放心就是,老身告辞。” “母亲慢走。”说着,王锦绣颤抖的手打开了门,一道骤然刺入的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她赶紧擦干眼角的泪,跟着富察老夫人的车,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皇宫。 看着车轮卷带起的细碎尘埃,苏梅香简直觉得心也跟着碎了一地,她也不知道,今日一别,何日才能相见。 杏仁见主子伫立在宫门前许久,才上前说道:“娘娘,回去吧,她们走远了,连马车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杏仁,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我……”还未等她说完,杏仁便接道:“奴婢都明白,只要娘娘在宫里过得好,娘娘的母家便能得到照顾,也能活得好。” 轻轻的一声叹息:“唉……是啊,我和她们,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更要好好活着了,回去吧。” 本不凉爽的风,吹在泪水未干的脸颊上,竟然也有了一丝冷意,一名身着淡粉色金花百褶裙的宫女走来,浅浅的行了礼,苏梅香见其是御前的女官,便也客气的说道:“杏仁,赐坐。” “奴婢谢过娘娘好意,只是御前的事千头万绪,实在不能久留,就不坐了,皇上差遣奴婢来主要是给您宫里送来冰块,天气炎热,娘娘又有孕在身,皇上颇为牵挂,说是在宫里放上冰块,能凉快不少。”说着,便示意两名太监将冰桶抬进来。 苏梅香看了眼冰桶,说道:“外头太阳大,难为你跑一趟。”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赤金豆角递给女官,女官谢恩后,便行了礼,往甘露殿去了。 杏仁迫不及待的打开冰桶,一阵逼人的冷气冒出,冷热交替间产生阵阵雾气,仿佛迷人的仙境,“真好,娘娘眼下不能吃冰镇的东西,正愁着没法解暑降温,皇上又叫人送来了冰块,取两块放在屋里,还真是清凉冰爽呢。” 苏梅香和似竹玩笑道:“瞧瞧,我倒是没有她会享受。” 觅霜拿来盆,装着冰块放在宫殿的角落里,“虽说凉快,可也不能让娘娘着了寒,伤了胎儿。” “总算能吃个安稳的午膳,不用大汗淋漓的了,下午陪我去看看皇上,当面谢恩。” “是。” 梦远阁里充斥着一片欢快,永宁宫的宫殿里虽然冷清,皇贵妃听了常喜的话,浑身便充满了力气,仿佛要炸裂一般,“真的?你们没弄错吧?” “千真万确,小平子亲眼看见的,那媛嫔娘娘抱着富察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哭个没完。”常喜平静的回答道。 皇贵妃激动的站起来,来到他身边问道:“那她们说了什么?” “小平子离得远,没听清楚,只是依奴才看,这媛嫔娘娘的生母只怕另有其人,您想啊,这关起门来,富察夫人躲到一边去,让自己的一个侍女和媛嫔说话,那媛嫔和富察夫人似乎没什么感情,说话倒也平常,只是一见到这侍女,就泪流满面的说不出话来。”常喜觉得皇贵妃就要翻身了,也为主子高兴。 皇贵妃笑着说道:“这可真是怪了,这里面大有文章,小平子有没有注意到那侍女大概多少年岁?” “反正是不年轻,看样子有四十多岁,模样倒还算不错,有几分像媛嫔,娘娘,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她这可是欺君之罪。”常喜脱口而出。 “千万别,不能打草惊蛇,眼下我们没有证据,你去禀报皇上,只能引起皇上的厌恶,诬告之罪可大可小,媛嫔正得宠,你搞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还会连累本宫。”皇贵妃说着,便思索着该如何扳倒苏梅香。 终于,她交代道:“你悄悄的别声张,派人去富察府好好调查清楚,记得留下证据,只要我们证据确凿,她并非是富察家的小姐,而是个顶替她人混进宫小骗子,那她就死定了,富察家也脱不了干系,等本宫除掉媛嫔,那个周常在根本不足为虑。” “是,奴才这就差遣人去办,您就静候佳音吧。”常喜行了礼,退下办差。 漫天的阳光火辣辣的,苏梅香趁着辇轿去了甘露殿,皇帝午睡刚醒,云雁姑姑在服侍他梳头,苏梅香进去后,说道:“皇上可算是醒了,臣妾等了皇上好久。” 皇帝挥挥手示意她坐下,“你不知道,朕早朝起得早,到了中午后就犯困。” 苏梅香心疼道:“皇上忙于朝政,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伤了自己,国家的繁琐事务该如何是好?” 云雁慈祥的说道:“皇上要听媛嫔娘娘的,说的多有道理。” 皇帝心情还不错,笑着说:“好,往后朕就全听你的了。” “皇上和姑姑拿臣妾打趣,您是一国之君,臣妾今日前来谢恩,上午见了家母,感念皇上恩德。”苏梅香微微屈身行礼。 “起来吧,朕只是想让你高兴,能安心诞下皇嗣。”皇帝看了看她的腹部,满心的欢喜。 皇帝站起身说道:“朕要去批阅奏疏了,你先回去,晚些朕去看你。” “是。” 见皇帝的背影远去,苏梅香正要离开,见到云雁姑姑整理着皇帝的寝衣,走过去说道:“姑姑。” 云雁恭敬的行礼道:“媛嫔娘娘。” “多谢姑姑,觅霜在我那里,您安心就是,我会对她好的。”苏梅香直言。 原来她已经知道此事,云雁有些惊讶:“觅霜和您说的?” “不是,我觉得她有些地方像您,是我自己发现的。” “娘娘,觅霜这孩子还算踏实,办事也妥当,她爹娘都没了,在外头也没有出路,就留在娘娘身边吧。”云雁将衣柜关上,平和的说道。 苏梅香心底的问题,想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来:“姑姑,宫中的妃嫔这么多,您为何将觅霜送到我宫里?” “娘娘是善心人,会善待她的,奴婢老了,如今就这么一个亲人,就算是托付给娘娘了。”云雁恳切的看着她。 苏梅香郑重地点点头:“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不会受委屈,如今她年岁还小,等过几年,我会让皇上为她找一个好夫君,也算是个归宿。” “多谢娘娘。” 天色渐晚,风也凉快了不少,心情愉悦的苏梅香丝毫也没想到,皇贵妃背后的动作很快就会演化成一场危机。 第60章 太液池泛舟赏佳人 傍晚,柔和的晚霞在水面的倒映下任意挥洒着优美的颜色,缤纷瑰丽,迷雾苍穹,太液池上微凉的晚风伴随着水汽,轻轻卷起翠烟衫宽大的衣袖,委地的裙边也随风而飘,娇艳的妆容在水光潋滟的湖面上,如同凌波而去的仙子,船桨轻轻的拨动着水面,泛起阵阵细碎的浪花,皇帝挽着她说道:“清秒,如今正是酷暑时节,傍晚泛舟湖上,清凉了不少。” “是啊,也只有傍晚时候才凉快些,周姐姐最怕热的,在湖上泛舟也舒适。”苏梅香看着周半月,轻笑道。 皇帝来到周半月身边,关切道:“眼看着就要生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一切都好,再过十日左右,便可瓜熟蒂落。”想着即将出世的孩子,周半月满脸都是欣喜的期待。 苏梅香将手伸出,划过冰凉的湖水,当指尖触及水面的一刹那,那种刺骨的冰凉,还是让她嗅到一丝危险,周半月赶紧上前阻止:“清秒,这太危险了,你快把手缩回来。” “马上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贪玩?朕记得你曾经怕水,如今怎敢毫无顾忌的戏水玩耍?”皇帝说着将她拉起来。 苏梅香倩然一笑:“有皇上和周姐姐在,臣妾才不怕呢。” 皇帝微微侧过脸,看到飘雪站在不远处的甲板上,一袭雪白的宫装,很好的展现出她妖娆的身段,虽是宫女,却有着冷艳而高贵的气质,“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当初皇上对飘雪说过,臣妾宫里的荷花不好看,没有太液池的好,要带她来看的,天子之言,一言九鼎,岂能食言?所以臣妾将她带来了,皇上可高兴?”苏梅香虽然心里醋意翻滚,可还是装作淡然若风的微笑。 作为帝王,拥有佳丽三千是寻常之事,自然不会在意苏梅香的感受,他仰天大笑:“哈哈哈,朕的清秒还是这么懂事。” 转过脸,招手说道:“你过来。” 飘雪终于有机会接近皇帝,脸上平静的笑意也因为心里的激动而泛起微红的涟漪,她款款而来,屈身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朕没什么吩咐,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坐到朕身边来。”皇帝兴致勃勃的说着,飘雪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接近皇上,但又不敢得罪主子,便看着苏梅香,直到苏梅香点头示意,她才来到皇帝身边,轻轻坐下。 一股醉人的馨香,让人神魂颠倒,皇帝问道:“你用了什么香?让人闻了就不忍心离去。” “回禀皇上,奴婢素来不用香料。” 飘雪修长的纤纤玉指划过鬓边垂着的丝丝秀发,瞬间倾城绝丽,醉倒万片花海。 此时此刻,只有周半月注意到了苏梅香难看的脸色,她不理解,为何要将这个姿色美丽的宫女送到皇帝身边,兴许,她是为了讨皇帝高兴。 周半月握住苏梅香的手,算是无声的安慰,突然,一声清脆环佩声打破了诡异的气氛,“皇上的玉佩掉了,奴婢帮您捡起来。” 说着,弯腰拾起,垂着的浓密青丝划过皇帝的手,软柔如丝绸,轻滑如天边之云,皇帝平静已久的心猛然的动了一下。 “皇上。”飘雪拿着玉佩,打算递给皇帝,皇帝回过神说道:“这玉佩,赏你了,退下吧。” “多谢皇上。”飘雪拿着碧玉雕花佩,退到了甲板上。 当皇帝的眼神落在苏梅香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再次恢复了灿烂的笑,皇帝说:“你把这样的倾城佳人往朕怀里送,适合用心?” “臣妾哪里有什么用心,只是皇上喜欢的人,带来陪皇上说说话而已,若是皇上不喜欢,臣妾下次不带她来就是。”苏梅香凑到皇帝跟前。 “美则美矣,只是……” “只是什么?” 皇帝停顿了会儿说道:“只是朕不愿辜负你,这美人,就先留在你身边吧。” 周半月突然明白了苏梅香的用心,她笑意道:“皇上果然还是在意清秒,其他任何美人都入不了皇上的眼。” “皇上,周姐姐吃醋了,您赶快去安慰安慰。”苏梅香笑看着说道。 “谁说的,朕在意清秒,也不敢怠慢了你。”说着站起身,原本干燥的脚底变得很是湿滑,毫无防范的皇帝脚底一滑,整个人都倾倒而下,眼看着就要摔落水中,船身剧烈晃动,苏梅香和周半月赶紧上前拉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拽住了皇上。 一旁的太监听见惊呼声,便火速前来救驾,惊魂未定的皇帝还未来及说什么,只见周半月早已瘫坐在地上,痛苦的喊叫着,苏梅香也惊住了,可惜虽然挽救了皇帝,却难以保护周半月,皇帝大声呼喊:“快,把船靠岸,宣太医。” 黄昏的落日早已沉没入太液池的波涛中,黑色的夜笼罩着未知的一切,仿佛加深了心头无边的恐惧,一轮寒月的清光洒落在人间,破碎的星光如同针尖刺破冰冷的黑绸,像极了细碎的伤口。 船很快靠岸,周半月被抬着回到了凝霜居,太医简单诊治后,对皇帝说道:“皇上,这周娘娘用力过猛,以至于撞到船边的护栏上,只怕……” 苏梅香的心紧张到极点:“只怕什么?” “只怕要临产。”太医说着,紧张的看着皇帝。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皇帝听着周半月凄厉的惨叫,觉得浑身冰冷。 太医拱手行礼道:“臣只想问一句,若是……是保住大人还是保住孩子?” 皇帝紧张的心情得不到舒展,听见太医问这样的问题,猛地甩了衣袖,怒斥道:“还用问朕?自然是保住皇室血脉。” 太医赶紧往里屋去了,独留皇帝在正殿心神不宁,苏梅香傻傻的站在原地,皇帝连想都不想,便说要保住皇家血脉,弃周半月生死于不顾,哪怕连一点犹豫都没有,这样的薄情寡义,这还是那个他吗?他日若自己分娩,不幸遇到难产,只怕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和太医说保住孩子,像抛弃落叶一般,将自己推向死亡,想到这里,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清秒,你怎么哭了?”皇帝关切的问道。 她擦去了脸上的泪,“哦,臣妾是担心周姐姐的安危。”皇帝没再说话,恍惚间她突然明白,这后宫里的女子,都是为了给帝王绵延后嗣而进宫,都不过是生育的工具罢了,原来,自己连悲哀的理由都没有。 周半月传来的叫喊声越来越弱,仿佛力气耗尽,然而还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这让苏梅香的心紧绷到了极点。 第61章 坑人的青苔 夜空悬着的明月,却被浓云遮去了原本澄澈的光华,凝霜居中一片紧张的混乱,闻着空气中弥散着的血腥味,苏梅香阵阵作呕,她担心周半月的同时,也在担心自己腹中的胎儿,会不会因为救了皇上而伤了自己的孩子,不过很快,她便不再担忧,紧绷的神经被皇帝鞋底边缘的一抹绿色而变得疑惑起来。 那翠嫩的绿色,分明是青苔,难怪皇帝会滑倒,正是青苔惹的祸,可是船板上都是有太监定期打扫的,根本不会长出青苔,那只能是有人要陷害皇帝,在不经意间,悄悄抹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青苔,当时只有自己和周半月与皇帝共同游船戏水,若是有别人,那只怕是飘雪,她一心要接近皇帝,可是她为何要弑君呢?苏梅香死活也想不通。 不知不觉的,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皇帝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时布满了血丝,她走到皇帝身边,“皇上,夜色深了,您快去歇着吧,臣妾守着周姐姐。” “清秒,朕不能走,朕只是觉得对不起半月,自打她进宫,朕都没和她说过多少话,她总是默默的待在朕身边,朕觉得她太过冷淡,所以也不主动和她说句话,现在想想,她最后尽力救了朕的命,是朕对不起她。”皇帝自责而痛苦,深深的吸口气,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难以承受的痛楚。 苏梅香心里自然明白,自从入宫,皇帝也只宠幸了周半月一次,周半月便有了身孕,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皇帝却对她较为冷淡,兴许是因为太后的原因,周半月是当初太后看上的人,才中选留用的,想到这里,内心不禁无限悲凉。 “皇上,周姐姐为人宽厚,想来上天也会眷顾好人。”话音刚落,只听见里屋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刹那间,所有人的心都稳稳平静下来,皇帝欣喜的大笑着说道:“清秒,半月终于生下了孩子。” 没一会儿,接生的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来到正殿,“恭喜皇上,周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皇帝看见孩子的瞬间,心也跟着融化了,柔软的襁褓里,一张粉嫩的小脸还没睁开双眼,只是静静的睡着,苏梅香笑着说:“这下好了,周姐姐生下了孩子,老天保佑。” 很快,里面又走出一个稳婆,面带愁意的下跪道:“皇上。” “半月怎么了?你快说。”皇帝用尽了力气喊道。 “回禀皇上,周娘娘没事,只是太累,睡着了,只是周娘娘腹中的是双生子,刚刚又诞下一位皇子。”稳婆说着,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苏梅香一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没有注意到稳婆的表情,兴奋的说道:“没想到周姐姐腹中的是双生子,还不快抱来给皇上看看。” “皇上,媛嫔娘娘,另一位皇子太过虚弱,加上周娘娘的腹部撞到了栏杆上,所以,诞下不久就夭折了。”随着稳婆的话语,皇帝的脸色也变得痛苦起来。 好在成活的这一个还算健壮,苏梅香说:“你快把小皇子抱回去,这边风大,千万不可着凉。” “是。”稳婆抱着孩子进了里屋。 见皇帝很是痛苦,她便安抚道:“皇上,别伤心了,当心龙体。” “好好的双生子,就这么夭折了一个,朕怎能不痛心?说到底还是朕对不起半月,拟旨,常在周氏,诞育皇子,危机时刻救朕之性命,有功于江山社稷,即日起晋封为嫔位,封号为静。” 皇帝说完,箫勤便去传旨六宫。 苏梅香透过帘幕的缝隙,看到周半月面色苍白沉睡着,不过好在保住了命,有了皇子,将来也算是有了靠山,她来到皇帝身边:“皇上,周姐姐也算是母子平安,皇上放心去歇息吧,臣妾留在这里照看着。” “那辛苦你了。”说完,皇帝离开了凝霜居。 屋里的太医和宫女依次撤下,换上了干净的被褥,乳母带着刚出生的小皇子住在偏殿,苏梅香握着周半月的手说道:“姐姐,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谁知周半月却逐渐苏醒过来,看着苏梅香一脸疲惫,慌张道:“我的孩子呢?清秒,你说话呀。” “周姐姐,你放心,孩子在乳母那里呢,孩子很健康,皇上都封了你做静嫔呢。”苏梅香平和的说着,不敢告诉她诞下的是双生子,却夭折了一个。 周半月听见孩子无恙,便又沉沉睡去。 夜色已深,总是一丝让人不安的静谧,苏梅香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也幻想着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有粉嫩的小脸,杏仁走来说道:“娘娘,现下静嫔娘娘母子平安,您也有着身孕,不能过度劳累,去后殿歇着吧。” 一旁的盈盈也说着:“是啊,媛嫔娘娘,我家娘娘现在已经度过危险了,您快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看守呢。” “好,若是有事,即可喊本宫来。”苏梅香站起身,在杏仁的搀扶下,去了后殿。 “今天静嫔娘娘确实好危险,双生子还夭折了一个。”杏仁为之很是惋惜。 苏梅香赶紧阻止道:“别乱说话,周姐姐还不知道这件事,就怕她知道了承受不了,你别多嘴就是。” “是。” 看着窗外漆黑的一切,突然想起那一抹诡异的绿色,便问:“飘雪呢?怎么不见她人?” “回禀娘娘,皇上险些落水,后来静嫔又难产,已然乱成一团,奴婢嫌她碍事,就打发她先回宫了。”杏仁回答道。 “好,你也歇着吧。” 吹灭了烛火,苏梅香却久久不能入睡,飘雪总是在引起皇帝的注意,只怕是想做皇帝的嫔妃,根本没有陷害皇帝的理由,她为何要害皇帝? 带着这个疑问,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浅浅睡去。 次日清晨,苏梅香简单的梳洗后,便去看周半月,周半月醒来,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竟然有了好气色,“清秒,你瞧我的孩子,他虽然小,可哭声却很大。” “小皇子身体健壮,过些日子就长大了。”苏梅香逗着孩子,满心的喜欢。 周半月想起了昨晚可怕的一幕,猛然抓住她的手,“昨天,你也拽住了皇上,你的孩子怎么样?要不要宣御医瞧瞧。” “还瞧什么?都到现在了,孩子还稳稳的待在肚子里呢,没事的。”苏梅香庆幸自己没出事,稍稍的松了口气。 周半月想起自己昨晚遭遇难产的痛楚,惨笑道:“你倒是比我有福气,同样营救皇上,你没事,我却摔倒在地,遭遇了难产。” “还说呢,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救驾有功,又生下了皇子,皇上高兴,提升了你的位份,直接从常在上升为静嫔了,虽说母以子贵,可宫里时常是子以母贵,你的位份上升了,对孩子也有好处。”苏梅香安抚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的孩子也见着了,可是怎么少了一个?我的另一个孩子呢?”周半月问着,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苏梅香许久说不出话来,“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瞒着我,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知道,另一个没保住,对吧。”周半月接连落泪,沾湿了华丽的枕头。 “姐姐莫要落泪,以后你还会有皇上的孩子,现在可别哭伤了身子。”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苏梅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再多的语言也不能安抚失去孩子的痛苦,苏梅香嘱咐盈盈好好看着周半月,随后离开了凝霜居。 杏仁见苏梅香走的不是原来的路,便说道:“娘娘,这不是回梦远阁的路。”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要去太液池看看。”她快步走着,心中满是疑惑。 “今天没有阳光,是个阴天,风大,您还是回去吧。”杏仁不知内情,在一旁说着。 苏梅香不予理会,只是往前走,来到太液池岸边,看到昨晚的游船,光亮的甲板上,唯独皇帝脚下的位置,还残留一些青苔的粉末,她终于确信,皇上是被人陷害的,最大嫌疑的人是飘雪。 也许是太过急于求证自己的想法,苏梅香疾步往回走,回到梦远阁后,已是满头的汗,杏仁也微喘着气:“娘娘,您别走那么快,当心身子。” 如兰和似竹也走来,笑着说:“奴婢给娘娘请安。” “都起来吧,觅霜和飘雪呢?” “太后说昨□□娘和静嫔救驾有功,分别都有赏赐,静嫔的那份让宫人送去了,您的这一份,也送过来了,觅霜去尚衣局领做好的新衣,飘雪去尚食局领食材去了。”似竹淡淡的说着。 苏梅香点点头,“好了,都去忙吧,我想歇会儿。” 宫女们都散去了,苏梅香独自来到飘雪住的屋子,只见屋内收拾的整齐干净,那枚熟悉的玉佩映入眼帘,正是皇上随身携带,昨晚赏给她的,她竟然将御赐之物随意的丢在一边,可见并不珍惜皇帝的心意,若是换做旁的女子,只怕要视若珍宝,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既然不在意皇帝的心意,又处心积虑的接近皇帝,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62章 藏在身边的刺客 越往深处想,只觉得背后冷风直冒,若是她想要行刺皇帝,只怕这宫中再无宁日,突然,身后传来如同流水般清澈的声音,“娘娘。” 转身一看,正是飘雪,她一身浅绿色的襦裙随风而飘,像极了暖春里轻软的柳絮,那种淡淡的,不染纤尘的美好,而这背后确实处心积虑的可怕阴谋,尽管天气有些炎热,微微出汗的苏梅香还是感到严冬般的寒冷,猛然的打了个寒颤。 “听说你去尚食局领了食材?”苏梅香随口应付着。 飘雪莞尔一笑:“是,杏仁说晚上要给您做凉糕,叫奴婢去领了些糯米和红糖。” “本宫看你气质非凡,来到你寝室一看,虽然简单,却透着精致。”苏梅香看着她屋里的一切,尤其是随意丢在一边的玉佩。 飘雪的笑意有些发冷,“这玉佩是昨晚太液池泛舟时皇上赏的,娘娘若是喜欢,就拿去吧。”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淡薄,似乎这些金器玉饰从来入不了她的眼,更不在乎宫中的荣华富贵。 “皇上赏你的东西,本宫怎能要呢,再说皇上也赏给本宫许多,这御赐的东西你还是好好收着吧,毕竟也是皇上对你的心意,别弄丢了。”那玉佩通透水润,翠绿色的光泽像极了清浅的月下湖水,静谧而幽深,充满神秘之色。 “若是一块玉佩也是皇上的心意,那这心意未免也太不泛滥了吧,娘娘觉得这是珍贵的心意,在奴婢看来,这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随手打发宫人的平常物件,见到哪个有些姿色的,便赏赐给她,更有些蠢女人,能对着这些毫无生气的死物件,念想一辈子。”内廷中所有的女子,都向往着帝王的情爱,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光耀门楣,为嫔为妃,而飘雪却与众不同,仿佛这一切在她眼里都这么微不足道。 苏梅香惊愕的看着她,总觉得看不透,她的心好深,深不见底,不过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有时候皇上的心意,的确就是那么平淡,平淡的微不足道,却能让久居深宫的女子念想一生。 似乎意识到,主子也是嫔妃中的一个,也是那可悲女人的其中之一,飘雪自知失言,便请罪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胡言乱语,扰了娘娘的清净。” 苏梅香浅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看透了这一切,昨晚太液池泛舟,皇上突然滑倒,若不是本宫和静嫔娘娘相救,只怕酿成大祸。”故意提起昨晚的事,暗中观察着她微妙的表情变化。 她原本平静如水的表情,猛地掀起一丝波澜,那纯美的眼神,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依托,慌乱的寻找着什么,很快又静了下来,“皇上贵为天子,逢凶化吉是常事,周常在也平安诞下皇子,一夜之间就封了静嫔,也算是圆满。” 越是完美的伪装,越容易露出破绽,她极力的平和下,不知暗藏了多少波涛汹涌,“话虽如此,只是天灾易躲,人祸难防。”但愿在旁敲侧击的警示下,她能有所收敛。 说罢,苏梅香转身离去,看着主子华丽的背影,飘雪的眼泪最终落下来,她狠狠的抓起桌上的玉佩往地上摔去,清脆的一声响,动人的一抹绿色碎成了两半,她低声沉怒:“狗皇帝。” 回到正殿,苏梅香终于可以确定,昨晚的一切,都是飘雪做的,莲贵人和陈答应一起前来,行了礼后落座。 “莲姐姐和陈妹妹来,本宫也没做什么准备,只是晾好了茉莉茶,你们尝尝。”说着,似竹依次上茶。 暖暖的茉莉花香从茶杯里溢出,甚是好闻,“听闻娘娘昨日黄昏,与皇上同泛舟于湖上,静嫔也在,只是突发险情,静嫔挽救了皇上却不慎早产。” “是啊,皇上差点落水,周姐姐早产,也算是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皇上感念她的救驾之情,又诞育了皇嗣,因此连升了两级的位份,等她出了月子,也算是一宫主位了。”茉莉花香轻轻绕过舌尖,纯美的甜香令人神清气爽。 陈答应说道:“静嫔当日差点不慎被永宁宫的冰锥砸到,我当时也吓坏了,如今能见到她母子平安,这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莲贵人冷冷一笑道:“只怕没那么简单,娘娘可知道,皇贵妃被放出来了,今天一早就去太后宫里哭诉,说什么她这几个月委屈,还说周常在被封为静嫔,没有逐级晋封不合祖宗规矩,依我看,往后有的闹了。” “莲姐姐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宫里还有皇贵妃这个人了,她自己心思不纯也就算了,那个韩弱柳蠢蠢欲动,不知道又要忙什么阴谋,还假惺惺的来和我示好,太后听了她的哭诉怎么说?”苏梅香将茶杯放在桌上,平静的问道。 “还能怎么说呢?静嫔救驾,又生下了皇子,功不可没,皇上怜爱她,因此格外厚待,太后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皇贵妃说,叫她回宫歇着。”莲贵人答道,满脸的笑意。 苏梅香看着窗外飞过的雁说道:“她哪里能歇得住,依我看,后面的戏更热闹,只可惜我是力不从心了,肚子里的孩子折腾的我吃不好睡不着,好在马上就要入秋了,天气凉快,我也舒服些。” 陈答应起身说道:“娘娘眼下都青了,可见昨晚照顾静嫔没休息好,臣妾和莲姐姐就不打搅了,先行告退。” 莲贵人也站起身,行礼说道:“臣妾去看看静嫔。” 杏仁送走了莲贵人和陈答应,回来说道:“娘娘休息吧。” 轻轻的一声叹息:“唉……我哪里能睡得着觉,眼下周姐姐算是平安生下孩子,皇贵妃被放出来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是有人要在背后捅刀子似的。” “娘娘太过紧张了,其实大可不必,眼下皇贵妃虽然放出来了,在宫里也算是身居高位,可皇上不大喜欢她了,虽说有太后撑腰,可毕竟太后年岁越来越大,这背后的靠山也终究是要靠不住了。”杏仁说着,轻轻的替主子按摩。 难得的放松,让苏梅香觉得很舒适,然而一想起这些明争暗斗,便觉得心里隐约发紧,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又是一阵作呕。 许久才平静下来,“杏仁,你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我想透透气。” 步伐缓慢,清风吹过宽大的衣裳,使得隆起的腹部更加明显,“又是秋天了,芍药花早就落得不见踪影,连叶子也枯黄了。”想起当初入宫待选之时,他亲自摘下的芍药花,只觉得时光匆匆而过,模糊了当初的美好。 “每年都会重新开的,娘娘不必难过。”杏仁刚说完,苏梅香苦笑道:“大约所有人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惜就算明年花会在开,人也不会再来,该走的都走了。”说着,便自顾自的往前走。 杏仁很不放心:“您这是怎么了?” “哦,没有,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段时日总是情绪不稳,忽起忽落的,陪我往前看看。”又往前走了几步。 只见德妃正在赏菊,想绕着走开,却已然来不及,她已经看到了苏梅香,苏梅香只好上前,“嫔妾参加德妃娘娘,愿娘娘千岁金安。” “媛嫔起来吧。” “谢娘娘。”刚刚站起来,便看见德妃明艳的笑意里藏着一丝妒忌的阴险,她轻轻的采摘一朵万寿菊,拿在手里仔细的欣赏一番,便将其无情的丢在花坛的泥土深处。 “这花叫万寿菊,名字是好听,只是这么轻轻的一摘,再多的寿也没了,你说呢?”德妃看着满地飘零的花瓣,脸上依旧是那样的笑容。 “德妃娘娘说的是,这花的名字都是人定的,若是人想采摘,自然也可采摘,只要娘娘开心就行。”苏梅香不想与她发生争执,敷衍着说道。 德妃转过脸来,“听说你的好姐妹昨日还是周常在,今日就封了静嫔了?” “是。” “本宫早就看出来了,你在皇上面前还算是得宠的,可为何你的好姐妹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从答应升到了嫔位,和你平起平坐了。”德妃故意挑唆是非。 苏梅香却淡然的笑着,“静嫔是臣妾的要好姐妹,臣妾自然为她高兴。” “是吗?有些人就是嘴硬,心里不服气,嘴上还不承认。”德妃以为如此便能激化矛盾,然而苏梅香并不在意。 “都说相由心生,想来嘴的软硬程度也是和心挂钩的,嘴硬的人必定心硬,心术不正,因此屡屡挑唆是非,生出事端,德妃娘娘已是妃位,资历在嫔妃中算深的了,想来一定见惯了这样的无聊之人。”既然躲不掉,索性指桑骂槐一番,也算是出了心头的这股气。 德妃的笑容瞬间僵硬的如铁块,眼神似火苗一般,仿佛能将人点着燃烧,“媛嫔果然是能说会道,可惜本宫没空陪你扯闲篇,青儿,走,去尚衣局挑上好的衣料去。”说着从苏梅香身边擦过。 看着德妃嚣张的背影,苏梅香不禁攥紧了拳头。 第63章 回心转意真的很难 见德妃走远了,杏仁上前几步搀扶着苏梅香,“娘娘不必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伤了龙胎就不好了。” 初秋凉爽的风吹动耳边垂着的赤玉流苏,清脆的叮咚作响,扰动着本就不平的心绪,她伸手抚摸着身边一朵盛开的绿菊,“她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我生气,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人,听宫人说,她自打当上了德妃,皇上就再也不宠爱她了,她失去了皇儿,皇上也不闻不问,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女儿陪伴,这压抑久了,再好的脾气也都变得古怪起来。” 杏仁望着逐渐枯黄的树叶,凄凉无助的随风卷动,叹息道:“唉……在这宫里谁都有难处,难得娘娘愿意体谅她,您真是个善心人。” “善心人?只怕在这宫里最难以生存的就是善心人了吧,太后送来了赏赐,随我去太后那里谢恩吧。”说着,便转身出了御花园,往宁寿宫去了。 宫殿周围的花草在宫人的悉心修剪下变得错落有致,连枯黄的树叶也在一抹绝艳的枫红下变得灿若金黄,暖意洋洋的柔和,进殿后,恭敬的行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媛嫔今日怎么来哀家这里了?”太后平和的说道。 “回禀母后,臣妾今日来一是谢恩,二是觉得世事无常,臣妾理当遵从孝道,来探望母后。”说着,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水,仔细的端到太后身边。 太后接过茶,喝了口说道:“你的孝心哀家明白,昨晚多亏了你和静嫔,皇上才平安,眼下静嫔生下了皇子,虽说过程凶险,可总算是母子平安,这往后就看你的了,皇上虽然还算年轻,可也做了十年的皇帝了,子嗣单薄,除了皇后的皓晨,便是荣妃生的皓祥了,你也知道,皓祥那孩子说话有些迟缓,思维也不快,注定了只能安稳度过一生,静嫔生下的皓礼还在襁褓之间,你可要处处留心,保护好哀家的孙子。” “是,臣妾谨遵教诲。”苏梅香恬淡一笑,只听见宫女来报,“太后,皇贵妃来了。” 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乱子,苏梅香的心稍稍一惊,却又很快的平静下来,太后见侄女来了,自然欢笑着说:“快叫她进来。” 皇贵妃什么时候都放不下自己的排场,身后跟着两排宫女,浩浩荡荡的进了宁寿宫,见了太后微微行礼:“臣妾给母后请安。” 太后说:“快起来,到哀家身边坐着。” 皇贵妃站起来后,满面温婉的笑意变得冰封万里,转脸对苏梅香说道:“不知道今儿个刮的是什么风,把媛嫔也给吹来了。” 苏梅香按照礼节向她行礼:“臣妾参见皇贵妃,今日风平浪静,哪里刮风了,臣妾不过是来看望太后,娘娘莫要见怪。” “是吗?你的好姐妹终于生下了孩子,本宫也被皇上放出来了,怎么,你心里不是滋味了,不找皇上竟然来太后这里,本宫都闻到满屋子酸味。”皇贵妃还是老样子,和谁说话都不给面子,故意给他人难堪。 苏梅香只是看着她放肆的表情,并没有说话,太后说:“丹泉,干什么?媛嫔好心来看哀家,你别这样。” “母后,臣妾是最会看人心的,她哪里是好心,分明是皇上升了周常在为静嫔,她心里气不过,来您这里抱怨的。”皇贵妃急不可耐的说着,连脸上都微微涨红。 苏梅香倒是很从容,“太后,臣妾并无此意。” 太后不想说什么,只是指着皇贵妃说:“你呀,和谁说话都这么厉害。” “太后莫要怪罪臣妾,皇贵妃与臣妾开些玩笑也属正常,臣妾到了喝安胎药的时辰,就先行告退了。”说着行了礼,退出殿外。 出了宁寿宫,杏仁噘着嘴道:“真是见鬼,原本想着这时候不会遇到皇贵妃的,没成想还是见到了她,又是一顿争吵。” “这宫里本就是人少鬼多,许多人待久了也成了鬼,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索性我也不怕了,她来了我走就是,我也懒得和她争吵。”说着,在杏仁的陪伴下回了梦远阁。 宁寿宫里,太后苦口婆心的说道:“丹泉,你刚刚被皇上下旨放出来,怎么还不涨心眼呢,你说你把宫里所有的妃嫔都得罪光了,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母后,你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吧,我本是冤枉的,皇上关了我好几个月,那周常在生了孩子,又封了静嫔,媛贵人有孕,封了媛嫔,又得皇上宠爱,如今皇上对我爱答不理的,您说,我这心里能好受吗?” 看着皇贵妃一脸的委屈,太后也心疼,“哀家的好孩子,皇上是看在哀家的面子上才封你做皇贵妃的,你平时里嚣张些也没人敢说什么,那不过都是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哀家一日比一日老了,若是以后,没了哀家的庇护,你在深宫里怎么活?” 看着太后雪白的发丝,皇贵妃的眼睛湿润了,“臣妾在宫里得到母后照顾,臣妾只是不服,皇上总是宠爱这个妃,那个嫔,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也入宫不少年了,像莲贵人那样的位份低微的都有了公主,我到现在还是膝下无子,母后,我这心里疼的慌。” 太后叹息道:“唉……你呀,要说你刚进宫的那两年,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可你偏偏恃宠而骄,得罪了皇上,后来李贵人得宠,你又用了计策害死了李贵人,德妃的儿子也死了,哀家也知道和你有关系,你损了阴德,哪里能有子嗣?” 皇贵妃的心被刺痛,她睁大双眼,恐惧的看着太后,仿佛一瞬间那些死于非命的灵魂都找了过来,向她夺魂索命,“母后,您都知道?” “当然,哀家什么都知道,只是哀家压着,皇上才不敢把你怎么样,可是原本哀家想,你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的,别的嫔妃不生也罢,你的位份也稳固,可惜你多年不孕,别的妃嫔也被你残害的所剩无几,皇室子嗣凋零,你说,哀家若是再纵容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太后说着,想起那些枉死的皇子,心痛如割。 皇贵妃的眼泪如同乌云中的雨水,倾倒而下,她死死的抓住太后的衣袖,“母后,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你回去吧,只要你安分守己,想来皇上还是能回心转意的,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太后尽管知道皇帝已经对皇贵妃恨之入骨,这样安慰的话也很是苍白,可她还是这样说,因为自己真的年老,无法维护这个做尽了恶事的侄女。 只要安分守己,皇上真的能回心转意吗?谈何容易,莫要说以前这些事,这宫里向来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只怕自己也是毫无机会了,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决定试一试,夺回皇上的心。 第64章 纠结 天边掠过一行大雁,穿过金色的云层,优美的弧度挽起万里祥和,宫里新添了一位小皇子,自然是满宫的喜庆,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皇贵妃听了太后的话,似乎意识到曾经伤害了太多的嫔妃和皇子,决定改过自新,以此博得皇帝的原谅。 皇帝刚从凝霜居出来,满脸的欢欣,“这皓礼长得像朕,尤其是眼睛。” 箫勤跟随在一边:“皇上说的是,这三皇子长得不错,有皇上的影子。”老远看着,一位身穿华丽宫装的女子走来,身段纤纤,如云中漫步。 “那是谁啊?有几分模样。”皇帝驻足观看,充满了兴趣。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皇贵妃,眼中闪过的一丝冷漠,“是她?她怎么来了?” 箫勤说:“皇上您忘啦,皇贵妃放出来了。” 皇帝沉默不语,皇贵妃走到跟前,她衣带当风,飘然如仙的样子并没有得到皇帝的好感,这刻意的打扮在凝霜居清幽雅致门的前显得很是突兀,妖里妖气的浓艳妆容也难以遮挡禁足以来的憔悴,皇帝的心似乎一瞬间软了,她行礼道:“臣妾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贵妃怎么来了?”皇帝问道,毫无表情的冷淡。 皇贵妃站起来,说道:“臣妾听闻静嫔生下了皇子,可喜可贺,臣妾送来了贺礼,也看看产后虚弱的静嫔。” 看着她温婉的容颜,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静嫔现在很好,只是有些虚弱,需要卧床休息,就不劳烦皇贵妃探望了。” “哦,既然臣妾不便打扰,那就让凝霜居的宫人把这些礼物抬进去吧,这也是臣妾的一番心意。”看着皇帝的拒绝,尽管觉得有些尴尬,可还是和颜悦色的说着。 皇帝轻轻的一挥衣袖,甩开了落在袖口的枯叶,“多谢皇贵妃的美意,静嫔宫里什么都不缺,朕和太后的赏赐已经足够多了,你拿回去吧。” 皇贵妃终于被他的冷漠所激怒,她愤然的打开食盒,里面都是些精致的食物,“本宫亲自下厨做的燕窝和红枣汤,静嫔不需要吗?还是皇上怕臣妾下毒。”她直接说出了皇帝的担忧,皇帝杵在原地无言以对。 “朕没这么说,你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呢?”许久才问出口。 皇贵妃不在说话,一把抓起食盒中的食物就往嘴里灌,以此证明自己送来的食物没有毒,皇帝看着她噎得涨红了脸,被呛到后不住的猛咳嗽,箫勤看不下去,上前擦去她嘴边流下的汤汁,“皇贵妃,您这是何苦啊,皇上并没有责备您的意思。” 皇贵妃一把甩开了箫勤,气冲冲的对皇帝说:“这些东西臣妾吃了,您现在相信我的清白了吧。”说着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看着地上散落的点心,一片狼藉,皇帝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便更加痛恨皇贵妃。 “哼”皇帝鼻子里用力的一声,便转身走了,箫勤跟着劝道:“皇上息怒啊,兴许皇贵妃是真的想关心静嫔和三皇子呢。” “你不必做和事佬,她每次不都是这样关心朕的皇子和嫔妃吗?结果如何呢?德妃的孩子掉了,莲贵人的孩子夭折了,李贵人小产后疯了,最后惨死,这就是她关心的结果,若不是朕将她禁足几个月,估计静嫔的孩子也保不住,你说,她现在又故技重施,想要害人,朕怎能允许?”说着,满心的愤恨使他的步伐更加快了些,一颗石子磕在脚下,他踉跄的差点摔倒,在箫勤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住。 “连一颗石子都要和朕作对。”一脚将石子踢飞出去,砸在花坛的边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天色渐暗,原本金色的晚霞也变得有了乌色,“朕去看看皇后。” 来到皇后宫里,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其他妃嫔的宫殿都会时不时的重新布置,而皇后十年来如一日,这宫里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看的时间久了,还以为回到了十年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 “嗯,快快请起。” 皇后笑着说道:“皇上来了,也不提前让宫人说一声,臣妾好准备着。” “皇后看起来很忙啊?”皇帝也温和的说道。 “三皇子刚刚出生,周常在刚刚封了静嫔,等出了月子就行册封礼,好些事虽然有女官来做,可这样的事容不得半点差错,臣妾亲自盯着。”皇后说着,端起茶水递给皇帝。 皇帝呡了口,是刚采摘下的新鲜雪菊兑了蜂蜜泡出的茶,清凉舒爽的口感加上淡淡的甜意,滋润了干燥的嘴唇,“味道不错,只是朕想来问问皇后。”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今天朕从凝霜居出来,看到皇贵妃带着礼物去探望静嫔,朕担心她做出什么糊涂事,所以将她挡回去了,可是她说朕冤枉了她,委屈的很,朕看她那个样子,也是心生不忍。”皇帝说着,一方面担心皇贵妃残害静嫔母子,另一方面又怕自己冤枉了皇贵妃,心里很是矛盾。 皇后看出皇帝的心思,便淡淡的说道:“皇上莫要纠结此事,皇贵妃秀毓名门,容貌艳美,又入宫伴君多年,皇上理应相信她的诚意,只是她之前已然做了那么多错事,哪次都说是别人冤枉了她,只怕这些冤枉都是有心人刻意谋划的,再者说,眼下没有什么比得起静嫔母子的性命重要了。” 是啊,孰轻孰重,皇帝心中自然明白,若是贸然相信皇贵妃,害了三皇子,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你说的有道理,朕的孩子,朕这个做父皇的自然要保护好他,你让皓晨和师傅好好学,改日朕来检查他的功课。”皇帝说着站起身,打算离开。 “皇上。”皇后喊道。 “皇后还有何事?” “宫中添了皇子是喜事,只是皇上疼爱三皇子的同时也要多探望媛嫔,她也有了身孕,不能让她觉得皇上厚此薄彼而寒了心。”皇后言语间温文尔雅。 皇帝点点头,“是啊,这宫里的矛盾从来都是由于不患寡而患不均造成的,那朕就听皇后的,去看看媛嫔。” 皇帝走后,软冰上前说道:“娘娘也真是的,那媛嫔本就是皇上的宠妃,娘娘何必劝皇上去看她呢?” “媛嫔正得宠,本宫自然明白,无论本宫劝与不劝,皇上都会去探望她,还不如给皇上留个好印象,我主动说出口,他才会觉得我贤良,还有,如今媛嫔和静嫔关系好的情同姐妹,莲贵人与陈答应也和媛嫔私交不错,而她们与皇贵妃却是共同的死敌,这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本宫明白。”皇后说着,撩起珠帘进了偏殿,一颗颗绝美的珍珠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互相碰撞着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大,听着却很舒服。 梦远阁中,苏梅香正在用晚膳,每日都是精致的膳食,让她的胃口很难适应,好在现在不怎么吐了,勉强也能吃下些,小张子进殿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她放下筷子,赶紧接驾。 “臣妾叩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皇帝一把将她拉起,“你也真是,朕说过了,你身子不方便,不必行礼的。” “那是皇上疼爱臣妾,臣妾不敢废了礼节,再说,这孩子虽然在腹中,可他什么都明白的,臣妾遵循礼仪,希望将来孩子也能知书达理。”苏梅香谦然一笑,淡若春风细雨。 “嗯,说的有道理,你正在用膳,不知朕能不能在你这里讨一碗饭吃?”皇帝玩笑着说。 皇帝要讨饭,这句话让站在一旁的如兰和似竹笑出了声,觅霜也掩面偷笑,唯独飘雪冷如冰霜,没有丝毫笑意,皇帝问道:“大家都在笑,为何唯独你不笑?” 飘雪青衫素颜,却风姿出众,只见她微微屈身,“回禀皇上,奴婢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您是皇上,励精图治便能让国家长治久安,可若是懈怠朝政,最后山河破碎,只怕总有一天连饭也讨不到。” 苏梅香很是紧张,自己的侍女这样对皇上不敬,若是皇帝追究,只怕自己要承担连带责任,她呵斥道:“放肆,你一个宫女,哪里容得下你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还不向皇上请罪。” 飘雪冰冷的目光和皇帝欣喜的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仿佛各种复杂的情绪激烈的碰撞到一起,产生电闪雷鸣般的恐怖气息,她的拳头攥的更紧了。 皇帝见惯了投怀送抱的美人,这冷不丁来了一个孤冷清高的女子,很快便勾起了皇帝的兴趣,“是你啊,那日朕在泛舟时赏你的玉佩,你怎么不带呢?” “那日的玉佩摔在地上,已然有了裂痕,虽然奴婢用心保管着,可还是碎了。”尽管玉佩是被她刻意砸碎的。 “是朕不好,朕不该赏赐你有裂痕的东西。”皇帝笑着说。 飘雪见皇帝对她动情,她便顺口说道:“奴婢刚刚口不择言,媛嫔娘娘莫要怪罪,奴婢这就向皇上请罪。”说着端着茶水,来到皇上身边。 只见青色的茶杯旁,一双纤纤玉手,冰肌玉骨而又洁白无瑕,皇帝不禁想握住她的手,却想着苏梅香在一边,怕寒了她的心,便说道:“朕没有怪罪你,何来请罪之说呢。” 飘雪和皇帝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近的让人觉得危险,苏梅香害怕飘雪行刺皇帝,便赶紧说道:“好了,既然皇上没有怪罪你,就先下去吧。” 皇帝以为苏梅香吃醋,便笑着说:“好了,朕和她玩笑两句,你也当真。” 杏仁给皇帝添了碗筷,美味佳肴丝毫不能冲淡苏梅香心里的担忧,她真的害怕哪天飘雪贸然行刺皇帝。 第65章 不清晰的真相 皇贵妃回到永宁宫,看着随风飘落的枯叶,落在流淌的溪水里,心中只觉得一片凄凉,听闻不远处的避风亭中传来悠然的歌声,“雨夜秋水萧瑟寒,落叶翻飞枫红安。”几声沧桑的琴音,几乎催人泪下。 她快步走去,只见韩弱柳高兴的站起身说道:“表姐,你不在宫里的时候,我编了小曲,以琴声相配可好听了。” 皇贵妃将琴猛地一推,修长的指甲狠狠的划在弦上,一声暗沉的“啪” ,指甲和琴弦一起断了,韩弱柳见表姐的脸色铁青的吓人,站在一旁不敢在说话。 “好好的日子,没事唱这样悲凉的曲子,是觉得本宫现在的处境还不够惨吗?你以为随意的拨动几根琴弦就是弹琴了,本宫告诉你,皇上自幼弹琴,精通曲艺,那周半月的琴弹得好,颇受皇上喜爱,就你这样的,到皇上面前,简直是自取其辱。”皇贵妃在凝霜居的门前被皇上狠心拒绝,怀恨在心,连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 “表姐,您别生气啊,我琴弹得不好,我不弹就是了,您息怒啊。”韩弱柳说着,来到皇贵妃身边。 看着韩弱柳娇花般的容颜,皇贵妃深深的叹息:“唉……陪本宫进屋吧。” 进了正殿,的确温暖不少,而她的心却冷如寒冰,恨意十足道:“皇上,既然你不给我机会,那就别怪我无情。” 韩弱柳笑意道:“表姐,太后说咱们宫里的侍女不够用,又挑了两个好的送来了。” 然而皇贵妃没空搭理,只是看了一眼,说道:“嗯,太后挑的一定是好的,留下她们吧,自从碧云和彩云没了,本宫身边就再也没有用着顺手的宫女了。” 常喜上前请安:“奴才叩见皇贵妃。” “嗯,交代你的事办的如何了?”皇贵妃问着。 “回禀娘娘,已经有了眉目了,奴才差遣人盯着富察府,发觉当初跟着富察老夫人进宫探亲的那个侍女,在富察府里像主子一样,吃喝穿戴都好,奴才扮成送菜的菜农,和他们家里的仆人打听了一番,说她是少夫人的亲娘。”常喜一五一十的说着。 皇贵妃眨了眨眼,修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眼中随即显出一丝怀疑的目光,“你没弄错吧,富察家的少夫人,那就是富察清和的妻子,她的娘亲怎会一直住在富察家呢,这嫁女儿的还有让妈跟着去的,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娘娘说得正是,奴才起初也不相信,后来发现这是真的,说王氏原本是苏家的太太,后来苏家败落,她不得已才跟着已经出嫁的女儿。”常喜还是按着老规矩,给皇贵妃捏肩捶背。 皇贵妃眯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本宫是让你打探,富察家大小姐的事,你问清楚了吗?” “问了,富察清和的妹妹富察清秒,就是现在的媛嫔娘娘。”常喜说着,皇贵妃突然一跃而起,重重的打在他胳膊上,“糊涂的东西,本宫当然知道富察清和的妹妹是富察清秒,这还用你来说,竟敢这样糊弄本宫。” 常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冤枉奴才了,奴才还没说完呢。” “接着说。” “是,回禀娘娘,原来那富察家的少夫人,有个妹妹叫苏梅香,也跟着她来到夫家,和富察清秒年岁差不多大,只是后来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死了,连葬礼都没办,连夜的就悄悄埋了,奴才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常喜说着心中暗暗得意,想着这么重要的消息一定能让皇贵妃高兴。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大约是选秀女之前一段时间吧。”具体的他也说不清楚,只能说出个大概,然而这对皇贵妃真是太有用了。 “依本宫看,可能是富察清秒死了,让苏梅香来顶替的,若是这样,媛嫔就要大祸临头了,你再去好好查查。”皇贵妃一下子对未来充满希望,只要扳倒了媛嫔,静嫔也就势单力薄,无法与她抗衡了。 常喜退下后,在一旁听着的韩弱柳说道:“表姐,虽说常喜讲的有鼻子有眼,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既然富察清秒死了,富察家的人向掖庭的总管说一声也就是了,何必找人顶替选秀,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不明白,本宫何尝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至于这位媛嫔是富察清秒还是苏梅香,还要看看往后的调查结果,兴许是后宫有自己人,那富察清和也能在前朝混得如鱼得水,前段时间,皇上不就升了他的官吗?”皇贵妃说着,看着身上华丽的宫装,这样俏丽的颜色,早已不适合自己了,眼下毫无希望。 “去,告诉皇上,本宫身子不适,去请皇上来。”皇贵妃吩咐宫人。 韩弱柳望着表姐,说道:“表姐,等会儿皇上来了,我就先回寝殿歇着了。”说着转身而去。 “给我回来,弱柳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姐姐老了,皇上就是来了,又能怎样呢?如今本宫只是希望,你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姐姐我也有个依靠啊。”皇贵妃说着,将韩弱柳拽了回来。 韩弱柳听到表姐的期望,眼眶不禁湿润了,“可是表姐,皇上不喜欢我,他甚至有些讨厌我。” “他不喜欢,你就投其所好,让他喜欢啊,本宫已经给你请好了师傅,假以时日,你的琴技便能得到提高,到时候本宫在想办法将你引进给皇上。”看着韩弱柳青春美丽的容颜,皇贵妃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多谢表姐费心安排。” 梦远阁里很是安静,晚膳后,所有的宫女都退出殿外,原本有些局促的寝宫现在很是温馨,默然相守间,两情缱绻。 “清秒,再过半年,咱们的孩子就出生了,朕希望他向你一样聪颖可爱。”皇帝一边听着胎动,一边说着。 苏梅香却很是平静,“臣妾只希望他能够健康的长大,别的无所求了。” “你的要求也太低了,朕可是对他有很高的期望。”皇帝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很是欢欣。 门外传来通报:“启禀皇上,永宁宫的宫女来报,说皇贵妃玉体欠安,请皇上过去呢。” 皇帝一听到是永宁宫,便撇了撇嘴,“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让她好好歇着,宣个太医瞧瞧。” “皇上,既然皇贵妃病了,您就去看看她吧,免得宫里人传言说皇上是薄情寡义,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皇帝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怜爱,“朕不是舍不得你嘛。” “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如今臣妾有孕在身,不能服侍皇上,想来皇贵妃也有所安排,皇上还是去吧。”苏梅香索性直接挑破皇贵妃的想法,让皇帝知道,皇贵妃根本就是在装病。 “哼,她当自己是什么呢?什么时候也轮到她来安排朕?朕倒要去看看,她这是耍的什么花招。”皇帝气冲冲的走出了寝宫的门。 苏梅香轻轻的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只要皇帝是带着气走的,想来皇贵妃安排什么都是徒劳,她安稳的依靠在软枕上,悠闲自在的哼着小曲。 杏仁慌张的进来,问道:“娘娘,皇上怎么了?奴婢见他气冲冲的愤然离去,您没得罪他吧。” “笑话,他是皇上,我如何敢得罪他?是别人得罪他了,他满肚子的怨气没处发,赶过去骂人呢。”苏梅香说着,放肆的大笑。 杏仁这才放心,悄悄的掩上门。 皇帝铁青着脸,眼神中更是冰冷的目光,仿佛对永宁宫的主人毫无半点情分,若是不去看她,只怕太后不高兴,也只能应付着。 韩弱柳很是惧怕,悄悄的躲在屏风后面,然后从侧门跑了出去。 “皇贵妃打扮的花容招展,不像是有病的人。”皇帝看了她一眼,厌恶的转过脸去。 “臣妾思念皇上,虽然臣妾身体无恙,可是心里牵挂着您,寝食难安。”皇贵妃看着皇帝,这个当初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帝王,如今冷淡的如同陌生人,心如刀绞般的痛。 皇帝仿佛是恩断情绝般的恨意,“如此说来,皇贵妃是心病,也难怪,这心里有病的人,自然是要残害无辜者,不过朕告诉你,自古以来邪不压正。” “皇上,难道臣妾在皇上心里就是这么邪恶吗?”皇贵妃啜泣道。 皇帝看着她脸上美丽的妆容被泪水划出一道泪痕,显现出凄凉的沧桑,是啊,她本是太后送给自己的,因为自己不是太后亲生的皇子,她总是不放心,皇贵妃的这一生都是僵硬的母子关系里的牺牲品。 见他不说话,皇贵妃心里万念俱灰,她再也无所期望,只是无助的落泪。 皇帝轻轻的搂住她,说道:“你若不是太后的侄女,该有多好。” “什么?”她的眼睛里开始放光,很快也就黯淡下去。 犹豫了许久,“没什么,夜深了,好好休息。”说罢,皇帝冷漠的转身离去。 第66章 空灵妙音 看着皇帝决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幕深处,皇贵妃的泪痕也在深秋的冷风中失去了温度,想到初入宫廷时的风光和宠冠后宫,他总是那么体贴入微,可是这万千宠爱仿佛是水面上倒影的明月,经不起任何波澜,哪怕是一片落花轻轻的飘入水中,也会让这片刻的美好变得支离破碎。 他的爱总归是那么假,然而皇贵妃总是骗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在刚刚,她终于明白,皇帝恨自己的原因,是因为太后,心仿佛被捅了一刀,撕心裂肺的痛,泪如泉涌。 皇帝走出了大殿的门,望着天上的月,皎洁如山巅之雪,他长叹一声,却什么也没说,想到曾经的皇贵妃,是多么娇美可人,那种醉骨的柔情,却在岁月的消磨中变得狠辣无情,他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觉得深深的可悲。 箫勤跟了上来,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梦远阁,哦不,算了,还是去御书房吧,朕想一个人静静。”皇帝将目光轻轻移向墙边斑驳的树影,漠然说道。 刚走两步,只听见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歌声,恰似黄莺出谷,宛转悠扬,“雨夜秋水萧瑟寒,落叶翻飞枫红安,茶香逢凉淡然去,添衣增暖无以欢……” “这歌声,好听是好听,就是词曲太过悲凉。”说着,往亭子走去。 她还在唱着,娇纤细弱的身躯在月下显得修长而骨感,一丝空灵之美伴随着地上的幽幽倩影而动人心魄,“你唱的真好。” 动听的歌声戛然而止,她转过身来,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臣妾多谢皇上夸赞。” “是你?”皇帝见眼前的美丽女子是韩弱柳,竟然不知是该去还是该留然而此时的她不再像以往那样讨厌。 “皇上还记得臣妾?” “当然,秋夜风凉,你为何独坐凉亭?”皇帝问道。 韩弱柳轻声答道:“秋夜虽然凉,可月影好看,臣妾愿忍受秋寒赏月。” “朕看你只是对着一口井,若是赏月应该看天上的月。”皇帝不能理解韩弱柳对着井唱歌。 “皇上有所不知,这井水里倒映着月,不仅看不见云层,反而更加纯澈美丽。”韩弱柳说着,来到皇帝身边。 皇帝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韩弱柳,只觉得她如同春雨里的一抹新叶,翠嫩而清新,“朕看你是一个挺好的女子,为何以前做出那些蠢事?” “臣妾初来宫中,全凭表姐照顾,有些事,臣妾也是身不由己。”她淡淡的一句话,将自己的罪责全部推脱给皇贵妃,此时此刻,她只想着靠自己来争取荣宠,至于这个表姐,虽是皇贵妃,却没了任何翻身的余地。 “自打你入宫,因为一些事,朕一直没有召见你,今夜你随朕走吧。”皇帝说着,轻轻的挽着她,沿着长廊一直走出了永宁宫,与皇帝同坐辇轿,往甘露殿去了。 宫女慌张的来到大殿,皇贵妃还是憔悴的靠在软榻的一侧,黯然神伤,“娘娘,皇上走了。” “本宫也不是瞎子,难道还看不见皇上走了么?用你来说,还不退下。”皇贵妃呵斥道。 宫女犹豫了会儿说道:“不是,娘娘,皇上从永宁宫走的时候,带走了韩答应。” “什么?”皇贵妃几乎要跳起来,瞪大眼睛问道,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弱柳因为屡次陷害静嫔而被皇帝所厌恶,皇帝怎会突然转性。 “是真的,娘娘。”宫女说着,低下了头。 皇贵妃快步来到宫女身边,大声说道:“你说仔细点,快说。” “奴婢只看到,韩答应在凉亭里唱歌,后来皇上从大殿出来了,听闻歌声就过去了,奴婢远远看着,只看见皇上和韩答应说了几句话,便挽着韩答应走了。”宫女一五一十的说着。 皇贵妃冷笑着说道:“哼,哼,真是够有手段的,也好,她能凭着自己得到皇上的青睐,也就不用本宫费心安排了。” 宫女行了礼退下后,皇贵妃只觉得一阵眩晕,瘫坐在软榻上,许久都没动一下。 甘露殿里总是永远上演着同样的故事,被带到这里的妃嫔,每一个都是满面的笑颜如花,流星般短暂的情爱,总是伴随着永恒的记忆和期待。 次日清晨,皇帝早早的洗漱后,乘坐辇轿上早朝,韩弱柳却睡得很沉,一直到阳光普照人间,才缓缓睁开眼。 “什么时辰了?”她坐起身问道。 云雁走上前说道:“回禀小主,现在已是卯时。” “伺候我洗漱梳妆吧。”韩弱柳吩咐道。 云雁差遣宫女来服侍,韩弱柳见云雁穿着的很好,用的衣料甚至比她的还要精美,心中很是不快,言语中傲慢无礼,“你总是叫这些宫女服侍我,你站在一旁也不动,碍我的眼,还不赶紧退下。” “是,奴婢告退。”云雁退下后,韩弱柳才露出笑颜。 回到永宁宫,只见皇贵妃面带残妆,很是憔悴,头上高耸的发髻也倒了一半,随意的松散着,“表姐,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本宫没病,皇上待你好吗?”她冷冰冰的问道。 “其实也说不上好,皇上只是召幸了我,并没有和我多说话,表姐,我若是能得到皇上宠爱,也算是解决了眼前的心头大患,您该高兴才是啊。”韩弱柳说着,用梳子给皇贵妃梳头。 皇贵妃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是啊,本宫终于可以安心了,皇上对你还满意吗?” 韩弱柳低下头说:“我不知道,这得问皇上啊,不过他身边有一个姑姑,我看着很不顺眼,打发她下去了。” 皇贵妃紧张道:“哪个姑姑?是不是那个叫云雁的?” “是,一个做奴婢的,我看着她倒像是半个主子。”韩弱柳一脸的不屑和厌恶。 “你糊涂了,皇上身边的人,你也敢得罪,你知不知道,连太后都要让云雁三分,你真是闯了大祸了。”皇贵妃训斥道。 韩弱柳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是一个宫人,有这么大的面子嘛?” “记住,要想在宫里生存,往后别乱说话。”皇贵妃叮嘱道。 韩弱柳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也点点头,“哦,知道了。” 第67章 试探 觅霜坐在长廊尽头的台阶上,面色愁苦,扫帚也丢在一旁,满地的落叶金黄,倒是别有一番风韵,苏梅香在杏仁的陪同下路过长廊,打算从寝宫往正殿去,见到她失神的漠然表情,便走了过去。 苏梅香走到她身边,她还在走神,全然没发现,杏仁训斥道:“好个丫头,如今也学会偷懒,满地的落叶不知道清扫,在这里闲坐也就罢了,娘娘来了,你也不晓得行礼,真是废了礼数,也怪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觅霜被杏仁刀子一般的言语给吓得站了起来,立刻求饶道:“娘娘,奴婢知罪,奴婢不是有意的,杏仁姐姐,你饶了我吧。” 苏梅香宽和的扶起她,“觅霜,你平日里服侍本宫勤谨恭敬,今日犯懒也属偶然,本宫不怪罪你。” “奴婢谢娘娘厚待,其实奴婢只是为您难过,并非有意偷懒的。”觅霜说着,低下了头。 苏梅香从她的反应来看,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杏仁直接问道:“我问你,娘娘位份尊贵,又有了皇嗣,哪里需要你难过?” “今天早上,奴婢去领例银的时候,看到韩答应坐在回宫的辇轿上,那个辇轿是专门送侍寝嫔妃回宫的,这韩答应屡次三番的想害静嫔娘娘,与您也不睦,所以奴婢有些担心。” 听着觅霜说的话,苏梅香顿感心中一慌,脚下没站稳差点摔下台阶,好在有杏仁扶着才站稳,“娘娘有孕在身,本就身子不适,你胡说什么?” 苏梅香摇摇手,“你别怪她,她也是一番忠心。” 觅霜看主子脸色不好,心疼道:“娘娘多保重。” 片刻后,苏梅香镇定的说道:“今天多谢你,韩答应本是皇上的妃嫔,侍寝也是理所应当的,本宫会差遣人去贺喜。”说着,转身回了寝宫。 她瘫软的躺在榻上,奋力的撕扯着薄透的帘幕,“本宫昨晚没留住皇上,本以为他会对永宁宫的人恨之入骨,没想到竟然让韩弱柳钻了空子。” 杏仁也恨意道:“您只当他是皇上,是两心相悦的有情人,可是您忘了,他是一个男人,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美人的,那韩弱柳长得也算玉树临风,模样姣好,想得宠并不难。” “你说得对极了,是我没看清他,也没看清自己。”说着,小钱子急忙进来说道。 “娘娘,韩答应来了。” “她来做什么,是给娘娘添堵吗?”杏仁没好气的说着,将手中的绢帕狠狠的一甩。 苏梅香坐起身,“让她在正殿等着,本宫在正殿见她。” 小钱子退下后,苏梅香自言自语道:“哼,本宫来没来及让人去贺喜,她便自己来了。” “依奴婢看,娘娘不必去见这无聊之人。” “若是连见都不敢见,岂非让人小瞧了?陪我一同去。”说着拿起粉扑,往脸上稍稍施了些薄粉,遮挡住难看的气色。 她出了寝殿的门,沿着长廊而去,满地的落叶早已被觅霜扫的干干净净,却全然没了原来的诗情画意。 韩弱柳早已在正殿等候,见了苏梅香,便行礼道:“臣妾叩见媛嫔娘娘,娘娘万福。” “起来吧,许久不见韩答应,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坐坐?”苏梅香装的和颜悦色,说起了客套话。 “臣妾之前照顾表姐,抽不出空闲来探望您,还望娘娘恕罪。”韩弱柳表面上恭敬,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韩答应这就见外了,虽说本宫与你之前是有些误会,可毕竟是同日入宫的,又共同侍奉君王,有姐妹的情分在。”苏梅香刻意提到共同侍奉君王,悄悄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韩弱柳淡淡的羞涩,微然一笑,很是迷人,“昨晚臣妾侍奉皇上,才知娘娘平日多辛苦,在皇上身边,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苏梅香淡淡的笑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韩弱柳高兴之余,刻意说道:“娘娘可真是好福气,一起进宫的有好几个,娘娘是晋封最快的。” “韩答应可真是健忘,若说晋封最快的当数静嫔。”苏梅香见她阿谀奉承,心里直犯恶心。 韩弱柳尴尬的笑了笑,“是臣妾记性不好,前些日子娘娘的生母入宫探亲,怎么没让富察家的少夫人一同前来?这久居深宫,能见家人一面极为难得。”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仿佛蕴含着什么秘密,“哦,嫂子在家主持家务,又有孩子要照顾,抽不出空来探望本宫。” “娘娘的哥哥出入内廷多有不便,女眷入宫探望只要有皇上的准许便可,听闻娘娘的嫂子有一个妹妹长得标致,叫苏梅香的,与娘娘一同长大,不如让她留在府里照顾。”苏梅香,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这段难以提及的身世,此时此刻像极了一场大灾难,她的心猛然的跳动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唯独激烈的心跳声伴随着恐惧感,席卷全身。 看着她面色的陡然改变,眼神中充满了惊吓和恐惧,韩弱柳兴奋极了,“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额头上都出虚汗了。” 苏梅香只得韩弱柳有意试探,很快平静下来,便说道:“韩答应对本宫的家事倒是颇为关心,连本宫嫂子的妹妹叫什么名字都知道,还真让你费心了。” “并非是臣妾刻意打听娘娘的家事,而是嫔妃的母家都在掖庭有记录,臣妾在皇上身边,看到女官整理这些东西,无意间看到了,娘娘莫要怪罪。”这样的解释,充满了疑点,一来这些妃嫔母家的消息是不会轻易在旁人那里展示的,皇上也不会闲的去看这些,韩弱柳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很明显,她在说谎。 “无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嫂子的妹妹与本宫一同长大,可惜后来得病没了,唉……真是红颜薄命,你何故提及她,惹本宫伤心。”说着,很是心痛,做出追忆故去亲人伤感的模样。 韩弱柳起身请罪:“臣妾实在不知,说了不该说的事,娘娘恕罪。” “也罢,你并不知情,起来吧。”虽然表面上淡然自若,可心里早已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兰端着安胎药走来,“娘娘,安胎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 “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先行告退。”韩弱柳行了礼,便离开了。 苏梅香端起药碗,手不住的颤抖,安胎药泼洒在手上,烫人的药汁接触娇嫩肌肤的一刹那,钻心的疼,一时没拿稳,只听见“当”的一声,安胎药打翻在地,药碗也碎了。 如兰扶着主子,“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本宫,本宫身子不适,宣御医来,快。” 守在门外的小张子赶紧往太医院去了。 第68章 危险的情愫 皇贵妃刚从宁寿宫出来,便看到一行太医匆匆忙忙的快步走过,疑惑道:“怎么了这是?一下子这么多太医入宫。”但也没多想,上了肩舆,往自己的永宁宫去了。 秋风虽然萧瑟,一路景色略显凄凉,然而那落叶金黄翻飞而下,如同一只只舞蝶,却还是说不尽的美丽,到了永宁宫,只见韩弱柳弹着琴,圆润光洁的指甲被蔻丹花染过,像通透的红玛瑙,轻轻滑过琴弦,优雅动人。 “本宫记得你不通音律,这琴曲却弹得不错,进步甚大,谁教你的?”皇贵妃问道。 韩弱柳微微的一丝羞涩,“表姐,太医院有位吴太医,是刚进太医院的,虽然年轻,可医术高超,更重要的是,弹了一手的好琴,我就是和他学的。” “原来前些日子你总是召太医进宫,是为了学琴?” “是啊,表姐,皇上喜欢琴音,那便会寻求知音,我学会了弹琴,自然有机会接近皇上。”韩弱柳说着,小心翼翼的拂去落在琴头的一缕尘埃。 她从小家境殷实,什么都用最好的,所以从来都不珍惜任何东西,现在却用心呵护着这把琴,皇贵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这琴不像是宫中之物,哪里来的?” “是他送我的。”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依恋。 皇贵妃嗅到一丝危险的情愫,厉声责问:“他是谁?” “表姐,你糊涂了,我刚刚还说了,是太医院的吴太医。”提到吴太医,满脸灿烂的笑容。 “本宫可提醒你,他帮你得宠的确是好事,不过分寸你还得自己把握,宫规森严,可别引火烧身。”皇贵妃提醒道。 韩弱柳满不在乎的说:“知道啦。” “你要不说太医院,本宫都忘了问,之前从宁寿宫出来,见到一帮子太医匆匆忙忙的走过,宫里出什么事了?”皇贵妃担心是皇上病了,所以格外留心。 韩弱柳听后,大声笑道:“哈哈哈,媛嫔身子不好,太医当然要进宫。” “怎么会呢?媛嫔虽然有孕在身,可胎气还算稳固,皇上和太后都很放心。”皇贵妃疑惑道。 “这里面自然有我的功劳,今天早上我去看她,和她提到苏梅香这个名字,您猜怎么着,她当时就慌了,估计这个假冒的富察清秒很快就要暴露真身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说着,一脸的幸灾乐祸,原本清纯的妆容也在扭曲的表情下变得极为诡异,活像一个女鬼。 原本以为皇贵妃会表演自己,没成想她的脸色越来越暗沉,很快一声如闪电的语速爆发出来,“糊涂的东西,本宫要你有什么用?坏了本宫的好事。” 韩弱柳吓坏了,“表姐,我一直在帮您啊,若是媛嫔受了刺激,保不住腹中的胎儿,岂非是件好事?” “你只惦记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否保住,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是能让她受到惊吓,可是也打草惊蛇了,如此一来,她便会有所防备,就更不好对付了。”皇贵妃说着,皱了皱眉。 “我倒是没想到这点,可是眼下该怎么办呢?”韩弱柳自责道。 “算了,只要她的身份是假的,我们又有了切实的证据,也不怕什么,好了,本宫累了,你自己玩去吧。”说着,沿着汉白玉台阶走去,进了正殿。 太医来到梦远阁,皇帝闻讯也赶过来,一番诊治后,皇帝焦急的问道:“怎么样?” “回禀圣上,媛嫔娘娘神思焦虑,过度的惧怕引起了身子不适,微臣先开药方,稳住情绪,保住龙胎要紧。”说着便拿出纸笔写药方。 皇帝来到苏梅香身边,“好好的,太医说你神思焦虑,有什么不顺心的告诉朕。” 苏梅香觉得不能错失这个机会,便说道:“皇上,臣妾自从有孕以来,情绪不稳,有时候莫名的伤心,可能是想家了。” “朕也知道你牵挂母家,前些日子朕准许了富察老夫人入宫探亲,你怎么还是这样放不下?”皇帝伸手抚了抚她松散的秀发。 “皇上隆恩,臣妾不胜感激,或许等孩子生下来,臣妾就好了。”见皇帝不松口,也不好说别的。 轻轻的一声叹息,“唉……你情绪不好,腹中的孩子也受到影响,这样吧,朕再下一道旨意,让你家人再入宫来探望一次。” 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苏梅香的心猛然的放松了,只要能见到家人,就能有所防备,眼下虽然一切风平浪静,只怕很快就会有一场危机。 “多谢皇上,臣妾母亲年事已高,听闻最近体弱多病,只怕不能来宫里了,那便让嫂子来吧,臣妾想问问母亲的病到底如何了。”苏梅香只知道富察老夫人最近染了风寒,便以牵挂母亲为由,和皇上诉说。 皇帝怜爱的笑道:“清秒,你还是这么孝顺,朕相信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必过于牵挂,你和孩子好,她在府里才能安心养病。” “皇上说的很对,臣妾一定珍重自身,不让皇上和母亲费心。”苏梅香说着,露出苍白的微笑,不过这一抹微笑是发自内心的。 “好,三日后让你和家人团聚,你好好歇着,朕先去处理些朝政的事。” 说着,给苏梅香盖好被子,然后转身走了。 太医散去后,觅霜煎好了药,“娘娘,药熬好了,趁热吃吧。” 苏梅香眼神游离不定,看上去忧心忡忡,杏仁接过药碗,“你先去吧,我来服侍娘娘。” 觅霜走后,苏梅香一把握住杏仁的手,“杏仁,我好怕,你说我是不是要大祸临头了?” “娘娘,没事的,虽然那韩答应提了提,可毕竟只是试探,没有真凭实据,若是有铁证,早就到皇上和太后面前告发了,再说,这件事早就死无对证,除非他们能找到富察小姐。”杏仁安慰道。 “你说得对,我越是紧张害怕,越说明我心虚,她们才有机会趁虚而入,只要后天姐姐能入宫,我和她说说话,让她小心着,想来不会有问题的。”苏梅香突然觉得心里有底,脸色也好看起来。 杏仁笑着说:“娘娘口误,不是姐姐,是嫂嫂。” “对,是嫂嫂,把药拿来吧,我喝。”说着端起碗,将苦药一口气喝下去。 第69章 挑明的秘密 三日后,苏梅香在期待中迎来了姐姐,当梦远阁的门打开的一瞬间,这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融化了冰冷的心,苏雪香穿着入宫觐见的礼服,端庄的走来,苏梅香张开嘴刚准备喊“姐姐”二字,理智又将其拉回了现实,她停顿了会儿,说道:“嫂子。” 苏雪香行跪拜礼,“妾身叩见媛嫔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快扶少夫人起来。”苏梅香祝福着,杏仁扶起了苏雪香。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和家人单独说说话。”轻轻的一挥手,左右的宫女和太监恭敬的退下。 杏仁轻轻掩上门,姐妹对视的一刹那,都模糊了双眼,一行清泪在桃花般的面容上留下了伤感的痕迹,“许久不见嫂嫂,不知嫂嫂和哥哥在府里可好?” 苏雪香忍着哭腔,“托娘娘的洪福,家里一切都好,如今清和升了官,越发忙起来,云鹤也长大了,整天跟着师傅学经史子集,唯独妾身清闲了不少。” “听闻娘亲病了,不知现下如何?”苏雪香听到妹妹如今提起娘亲二字,都是指富察老夫人,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原先染了风寒,有些发热,后来请了名医诊治,如今已然好了,娘娘莫要担心,只是许久不见娘娘了,不知娘娘在宫里过得如何?”看着苏梅香的脸色不太好,心疼的问道。 “本宫有皇上的宠爱,如今又有皇嗣在身,一切还算不错,前些日子皇上赏了我几只玉簪,样子很是别致,嫂子既然来了,就挑一只回去戴。”苏梅香说着站起身,拉着姐姐的手往里屋去了。 打开抽屉,拿出精致的首饰匣,取出三只玉簪,苏雪香从中拿出一支,“就这个吧,造型简单,却很通透明澈,多谢娘娘赏赐。” “嫂子喜欢就好,我给你戴上。”说着将玉簪戴在她如墨般的发髻上,轻轻的凑到她耳边:“姐姐,如今我在宫里很危险,已经有人怀疑我的身份,只是还没有切实的证据,你们在府里也要多加小心。” 听着她悄声的话语,苏雪香的脸色瞬间凝结的如一块冰,许久才缓过神来,“这可怎么办?这要是被发现……” “姐姐别着急,如今清秒走的无影无踪,我替了她入宫,让娘亲多去我坟上上坟,就说母亲思念已经去世的梅香,让他们无机可乘。”听着苏梅香的主意,渐渐的平静了。 “娘亲在家一切都好,就是挂念你又说不出口,憋得心里难受,我看着也伤心,她有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到了清明就去那座空坟上烧些纸钱,眼下若是出了事,第一个牵连的就是你。”想着即将到来的危险,苏雪香有些紧张,握紧的拳头里,已经微微出汗。 “姐姐,你不必担心我,我有皇上的孩子,不管怎么说,皇上都会看在孩子的面上,不会把我怎么样。”苏梅香轻轻的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充满了希望。 苏雪香摇摇头,“妹妹,你也太天真了,帝王最无情,他要的不是你侬我侬的爱,而是稳固的江山社稷,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富察家族也会极尽全力保护你,你不要怕。” “多谢姐姐宽慰。”然后微微站直了身子,大声说道:“嫂子模样好,发髻如云,配上这根簪子更美了,回去要好好让哥哥看看。” “是,妾身谢过娘娘。” 两人来到正殿,刚刚坐下,只听见门外传来通报:“皇贵妃驾到。” 苏梅香狠狠的将手中的绢帕仍在几案上,“哼,来的够快的。” “臣妾叩见皇贵妃,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妾身参见皇贵妃,恭祝皇贵妃玉体安康,福泽万年。”苏梅香和苏雪香同时行礼。 “都起来吧,媛嫔,听皇上说你身子不好,这才两三日的功夫,就有力气见客人了?”皇贵妃傲慢的说着,然后毫不客气的坐在主座上。 苏雪香接话道:“回禀皇贵妃,正是媛嫔娘娘身子不好,妾身才来探望的。” 皇贵妃的目光落在苏雪香身上,看的很是仔细,仿佛每一寸目光都变成了刀片,要切开表面看到深层的秘密,毫不放过每一处,的确,苏雪香和苏梅香长得有些相像。 “这是谁啊?媛嫔也不给本宫介绍介绍,难道要让本宫猜测吗?”一边看着,一边冷笑的说着。 苏梅香微微屈身:“这是臣妾的嫂子,臣妾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嫂子?依本宫看,你们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若是你不说,本宫还以为你们是姐妹。”皇贵妃的声音又尖又吸,刺得心里直发疼。 苏雪香有些紧张,将目光移向别处,苏梅香却从容不迫的说道:“娘娘说得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嫂子容貌俏丽,和臣妾有些像,自然是有缘分,才嫁与了臣妾的哥哥。” “真是伶牙俐齿,皇上也真是偏疼你,连续让你家人来探望两次。”说着,言语变得狠辣起来。 “娘娘,臣妾身子不好,皇上不过是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才给了恩典。”苏梅香故意提及腹中的孩子,试图激怒皇贵妃。 果然,皇贵妃像极了点燃的炮仗,“有孩子了不起吗?有孩子就可以恃宠而骄,这后宫还有没有王法了?都说子以母贵,若是这孩子的生母什么都不是,那这孩子也活不成。” 孩子的生母什么都不是,这句话直接点破了隐藏的秘密,“臣妾是皇上的嫔妃,怎么就什么都不是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宫就要让你看看,欺君罔上的下场。”说罢,又对苏雪香说:“富察家的少夫人也算是官宦之家的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和媛嫔见面的时间到了,还赖在这里不走。” 苏梅香愤怒的往前冲了几步,却被苏雪香拦下,“媛嫔娘娘多加保重,妾身告退了。”在侍女的陪同下,坐上了出宫的辇轿。 苏梅香都没来及和自己的姐姐道别,便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了,转而仇恨的看着皇贵妃:“臣妾与家人见面,皇贵妃也要来监视?” “不敢当,本宫可没那个闲工夫监视你,我来不过是防着你说些不该说的。”皇贵妃幸灾乐祸的说道。 “那依娘娘看来,什么是不该说的?” “你心里明白,本宫也明白,就是皇上不明白,媛嫔,本宫劝你,还是安分守己的好,或许到最后,本宫还会手下留情,给你条活命。”皇贵妃仿佛胜券在握一般,底气十足。 说罢,皇贵妃扬长而去,杏仁赶紧来到苏梅香身边,“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说着转身回到内殿。 第70章 多年不见老熟人 苏梅香回到寝殿,换上了寝衣,散开浓云般的发髻,躺在床上,“杏仁,过会儿该喝安胎药了,你让似竹去请皇上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是,安胎药快炖好了,皇上现在应该在批奏疏,估计能请过来。”杏仁说着,打发似竹去御书房。 皇帝听闻媛嫔玉体欠安,便放下手中的奏疏匆匆赶来,一进门就急不可耐的问道:“清秒,之前太医看过,说已经快好了,怎么又难受了?” 苏梅香靠在一侧的软枕上,弱声答道:“臣妾身子孱弱,病势反复也正常,皇上莫要责怪太医,只是看到皇上在身边,心里就踏实。” 他心疼的搂过她娇软的身子,“听说你病了,朕都没心思管理朝政。” 杏仁在一旁愤懑的说道:“皇上有所不知,娘娘原本好好的,和富察少夫人说着话呢,那皇贵妃突然来了,冷言狠语的说了好一通,还威胁说,娘娘的孩子活不成,又责骂少夫人不懂规矩,直到赶走了少夫人,她才回了永宁宫。” “不许胡说,皇上面前也这么放肆。”苏梅香训斥道,杏仁低头不语,静静的窥视皇帝的反应。 果然,还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皇贵妃入宫多年,也是位份最高的嫔妃,为何还是这样不懂事,想来是从小家境过于殷实,给宠坏了,清秒,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回头朕给你讨回公道。”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只是皇贵妃位份尊贵,训诫嫔妃也是理所应当,一个月以内,皇上让臣妾的家人两次来探视,皇贵妃说这不合规矩,所以言语上厉害了些,臣妾不计较。”温婉的宽容,如同春雨般滋润着皇帝原本糟糕的心情,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朕谢谢你,你还是这么体谅,皇贵妃太过严苛,从来不考虑人情,太后就喜欢她这一点。”皇帝说着,轻轻的握着她的手。 一丝焦虑涌上心头,皇贵妃气势嚣张,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难道……正在想着,皇帝突然说:“半月平安的生下了孩子,朕解除了皇贵妃的禁足,这段时日,她也没犯什么过错,朕已经恢复她协理后宫的权利了。” 心骤然一跳,只觉得深深的不祥预感,她恢复了协理后宫的权利,地位一如往昔,只怕自己就要危险了,但表面上依旧是笑颜:“臣妾还未去恭喜皇贵妃,难怪她心里不痛快,原是臣妾失礼在先。” “都说不知者无罪,朕还未晓谕后宫,你怎会提前知道?再者说,你如今身子不方便,没能及时前去恭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是她心眼太小。”皇帝仿佛是一个和事佬,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只是在表面上维持着虚假的祥和。 又是一番温柔的关怀,说到底不过是老生常谈,无非是一些保胎要紧的话,皇帝离去后,苏梅香坐起身来,杏仁看她表情略微痛苦,“娘娘,您怎么了?皇上还是挂念您的。” “杏仁,我突然觉得好累,心累,以往我是多么期盼和皇上在一起,哪怕是默然相守,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这么静静的靠着他,我便觉得踏实,可是现在,哪怕他对我说什么,我的心总是悬着,他毕竟是皇上,凡事要从大局考虑。”说着,伸手搓了搓头,原本柔顺的秀发变得异常散乱。 杏仁拿起梳子给苏梅香梳理头发,“娘娘孕中不可多思多虑,皇上有时候也有自己的难处,薄情的帝王自古到今都有,只是皇上已经算是个有情义的,您瞧,他多关心您。” “你是我的丫鬟,倒是为他说话。”苏梅香转悲为喜。 “奴婢是您的丫鬟,所以只好为皇上说话咯,不然娘娘怨皇上,让别人钻了空子。”说着看了眼窗外,照着方向看过去,只发现飘雪还在搭理花坛里的枯枝败叶。 苏梅香自然明白杏仁的意思,因为害怕她行刺皇帝,所以被支开做粗活,每回皇帝来了,也不让她上内殿伺候,她最终还是失去接近皇帝的机会,只能另想出路了。 敏捷的感受到,飘雪对皇帝态度的变化,从一开始的肆意谋杀,变得开始谄媚讨好皇帝,这让苏梅香琢磨不透,不知她内心的真是意图。 “罢了,有些人真是防不胜防,你也扶我起来吧,我原本就没什么大病,我换了衣裳,出去走动走动。”说着,下了床,换上稍厚些的缕金云锦服,窗外秋风阵阵,初现一丝冷峻的肃杀。 随意的走在长街上,青色的天,万里无云,只是说不清的阴冷,她将手缩在袖口里,留住了最后一丝温暖,正值侍卫交班,一排排侍卫整整齐齐的从身边走过,余光扫过他们的脸,不知是其中的哪一个,只觉得很是熟悉。 一晃而过的影子终究没有带来一丝的回忆,她默默的走开了,又来到这片竹林,念想着与皇帝的过往,渐渐的觉得身后总是跟着什么,难道会是皇上吗?他已经许久没有在林间弹琴,欣喜的转身,只见一名略微清瘦,但个头很高的男子。 对视之间,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放肆,见到媛嫔娘娘还不快行礼。”这样的僵局很快被杏仁的厉声责问打破。 侍卫行礼道:“在下给二小姐请安。”二小姐,一个多么熟悉的称呼,当年的苏家,的确有一个爱胡闹,行为放肆的二小姐,然而这一切都被深宫的宫门永远锁在了记忆深处。 “什么二小姐,你认错人了,本宫是富察家的大小姐。”苏梅香为了不惊动他人,便如此说道。 他缓缓站起身,眼角带着一丝恨意,看样子并不是来闲聊叙旧的,“此处又没有别人,二小姐何必呢?” “你是谁?”见他来者不善,苏梅香也充满了敌意。 “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如今二小姐伴君左右,哪里还能记得在下,当年我爹受苏老爷恩惠,留在千纺绸庄里打杂,而最后呢,却失去了一只手,逃难的过程中惨死在路上,这笔债,你们要慢慢还。”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苏梅香终于想起了他,他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个爱慕姐姐多年的云帆,他的父亲原是个乞丐,却得自己的父亲收留,做了伙计,然而好景不长,与二姨太吴楚洁有了私情,便成为一个祸害。 “是啊,确实是一笔债,你的父亲勾搭我二娘,最后几乎架空了整个绸庄,如此下作的勾当,你还有脸说。”说着,语速快了起来,一星半点的口水溅到他的脸上,平静下来,又觉得有些尴尬。 而他并不嫌弃,反而用手指沾了脸上的口水,吃进嘴里,这一举动,令苏梅香觉得作呕,果然,他和他父亲都不是好东西。 “媛嫔娘娘既然这么说,那便是承认了自己是苏家的二小姐,如今我在宫里当侍卫,你说我要是去和皇上说说,你的下场是怎样的?”苏梅香听了,简直觉得汗毛都竖起来,直灌冷风,由内到外的瑟瑟发凉。 “云帆,上一辈的恩怨都过去了,咱们都好好活着,不好吗?想来原本你也是读过书的,好歹知书达理,我也知道,这些年你漂泊在外的不易,我也有我的难处,咱们就别相互为难了,好吗?”苏梅香放低了声音,几乎是哀求道。 然而,这样的哀求在云帆面前本就苍白无力,“是啊,我原本是读过书,还是受了苏老爷的恩惠,识了几个字,可你知道吗?就是在学堂,我和你姐姐雪香朝夕相处,我喜欢她,她却处处躲着我,再后来,和富察家的公子在一起,我以为只要我对她好,她也会喜欢我的,可是我错了,她就是嫌弃我的出身,一个乞丐的儿子。”说着,心里只有恨,眼中闪过狠毒的泪光。 “云帆哥,人世间的情感从来都是缘分注定,和出身没有关系,你明白吗?”苏梅香见他还是因为姐姐而爱,因为姐姐而恨,只觉得他可怜。 “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们都瞧不上我,瞧不上我爹,我爹死的冤枉。”云帆说着,眼中闪过野兽般凶狠的光泽。 苏梅香不愿意回忆起痛苦的过往,却还是要说:“你爹冤枉?你可知道,你爹带着你跑了,二娘被沉塘淹死了。” 他几乎要跳起来:“不要和我提那个贱女人,要不是她,我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苏梅香终于明白,他是来报仇的,真是祸不单行,“你说吧,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如今我也做了侍卫,吃皇粮,不过我还是对你姐姐念念不忘,可我进不了富察府,你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你姐姐,不如你替你姐姐还债,陪我,怎么样?”他直接提出了条件。 杏仁早已被吓的躲到一边不敢动弹,苏梅香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愤怒的一个耳光,打在云帆的脸上:“放肆,本宫是皇上的嫔妃,岂是你能染指的,云帆哥,你放过我吧。” 他原本白净的脸上,瞬间有了几道红印,却笑着说:“美人的手就是细腻如脂,连打在脸上都这么舒服。” “你……”苏梅香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小姐,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若是三天后你不答应,我便将此事告诉皇贵妃,相信皇贵妃有我这个证人证明二小姐的身世,皇上也护不了你。”说着转身走去。 “慢着,本宫有了皇嗣,你也不顾及吗?”苏梅香问道。 “你有了谁的孩子,我不管,我只要你替你姐姐还债。”说罢,消失在竹林深处。 杏仁害怕的颤抖道:“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太可怕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下可完了。” 苏梅香定了定神,“别怕,走,跟我回宫去。”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看见此事,便顺着小路回了梦远阁。 第71章 将计就计 如兰和似竹见苏梅香回来了,喜笑颜开的说道:“娘娘怎么出去这么久,外头秋寒渐起,奴婢还担心您没穿够衣裳呢。” 飘雪虽然离得远些,却发现主子脸色不好,“娘娘看起来累了,外头风大,奴婢给您端盆热水,兑上花汁,润润手。” “不必,冰凉的手在热水里确实舒服,可是也容易生冻疮,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歇会儿。”苏梅香有些六神无主,打发宫女下去,心乱如麻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都退下后,杏仁扶着苏梅香进了寝殿,“那个人凶神恶煞的,和娘娘又有什么仇怨,要这样胁迫咱们。” 苏梅香腿有些发软,无力的往椅子上一坐,“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咱们都还年幼,有一个乞丐被父亲收留,做了绸庄的伙计。” “当然记得,老爷还给他改了名字,叫银子,说是讨个吉利,可是后来他与二姨太的事败露了,就逃走了,下落不明。” “今天这个侍卫就是他的儿子,原本喜欢雪香的,可惜后来……”回忆着那段凄惨的过往,不忍心说下去,虽然云帆的出身不好,可当初他也是真心爱姐姐的,只是姐姐对富察清和一见倾心,便没有接受他。 杏仁听着,觉得一阵头疼,“真是冤家路窄,他怎么会在宫里当差呢,这下可全完了,有这么个活的证人,怎么办呢?” “我还记得,小时候他来我家玩,我吃了他手里的糖,他带着我去河边抓鱼,那时候他是个很好的人,总是问我,姐姐的事,三句话离不开姐姐,唉……爱之深,恨之切。”说着,竟然有些可怜云帆。 杏仁则忧心忡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可要威胁到娘娘今后的前程,咱们该怎么办呢?” 手中握着的暖炉渐渐的让冰凉的手变得温暖起来,“不管怎么说,小时候虽然和他来往不多,后来还为了二娘与他结下了仇,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也不想做的太绝。” “只怕是你无害他之意,他却有害你之心,娘娘可要提前做好防范,以防不测。”杏仁提醒道。 苏梅香点点头。 小张子来到寝殿门前,通报道:“娘娘,静嫔来了。” “知道了,我这就来。”说着在镜中看了看自己的容貌,来到了正殿。 “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周姐姐了,今日你可算来了,似竹,给静嫔娘娘上茶。”似竹端上了温暖的茶水,周半月喝了口说道:“清秒,喝了热水还真暖和,外面寒风刺骨,我也冻了一路了。” “如今姐姐已是嫔位,怎么不做轿辇来?”苏梅香问道。 “我也想着走动走动,活动一下身子,就没坐轿辇,前几日册封礼刚结束,我也才忙完。”周半月笑着说道。 苏梅香叹息道:“如今姐姐是有的忙了,皓礼满月了,现在还爱睡觉,再过一阵子就是爱哭闹的时候了。” “那也用不着我来忙,乳母照顾的很是周到,我也放心,只是这阵子,皇贵妃似乎有些秘密的动作,我瞧着有些奇怪。”周半月说着,微微蹙眉。 苏梅香的笑容停顿了,“姐姐如何感觉到?” “原本她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我还担心着,她会害我的孩子,所以用了可靠的人做了乳母,结果我渐渐的发觉,她如今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我也叫人密切的跟踪着,她宫里的太监,时常去富察府周围转悠,有时候还打听着什么,总觉得是要对你不利。”周半月说着,观察着苏梅香的神情。 她也没想到,原来皇贵妃的动作这样快,快到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姐姐,皇贵妃的确要陷害我,当初嫂子嫁到我家时,还带来了一个妹妹,与我一同长大,结果后来她染病突然死了,皇贵妃知道这件事后,非得说我是嫂子的妹妹,死的是清秒。” 周半月无奈的笑着说道:“皇贵妃真是颠倒黑白,如此陷害你的身世,皇上知道吗?” “皇上此时还不知道,不过早晚要知道的,皇贵妃派人去搜查所谓的证据,依我看都是肆意捏造,歪曲事实。”苏梅香虽然心虚,可还是充满恨意和委屈的说着。 “你是富察家的女儿,原本就没什么证据,说是她捏造,很容易就能被识破,你别怕,要不要将此事禀报给皇上?”周半月根本就没怀疑过苏梅香的身世,她一直以为这位媛嫔是富察清秒。 “不用,周姐姐,让皇贵妃和她那个表妹去闹,最后查无实据,皇上一定会治她一个污蔑之罪。”苏梅香似乎已经有了办法,充满自信的笑了笑。 周半月很是赞赏,“清秒,你说得对,她既然有意陷害,咱们不如将计就计,让她再无翻身的余地。” “那就劳烦姐姐为我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皇贵妃的动作,以免打草惊蛇。”苏梅香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皇贵妃,但此时的她已经决定除掉云帆,留着他在皇宫,虽是都可能变成□□。 至于该怎么除掉他,她还没想好。 “我自然不会让外人知道皇贵妃的阴谋,不过你也要小心,皓礼这会儿该睡醒了,我该回去了。”周半月起身往外走去。 “等等,我陪姐姐一起回去,正好我也想看看皓礼。”说着,苏梅香快步走到周半月身边。 周半月有些犹豫,“清秒,你挺着肚子,还是别出去了,省的磕了碰了的。” “没事,姐姐,我留意些,再说,我也好久没去姐姐的宫里了。”说着,两人一同出了梦远阁的门。 凝霜居中,一片安静,只有小拨浪鼓传来咚咚声和婴孩的可爱笑声,见周半月和苏梅香进来,乳母和宫女起身行礼,“奴婢参见静嫔娘娘,参见媛嫔娘娘。” “都起来吧。” 乳母抱着皓礼说道:“娘娘,小皇子刚吃过,现在奴婢哄他睡觉。” 苏梅香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小手,“这孩子长得白,像姐姐。” “我倒是希望他像皇上。” 很快,皓礼睡着了,苏梅香和周半月去了正殿,说笑着,很快便到了黄昏,苏梅香告辞后,出了凝霜居的门。 第72章 桂花深处 “这刚入秋,天就冷成这样,到了冬天岂非要冻死了。”苏梅香一边对手哈气一边说道。 杏仁见主子怕冷,递过去刚灌了热水的暖壶,“娘娘拿着暖暖手吧” 紧紧的握着紫铜雕花暖壶,温热瞬间传遍全身,原本瑟瑟发冷的身子也变得舒展很多,“还是你想的周到,知道我怕冷。” 原本想着快些回宫,然而现在有了暖壶,不怕冷了,也想着出去逛逛,“杏仁,我不想这么早回宫里,你陪我四处走走,如何?” “娘娘身子沉重,还是早些回宫里歇着吧,若是走累了,动了胎气,皇上又要担心了。”杏仁说着,扶着她往前慢慢的走。 “我哪里有那么娇弱,不过是走路散散心,又不是做什么体力活,哪里那么容易就动了胎气,别整天自己吓自己。”苏梅香说着,步伐也快了许多。 杏仁一路紧跟着,“那奴婢陪您去御花园走走,正巧现在枫叶红艳的很,可漂亮了。” “枫叶确实好看,红艳如火,只不过那些太监为了给御花园增添颜色,非得在枫叶旁种植万年青,这红配绿,要多俗气有多俗气,再者说,御花园是嫔妃经常去的地方,我去了又不知要遇到谁,不是说一番官话,就是一顿是非,还是不去为妙,要我说,咱们去贵香院走走,如何?”苏梅香说着,回头看了眼杏仁。 “贵香院里种满了桂花,如今正是香气浓郁,而且宫里的人大多不爱赏桂花,更加偏爱牡丹芍药一类的,那里人烟稀少,远离是非,只不过……”杏仁欲言又止。 苏梅香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里离永宁宫太近,只怕……” 瞬间原本温和的娇容变得冷淡起来,“哼,如今皇贵妃哪里有功夫去赏桂花,只怕所有心思都用在调查我身世上呢,我总要让她白忙一场空。” 走过长街,顺着小路走到贵香院,“真是奇怪了,原本看守在这里的太监也没了影子,不知到哪里偷懒去了。” 满院的清宁幽静,偶尔的一声清脆鸟啼,传达着漂渺的旷远情怀,秋树在风中微微晃动,风露微凉,密如繁星的桂花纷纷飘落而下,浓香阵阵而来,走近一看,犹如一幅绝世佳作。 “月桂飘香,静默而放,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没有玉兔陪伴,未免遗憾。”苏梅香说着已经走到了桂花深处,任由着风将落下的桂花点缀在衣服上。 “娘娘因没有玉兔而遗憾,不过奴婢倒是高兴的很,有月宫仙子在身边,没有玉兔也无妨。”杏仁玩笑道。 苏梅香轻轻的推了她一下,“不许那我打趣。” 越往里走,越是静谧,直到月色悄然悬挂在夜空中,苏梅香依旧沉醉花香不肯离去,顺着石子铺成的小路走着,听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丝人的气息,她悄然走去,月光下,美人玉体横陈,黯然销魂间,耳鬓厮磨,缠绵入骨的情爱恰如浓云细雨,久久不休。 苏梅香每往前走,只是心想着,深宫内院,岂容这样的事发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快走为妙,刚准备离去,却发现这□□的美人很是熟悉,不是别人,正是韩弱柳,那名年轻男子是太医院的吴太医,心里微微一惊。 杏仁也走了过来,透过错落的树杈间隐约看见了一切,刚准备说话,却被苏梅香捂住了嘴,拉着她轻声走出了树林。 “娘娘,你捂得太紧了,我不能呼吸了。”挣脱苏梅香的手,大口的喘气。 “我也是怕你发出声音,被他们发现。”苏梅香悄悄环顾四周,然后带着杏仁出了贵香院。 杏仁很是不解,“奴婢就搞不明白,那韩答应是您的劲敌,您为何不拆穿她,叫皇上来,将这对野鸳鸯乱棍打死,也好借这个机会打压皇贵妃。” “你不必说,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只是如此一来,虽然可以即刻将她置于死地,不过是我发现的,皇上即便惩处了他们,对我也会心存戒备,我要做的,是要让皇上亲自发现他们的私情,只有亲眼所见,皇上才会暴怒。”苏梅香说着,才感觉到,手中的暖炉已经失去了温度,冷冰冰的让人厌弃。 丢给了杏仁,手中缺了持久了温暖,身子也冷了起来,赶忙往梦远阁走去。 用了晚膳,一碗热汤喝下去,总算不惧寒冷,不过一想起云帆对自己说的话,便开始感到后背发凉,逐渐的带走这份脆弱的温暖。 由于苏梅香身怀六甲,皇帝来的次数也少了,前些日子宿在陈答应那里,最近失宠的云嫔悄无声息的赢得了皇上的注意,皇帝又开始宠爱云嫔。 周半月还是老样子,如今有了皓礼,心思多半在照顾儿子身上,便也没有心思去争宠了,苏梅香更是被皇贵妃的陷害和云帆的威胁弄得焦头烂额。 在焦虑不安的心思中,度日如年,三日后,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湘妃竹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云帆也准时来到:“看来媛嫔娘娘果然信守承诺。” “云帆哥,你我自幼相识,一定要这样吗?”苏梅香还是不愿意毁掉这个爱慕姐姐多年的人。 而他却坚定的说道:“一定要。” “可是我不明白,你多年来一直爱慕姐姐,我是她的妹妹,你为何要毁掉这段纯真的情感?”苏梅香问道。 “纯真的感情?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这些年我可算活明白了,什么纯粹的爱,都不过是个笑话,在这世上,没有金钱和地位,就没有爱,只要有钱就有了一切。”他的脸上,除了恨便是冷漠。 苏梅香终于明白,他再也不是原来自己认识的那个云帆哥,而是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充满恨意和报复的人,他如今变得和他的父亲一样,偷别人的女人,转移别人的财产,难道自己注定要成为这一切的牺牲品吗? 她默默的看着云帆,泪水悄然而下,她为姐姐感到痛心,“只要你做我的女人,我会默默的照顾你。”云帆说着,轻轻的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这一刻,他几乎像呵护雪香一样疼爱她,“为什么?”苏梅香的心如同刀割一般痛。 他盯着苏梅香看了许久,“因为你像她,如今我在宫里举目无亲,你的这几分像,成了我唯一的期盼。” 湘妃竹园中的翠竹依旧青葱,然而却被眼中的泪水遮挡的浑浊而模糊,若是不答应他,只怕整个家族都要遭殃,苏梅香摇了摇嘴唇,知道一股温热的腥味绕过舌尖,才说道:“好,云帆哥,我答应你,替姐姐永远陪在你身边。” 云帆的脸色瞬间好看了不少,语气也温和起来,“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 “若是没什么事,本宫先走了。”说着转身要离开。 云帆一把揪住她的衣袖,狠狠的一拽,苏梅香差点摔倒在地,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干才勉强站稳,“怎么,想一走了之,之后你如何与我见面,共度良宵。” 苏梅香愤怒道:“本宫有孕,你竟敢如此粗蛮。” “你既然答应替你姐姐陪伴我,我哪里能容得下你肚子里揣着别人的孩子。”云帆充满敌意的说着。 苏梅香定了定神,“我知道,你放心,只要我有机会,就会定好地点和时间约你出来。” “别让我等太久。”说罢,云帆扬长而去。 苏梅香看着眼前这一尘不染的翠竹,终于下定决心,这个人留不得。 第73章 篡改的约定 趁着夜色,苏梅香回到了梦远阁,却发现皇帝早已在正殿里坐着,看起来等了很久,竟然毫无怨怒之色,“皇上来了,臣妾拜见皇上。” “这几日朕总是忙着,今日得闲,就赶过来看你,没想到你不在宫里,问侍女才知,你出去遛弯去了。”皇帝说着,温和的挽起她的手,两人相对而坐。 苏梅香倩然一笑,“是臣妾不好,让您久等了。” “清秒,都去哪里散心了?”皇帝似乎很有兴致。 “宫苑深深,臣妾哪里有地方玩,先去了湘妃竹园,后来去了贵香院,本打算采摘些桂花回来酿酒,不巧天色渐晚,花香浓郁,竟然不舍得采摘了。”自从发现韩弱柳和吴太医的私情,苏梅香便着手开始调查,一个蕴藏许久的计划,慢慢的实施起来。 皇帝丝毫没有觉察到苏梅香的变化,看着她日渐清瘦,心疼道:“你舍不得花,朕舍不得你,几日不见,你瘦了不少,别的妃嫔有孕,都是各种补品吃得不停,胖的连平日的衣裳都穿不下了,你可倒好,反而瘦了一圈。”说着,紧紧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 享受着他带来的温暖,似乎在这片刻间,感受到久违的宁静,不过焦虑感很快又使她回到了现实,“臣妾也想安安稳稳的坐在宫里遍尝美味佳肴,可惜腹中的孩子不听话,折腾的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久坐难受,所以臣妾便出去逛逛,也透透气。” “看着你脸色不好,朕心里也不好受,还是请太医来瞧瞧,或许能好些呢,这太医院里新来了个吴太医,虽然年轻,可医术真是不错,前些日子太后的眼病和皇后的咳疾都是他治好的。”皇帝说起吴太医,言语中发自内心的赞赏令苏梅香觉得可笑。 “能得到皇上如此赞赏,可见是华佗在世,有妙手回春之术。”一旁附和,皇帝则更加得意。 “朕今晚留下陪你,如何?”皇帝搂着她,衣领里散落着飘零的桂花,淡淡的发出清幽的香气,令皇帝觉得很是安稳。 苏梅香的心稍稍的颤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她知道,此时与皇帝在一起,危险便多了一份,且不说皇贵妃和韩弱柳的嫉恨,云帆随时都会来找麻烦,若是皇帝在场,那么后果一定是灾难性的。 “臣妾如今身子笨重,实在不能服侍皇上,皇上还是去别的嫔妃处。”苏梅香推辞道。 皇帝虽然想陪着心上人,可又怕自己搅扰了她休息,便说:“好,听你的,朕去兰心馆看看两位公主和莲贵人。” 即便皇帝去了,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苏梅香并不担心,况且莲贵人与自己关系还说得过去,“天色不早了,皇上若是去的晚了,只怕公主都睡觉了,还是早些过去吧。” “好,朕先过去了,改日来看你,记得看太医。”皇帝嘱咐后,便离去了。 觅霜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噘了噘嘴:“娘娘,皇上有心留在咱们宫里,您为何非得让皇上去别的宫,万一别的妃嫔与皇上日久生情,吃亏的可是娘娘。” 杏仁知道这里面的一切,主子太过担忧云帆的猛然出现,“觅霜,娘娘自己的事,哪里容得下你来议论。” 苏梅香看看觅霜,说道:“本宫身子不方便,留皇上在这里也是委屈皇上,实在不忍。” 话音刚落,小张子进来禀报:“娘娘,吴太医来了,给娘娘诊脉。” “快请进来。” 吴太医按照规矩行礼,“微臣给媛嫔娘娘请安。” “吴太医快快请起。” 吴太医站起身,苏梅香第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太医,虽然长得还算英俊,可皮肤过于白皙,加上身材瘦削,仿佛有些女气。 吴太医打开医箱,拿出脉枕,给苏梅香诊脉,“吴太医真够辛苦的,这么晚了还从太医院赶过来。” “伺候娘娘是微臣的本分,哪里敢说辛苦二字,微臣刚刚在永宁宫给皇贵妃请脉,永宁宫离娘娘的宫离得不远。” “听闻进来皇贵妃玉体欠安,都要劳烦你调理了。”苏梅香自知皇贵妃并无什么病灾,只是他往永宁宫去的勤快,故意这么说。 吴太医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羞红,“皇贵妃玉体一向安好,只是要防患于未然,平时多注意些,也可减少生病的机会。” “吴太医说的是,本宫平日里便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子,以至于时常小病小灾的不停。”苏梅香说着,留意到他的医箱的角落里,有一只半截手指长的纸卷,想来是别人偷偷塞进来的。 苏梅香的神色,并未被他察觉到,把完脉后,他平静的说道:“娘娘身子还算康健,只是不要吃过于油腻的食物,便可减轻孕吐反应,并且要注意休息。” “是,上回本宫的安胎药,一直是拿回小厨房让宫女煎的,不过本宫喝着总觉得味道不对,还要劳烦吴太医去小厨房看看,宫女煎药的过程是否有误。”苏梅香刻意的支开吴太医。 吴太医哪里知道苏梅香的心思,便说:“媛嫔娘娘稍等片刻,微臣前去厨房一看。” “多谢太医。”然后又对小张子说道:“小张子,给吴太医引路。” 吴太医在小张子带领下,去了小厨房,苏梅香见他们走远了,赶紧拿起那支小纸卷,蜡封还在,可见没有被打开过,轻轻的用指甲划开蜡封,将纸卷展平,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二日后戌时贵香院。 这字迹好熟悉,分明是韩弱柳的字迹,苏梅香提起笔,谨慎小心的在二字的笔画间加了一横,变成了三日后戌时贵香院。 慌里慌张的将小纸条卷起来,用蜡重新封上,放回了医箱的原处,定了定神,吴太医便跟随着小张子回到了正殿,“启禀娘娘,宫女煎药时火候掌握的不好,所以影响了药性,微臣和宫女讲明了火候的控制,往后便好了。” “有劳太医。” “微臣告退。”吴太医将医箱收拾好,拎着便退出了殿外,出了梦远阁的门。 苏梅香看着夜色中消失的背影,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这份微笑还未持续多久,似竹走进来说道:“娘娘,刚刚有个人送来件东西,说要娘娘亲自看才行。” “什么人送来的?” “没看清楚,放在奴婢手里就走了。” 苏梅香微微的一声叹息,“知道了,你下去吧。” 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只琉璃同心佩,在烛光下闪现出纯美的光泽,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只觉得很是熟悉,猛然回忆起童年时,有一次见姐姐戴着这东西,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怎么到了云帆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的将琉璃同心佩放在首饰匣中,拿起盒子,只觉得沉甸甸的,里面还有一只很小,但却很锋利的匕首,打开刀鞘,寒光逼人,她瞬间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这是云帆的警告,若是代替姐姐陪他,那便是永远同心,若是敢有丝毫的反抗,就是万劫不复,死期将至。 再也不能拖下去了,苏梅香努力的镇定下来,藏好了匕首,披上厚衣服,往殿外走去,杏仁跟了过来,“娘娘要去哪里?天色都这么晚了。” “月色好,我出去走走,你别跟着。”说着便快步离开了,杏仁无奈的摇了摇头。 刚刚交过班的侍卫,守护着宫苑的每一个角落,苏梅香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了清凉殿外,月下,那熟悉的轮廓再次映入眼帘,从心底产生无法驱散的厌恶感,“在下参见媛嫔娘娘。” “起来吧,琉璃佩我已收到,两日后戌时贵香院见。”苏梅香低声说道,她握紧拳头,终于下定决心,铲除藏在身边随时爆发的隐患,这一刻,煎熬的心终于得以放松。 云帆原本还充满仇恨的心瞬间软了,他在犹豫,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多年来深爱着雪香,就不该伤害她的妹妹,或者说,雪香如愿以偿的嫁给富察公子,自己虽然遗憾,可只要她过得好,自己才会真的高兴。 月下一双鸟儿飞过,他瞬间释然,多年来的仇恨随风而去,刚准备说对苏梅香说,自己不再打扰她的生活,她永远是媛嫔,永远是那个河边戏水的小妹妹,然而没有机会了,就在一刹那的犹豫,苏梅香已经走远,很快连背影也模糊起来。 云帆开始纠结,他不想去贵香院幽会梅香,不想从此将自己对雪香的一片真情弄得污秽不堪,然而,苏梅香酷似姐姐的长相,又令他割舍不下。 第74章 一石二鸟 两天的时光,如同地狱里的折磨,恍惚间仿佛觉得已经过去了两年,心砰砰的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一阵阵的慌乱传遍全身,煎熬的浑身都已经出汗,灿烂的阳光还是那么明媚,丝毫不见黄昏的气息。 一声通报让她惊了一下,原来是皇帝来了,以往是多么期盼他的笑颜,而现如今看到他,几乎要战栗起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还未屈身行礼,皇帝一把扶住她,“清秒,你这是怎么了,朕前两日见你,你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两日的功夫,就瘦成这样了?”说着,心疼的搂着苏梅香,久久不肯松开。 杏仁看见主子备受折磨,也跟着难过,却是有苦说不出,毕竟苏梅香的一切,都永远无法见光,只能隐藏在黑暗的深处,而如兰毫不知情,便说道:“启禀皇上,娘娘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两日茶饭不思,连睡梦中也都是令人惧怕的噩梦,有时候一整夜也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苏梅香浑身乏力的靠在皇帝的身上,皇帝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原本是心理压力太大,却也不好明说,只是轻轻的摇头,“臣妾只是见不到皇上,心里想的慌,吃不下,睡不着。” “朕就说留下来陪你,你又不肯,朕去了别的宫,你又想朕,这可怎么办?”皇帝关切中略带玩笑。 苏梅香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微微坐起来说道:“皇上,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月圆,不如皇上今晚陪同臣妾赏月吧。” “也好,秋月皎皎,垂于繁星中,甚美,今晚朕让尚食局将晚宴摆在御花园,朕与你同赏明月。”转过身打算吩咐箫勤。 苏梅香赶忙拦住,“皇上,臣妾是想和皇上在一起,不想被众人打扰。” 皇帝转念一想,若是在御花园摆酒宴,少不得要请皇后和皇贵妃还有荣妃等人,到时候又是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哪里能静下心来赏月,“也罢,酒宴太过喧闹,朕也愿意和你相守,前两日听你说,贵香院里花香浓郁,月下桂魄别具风采,不如朕与你去贵香院闻花香,赏明月,谁也不叫跟着。” 苏梅香原本紧张的心瞬间放松了,本还想着怎么引皇帝往贵香院去,这下子他自己提出来了,省去了不少麻烦,“皇上与臣妾想到一块儿去了。” “朕与你心有灵犀,一点就通,现下无事,咱们这就去。”皇帝说着,扶起苏梅香。 戌时,还没到戌时,若此时去了,便毁了一切,她拖延道:“皇上,等等,都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现下虽然已是下午,可毕竟还不是黄昏。” “清秒说的是,要等到月上柳梢之时,与佳人同乐才好。”说着又坐在苏梅香身边,杏仁端来了安胎药,皇帝顺手接过,“朕来。” 然后便拿起冰裂瓷勺,将褐色的药汁一勺一勺的喂进苏梅香的嘴里,此时此刻,再紧张的情绪,也瞬间瓦解的烟消云散,只剩下甜蜜而幸福的微笑。 心情放松了,精神也好了起来,两天都没好好用膳,觉得饿的发晕,觅霜端来两块蛋黄紫薯糕和一碟枣泥米饼,苏梅香也顾不得仪态端庄,伸手抓起一块糕,大口吃了起来,杏仁怕她噎着,拿着牛乳茶,时不时地喂她喝。 看着苏梅香恢复了食欲,皇帝也放心了,“朕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饭,朕一来,你就狼吞虎咽,是逼朕过来陪你吗?” 苏梅香笑意道:“红颜渐损,支离憔悴,都是思念皇上所致,皇上来了,臣妾心里踏实,自然能吃得下。” 皇帝见她没梳高耸的发髻,只将一头的墨色青丝绾起,随意的梳了个鬟,便从桌上拿起一支紫玉钗,戴在她的发髻间,“别动,戴上好看。” 笑语见,月色悄然而上,已是戌时,“皇上,此时晚风微漾,桂香浓郁而清新,不如咱们去吧。” 皇帝挽着苏梅香的手,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只留一个箫勤随身伺候,往贵香院去了。 月色初上,夜还未全黑,却有这股迷人的通透,云帆纠结了两天,也没纠结出结果,他爱苏雪香,然而今生今世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而苏梅香的模样,成了他唯一的念想,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来到了贵香院。 终于,在花香深处,他清醒了过来,若是苏梅香不肯替姐姐陪伴自己,那也就不强求,只是终身守护着她罢了,若是她能愿意,那自己也就顺水推舟,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尤其是侧看上去,仿佛是雪香的样子,悄悄的看一眼,令人不忍离去,也算是成全了自己。 原本平静的他,开始紧张起来,微凉的风轻轻滑过他的脸,猛地寒颤,终于,他问自己一个问题,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好像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在为父亲报仇吗?好像不是,是爱慕雪香吗?也不是,和梅香虽然年幼时打过几次架,可也没什么仇恨,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他思考着,渐渐的有些头疼,微微的闭上眼,想平静一下,夜幕更黑了,树林的深处,几乎只能看到几步远的距离,猛然的有一双手从身后抱住自己,久久不愿松开,他知道,是苏梅香来找自己了,既然她愿意,那自己也愿意,便没再说话。 韩弱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云帆的身高和吴太医差不多,连身形也相似,她毫不怀疑的认为自己抱着的是情郎。 于是两人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贵香院里很是幽静,苏梅香刻意的熄灭的宫灯,生怕打草惊蛇,虽然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皇帝刚要开口说话,苏梅香便阻止道:“皇上,赏月需静心,止语最好。” 随后,两人都不再说话,箫勤也小心翼翼的跟着,四处幽静,唯独月华清亮,隐约将桂花镀了层银色,梦幻而美妙。 皇帝的心安静祥和到极点,白天那些繁忙的朝政全都抛之脑后,只是享受着这片刻的美好,而苏梅香虽然不说话,却将心提到嗓子眼。 云帆在难以割舍的缠绵中恢复了平静,他渐渐觉察到,有些不对的地方,苏梅香已然怀胎数月,而怀里的美人却体态轻盈,身姿曼妙,终于,一个可怕的想法涌现而出,她根本不是苏梅香,就在他打算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皇帝听见不远处树林里发生的一切,他彻底安静了,静的让人觉得可怕,而此时此刻,苏梅香的心却彻底放松了,这一切,终于按照自己设计的那样,一石二鸟,既除掉了云帆的威胁,又铲除了韩弱柳,继而打击了皇贵妃的势力,微微的一抹浅笑,不知从何时挂在脸上,久久不曾褪去,黑暗,是遮挡笑容最好的东西。 皇帝原本是以为宫女行为不检,只是生气,吩咐箫勤将这对野鸳鸯关进牢房,箫勤点亮了灯笼,走去一看,韩弱柳只穿着一件抹胸小衣,衣带还未系好,随着箫勤的到来,韩弱柳和衣衫不整的云帆都吓得差点昏死过去,瘫软在地上不能动弹。 皇帝和苏梅香也走过来,箫勤尴尬的说道:“皇上,这韩答应,也压入监牢吗?” 借着宫灯微弱的光,韩弱柳娇嫩雪白的肌肤此时此刻变得那么刺眼,苏梅香虽然心里高兴,却拉起皇帝,“皇上,此处污秽不堪,您还是移驾别处吧。” 皇帝狠狠的甩开苏梅香的手,“秋凉渐起,韩答应脱了衣裳也不觉得冷的慌。”沉闷的言语中透露着一丝杀机。 韩弱柳慌乱的穿着衣裳,一边叩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这样的求饶变得苍白无力,不仅毫无作用,反而适得其反。 她微微转过脸去,发现他根本不是吴太医,而是一陌生男子,脸色煞白,立刻尖叫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根本不认识他,皇上。” “死到临头了,还狡辩,来人,拖下去,碎尸万段。”几位太监走来,将韩弱柳拖走,自知死期将至,韩弱柳便任由着被拖走,像极了一具尸体。 云帆混乱的思维终于变得清晰起来,这名女子是皇上的答应,而苏梅香却安然无恙的在皇上身边,他明白,自己中了圈套,“皇上,在下是被人陷害的,皇上明察。” 然而这不堪入目的场景已然成了铁证,皇帝已经听不得任何的语言,只是挥了挥手,让人将云帆带走。 贵香院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冷月高悬,冰雪般的光泽覆盖在身边的一切,让人看了不禁觉得寒意阵阵,桂花的香气格外浓烈,让人闻到有些头晕,甚至觉得恶心难耐。 苏梅香见皇帝痛苦不堪,“皇上,盛怒伤身,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息怒啊。” 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的保持着镇定:“朕安然无恙,你先回宫,朕还有事要处理,来人,送媛嫔回宫。” “皇上。” 然而皇帝并未理会苏梅香,满心的愤恨使他加快步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第75章 大厦将倾 原本还算凉爽的夜风猛然凛冽起来,苏梅香不禁打了个寒颤,腹中传来微微的一丝胎动,让她的心安稳起来,回到梦远阁,杏仁快步走来,扶着主子说道:“娘娘可算回来了,奴婢这眼皮直跳,总觉得要出大事似的,能看到您平安回来,这心里也就定了。” 内心纵然掀起万丈波澜,可表面还是平静如月下秋水,没有一丝涟漪,“本宫不过是和皇上去贵香院赏月闻香,哪里有什么大事发生,你多虑了。” 主子越是平静,杏仁的心越是紧绷起来,她凑到主子的耳边,悄声说道:“娘娘,云帆和皇贵妃那边,您要多加留意,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此时此刻,苏梅香原本平静的脸上泛起一丝轻蔑的微笑,继而放肆的大笑,细想起这些时日,皇贵妃伺机而动,收集者证据,云帆的步步紧逼,她每天都活在惊恐之中,终于在这一刻,一切都安静了。 想到这里,不知是悲是喜,竟然落下两行清泪,“你放心,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云帆这个人了,也没有韩弱柳这个人了,皇贵妃定将遭到皇帝的彻底厌弃,你说,本宫还怕什么呢?”说完,又是放肆的狂笑。 杏仁看着主子,不禁心疼起来,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个深宫里,争斗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皇贵妃派出去的常喜已然获得了原本富察家遣散的家奴,有了口供,更加确定媛嫔的身份是假冒的,如今只要在一个合适的机会,向皇上和太后挑明这件事,那么富察一家将会彻底倾覆。 她拿着一只羊脂玉的玉如意,仔细的观赏着,温润的玉质细腻如脂,摸在手上是那么舒服,眼下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满意,只要挑明了媛嫔的身世,那她腹中的孩子,终究还是生不下来。 宫女彩佩慌忙的跑来,顾不得礼节,一下子扑到皇贵妃的身边,万般恐慌的说道:“娘娘,不好了娘娘,出大事了。” 皇贵妃轻轻的撇了她一眼,略微有些厌烦,心里想着,这刚刚入宫的宫女就是这么不稳重,在这内廷里,即便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不能不顾及宫中礼节,“彩佩,你好歹也是太后亲自选中送与本宫的,怎么这样不懂规矩,殿前失仪,可是要杖责的。” 彩佩有些惊慌失措,赶紧站起身,颤抖的行礼道:“奴婢参见皇贵妃,有一事要向娘娘禀报。” 皇贵妃浅笑着没说话,依旧在看如意上精美的雕花,彩佩的声音有些发颤,“娘娘,韩答应与侍卫有私,在贵香院里,被皇上抓了个现行。” 一瞬间,皇贵妃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骤然一跳,手便没了力气,清脆的一声响,玉如意从手中滑落而下,触底的那一刻,摔了个粉碎。 她惊恐的看着满地的碎片,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韩弱柳怎会与侍卫有私情,她一把抓住彩佩,竭尽全力道:“彩佩,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从哪里听来的,谁传的谣言,快说。” 皇贵妃的眼睛瞪得很大,死命的盯着彩佩,这种无限希望与痛苦绝望混合在一起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彩佩低着头,努力的将目光转向别处,皇贵妃大喝一声:“看着本宫,老实说来。” 锋利如刀割的语言,如同一阵电闪雷鸣,彩佩猛地一惊,眼含泪水的看着皇贵妃说道:“没有人传谣言,韩答应已经被废了,现在贬为庶人,关在大内监牢里,韩氏一族,满门抄斩,皇上刚刚已经下了圣旨,将永宁宫围了起来,娘娘,咱们都出不去了。” 猛烈的寒风吹开了窗户,咣当的一声,震倒了窗台上摆放的琉璃尊,皇贵妃站起身往门外冲,几个侍卫上前拦住,“娘娘,皇上有旨,这个门您不能出去。” “弱柳是冤枉的,本宫一直看管她,她怎会与侍卫有私情,本宫要面见皇上说清楚,放本宫出去。”说着,拼命的挣扎。 侍卫的力气很大,皇贵妃当然不可能走出这扇门,“娘娘觉得冤枉,皇上可是亲眼所见,韩答应和侍卫在一起,只怕现在娘娘去了,不仅不能改变什么,还会增加皇上的厌恶感。” 听了侍卫的话,皇贵妃软了下去,在彩佩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回到了殿内。 夜深了,皇帝一闭眼就想起贵香院里的画面,更加难以入眠,皇后端来了安神茶,“皇上,这是合欢安神茶,安神解郁效果最好,您喝点。” 皇帝接过茶,呡了口,阵阵合欢花香味让他短暂的舒适,放下茶杯说道:“皇后,韩氏的事情,怎么处理?” 皇后温和道:“皇上自有圣断,何必来为问臣妾呢?” “你掌管后宫,朕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若是说得不对,朕赦免你。”皇帝说着,有些头疼,抚着额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是,臣妾以为,韩氏所做恶行,有损皇家体面,皇上下令将韩家满门抄斩,也算是给宫里的妃嫔们一个警醒,至于韩氏和那个侍卫,皇上就按照宫规处理便是。”皇后说着,给皇帝按摩头部,在轻柔的双手下,皇帝得到了些许放松。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接着说道:“韩氏的近亲属不该也跟着受罚吗?” 皇后略有思索道:“皇上,韩氏是皇贵妃的表妹,皇贵妃又是太后的侄女,若是连坐起来,恐怕不太体面。” “说的有道理,毕竟太后在那里,朕也不好多做什么,不过韩弱柳是永宁宫的人,皇贵妃看管不严,这件事恐怕皇贵妃是知情的,朕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皇帝提起永宁宫,眉头又紧皱起来。 皇后不说话,默默的听着皇帝的决定,“皇贵妃看管不严,以至发生了这等有辱皇室体面的事,降为嫔位吧。” 传旨的太监连夜来到永宁宫,皇贵妃等人跪下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韩氏妇德有亏,后又再三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择日处凌迟之刑,皇贵妃乃永宁宫主位,却不思敬仪,降为嫔位,望诚心悔过,钦此。” 皇贵妃听后,如同木人般,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太监,“丹嫔娘娘,接旨吧,皇上还说了,这永宁宫您只怕是不能再住了,限三日内迁至听雨楼居住,接旨谢恩吧。” 皇贵妃深深的吸口气,“臣妾接旨。” 苏梅香靠在软枕上已经熟睡,却猛然的惊醒,“杏仁,刚刚是什么声音?” 杏仁走来,“娘娘,刚刚是路过传旨的太监,皇贵妃已经降为丹嫔了,迁出永宁宫,韩氏判了凌迟之刑。” 苏梅香握紧的拳头终于放松了,“有没有云帆的消息?” “奴婢没听说。” “嗯,下去吧。”珠帘微动,反射着清冷的月华,犹如点点星光降落人间,凄凉而美丽,苏梅香彻底放松了,终于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成为致命的威胁,她笑了,也真的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76章 琉璃同心佩 清晨,浓浓的秋意终于化作初冬的寒冷,萧瑟的吹落了树枝上残留的枯叶,棉被的温暖总是会让人睡得更香,皇帝则不然,一夜没睡的他脸色铁青,在规定的时辰上朝而去,皇后也不敢睡得太沉,因为要陪皇帝。 苏梅香却睡得很熟,深沉的梦境中,只见一块红色的东西,血淋淋的,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慌忙的一惊,睁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很快变得冰凉,杏仁走来,拿着帕子擦拭着她额头上的冷汗,“主子,您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看到一块肉似的东西,血淋淋的,可怕极了,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我就吓醒了。”苏梅香想起梦境,依然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静。 杏仁安抚道:“娘娘就是心理负担太重了,那韩氏虽是凌迟之刑,可现在还没到行刑的时间,哪里这么快就血肉模糊了,娘娘多虑了。” 如兰和似竹服侍着洗漱,杏仁和觅霜伺候着梳妆更衣,飘雪则在一旁准备好暖手用的铜炉,“娘娘穿戴的这么正式,是要去哪里啊?” “本宫要去见皇上,如今天冷了,这丝绸衣裳穿不上了,搁起来吧,换上那件裘衣,保暖最好的。”苏梅香说着,一旁的似竹掩面而笑。 “笑什么?如实招来。”苏梅香撇了她一眼。 似竹准备好了胭脂,笑意道:“奴婢记得去年,也是初冬交际,天开始冷起来,娘娘却不愿意穿厚衣裳,宁可忍着寒风侵袭,也要穿那些薄衣,如今也怕冷了,愿意穿动物皮毛做成的裘衣。” 想起一年前初入宫廷不久的日子,轻轻的一声叹息:“唉,你哪里知道我的难处,那时候刚进宫,要想得到皇上的青睐,当然要穿的好,如今我有了皇嗣,肯定是冻不得了,穿厚些免得着了风寒。” 一切准备就绪,用了早膳后,正准备出门,小张子走来:“娘娘还是不要去这么早,现在皇上好像还没有下朝呢。” “也是,再等等吧。” “要不娘娘约静嫔一起去吧,听说皇上心里烦闷,身边的小太监都不敢靠近他,一不留神就遭一顿骂。”杏仁说着,不免有些担心。 苏梅香脑子里出现皇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的确很可怕,但是眼下韩弱柳的事情,除了皇帝和皇后,也就是自己知道,因为是皇室的丑闻,皇帝并不愿意将此事公之于众。 “不必,周姐姐如今要照顾皓礼,哪里像从前那样,还有功夫常出来遛弯,我一个人去见皇上就好,皇上就是情绪再不好,也会顾及我腹中的孩子,不会迁怒于我,你放心就是。”杏仁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放松了不少,是啊,毕竟有孩子在,皇帝不会如何的。 朝阳冉冉升起,很快,令人瑟瑟发抖的寒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苏梅香走在金色的阳光里,看着朱色的宫墙,第一次觉得心里彻底的放松,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舒畅。 下了朝的皇帝在御书房批阅奏疏,苏梅香来到门前,箫勤正皱着眉,“箫公公,你怎么眉头紧皱呢,皇上在里面,你也不进去伺候。” 箫勤将她拉到一边,“别人不知道,娘娘你还不知道嘛?还不是为了昨天贵香院的事情,皇上心情不好,可那毕竟是个丑事,又不能对外说,只能拿身边的宫女太监撒气,无论怎么伺候,都要挨骂。” “我去劝劝皇上。”苏梅香说着,看了看御书房的门。 箫勤吸了口气,说道:“娘娘,奴才劝您回去吧,这时候,谁劝都没用。” “心中怒气得不到疏散,郁结在心里,容易伤身,本宫既然是皇上的嫔妃,自然要照顾皇上的身体,箫公公,你就让我试试吧。”苏梅香几乎是恳求道。 “娘娘对皇上果然是情真意切,您可得留意着,毕竟您怀着龙胎呢。”箫勤叮嘱道。 苏梅香轻轻的拂过隆起的腹部,微然一笑:“放心,都说虎毒不食子,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伤了我。” 尽管嘴上说的这么平静,可心中依然忐忑不安,跨进门槛的那一刹那,只见明亮的殿内,浮动着一丝冰冷幽暗的气息,又是这个熟悉的身影,认真的读着奏疏,苏梅香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你来了,朕以为你会躲在宫里避开眼前的纷争呢。”皇帝并没有抬头看苏梅香,依旧是忙着自己的事。 苏梅香见他没有 ,便接着说:“臣妾喜欢清净安稳,眼前的纷争,臣妾不想掺和,只是听闻皇上心情不好,久怒伤身,臣妾担心皇上的龙体,所以来了。” 皇帝原本冷如冰霜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柔和,像极了初春融化的冰湖,泛起一丝涟漪,他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清秒,坐到朕身边来。” 苏梅香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来到皇帝身边,轻轻坐下,皇帝的手指划过她身上的裘衣,“这件裘衣你穿着很漂亮,从前你总是不喜欢穿厚衣裳来见朕,如今怎么肯了?” “从前,臣妾觉得穿厚衣裳不好看,现如今臣妾不能冻着孩子,所以穿的多。”苏梅香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的说道。 皇帝也终于有了笑影,“你在朕心里,无论穿多穿少,都很美。” “臣妾多谢皇上赞赏。” “你今日来御书房,不会只是来与朕聊天的吧。”皇帝预感到她是为了韩弱柳的事情来的,原本有的笑意瞬间又僵硬了起来。 苏梅香敏锐的觉察到他心里的不快,“臣妾自然是来与皇上说话的,听说皇上将小太监和宫女都赶出去了,身边也不留个人伺候着,臣妾怎能放心,所以只能亲自来服侍皇上。” 皇帝的心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欣慰道:“原来诺大的后宫里,只有你真正关心朕。” “皇上别这么说,后宫众嫔妃,还有皇后娘娘,都记挂着皇上的身子是否安康。”提起后宫里的那些女人,皇帝很是不屑。 “她们大多在乎自己的位份,至于在乎朕,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荣华,唯有你,是真心实意的在意朕。”看着他感动的眼神,苏梅香的心里有了些愧疚,因为自己并非他想象的那么好,其实说白了,自己也是嫔妃之一,也在乎位份尊荣,因为在皇宫里,没了位份,几乎不能生存。 她脸上微微发烫,只是浅笑不语。 皇帝终于绷不住了,开口问道:“昨天贵香院的事情,你亲眼看见了,朕决定处死这对狗男女,你怎么看。” 两个仇人都要被处死,隐患彻底消除了,苏梅香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皇上已经降旨了,臣妾不好说什么。” “朕想听你的意见。” “宫禁森严,韩氏红杏出墙,这样的苟且之事自然是要处以极刑,只是皇上,眼下直到此时的人只有皇上和臣妾,还有箫公公,那些侍卫和太监都不敢议论此事,因此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若是处以凌迟之刑,必然要将所犯过错公之于众,到时候皇上的尊严如何保住,臣妾觉得韩氏的生死是小,帝王至尊才是最重要的。”苏梅香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皇帝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韩氏,“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朕放了韩氏,是吗?” “臣妾不敢,韩氏已然犯了死罪,怎可轻易免去,不如赐死,留个全尸,对外就说她以卑犯尊,惹怒了天子,正好也对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苏梅香趁机说出了处置韩弱柳的方式。 皇帝觉得帝王尊严更重要,因此说道:“也好,这样的事情总不能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成为一个笑柄,就依你之见,朕吩咐人处置去吧。” “是,皇上。” 出了御书房,苏梅香往大内监牢去了,幽深阴暗,那为数不多的烛光,火红火红的,像极了野兽的獠牙,是不是的传来一声回音,让人不寒而栗,“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好可怕。” 苏梅香倒是镇定,“怕什么,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是那日咱们一败涂地,早晚也要关在这里面,早点来看看也好,这里面的日子有多可怕,咱们在外面就要好好活着。” 走到尽头,终于看到牢房里关着一个蓬头垢面,身穿囚服的人,他对苏梅香却视而不见,“放肆,见了娘娘也不行礼。” 苏梅香示意杏仁不要说话,云帆吃力的站起来,“你来了,我今日身陷囹圄,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是你逼我的,今日的情形,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她冷言道。 云帆反倒笑了,“别总是这么冷冰冰的,其实昨晚,我本打算和你说清楚,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没成想,你还是那么厉害,总是先下手为强。”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说,我就会信了吗?之前你几次三番逼我,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得不这么做。”苏梅香几乎恨透了他。 云帆看着这张酷似苏雪香的脸庞,终于落下了眼泪,“你哭什么?” 他擦去泪水,哽咽道:“没什么,你长得真的很像,很像。” 这凄惨的声音,穿透了脆弱的内心,“既然你要存心报复,狱卒审问,你为何不告发本宫,这是你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 “我不能,因为我告发了你,就会连累你姐姐,我要保护好她。”云帆终究是放不下苏雪香。 苏梅香的眼睛湿润了,“你放心,你的一番情意,我定帮你转达给姐姐,让你死能瞑目。” 云帆几乎是扑过来,死命的抓住栏杆,行了跪拜礼,“多谢娘娘。” 苏梅香将琉璃同心佩递给他,“这是你收了多年的东西,想来也是舍不得,带着上路吧。” 云帆颤抖的接过,这琉璃同心佩,原是苏雪香的爱物,后来因为遗失了,被云帆捡到,他并未归还,一直留在身边,因为这成了唯一的念想,苏梅香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快步离去,云帆握着琉璃同心佩,泣不成声。 第77章 大内监牢 随着步伐的加快,云帆的哭声渐渐远去,很快化作一丝可怖的回音,久久不能散去,杏仁低声问道:“娘娘,您真的打算将云帆的事情告诉少夫人吗?” “你还当真了?我那样说,只不过是让云帆死的心安,至于他的事情,万万不能告诉姐姐,姐姐虽然办事干脆利落,可到底心性善良,耳根子又软,若是知晓云帆多年来一直牵挂着她,又在宫里百般难为我,指不定心里多难过。”苏梅香说着,听见一旁的过道里传来凄惨的尖叫。 这垂死的挣扎,暗无天日的监牢,的确让人心生恐惧,杏仁的声音发颤,“听着惨叫声,像是韩答应。” 苏梅香倒是沉稳的微然一笑,像是一个旁观者,欣赏着仇敌的死亡,“什么韩答应,她早已是阶下囚,咱们前去看看。” 顺着狭小而幽暗的过道,一路向前走着,很快那哭叫声更清晰了,一间牢房里,关着一个头发散乱,浑身是伤痕的女子,见苏梅香走来,便不再惨叫,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扑过来,撕心裂肺的喊道:“是你,是你害我的,你不得好死。” 苏梅香淡淡的一笑:“是吗?我不得好死,若不是我替你求情,你只怕早就碎尸万段了,如今皇上隆恩,给你留具全尸,你不感恩戴德,反倒到处辱骂他人,若是传到皇上耳中,罪加一等。” “我冤枉,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韩弱柳死命的抓住栏杆,仿佛疯了似的,眼睛里尽是绝望和愤怒,嘴角微翘,挂着一丝瘆人的笑。 一旁的太监为难道:“娘娘,这韩氏非得见皇上,说是有冤情要陈述。” “关在这死牢里的罪人,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冤的,但都是罪大恶极,韩氏虽然之前是皇上的嫔妃,但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公公若是让她见了皇上,皇上盛怒之下,只怕要连累公公的差事。”苏梅香提醒办差的太监,若是皇帝见了苏梅香怒气未消,要累及他人。 太监也听得明白,点点头,“多谢娘娘提点,奴才这就办差。” 狱卒们蜂拥而上,将韩弱柳死死地按住,太监一手扒开她的嘴,一手端着毒酒,狠狠的灌了下去,韩弱柳的表情痛苦至极,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然而起不到半点作用,很快,她神智有些不清,瘫软的倒在地上,口鼻流出了黑血。 苏梅香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大内监牢,一抹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晃得让人睁不开眼,但就是这寻常的一抹明亮,却是死牢里不可多得的珍品。 暖阳高照,风虽然是冷的,但身子却越来越暖和了,“杏仁,咱们去了趟死牢,里面阴森森的,你怕吗?” “奴婢怕,但在这深宫中,怕没有用。”原本恐惧的眼神,变得坚定而勇敢。 “你说得对,怕没有用,咱们更得好好活着。”路过永宁宫,已经是大门紧锁,透过偏门的缝隙,依稀能看见里面一片萧条,满地的枯叶无人轻扫,地砖的缝隙中,早已长了厚厚的青苔,“这才过去一夜,皇贵妃降为丹嫔了,这永宁宫便这样破败不堪,连个打扫庭院的人都没有。” 杏仁微微叹息道:“唉……谁说不是呢,如今丹嫔搬去听雨楼了,之前宫里的太监侍女也都撤去了一大半,只留了几个贴身的,奴婢听说听雨楼地势低洼,又很偏远,一到下雨天,积水多不说,窗外景致一片萧条。” “正是因为无景可看,只得关窗听雨,夜夜凄凉,眼下丹嫔想要翻身,难度可想而知了,杏仁,自打入宫,只有今天,我的心是放松的。”猛然的轻松,仿佛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美丽,哪怕是残枝败叶。 “永宁宫早已不是当初的永宁宫,娘娘还是回去吧,这里空荡荡的。”杏仁说着,想尽快离开。 苏梅香却由内而外的散发着高兴,“回去做什么?那贵香院里还有个痴心人巴巴的等着呢,咱们不妨去会会他。”这说的是吴太医,韩弱柳给他的字条被苏梅香篡改了,他哪里知道,仅仅是这一字之差,这宫里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寒风中的暖阳,总是很快的褪去金色的光彩,变得暗淡而阴冷,苏梅香来到贵香院,此时的贵香院再也没了以往的宁静,门口多了些侍卫看守,连桂香也不再浓郁,她顺着石阶走进,“才一夜的时光,原本花香浓郁的桂花都凋零的所剩无几,连花香也淡了。” 杏仁扶着主子缓慢前行,“昨夜吹了一夜的北风,再浓郁的花香,也经不住严寒的侵袭,落了也好,以后娘娘就不用来这凄凉的地方了。” 越走越安静,透过枝杈间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吴太医四处张望,心中略有惶恐不安,苏梅香走了过去,“吴太医不在太医院好好当值,来这贵香院做什么?” “微臣参见媛嫔娘娘,恭祝娘娘玉体安康,桂花性温,具有健胃化痰之效,微臣前来采摘些桂花回去做桂花露,供皇后娘娘食用。”吴太医拱手行礼,心中却觉得奇怪,媛嫔怎会来这贵香院。 “原来如此,原是本宫不好,错怪你了,只是昨夜月下桂香浓郁,闻着醉人,而却敌不过一夜的寒风,已然飘零的无影无踪,可见世间的一切,大都是盛极而衰。”苏梅香刻意的以桂花来喻永宁宫。 吴太医似乎听出了她话里有话,却也不敢多问,“娘娘说得很对,微臣受教。” “既然桂花凋零,就早些回去吧,若是想要花开,只怕要等到来年。”苏梅香眸光潋滟,笑意微漾,迈着沉稳的步伐,转身离去。 看着眼前衰败的桂花,以及不远处空荡荡的永宁宫,吴太医越发神色不宁,慌忙的挡在苏梅香的面前,“娘娘,微臣,微臣从太医院出来,到贵香院的路上,经过永宁宫,里面空荡荡的无一人,皇贵妃是怎么了?” 苏梅香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安和牵挂,却风轻云淡的说道:“皇贵妃?如今这宫里再也没有皇贵妃了,她于昨夜降为丹嫔,迁至听雨楼居住,所以永宁宫空下来了,的确是空无一人。” “什么?”吴太医惊慌失措,手一软,拎着的医箱掉落在地上,“皇贵妃降位,那韩答应呢?她怎么样?有没有受到牵连?” 一连串的疑问,化作寒风里的一丝温暖,原来他对韩弱柳的情意是真的,苏梅香不禁有些同情他,“韩答应因触怒龙颜,犯下死罪,贬为庶人后,原本要处以极刑,后来本宫向皇上求情,赐死在大内监牢,留了全尸。” 只见他的脸色由苍白色变成青色,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突如其来的消息,告诉他韩弱柳已经死了,他来不及悲痛,只是大脑一片空白,空洞的眼神漂浮游离在参差不齐的树杈上,没了桂花的灵气,树杈在渐渐暗淡的夕阳下变得如同枯木一般,毫无生气可言。 吴太医踉踉跄跄的不知该去何处,韩弱柳的音容相貌还清晰的留在心里,而此时此刻,她的尸首早已在黄昏下被拖出去,从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拉走,随意的埋在乱葬岗。 看着吴太医凄凉的背影,苏梅香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回宫。”杏仁扶着她,顺着原来的路走出了贵香院。 第78章 浓香散尽 走在长街上,天色暗沉下来,柔美的皎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云,朦胧而虚幻,繁星初现,点缀着细碎的明亮,“你说,这样的月,这样的星空,见证了人间多少世事更迭?”苏梅香微然叹息道。 杏仁不敢抬头望月,只是小心翼翼的扶着主子,稳稳的往前走,“千百年来,日月星辰不就是这样有条不紊的运转,并无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人间上演无数悲欢。” 样式奇巧的宫灯,在宫女手中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照亮原本漆黑的宫苑,“以往这个时辰,是永宁宫传膳的时候,上百道的膳食由宫女太监排队的送去,如今也安静下来。”苏梅香言语间有些得意之色。 “今时不同往日,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奴婢算是领教了,听雨楼里的丹嫔没了以往的衣食供奉,肯定憋屈的慌,那些太监也惯会见风使舵的,见丹嫔失势,一个个的落井下石,连新鲜的吃食都不许送去,听说现在过得连宫女都不如。”杏仁一边说着,一边暗笑。 苏梅香看着夜空中划过的一道流星,很快失去了白亮的光彩,夜显得更加黑暗,“丹嫔再不济,也是太后的侄女,那些太监也不敢怠慢,想来是皇上的意思,心里的气没出发,只能迁怒于丹嫔了。” “奴婢有些担心,那吴太医失魂落魄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幽暗的夜色下,她与主子的身影变得很细长,像极了游荡在人间的厉鬼,有时候看了连自己都害怕。 苏梅香看出了杏仁的心思,“你还是那么惧怕自己的影子,其实无论你怕不怕,它都紧随其后,甩不掉的,至于那个吴太医,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个小小太医,韩弱柳死了,他也只能继续当值,翻不了天的。” 虽说是自己改动了韩弱柳给他的字条,不过如今死无对证了,他即便心中怀疑,也查不出事实真相,反倒是自己为韩弱柳求了情,留了具全尸,那吴太医一定对自己千恩万谢的。 回到梦远阁,似竹端来兑了玫瑰花汁的热水,洗了洗手后,芬芳而细嫩,金屋里的琉璃凤凰灯点着香油,剔透而华美,皇帝走进来,低声道:“清秒,怎么愣着不动?” 苏梅香转过身来,“臣妾叩见皇上。” “快起来。” 来到皇上跟前,她纯然一笑,“臣妾看着皇上赐予的生辰礼物,金屋琉璃凤凰灯,回想起当时在月到风静亭的鲜花簇拥,还是觉得无限美妙。” 看着她逐渐憔悴的容颜,皇帝的心酸了一下,为了保持好气色,连妆容都浓了许多,“你离不开朕,朕也离不开你,清秒,随朕去甘露殿吧。” “臣妾也想陪皇上,只是……”苏梅香犹豫着没再说下去。 “罢了,朕不勉强你,好好照顾好皇儿。”皇帝和善的面目猛然有些发冷,丝毫没有停顿的问道:“今天上午,你从御书房出来后,到哪里去了?” 苏梅香虽然还沉浸在关怀的温暖中,但很快连身子都冷了起来,皇帝只是问自己,很明显,对于自己去了哪里,他心知肚明,只是为了问个原因罢了。 “臣妾去了大内监牢。”她诚实的答道。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大内监牢里面阴森森的,你去做什么?” “臣妾听闻韩氏不肯就死,还到处辱骂他人,臣妾前去告诉她,皇上已经对她从轻发落了,让她安心赴死,也是为了让宫里少一个怨气的灵魂,不然以后在宫里作乱,损害的还是皇上和后宫姐妹们。”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韩弱柳身上,反正也是个死了的人,至于云帆,苏梅香只字未提。 “难为你有这份心,为了后宫安宁着想,不过就算她有怨气,可请宫中法师做法驱鬼,你不必害怕。”皇帝握住她滑如凝脂的玉手,微凉而柔软,轻轻的抚摸着,像是拥有一件珍贵的宝物。 苏梅香不再言语,默默的享受着他带来的温暖,透过指尖娇嫩的肌肤,瞬间将暖意传达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皇帝接着问:“朕在贵香院增加了许多侍卫,往后这种秽乱后宫的事,不会在发生了。” “臣妾下午还去了贵香院呢,本想着采摘些桂花放在宫里,闻着安神解乏,没成想一夜冬风,浓香散尽,凋零的不成样子,只得回来了。”很明显他安插了眼线,自己的行踪,他早就了如指掌,更是不必隐瞒。 皇帝不动声色的看着金屋琉璃凤凰灯,那极美的璀璨,然而看久了却有些晃眼,转过脸来说道,“何必在意花开花落,不必亲自采摘了,西域进贡了许多香料,也是从花中提取,朕回头赐给你。” “臣妾谢过皇上,今日在贵香院里遇到吴太医,他也同臣妾一样,是采摘桂花而去的,结果空手而归,皇后用的桂花露没了,皇上理当先赐予皇后娘娘,然后再考虑臣妾。”既然是安插了眼线,那么自己在贵香院里遇见吴太医一事,他已然知晓,倒不如自己先说出来,反而安心,不然等到他开口问,心中不免有疑虑。 皇帝的眉头彻底舒展了,那脆弱而敏感的神经缓缓的放松,脸上的笑意也变得自然而俊朗,“后宫尊卑有序,朕听你的,先给了皇后,然后给你,不过朕将最好的留给你。” 她微微含笑,欣然而有喜色,娇俏道:“皇上疼爱,臣妾感激涕零。” 相互依偎着,情意渐浓,门外走来小太监,“启禀皇上,媛嫔娘娘,太后去甘露殿,久等见不到皇上,已然大怒,皇上快回去看看吧。” “朕有空来看你。”皇帝的眼中恋恋不舍。 “太后动怒,想来是因为永宁宫的事情,皇上赶快去吧。”苏梅香说着,送皇帝出了梦远阁。 皇帝的肩舆走远了,苏梅香回到宫里,侧卧在软榻上,“娘娘,该传膳了。”飘雪来到她身边,行礼说道。 “本宫有些累了,你吩咐厨房,半个时辰后再传膳,本宫先歇息片刻。”她早已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满脸的倦容。 “是。” 第79章 静候时机 甘露殿里,碧色的云纹薄纱静静的垂在窗前,寒风透过窗缝扰动着帘幕,形成优美的弧度,漫天的烟霞早已失去了俏丽的色彩,黯淡的消失殆尽,一轮孤月高悬,清幽而冷淡,太后鬓边的白发在月下显现出淡淡的银色,又如同深秋落叶上的寒霜。 皇帝快步走来,“儿子不知母后驾到,回宫晚了,母后恕罪。”拱手行礼后,坐在书案前,翻找着奏疏。 太后的脸像极了冰面,毫无波澜起伏,只是阴和冷,“皇帝,丹泉犯了什么错?” 皇帝面色微有停顿,很快平和的说道:“母后又是为丹嫔来的。”他可以的着重丹嫔两个字,仿佛有意在提醒太后,她的侄女早已不是皇贵妃了。 “皇帝,即使你是一国之君,也不可胡作非为,丹泉入宫侍奉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怎可这般无情?”太后说着,由于情绪激动,面色也泛起了红色。 皇帝还是那样平和,“丹嫔入宫也有十年了,朕也顾及了往日的情分,才从轻发落,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关入死牢,抄家流放了,母后应当知足才是。” 面对着皇帝的冷淡,太后的心也变得慌了起来,毕竟她心里明白,皇帝并非自己亲生,骨子里的那种戒备和敌意,从未减少过,“即便是丹泉有错,皇上处置也就罢了,听说弱柳被你赐死,刚进宫不久的姑娘,能犯什么错,皇上无论是治理国家还是对待后宫,都要以仁爱为本。” 皇帝面色依然从容,只是眼神越来越冷,冷的有些让人害怕,“朕已经亲政多年,也做了十年的皇帝,如今怎么还要母后教儿子管理国家?我朝历代以来,后宫不得干政,母后理应知晓。” 他的语言变得凌厉起来,太后有些不知所措,“母后知道,朝政的事情哀家不管,只是那听雨楼地势最低洼,潮湿不说,又是背阴面,终年照不到阳光,马上就要入冬了,丹泉的日子可怎么过,皇上还是……” “母后别再说了,圣旨已经下达,怎可朝令夕改,若没别的事,母后就回宁寿宫吧。”皇帝下了逐客令,太后虽然还想为侄女求情,可皇帝还在气头上,也不好说什么。 太后转过身往殿外走去,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寒风肆虐,浓云骤起,遮住了原本清亮的月色,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奴婢参见太后。” “起来吧。”表面上的和颜悦色早已化作多年来心中的恨意,就是因为皇帝的生母还在,才没有从心底里把自己当做母后,想到十年来,自己不过是挂着母后的名义,实则整日担惊受怕,便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每一个汗毛都冒着热气,冷风吹过,又寒到心里。 “这些年来,你服侍皇帝的日常起居,真是劳苦功高。”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不大,却恨意不小。 云雁自然知道太后的心病,也隐约觉察到,自己危在旦夕,“奴婢不敢,服侍皇上是奴婢的本分。” 太后见她谨小慎微,便叹息道:“罢了,你能知道自己的本分,也算你懂事,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贪恋本不属于你的东西,既然你服侍皇上,那么也要劝他顺从哀家,若是有人胆敢在其中挑拨哀家与皇帝的关系,那就是死罪一条。”厉声的警告,让云雁明白,刚刚太后一定与皇帝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是,奴婢谨遵太后教诲,一定劝皇上孝顺太后,做一个以孝治天下的仁君圣主。”云雁毕恭毕敬的说着,太后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微微的看了她一眼,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上了辇轿。 望着夜色下,离去的辇轿,云雁转身进了甘露殿,皇帝依旧在专心的批阅奏疏,她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红豆西米露,“天气渐冷,皇上喝碗热的,暖暖身子。” 皇帝暖心的看了她一眼,满满的慈爱,“姑姑,这些年,多亏有你照拂。” “奴婢服侍皇上是应当的,只要皇上能平平安安的做一个天子,奴婢就心满意足了。”看着自己的儿子能管理好整个江山,尽管看着他深夜还在批阅奏疏,很是心疼,但更多的欣慰。 西米露甜而不腻,香软浓稠的汁液绕过舌尖,忘却了一切烦恼,“朕从未当你是奴婢,其实朕一直把你……”皇帝还未说完,云雁赶紧阻止道:“皇上,别说了,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奴婢都明白,都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皇上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要孝顺太后,万万不可忤逆了她。” “朕何尝忤逆过她,她平日里待朕也算还不错,只是一味的纵容自己的侄女在宫里横行霸道,残害嫔妃皇子,朕已经容忍了很久,如今她竟然和韩氏串通一气,朕已经忍无可忍,姑姑不要再说了。”提及丹嫔和韩氏,皇帝便没有好脸色,语气也变得僵硬了许多。 云雁明白太后是怎样的人,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就不能有任何妥协,只怕又是一场风波难以平息。 一夜的寒风,终于飘起了大雪,雪落翻飞,苏梅香坐在榻上,手握暖炉,“又入冬了,想来梅花都迎雪而放吧。” 杏仁知道主子想念母家,便说道:“开的正盛,梅香缕缕,含着一点雪白,格外动人。” 她看了眼杏仁,笑而不语,眼下危机算是彻底解除,云帆也处以斩刑,“已经行刑了吧。” “嗯,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只是听说他倒地的一瞬间,那枚琉璃同心佩摔的粉碎。”杏仁表面上从容,内心却有些不忍。 “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到最后终究也会保不住,罢了,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回头等风雪停歇,你陪我去上一炷香,叫他安息。”说话间,脑海中尽是回忆,年少时的云帆,除了身世不好,学业和为人也算是出挑,她不明白,为何短短数年,云帆就变得如此恶毒,而到了最后,他终究是放过了自己,还阴差阳错的打压了丹嫔的势力,说到底,他总算得到了解脱。 杏仁知道主子在想年幼时的场景,苏家发生的一切,她在炭盆里加了些黑炭,“别想了,娘娘总得将眼光放在前面,至于曾经的,都过去了。” 飘雪撑着伞进了院子,苏梅香说:“那是谁?下大雪还走在外面。” “花房里育出了新开的水仙花,飘雪去拿了两株放在正殿里,气味清幽好闻。”然而苏梅香并不在意她拿回什么花,而是看着窗外一片冰雪琉璃,她一身素衣,撑着一把翠色的伞,自有一股清灵之气,如娇花照水,说话间,字字清脆,声声婉转,似歌声美妙。 抖落了身上的雪,她拿着水仙进殿,“娘娘,奴婢领了两株水仙,这个叫凌波仙子,这一株叫落神香妃,都是名贵的品种,开出的花漂亮不说,香气四溢,闻着就舒服。” “花都是寻常的花,只是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连花的香气都变浓了,拿两个盘子,先养起来吧。”苏梅香浅笑道。 “是。”小张子上前帮忙。 雪越下越密,很快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干净的纤尘不染,围绕着炭盆,喝着热茶,倒也算暖和,而听雨楼就是另一番景象。 见不到一丝阳光,只是阴凄凄的,彩佩拿出最厚的棉被给丹嫔盖上,“彩佩,本宫觉得好冷,给我上壶热茶吧。” “娘娘,女官送来的茶都是去年的旧茶,有些都散发霉味了,都不能用,奴婢给您倒杯热水,喝着暖暖吧。”说着端来了杯热水。 原本用的都是描金的茶具,有些是蓝田暖玉做成的茶壶,而如今却全是清一色的普通白瓷,她狠狠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洒出了不少,“这些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即便本宫被惩处,可本宫还是丹嫔,怎么送来这样简陋的茶具?” “娘娘,这怪不得他们,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后宫里应当节约开支,叫娘娘做表率,所以……”彩佩一脸的愁容,尽显悲凉。 丹嫔的脸上只剩下冷笑,“哼,让本宫节约开支,不仅送来的都是粗劣的吃食,连用的也是低劣的器具,现在媛嫔算是春风得意了吧,尚食局,尚衣局,好的东西都往她宫里送,这哪里还有本宫的位置?皇上也太无情了。”说着,留下两行绝望的眼泪,微弱的炭火散发出刺鼻的浓烟,呛得咳嗽起来。 彩佩将炭盆挪开几米远,“现在好些,娘娘,若是没了炭火,真是要冻死了,不如让太后……” “如今本宫濒临绝境,太后怎会不知,如今太后一天比一天老了,皇上有时也……只怕就是想帮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丹嫔倒吸一口凉气。 “那该如何是好?”彩佩有些焦急,语速也变快了。 “这听雨楼原本是雨季赏雨喝茶的地方,如今也住了人,你放心,本宫不会让媛嫔得意太久的,常喜那边打听的怎么样?”丹嫔又恢复了力气。 彩佩点点头,“娘娘放心,常公公那边都有了人证物证,只要时机一到,准能扳倒媛嫔。” 丹嫔端起茶杯,喝着热水,心里默默盘算着。 第80章 揭发 月色将近,窗外大雪纷飞,寒风无情的肆虐,梦远阁里花香似海,温暖如春,“皇上说了,有些香料会影响胎儿,所以将花房里培育出的鲜花选好的送到咱们宫里。” 苏梅香看着眼前的繁花似锦,却并无笑意,“皇上体贴,殊不知后宫众人的白眼几乎都翻尽了,背后不知该如何议论。” 如兰拿着剪刀,修剪着花叶,“娘娘不必在意她们,那些失宠的嫔妃,整天闲着无事,就知道搬弄口舌是非,自己过得不好,也看不得别人好,真是可恶。” 苏梅香没再说话,想着再过二十几日,腹中的孩子便能瓜熟蒂落,就满心欢喜,看着周半月的孩子长的快,想来自己的孩子也是那样可爱,杏仁在宫里的小路奋力的奔跑着,即便浑身落满的雪,雪天路滑,连着摔了数次,也顾不上其他。 终于进了梦远阁,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苏梅香见她浑身摔的脏兮兮,又沾满了积雪,疑惑道:“不过是去尚衣局领两件过年的新衣,你怎么搞成这样?白白净净的出去,回来了衣裳也脏了,手也破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娘娘,不好了,奴婢本是去尚衣局领新衣,可是路过长街的时候,看见听雨楼的太监领着富察府的两个丫鬟,往宁寿宫去了。”杏仁说着,惊慌失措,像是要大祸临头一般的恐惧。 苏梅香的脸色瞬间煞白,丹嫔要做什么,她心里也清楚,正当不知该如何是好,门外传来叩门声,开门一看,是云雁。 “姑姑怎么来了?皇上呢?”苏梅香问道。 “时间不多,奴婢长话短说,丹嫔找来富察府原来的仆人,说是要指认娘娘并非是富察家的小姐,而是富察少夫人的妹妹,现在已经去了宁寿宫,娘娘要有心理准备。”云雁说着,行了礼,离开了梦远阁。 如兰和似竹不知该如何是好,神色不宁的看着主子,已然慌了神,“丹嫔污蔑娘娘,找人做假证,奴婢找皇上去。” “不许去。”苏梅香大声喊道,煞白的脸色突然涌上了血色,变得通红,火辣辣的仿佛被扇了数十个耳光,耳边垂下的墨玉流苏碰到脸上的瞬间,冰凉的如同针尖扎入肌肤,已感受不到什么是痛。 “那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娘娘要赶紧证明自己的身世清白。”杏仁顾不得身上的脏衣服,只是随便掸了掸身上的泥。 苏梅香早已六神无主,“笑话,这样的事,如何证明?” 话音刚落,太后身边的侍女走来,“奴婢参见媛嫔娘娘,太后请您去宁寿宫。” 苏梅香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先容本宫更衣。” 那宫女语气很冷,毫不客气的说道:“不必了,太后让您即刻就去。” 杏仁快步走进内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拿了件披风,披在主子身上,苏梅香起身的那一刻,突然不再害怕,该来的总是要来,好在提前和姐姐说过了,家里面应该是有所防范的。 坐上辇轿,虽然四面都是围挡,可寒意还是无孔不入,如刀割一般刺骨,数九寒天,千里冰封,而苏梅香的心却是火辣辣的发热,她看着即将出世的孩子,努力的保持镇定。 压抑的天,阴沉沉的发黑,来到宁寿宫的正殿,只见太后的脸色几乎和天色一样,阴冷而可怖,丹嫔则压抑着兴奋,幸灾乐祸的表情和浓厚的妆容,显得那么诡异,原本是皇贵妃的她,降为丹嫔,头上那些厚重华丽的珠饰没了踪影,只是带着两只兰花簪,看上去虽然简素,却更加美丽,一瞬间,几乎认不出她来。 皇帝还没搞懂是什么事,一脸的发懵,“臣妾参见太后,恭祝太后凤体安康,臣妾拜见皇上。”苏梅香却没有给丹嫔行礼,从心底发出的厌恶,使她没有正眼看她。 太后很不高兴,但考虑到丹嫔和媛嫔的位份相同,也就没说话。 皇帝拉起苏梅香的手,“快起来,跪久了膝盖疼。” 嫉恨从丹嫔的眼角随着余光慢慢溢出,利剑一般的刺穿苏梅香脆弱的神色,“今日哀家请媛嫔来,是因为丹嫔有重要的事,当面说清楚也好,皇上和哀家作证。”太后看上去很是公平公正,但内心里却想着靠这个机会帮侄女恢复位份,一旦她揭发苏梅香成功,那便是后宫里的功臣,皇帝即便想着护宠妃,有礼法压着也是无计可施。 “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媛嫔有孕,即将临盆,不宜久站。”皇帝狠狠的瞥一眼丹嫔,对太后说道。 太后和颜悦色道:“哀家就算再糊涂,心里也知道,媛嫔不能久站,赐坐。” 苏梅香行礼后,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媛嫔身世有假,她根本不是富察清秒,而是个冒牌货。”丹嫔信誓旦旦的说道。 “放肆,当着太后和朕的面,也敢胡言乱语,栽赃他人,来人,掌嘴。”皇帝顾不得一旁的太后,直言斥责。 太后那里能允许自己的侄女被掌嘴,立刻阻止道:“慢着,皇帝还没弄清楚真相,就要打人嘛,就让丹嫔把话说清楚,若是查无实据,再发落也不迟。” 皇帝渐渐平静下来,丹嫔带上来两位证人,“她们原是富察府的仆人,后来被遣散,具体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有人顶替了富察家的大小姐入宫选秀,富察家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才遣散了知情的家奴,苏梅香,你还在装,若是能坦白从宽,兴许太后仁善,能从轻发落你。” 渐渐的,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端然明丽的容颜也变得绝望起来,任何人都明白,只要身世是假的,那么一切都完了,包括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突然,感觉腹中的孩子在踢自己,苏梅香终于坚定了,她必须是富察清秒,“启禀太后,皇上,丹嫔污蔑臣妾,臣妾的确是清秒,虽然年幼时和嫂子的妹妹梅香一同嬉戏玩耍,可不幸的是,梅香在臣妾入宫前夕一病不起,后来竟香消玉殒,甚为惋惜。”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你如何证明,你是富察清秒?”丹嫔冷怒道。 苏梅香竟然笑出了声,“真是个笑话,让一个人证明自己是自己,皇上,丹嫔无事生非,您要为臣妾做主。” “清秒,你别难过,朕相信你。”话音刚落,两个丫鬟开口道:“奴婢服侍大小姐多年,眼前的这位娘娘,的的确确不是咱们的大小姐,而是少夫人的妹妹苏梅香,皇上明鉴。” 苏梅香修长的睫毛猛然颤动了下,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紧紧的握着,保持着应有的平静,厉声道,“本宫原先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联手害我,承蒙天恩,我有幸入宫伴君左右,不需要你们伺候了,才给了银两让你们还乡,如今又跑来诬陷本宫,真是活腻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你真是富察家的小姐,服侍你的侍女会如此若吗?皇上,太后,有证人所言,媛嫔的身世的确有问题,不如让大理寺的人来调查。”丹嫔觉得胜券在握,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从大门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不可。” 转脸一看,周半月匆匆赶来,顾不得发髻上的落雪,更加显得发髻如墨般黑亮,“臣妾参见皇上太后,媛嫔即将临盆,就算有什么,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即便媛嫔身世有差池,可腹中的皇嗣是皇家的骨血,望太后和皇上怜惜。” 周半月的话刺痛了太后的心,是啊,毕竟媛嫔腹中的孩子是她的皇孙,她不能不顾惜,渐渐的,她开始保持中立,不再偏帮侄女。 苏梅香感激的看了看周半月,心中开始踏实起来,“皇上,这两个丫鬟不足以证明臣妾的身世,不知……” “朕明白,进来谣言四起,丹嫔是始作俑者,母后要如何处置?”皇帝问道。 太后略有思索,答道:“就罚俸三个月吧。” “皇上,这两个人证所言句句属实,她们还知道,富察少夫人的娘亲经常去苏梅香坟头去上坟,可那坟墓是空的,为了掩人耳目建的空坟,皇上也坐视不管吗?”丹嫔为了留住最后的机会,扳倒媛嫔。 周半月提议道:“既然丹嫔如此说,那皇上就让人挖开坟墓看看,到底是不是空坟,也好还媛嫔妹妹的清白。” 苏梅香倒也不怕,因为有一个病逝的丫鬟埋在那座空坟里,挖开了只能打丹嫔的脸,但表面上依然阻止:“皇上,万万不可,虽然周姐姐是一片好心,可臣妾自幼与苏妹妹一同嬉戏玩闹,她得病而死,已经够可怜的,如今还要被挖坟掘墓,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啊。” 丹嫔满心的恨意,“静嫔真是一片好心,媛嫔阻止必定是心虚,都说无风不起浪,皇上一定要彻查此事,不然往后这样的事越来越多,后宫礼法恐怕无法维持。” 皇后也闻讯赶来,“臣妾给母后请安,拜见皇上。”她决不允许丹嫔再度得势,所以赶来阻止。 “虽然丹嫔揭发媛嫔身世不实,可挖坟掘墓绝不是好办法,若是坟冢里埋着逝去的人,岂非伤了富察少夫人和王氏,实在不妥。” 周半月很担心媛嫔的处境,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丹嫔一口咬定,那是座空坟,皇帝思索了很久,终于说道:“那就差遣人去挖,若是空坟,媛嫔身世有假,那就等生育后再做处罚,若是坟墓里埋着逝者,丹嫔则废去封号,贬为宫女,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为难起来,若是丹嫔这次不能扳倒苏梅香,也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她犹豫不决,正当此时,丹嫔跪下说:“皇上,坟墓里真的埋着苏梅香,媛嫔真的是富察清秒,臣妾愿受责罚。” “好,很好。”皇帝看了眼媛嫔,打发人出宫而去。 第81章 反败为胜 殿内静悄悄的,眼神成了唯一的情感交流,丹嫔眼中的得意与恨意交织在一起,死死的盯着苏梅香,仿佛今时是她的末日,夹带着盲目而疯狂的自信,而皇后则依旧保持着正宫之位的高贵和雍容,无论是丹嫔一败涂地,还是媛嫔因欺君被废,对她来说,都是有利而无害的,若是丹嫔没了,可以打压太后的势力,若是废了媛嫔,则少了个宠妃,平日里皇帝对苏梅香的怜惜和疼爱,早就让皇后妒火中烧,表面上的宽容和大度,似山巅春雪一般的娇冷,加剧了心里的落寞与不平。 太后看着丹嫔的满怀信心,一丝担忧慢慢的滑过心头,让她那颗苍老的心加速了跳动,看着媛嫔淡定从容的表情,越发觉得心慌的厉害,她甚至想阻止这一切,然而为时已晚,皇帝已经下令查此事。 周半月当然是很紧张,若是苏梅香被废了,那么自己在深宫里也就无所依靠,只能等着任人宰割,她从内心里相信媛嫔是富察清秒,而不是什么苏梅香,想帮忙,却又使不上力气。 看上去很平静的苏梅香,内心却掀起阵阵波涛,将不安与恐慌隐藏的丝毫不露,此时此刻,她几乎相信自己就是富察清秒,这关乎着娘亲与姐姐一家的安危,以及自己腹中孩子的前程,她耳边清净了,听不见外界一切的声音,唯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她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也不清楚,那座坟冢里是否真的埋着尸体,苏梅香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些,终于,这熬人的静被深沉的声音打破,“清秒,你到底是谁?” 苏梅香缓缓抬头看着皇帝,这个温情而多疑的帝王,“臣妾是媛嫔。” 他的眼神是那么冰冷,这种疑虑仿佛是一把把刀,将她割的体无完肤,接着说道:“臣妾是皇上的女人。” 皇帝眼中的温和早已消散殆尽,剩下的只是冷漠的猜疑,“你还没有回答朕。”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有力度,像极了乌云里深藏的雷鸣,即将刮起狂风骤雨。 一刹那,苏梅香不再惧怕,她与皇帝对视片刻后,稳稳的说道:“臣妾是富察清秒。” 话音落下的瞬间,皇帝微微转过脸去,逼人的目光也移向别处。 偏远的山地上,一座孤坟被一群人挖开,打开棺材后,看见一具腐烂的尸骸,回到皇宫后,领头的太监禀报:“启禀皇上,那坟墓里确有一具朽掉的尸骸。” 苏梅香的心一下子彻底放松,泪水不受控制的滚滚而落,兴许是过于激动,这个难关终于平安度过,皇帝却担忧的问道:“清秒,那坟冢里的尸骸是苏梅香,便可证明你的身世,为何要落泪?朕知道你受了委屈。” 她抽噎道:“臣妾岂敢委屈,只是墓穴被挖开,对死者不尊,不知是做了什么孽,梅香因病早逝,却还要被挖坟掘墓,真是惨,再者说,因为臣妾而挖墓,哥哥嫂嫂岂非恨透了臣妾,只怕将来与母家人的关系也就僵了,臣妾岂能不伤心。”说着,不顾太后在场,放声大哭,很是悲痛。 丹嫔面如死灰,这一刻,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在后宫多年,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她不甘心,失去神采的眼光突然变得晶亮,顾不得礼仪和尊卑,大声厮喊道:“皇上,莫要相信这个骗子,那坟墓里的死尸早已腐朽的不像样子,也分辨不出是谁,谁知道那尸骸是不是苏梅香,还是什么不相干的死人埋在里面充数。” 苏梅香依旧在哭泣,皇帝走到丹嫔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一甩手,狠狠的一记耳光打在丹嫔的脸上,骂道:“你在后宫多年,朕尊你为皇贵妃,可你却屡屡作恶,伤及无辜,降位后还不安分,整日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即日起贬为庶人,在宫中服苦役,来人,带下去。” 丹嫔知道,自己的这一生,终于算完了,昏死过去,两名侍卫将其拖走,太后想替她求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半月脸上浮现出欣慰的微笑,“皇上明鉴,有人利用媛嫔的身世屡生事端,妄图嫁祸他人,皇上理应严惩不贷。” 太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与坚定,“皇帝,丹嫔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受小人挑唆所致,皇帝不要一概而论。” 皇帝深深的看了眼周半月,转脸道:“母后所言甚是,丹嫔虽然罪大恶极,背后也有原因,这两个家奴为了蝇头小利而背弃原先的主子,实在可恶,富察少夫人妹妹的墓被挖开,肯定是要重新厚葬,就让这两个家奴殉葬就是。” 殿内回响着哭喊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然而没有半分作用,侍卫上前生拉硬拽的将两个丫鬟拖走,哭声越来越远,很快也就听不见了。 太后站起身,“哀家累了,先回寝殿休息,夜深了,你们也都各自回宫吧。” 几个时辰而已,太后看上去更加苍老无助,镶着宝石的金钗闪着耀眼的彩光,却显得额头上皱纹如同一道道沟壑,随着悲伤蹙眉的表情,而变得更加哀痛。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苏梅香却觉得浑身无力,在周半月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宁寿宫,“时辰不早了,姐姐回去吧。” 周半月点点头,对杏仁说道:“好好照顾你家小主。”苏梅香坐上回宫的辇轿,周半月也趁着月色回了凝霜居。 刚走没一会儿,杏仁隐约听见辇轿里传来动静,掀起窗前的帘幕,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苏梅香已经满头的虚汗,痛苦的问道:“杏仁,皇上呢?” “皇上被皇后带去了立政殿。” 随着一声痛苦的喊叫,她顺势倒下,依靠在轿内的一角,杏仁也慌了,赶忙说道:“你们快停下。” 轿夫停下了脚步,将轿子缓缓放在地上,杏仁掀起轿帘,苏梅香却痛楚道:“杏仁,我好疼,像是有东西往下坠,你快让轿夫抬我回宫,快,越快越好。” 轿夫加快了步伐,苏梅香被挪到寝殿,觅霜上前慌张的问道:“娘娘怎么了?” 杏仁说:“你快去请太医过来,娘娘要生了。” 觅霜听闻,飞快的跑出了梦远阁,夜色深沉,冰雪融化的滴答声令人不安,觅霜顾不得寒夜里的冷风,竭尽全力的往前跑着,正好碰上了刚下肩舆的周半月,“你是梦远阁的觅霜,发生了什么事?和本宫说说。” 觅霜喘得已经连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断断续续的说道:“静嫔娘娘,我,我家小主,要,要生了,奴婢去请太医。” 周半月也吃了一惊,苏梅香提前了二十几日生产,应当是之前过于紧张所致,“你快去。” 草草的行了礼,觅霜又消失在夜色中,周半月和侍女说道:“你快和乳母说一声,让她照顾好皓礼,本宫要去梦远阁照顾媛嫔。”说着,又坐上了肩舆。 来到梦远阁,里面早已乱作一团,太医诊治后说道:“静嫔娘娘,媛娘娘因情绪不稳,之前过于紧张而早产,情况不妙,还是告知皇上一声。” 周半月还没来及说话,如兰便哭着说道:“奴婢去过立政殿了,彩佩拦着不让奴婢进去,说皇上和皇后已经熟睡,不可打扰,还说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惊扰圣驾。” “好大的胆子,彩佩是谁的宫女,人命关天的大事,她竟敢从中阻拦,还不喊侍卫将去拖下去。”周半月气愤道。 似竹也是愁容满面,“不行啊,若是普通宫女也就算了,那彩佩原是太后的贴身侍婢,因为行事稳妥,后来送去服侍丹嫔了,丹嫔被废,她又被太后送去立政殿打扫庭院,这才阻挡如兰。” “罢了罢了,她们的想法,本宫自然明白,听说有个吴太医医术不错,喊他过来,或许有救。”很快,如兰请来了吴太医。 吴太医因苏梅香向皇帝求情,保留韩弱柳全尸的事情,心存感激,他当然不知,韩弱柳终究是被苏梅香所害,所以全力救治苏梅香。 她面色苍白,头发散乱,虚弱而无力,却猛地睁开眼问道:“太医,我是不是快死了?” 吴太医摇摇头,“娘娘福泽深厚,千万别乱想。” 苏梅香的眼角垂下一滴眼泪,声音低弱道:“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孩子。”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一股巨大的能量,抽离了身体所有的力气,随之而来的舒适和轻松,让她沉沉睡去。 听见孩子的哭声,周半月的心也算是安定下来,“回禀娘娘,媛嫔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快抱回去,别让孩子吹了凉风。”看着健康粉嫩的孩子,终于觉得度过了一劫,黎明前的黑暗终于透出一丝晓光,那是无尽的希望。 第82章 怕什么来什么 皇帝已经穿戴梳洗好,戴上了沉重的皇冕,踏出立政殿的那一刻,太医前来行礼,“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媛嫔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 听了太医的话,皇帝如同喝了酒似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嘴角瞬间划出一道欣喜的笑,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颤抖,“真的?朕去看看,箫勤,去传旨,今日早朝推迟一个时辰。”说完,皇帝一路小跑的跳上了龙辇,往梦远阁去了。 站在殿门口的皇后,亲眼看到这一切,这宫里的嫔妃生孩子,皇帝高兴成这样还是头一次见,媛嫔生的又是皇子,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他的步履如同春风,矫健而灵活,很快便进了梦远阁,众人刚准备行礼,他便挥手道:“免了。”然后伸着脖子往里看,透过轻柔的帘幕,隐约看见苏梅香还在熟睡,转身问道:“清秒怎么样?” 杏仁说:“回皇上的话,娘娘因昨日丹嫔的事而早产,千辛万苦的才生下小皇子。” 皇帝高兴之余又很愤怒,声音也提高许多,“糊涂,你家小主早产,为何不回禀朕一声,若是出了岔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周半月上前挥挥手,示意杏仁退下,然后平静的说道:“皇上,这也怪不得这些奴才,昨夜媛嫔生产,的确惊险万分,宫女也前往立政殿禀报皇上,只是被在殿门处服役的彩佩拦了下来,说皇上已经入睡,任何人不得打搅,所以才……” “大胆,宫里还有这样的奴才,朕一定吩咐下去,即刻处死,皇后也算是个贤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奴才?”皇帝已然没有了好脸色。 静嫔端了热茶递给皇帝,“皇上,此时也怪不得皇后娘娘,她也未必知情,彩佩是原先丹嫔的侍女,丹嫔被废了,太后又吩咐她去立政殿打扫殿门和庭院的差事,想来她这是要为她原先的主子报复呢。” “原来是母后的侍女,那就打三十板子,然后和丹泉一起扫长街去。”皇帝站起身来,说道:“朕要看看孩子。” 乳母抱着粉团一般的孩子,来到皇帝身边,此时此刻,皇帝的心似乎也被孩子纯真的笑而融化了,“真是个好孩子,眼睛长得像清秒,嘴和耳朵像朕。”随后抱了抱,又让乳母带下去。 “昨夜多亏有你照顾,朕谢谢你。” “举手之劳,皇上何必言谢,只是媛嫔妹妹受了委屈,皇上要好生安抚才是。”周半月微然一笑,即便得不到皇帝的宠爱,能得到他的尊敬,也能够立足于后宫。 皇帝握着她的手,“朕要去早朝了,你一宿没睡,都有黑眼圈了,早些回去歇息。” “是。”皇帝转身离去,原先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阵阵困意席卷全身,却听见帘幕里传来声音,走进去一看,苏梅香已经醒了,“清秒,你终于醒了,我和皇上都很担心你。” 苏梅香声音很弱,却还是坚持说:“有姐姐照顾,真好,皇上呢?” “皇上来过了,刚刚才走,上早朝去了,他为了看你,将早朝推迟了一个时辰呢。”周半月为她感到高兴。 “皇上看过孩子了吗?” “嗯,看过了。” 周半月为她掖了掖被子,“你好好养着,我先回去了,改日来看你。” “杏仁,替我送周姐姐。” 周半月推辞道:“你我就不必客气了,杏仁还是留下来照顾妹妹,我就不打扰了。”出了梦远阁的门,只见飘雪在打扫庭院,驻足看了许久,心里想到:还有这么美貌的宫女,不知是福是祸,看着看着有些担心苏梅香的处境。 飘雪放下扫帚走来,“奴婢参见静嫔娘娘,恭祝娘娘万安。” “起来吧,冬日下雪,这地面上万万不可留有积雪,一定要及时打扫干净,以免滑倒了人。”周半月随口说着。 飘雪盈然一笑,“静嫔娘娘的嘱咐,奴婢铭记于心。”虽然头上只是简单的戴着素银簪,不染铅华的她却格外摄人心魄,连女子见了都要多瞧上两眼,更何况皇上了。 周半月迈着平稳的脚步,往前走去,她总是觉得这样美貌的宫女留在身边,若是心存不轨,只怕后患无穷。 然而,她所担心的,很快就变成了现实,苏梅香还在月中,皇帝前来探望,正当她熟睡之际,只得在偏殿等她苏醒,结果她一直睡着,却等来了冰雪美人,飘雪得到了皇帝的宠爱,赐了答应的封号,迁居皎月楼居住。 因为怕苏梅香伤心,所以无人敢将此事告知于她,直到出了月子,皇帝册封了她为媛妃,才隐约发现,“杏仁,怎么这些日子不见飘雪,虽说她只是打扫庭院,每天也是能见到人的,如今怎么和人间蒸发了一般?” 杏仁迟疑了很久,想着纸里包不住火,才说道:“娘娘,皇上宠幸了飘雪,如今她已经是妍答应了,赐住皎月楼。” 杏仁的话刺痛了她的心,却没了眼泪,许久才说道:“妍,是美丽的意思,飘雪的确是千里挑一的美人,皇上眼光真好。” “那飘雪长得好,可是终究是因为家里面获罪,才入宫为奴的,皇上怎么也不在乎?”杏仁为主子不平。 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只要皇上喜欢就行,别的他也不在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苏梅香的心还是那么痛。 “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还不是怕您伤心,没敢告诉您,皇上已经封了您妃位,娘娘不要太伤心了。”杏仁劝道。 是啊,这有什么可伤心的,他是皇帝,即使没有飘雪,三年一度也有秀女大选,结果都是一样的,总是要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身边,想到这里,也不觉得难过了。 “本宫有孩子,皇上已经赐名为皓福,我也是媛妃了,都说知足常乐,是该满足了,唉……”轻轻的一声哀叹,将所有的愁绪淡化于一片芳菲中,案台上的水仙还是开得那么优雅,像极了飘雪的一身清幽的简素,却独留芬芳于人间。 似竹知道主子的心思,悄悄的将水仙丢出去,换了盛开的红梅。 第83章 新宠与旧爱 春日里的阳光柔和中带着温暖,令人睡梦中更加安逸,珍珠帘幕反射的流彩光芒,斑斑驳驳的照在床褥上,苏梅香睡得香甜,却不知何时开始,她的梦境不再像以往那样平和,反复的出现曾经的场景,飘雪素净而娇美,皇帝欣喜的与之交谈,脚下却多了些厚厚的青苔,滑倒之际,周半月上前拼命的拉拽,以至早产,她想喊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猛地一睁眼,床头镶嵌的水晶花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如同天边的彩虹,微微的一声轻叹,尽显心中悲凉。 杏仁走来,见她一头的冷汗,赶忙拿起帕子为其轻轻擦拭,“午间小憩,怎么还流了冷汗?娘娘又做噩梦了。” 苏梅香一把抓住杏仁的手,“杏仁,不知怎么了,我的梦境中反复出现那日与皇上泛舟的情形,飘雪她……” 杏仁无情的打断道:“娘娘错了,如今飘雪已是妍答应。” 平静下来,才细细想到,之所以自己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并非是皇帝有了新宠,而是因为飘雪刺杀皇帝的心由来已久,她的确渴望接近皇帝,然而并非是为了宠冠后宫,似乎是有所图谋,她处心积虑的接近皇帝,仿佛带着一股怒与怨,而皇帝却陷在温柔乡里不自知。 她想阻止这一切,而现在飘雪已经不是自己的宫里人,也无权去管,因此整日的担惊受怕。 春风虽然温和,又是这温和的表面下却带着股清寒,让人瑟瑟发抖,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觅霜轻轻的将窗户合上,“这春寒是最厉害的,娘娘留心,别着了风寒。” “皓福怎么样?”苏梅香问道。 “乳母刚刚喂过,现在睡得可香了,养的白白胖胖,笑起来真可爱。”觅霜说着,将床上的被褥叠好。 杏仁和如兰服侍着苏梅香梳洗一番,一头浓密的青丝被杏仁的一双巧手绾成简单的随云髻,戴上累丝金簪,“娘娘如今已是妃位了,可以梳高髻的,为何还梳随云髻呢?” “高髻虽然华贵漂亮,可戴的头饰实在太多,时间久了脖子累,再说,也没什么重大的事情,平时简单些便可。”说着,抹了些鲜花凝露,又施了些薄粉。 开春后天气不再那样寒冷,衣裳也薄了些,行走起来步伐更快,本打算出门赏春景,却没想到,一片花团锦簇的尽头,是一间小阁楼,牌匾上赫然写着“皎月楼”三个字。 无限芬芳黯然失色,竟发出淡淡的苦涩,“皎月楼。”苏梅香苦笑道。 杏仁无奈道:“太液池边上的景色更胜一筹,娘娘移步前去吧。” 苏梅香轻轻推开杏仁的手,说道:“来都来了,何不去看看,再怎么说都是我宫里出去的人。” 说着便敲开了院门,开门的宫女见她,即刻行礼:“奴婢拜见媛妃娘娘。” “起来吧,我来看看你家小主,去通报一声。”侍女进去后,很快便走出来,“娘娘,妍答应请您进去呢。” 一进门,虽然正殿地方小些,却精致无比,桌椅上的雕花,墙壁上的画,美轮美奂,陈设都是最好的,足以见得,飘雪是多么的得宠,然而那份若有似无的芳香,早已被名贵的香料所掩盖,那简素的没,也早已湮没在金玉的华光之下,飘雪身着金丝云锦春装,裙边的云雾绡微动,略带惆怅的美。 她缓缓行礼道:“臣妾叩见媛妃娘娘。” 美丽娇俏的容颜,如同芙蓉初开,数不清的风情韵致,回心髻的那一缕墨发,巧妙的遮住美人尖,略微颔首,盈然一笑。 “妹妹起来吧,从本宫那里出去那么久,也没见你回去看看,如兰和似竹倒是时常提起往昔的欢声笑语呢。”苏梅香看似柔和的语气,却提醒着她宫女出身,又不懂礼数。 飘雪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有些尴尬道:“娘娘错怪臣妾了,臣妾原本是您宫里的宫女,偶得皇上宠幸,皇上不嫌弃臣妾无盐之貌,封了答应,按规矩本是要去娘娘那里行跪拜礼的,又怕娘娘见了臣妾不高兴,所以迟迟不敢前去。” 苏梅香笑意如春雨般细腻柔美,却又哈哈大笑起来,“本宫哪有那么小心眼,你不必妄自菲薄,分明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皇上喜欢你也是早晚的事,再说,你是本宫屋里的,你能得宠,本宫心里也高兴。” “娘娘宽仁,臣妾感激涕零。”飘雪原本害怕苏梅香因此而心生不快,可她表面上却有说有笑的,飘雪也就放松了些。 苏梅香从随身携带的香袋中取出一只小盒子,“你册封的时候,大约是因为本宫刚生下孩子不久,也没人告诉本宫,所以一直没给你赏赐,今日补上,这是一对耳环,镶嵌的是西域进贡的月光石,幽深的蓝光很是美艳,价值连城。” 宝石上的一抹蓝光的确纯净而美丽,飘雪却没有半点动心的意思,“臣妾岂敢让娘娘破费,这样的好东西,臣妾不敢收。” “不过是一点心意,妹妹就别客气了,快收着。”苏梅香直接塞在她手上,飘雪也只能接过。 “臣妾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娘娘赏赐。” 苏梅香浅浅一笑,“好了,今日是来看看妹妹,本宫宫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臣妾恭送媛妃娘娘。” 苏梅香走远后,侍女落樱扶起飘雪,“小主起来吧,这媛妃娘娘也大不了小主几岁,都已是妃位了,要说皇上也喜欢小主,小主可要争取,日后像媛妃娘娘一样的尊贵。” 飘雪的脸上瞬间如同结冰了似的,冷漠而愤怒,“为嫔为妃有什么好的,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困死在这里。” 落樱不懂主子的心思,但也不敢多说话,生怕惹怒了她,飘雪见她有些惧怕,便恢复了笑意,“好了,我与你开玩笑的呢,院子里的仙客来开得好,你搬两盆到屋里来。” “是。”落樱去了院子里,飘雪看了眼苏梅香送来的月光石耳环,随手扔进抽屉的首饰盒中。 苏梅香来到了太液池旁边,果然是冰雪消融,一片春意盎然,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偶尔跃起鲤鱼,溅起阵阵灿然的水花,唯有杏仁苦着脸,“听你说太液池风景不错,我也就来了,为何你还一脸的愁闷?” “奴婢就是不明白,皇上分明是去看您的,那飘雪恬不知耻的自贱枕席,勾引了皇上,您不仅不生气,还把那么名贵的珠宝送给她,奴婢看着气都气死了,娘娘这是何苦呢?”杏仁说着,将一片嫩叶采下,看了两眼又随手扔进水里。 苏梅香看着水天交接处的光晕,淡淡的说道:“这宫里的女人,大都是想皇上的,至于能否得到,各凭本事罢了,飘雪容貌身段都很出挑,皇帝也早就中意于她了,不过是迟早的事,我难过生气也毫无意义,如今她是新宠,都是面子上的事情,过得去就行。” 余光却看见不远处的花间小路上轿夫抬着肩舆,那上面坐着的人很是熟悉,苏梅香猛然转过脸来,看见那春风得意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废的丹泉,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连血液也加速了流动,面颊上显现出赤色。 “那是谁?”苏梅香怒问道。 杏仁的眼睛也瞪得老大,许久才惊愕道:“娘娘,那好像是丹嫔,可是不应该啊,她不是被废了吗?在长街服苦役,怎会……” “不要再说了,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苏梅香自言自语道。 一个修剪花枝的小太监拿着剪子,正在修剪枝叶,苏梅香走去,他立刻行礼:“给媛妃娘娘请安。” “起来,本宫问你,刚刚过去的是谁?你可看清了?”苏梅香问道。 小太监答道:“回娘娘的话,是丹嫔娘娘,虽说丹嫔娘娘之前因为诬陷您被废了,可服苦役没几天,又被发现有身孕,太后说她固然有罪,可腹中孩子是无辜的,为了让孩子平安降生,也就复了她的位分。” 苏梅香听得简直觉得耳朵都要炸了,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小太监拿着剪子快步退下,苏梅香简直觉得这是个灾难,“怎么会这样呢?她被降为为丹嫔,迁居听雨楼,皇上还……” 杏仁扶着苏梅香,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娘娘别太伤心了,现在可要打足精神,以防万一才是,丹嫔复位,又有了孩子,太后撑腰,皇上都没办法,只怕往后没有消停的时候了。” “你说的是,本宫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眼前再美的景色,也都变得暗淡起来。 “石凳凉,奴婢扶您回宫吧。”苏梅香站起身,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梦远阁。 第84章 联手的人选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刚踏入梦远阁的门,小张子上前打了个千,“娘娘,静嫔娘娘在屋里,等候您多时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说罢,快步走入正殿。 苏梅香已是妃位,周半月便起身行了常礼,“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半天,我听说丹泉又是丹嫔了,你知道吗?” “我也是刚知道,周姐姐,原本我以为我成功了,可没想到她被废没几天,就又是丹嫔了,皇上重赏了我母家,说是补偿嫂嫂和她娘亲,重新厚葬了梅香,这也算是个交代了吧。”苏梅香说着,有些失魂落魄,神色黯然。 “清秒,她能逃过此次的责罚,主要是她有了皇嗣,太后主张复位,皇上也不能违逆太后的意思,眼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好在咱俩的孩子都平安降生了,往后也算是有依靠。”周半月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唉声叹气。 苏梅香却已经不生气了,反而满面笑意,“往后,自然不劳我们费心,你想那丹泉做皇贵妃之时,是何等的嚣张跋扈,这么多年也算是恶事做尽,李贵人死了,莲贵人的儿子也死了,德妃虽然先前有一个公主,可后来的孩子也没生下来,听说还是个男胎呢,湘妃得宠多年却怀不上孩子,这些都跟她有关,她可算是犯了众怒,咱们容得下她,后宫众人只怕对她早已是恨之入骨,哪里还能有她的好日子过呢。” 周半月听了后,也不想先前那样焦急苦闷,笑着说道:“你说的对极了,后宫里的妃嫔,没有哪个不恨她的,不如咱们联合德妃……” “万万不可,周姐姐,德妃与皇后的关系还算不错,咱们与皇后虽然以礼相待,可也没有什么情分,那德妃脾气古怪不说,还是个醋坛子,咱们进宫那会儿,皇上召幸咱们,她说话就夹枪带棒的,变着法子骂人,虽然一张嘴厉害,可到底是个心机浅薄的人,联合她只会坏事。”苏梅香否定了周半月的想法。 “你说的没错,前些日子皇上见陈答应次数多了些,她在御花园见到咱们,也是一通指桑骂槐,湘妃空有美貌,虽然心思细腻,但戒备心很强,不太好相处,莲贵人与咱们的关系倒是不错,也聊得来,说起恨,莲贵人当数第一个,她前两胎都是公主,也是千万般小心才保下来的,第三个孩子是皇子,生下后觉得终于平安了,没成想却被皇贵妃钻了空子,害死了她的孩子,联合她是最好的。”周半月最后确定与莲贵人联手,抗衡丹嫔。 苏梅香也赞同她的想法,微微的点点头,周半月看了看皓福说道:“这孩子真好,看上去白白嫩嫩的。” “你的皓礼也不差,两个孩子皇上都喜欢。”苏梅香说着,拿起拨浪鼓轻轻的摇着,逗孩子乐。 周半月却说道:“你身边的那个美貌的宫女,终于被皇上宠幸了,听说现在是妍答应了。” 苏梅香虽然不动声色,但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滋味,放下手中的拨浪鼓,“我虽然知道,皇上看上了她的美貌,可她似乎对皇上无意,没成想最后竟然愿意了。” “那日皇上约咱们泛舟之时,我便发觉,她接近皇上,却又拒绝皇上,不过是欲擒故纵,如今木已成舟,你也别太难过。”周半月对飘雪早有预料,因此并不觉得惊讶。 苏梅香倒是不在意飘雪有多得宠,她害怕的是,飘雪那倾尽温柔背后的毒辣,但愿她不要对皇帝下毒手,而此事又不能告发,否则皇帝会以为苏梅香是在嫉妒飘雪。 周半月又坐着聊了聊,到了用膳的时间,便回凝霜居了,皇帝已有好些日子没来,除了之前路过梦远阁进来看看皓福,连茶都没喝就走了,天色渐暗,看着窗外,暗处的花坛中偶尔传出鸟雀的哀鸣,让她觉得杀机四伏。 杏仁知道主子为丹嫔的事难过,晚上肯定没有胃口,端了杯乌梅茶上前,“喝点乌梅茶吧,开胃消食的。” 苏梅香喝了两口,便放在桌上,“我吃不下饭是心病,哪里是这乌梅茶可以缓解的,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晚膳别做哪些荤菜了,我不想吃,让觅霜煮点紫薯粥来,再上一小碟酱菜。” “是。” 随意的喝完紫薯粥,正打算歇息,却听见门口通传,“太后驾到。” 苏梅香赶忙来到正殿,行跪拜礼,“臣妾参见母后,恭祝母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扶起苏梅香说道:“快起来,天色晚了,哀家一个人闲着也是无聊,过来看看哀家的皇孙,顺便和你说说话。” 苏梅香对杏仁说道:“让乳母把皓福抱上来,母后要看。” 很快,乳母抱着孩子来到正殿,太后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满脸笑意,脸上的皱纹随着笑而加深许多,“皇上的子嗣单薄,公主倒是有不少,如今你和静嫔都生下了皇子,哀家高兴。” “皇上正是壮年,往后子嗣会越来越多,母后不必焦心于此。”苏梅香平静的说道。 太后转过脸来,“你说的是,皇帝年轻,将来皇子会越来越多,丹泉有了孩子,哀家为了能让她安心养胎,所以复了她的位分,你该不会生气吧。” “臣妾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皇家血脉的重要性,虽然之前丹嫔因为臣妾的身世而错怪了臣妾,她也被罚扫长街几日,也算是得到了教训,现下有了孩子,自然要好生将养,臣妾为母后和皇上高兴,哪里会生气呢。”尽管她内心充满了恨意和不甘,可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着贤淑的样子。 太后竟然信以为真,慈爱的笑着说:“之前哀家还在担心你,怕你心里不高兴,现在你这样深明大义,能为皇室血脉考虑,能维护大局,哀家甚是欣慰,如今你也是妃位,皇上与哀家商量过了,现在孩子还小,梦远阁虽然地方不大,但地势高,阳光温暖,等皓福满了周岁,你迁居清凉殿,掌管一宫事宜。” “是,多谢母后,多谢皇上。”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影从窗前走过,转身一看,是皇帝来了,“母后也在。” “哀家来看看皓福,皇帝也要时常来看孩子才是,不要为了朝政而忽视了孩子。”太后笑着说。 苏梅香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给皇上道喜。” 皇帝这些天都没来梦远阁,是怕见了苏梅香尴尬,毕竟刚刚废了丹嫔,几天后又复了位份,对苏梅香不公平,只好凑着太后在场,见面了也不算尴尬,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说话,却被她的一声道喜给整蒙了。 “喜从何来?”皇帝停顿片刻问道。 “丹嫔有喜,宫里又要添丁添福,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皇上正是国事繁忙,连这样的大事都忘了。”苏梅香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太后一脸的高兴,只剩下皇帝略带苦笑的尴尬,他从内心里不想给丹嫔复位,虽说当初对她也是一往情深,可这情分却在她做皇贵妃的数年中,伴随着陷害和恶毒,早已消磨殆尽,如今对她只剩下了恨。 “既然有孕,就好好养着,能平安生下,健康长大,才算真的喜,刚刚有孕,不必那么娇惯她,不然折煞了她腹中孩子的福气。”皇帝不冷不热的说了这样的话,苏梅香见皇帝依旧讨厌丹嫔,心中便有些安定下来。 太后则有些尴尬,皇帝只是在一旁逗皓福玩,眼看着一场僵局,苏梅香上前打圆场,“母后,皇上真是心疼丹嫔,原本丹嫔被废,现在复位也算是一场大起大落,若是猛然的关怀备至,只怕心里落差起伏太大,情绪波动影响胎气,因此母后和皇上要慢慢的对她好,方可保住孩子平安。” 太后尴尬的脸上总算又有了笑意,“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凡事不可过左过右,适中最好。” 殿内的气氛得到了缓和。 第85章 指点 夜将深,如练的月华悄然落在人间,渲染着浅淡的柔和与娇冷,太后早已回了宁寿宫,梦远阁里的宫女和太监都轻声退下,默默的放下帘幕,“皓福最近如何?”皇帝挽着苏梅香的手,笑着问道。 “有父皇的关心和爱护,当然长得快,比以前重了不少。”透过窗前的粉色纱帘,隐约看见桌上放着的紫水碧摆件,发着神秘而幽深的光泽,那是刚入宫之时,皇帝送的,回想起那是的自己,能对着皇帝摘下的那朵芍药发愣半天,能对着他送来的赏赐欣喜若狂,总觉得那是他的一片心意,才过去两年的时间,这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她终于意识到,他的心意,永远都是可以用物质衡量的,提高位份,赏赐宝物,再就是有空来看看,说说话,仅此而已。 内心里那一份纯真的牵挂早已随着时光的磨砺而消失殆尽,皇帝见她呆呆的愣神,轻轻的拍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梅香微微转过脸来,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臣妾看着桌上的那尊紫水碧,想起了刚入宫的情形,不禁觉得光阴似箭,岁月匆匆而过,有些伤感。” 皇帝看了眼紫水碧那抹紫蓝色的光芒,亦有些伤感,“朕与你初次相识的时候,朕穿着便服,在你眼里,朕不是皇上,你对花哭泣,娇然可人,那时的你,也不是媛妃,就那彼此注视对方的一见钟情,能让人念想一生,只是清秒,这宫里是最容不下真情的,祖宗的规矩,要求帝王广纳御妻,绵延后嗣,若是谁独占恩宠,便会让六宫众人反目,遭人嫉恨,所以自从册封你为妃位,朕来的次数就少了些,因为朕实在害怕,专宠会害了你,只能去陈答应那里,去静嫔和萱嫔那里,可朕的心,一直都是在你这里的。” 不知何时,苏梅香心酸一阵阵的往上涌,很快化作晶亮的泪珠,如同黑暗中的一颗流星,划过白嫩的脸颊,内心的悲伤随着落泪的瞬间而无限放大,皇上啊皇上,既然如此,你为何让飘雪宠冠六宫? 没想到皇帝竟然感受到她的痛楚,“朕册封了飘雪,你伤心了吧。” 她的睫毛猛地一颤,加深了眼角的泪痕,“臣妾伤心又有何用?皇上宠幸飘雪,将其册封,都没通知臣妾一声。” 说罢,轻轻松开皇帝的手,微微转过脸去,皇帝赶忙拽住她,“朕也是怕你伤心,所以没敢告诉你。” 苏梅香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觉得心好累好累,皇帝轻轻的拥着她,顺手拔下她头上的玉簪,满头的青丝如同瀑布一般,瞬间飘散而下,原本发髻上带着的两朵茉莉小珠花也随着头发的松散而掉落在床褥上,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火热而深情的吻,轻轻的落在嘴唇上,她的心颤动不止,荡漾着青春的余韵,娇软中辗转缠绵…… 次日,当苏梅香睁开眼时,已是接近中午时分,浑身乏力的她挣扎了两下才坐起来,杏仁服侍着她梳洗穿戴,帘幕外端着漱口水的如兰说:“娘娘睡了这么久,幸好皇后娘娘这两日免去了请安,否则非迟到不可。” 似竹将玫瑰花汁兑入温水中,笑着回应道:“你懂什么,娘娘累着了,自然要多睡会的。” “我什么都不懂,好像你都懂似的。”说着便是放肆的笑,寝殿里听的清清楚楚,杏仁放下手中的梳子,快步走到门口,略微有些训斥的语气说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娘娘听见了当心你们的小命,还不快端着洗脸水进来,整天满嘴胡说八道,不成体统。” 说罢,杏仁又回到寝殿,为苏梅香梳了飞仙髻,用金冠巧妙的卡在发髻根部,固定好高高翘起的发髻,再将宝石珠花点缀在发髻间,似竹端来温和清香的洗脸水,伺候着洗过脸后,将花钿贴于眉心处,苏梅香似乎已经没心思化妆,只是让杏仁简单的描了眉,敷了些玫瑰脂容粉,天气渐热,又可穿薄纱羽衣裙,满心的欢喜后,便又秀眉紧蹙,“这样好看的衣裳,我竟然穿不下了。”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的纤纤细腰竟也变得圆润起来。 觅霜换了件宽松的风华菊秀彩霞衫,轻声说道:“娘娘数月前才诞下小皇子,胖了也属正常,不如换这件彩霞衫,衣料薄软,花色也好看。” 苏梅香没说话,也算是默许,觅霜便为她换下寝衣,穿上了风华菊秀彩霞衫,配上春江水月百褶裙,既能遮住微胖的身材,还能显得略微高挑。 传膳后,也没心思吃,便吃了几口素的,也就让太监撤下,“我要去兰心馆,看看莲贵人去。” 天气渐热,宫里的花园都是一片鸟语花香,仿佛一幅瑰丽的美好画面,自然要缓步慢行而去,才不算辜负春景满园,“许久没见到这么美丽的花草了。”她浅然一笑。 随行一旁的杏仁说道:“皇上让花房送最好的鲜花盆景去咱们宫,娘娘也没喜欢成这样。” “花房里的花草,就是再漂亮也是经过人工培育的,哪里有这自然中,集天地灵气的草木鲜活呢?”正当低着头赏花之时,却传来一声刺耳的言语。 “说得对极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呢,难怪皇上最近只喜欢身份低微的贱婢,不巧的是这贱婢的主人却还有心思在此赏花,真是可笑。”转过身一看,丹嫔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她嘴里说的贱婢,不过是指飘雪,是在讽刺皇帝宠爱宫女而自己却在无助赏花,苏梅香仔细的打量着她,虽然身穿华贵的金丝簇锦衣,却难以掩盖眼角处岁月风霜的痕迹,虽然复位,却显得比以前苍老许多,而她的嘴角却往上翘起一个弧度,傲慢中带着一丝不屑。 苏梅香没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这位手下败将,早已是一败涂地,却又死灰复燃,杏仁的斥责打破了僵局,“放肆,见到媛妃娘娘也不下拜行礼。” 上翘的嘴唇化作一丝冷笑,“哼,我都忘了,你已经是媛妃了,不过无论你是不是媛妃,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你敢对天发誓,你是富察清秒吗?” “笑话,本宫的身世,皇上已经证明过了,你诬陷本宫,本宫对你网开一面,没有追究你,你却不知好歹还在这里纠缠不休,再说,本宫为何要对你发誓,真是可笑。”说着便转身要离开,却被丹嫔挡住。 “想走?你是不敢发誓,我有了皇上的孩子,太后复了我的位份,皇上有准许我住永宁宫,真是天助我也,你心急火燎,可又无可奈何,我说的没错吧。”丹嫔故意火上浇油,想激怒苏梅香。 苏梅香却异常平静,“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术不正,本宫看你真是可怜。”说罢绕开她,快步离开了。 杏仁紧跟着说道:“丹嫔太过分了,言语间毫无礼仪尊卑,还想生出事端。”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不会安生。”早已没了赏花看景的心思,苏梅香走近路来到了兰心馆。 馨儿正在煎药,见到苏梅香立刻行礼道:“奴婢参见媛妃娘娘。” “快起来,好浓的药味,你家贵人身子不适?” “正是,原本贵人身子好好的,只是听说丹嫔复位了,急火攻心,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生闷气,因此病倒了。”馨儿替主子感到难过。 苏梅香说:“你好好看着火,本宫去看看莲贵人。” 走进寝宫一看,莲贵人躺在卧榻上,盖着薄被,已经瘦削许多,“莲姐姐病成这样,也不让宫女告知本宫,本宫也好来探望。” “娘娘有心,嫔妾缠绵病榻,恕不能起身请安。”莲贵人声音也弱了许多,不住的咳嗽。 馨儿端来药,喝了才算有些精神,依靠在被子上,苏梅香说道:“病成这样,太医可来看过?” “嫔妾这是心病,哪里能是太医看好的,老天真是不公平,那丹泉坏事做尽,本该下地狱,却又绝处逢生,我的孩子被她害死,她却有了孩子,这不公平。”她声嘶力竭的喊着。 苏梅香阻止道:“别这样,气坏了自己身子又有何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还怕她得不到报应吗?” “娘娘,您说,她什么时候才能有报应,上天什么时候才能惩罚她?”她的眼神中尽是期待。 苏梅香看了她喝的药,便说:“这是吴太医给你开的药方?” 她眼中的期待渐渐被疲累所熄灭,微微合上眼,点点头,苏梅香一阵欣喜,“这位吴太医和韩弱柳情谊颇深,帮助韩弱柳争宠,只是韩弱柳后来得到皇上的宠爱,当时丹嫔还是皇贵妃,便容不下她,诬陷她而遭到皇上处死。” 她将韩弱柳的死推到丹嫔身上,莲贵人信以为真,“真的?韩弱柳可是她的表妹,她也下黑手挑唆皇上杀了她,真是太恶毒了。” “可不是,如今她又得势了,往后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可怜那吴太医,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如今又被调去给丹嫔调养身子,若是知道韩弱柳的死是她所为,指不定要怎么恨她呢。”苏梅香说着,暗示着莲贵人的做法。 莲贵人似乎一下子病就好了,脸上也有了血色,说话声音也大了不少,“多谢娘娘提点。” 苏梅香站起身说道:“本宫就不打扰你静养了,等你好些了再来看你。” “是,馨儿,送一送媛妃娘娘。” 出了兰心馆,“好好照顾你家贵人,她身子弱。” “是。” 第86章 双管齐下 苏梅香刚走,莲贵人便迫不及待的让馨儿宣来了吴太医,“吴太医,喝了你开的药,这两日觉得好多了,烦请你再把脉看看,还有无大碍。” 吴太医把脉后,说道:“贵人脉象平稳,已无大碍,之前主要是心情郁结,肝气不舒,而引起咳嗽,只要贵人放平心态,病自然就好了。” 莲贵人故作伤感道:“太医说得轻巧,只是老天不公,我也是为了韩妹妹而可惜,可怜她年纪轻轻的就被人陷害,连个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一边说,一边窥探着他神色的变化,果然,原本平和的脸上,似乎涌现着激烈的暗流,神经一下子绷紧,急不可耐的问道,“是原来的韩答应?” “唉……不是她还能是谁?花一样的年纪,就香消玉殒了,真是令人痛心。”见他已经上钩,便更加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在吴太医心里,韩弱柳的死一直是个解不开的疙瘩,不知道她为何而被处死,不知道她葬在何处,她那张娇美的脸如同深夜里的落花,静静地飘落的不知去向,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他的心终于被燃起了希望,“贵人知道韩答应的事情?还望告知一二。” 看着他急切的眼神,莲贵人淡淡的一笑,“吴太医既然感兴趣,我也就说两句,韩答应年轻貌美,又会弹琴,皇上视她为知音,可却招来了皇贵妃,哦不,如今是丹嫔了,招来了她的嫉恨,便向皇上屡进谗言,污蔑韩答应,时间久了皇上厌弃她,后来又听从丹嫔的意思,直接杀了她。” 吴太医心中燃起万丈怒火,几乎要将世间的一切化为灰烬,他接着问道:“可是韩答应毫无过错,皇上以何罪名处死她?” 莲贵人盯着他看了数秒,才摇摇头说道:“到底是太年轻,还不懂宫里的事情,皇上只要恨这个人,随便编个罪名都能杀了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原想着那丹嫔总有报应,却没想到她那样罪恶多端的女人,竟然能怀上龙胎,真是好人不在世,祸害活千年。” 吴太医原本提起的精神瞬间坍塌了,面如死灰的杵在哪里,半天不吭声,莲贵人暗暗窃喜,他果真相信了,便说:“吴太医莫要笑话,这都是内廷里的一些事,在外面莫要随意说出去,以免招致祸患。” 吴太医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仇恨的目光,他停顿许久才一字一句的说道:“莲贵人放心,微臣一定守口如瓶。” “我能大病痊愈,多亏了吴太医,这是你应得的。”说着拿了一块金锭,放在吴太医的手中,吴太医已经没有了喜悦,面无表情的谢了恩,便匆匆离去。 馨儿走进寝殿,疑惑的问道:“贵人,那吴太医是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奴婢与他说话,他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顾着低头往前走。” 莲贵人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笑着答道:“哀莫大于心死,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馨儿听不明白,莲贵人也没多说什么。 午后的阳光总是这么温暖,苏梅香难得有了笑颜,杏仁问道:“娘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说出来让奴婢也跟着乐乐。” 苏梅香轻轻的抚摸着盛开的玫瑰,娇嫩的花瓣犹如绸缎般丝滑轻软,芳香宜人,顿感一片清新,“这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喜事发生了,如今皇上连着添了两位皇子,丹嫔也有了龙胎,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宫也是为皇上高兴。” 杏仁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娘娘,静嫔与咱们是一条心的,她有了皇子,娘娘心里高兴也是应当的,只是那丹嫔包藏祸心,由来已久,咱们不得不防,娘娘为何还这般高兴?” 苏梅香的手指略微用力的划过玫瑰的边缘,娇纤的花瓣便随风而落,“你瞧,即便是盛开的花儿,也禁受不住人力的摧残,稍稍一碰就落了,丹嫔身边有人照拂,想来能伺候的很好,我自然放心。” 杏仁大概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便也就没再说话。 “估计现在心里不自在的还有一人,那便是皇后,太后对她多有挟制,丹嫔做皇贵妃的时候没少让她受罪,如今丹嫔又得势了,指不定心里有多难过,前些日子皇上赏赐了我一套精美的琉璃杯,拿去赠与皇后,让她心里也高兴高兴。”苏梅香说着,便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看着精致剔透的琉璃杯,边缘处那美妙绝伦的冰花,犹如天边漂浮的云朵,高贵而晶莹,杯底镶嵌着红色宝石,透过灿烂的阳光,宛若妖艳的玫瑰,这样难得的好杯子,想来皇后也一定喜欢。 来到立政殿,只见皇后未曾梳洗,头发略有散乱,脸上还带着昨日的残妆,但却依旧遮不住原本的美丽,苏梅香行礼:“给皇后请安。” “赐坐。”她的言语很是冰冷,且没有活力,带着一丝死气沉沉的寂寥。 软冰端来小凳,苏梅香轻声坐下,“皇后娘娘怎么不曾梳洗?” “本宫梳不梳洗的,也都无所谓,媛妃倒是打扮的花枝招展,想来是女为悦己者容。”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自怜和嫉妒。 苏梅香婉然一笑,“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如今皇后与臣妾的悦己者早已去了永宁宫,皇后无心梳洗打扮,臣妾却觉得,悦己者固然重要,可自己打扮的好,更能愉悦自己的心,只有自己的心愉悦了,才能唤回悦己者。” 皇后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活气,略带微笑道:“媛妃妹妹说得对,本宫实在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 “臣妾愚见,娘娘莫要见笑,这是西域高昌国进宫的琉璃杯,献给皇后娘娘,以谢往昔娘娘对臣妾的照顾。”杏仁将琉璃杯的盒子打开,皇后看了眼,很是满意。 “都说雪中送炭的情意才是真的,如今这立政殿已然冰冷的毫无暖意,倒是永宁宫,门槛都被人踏破了吧,这琉璃杯,本宫收下了。”皇后说着,软冰收下了琉璃杯。 苏梅香见皇后对丹嫔的恨意早已超出了想象的范围,便说道:“娘娘不必气馁,都说风水轮流转,那丹嫔得意之时嚣张跋扈,想来不能长远,只是有太后撑腰,恐怕若是诞下皇子,将来太子之位……” 皇后的脸色陡然巨变,愤怒至极道:“胡闹,本宫的皓晨早已是太子,她就算是诞下皇子,也是庶出,如何能继承大统?” “娘娘说的正是,只是凡是都怕万一,娘娘还是小心为上,毕竟您才是国母,任凭她怎么争,都争不过娘娘和太子的。”随着苏梅香平和的语句,皇后的脸色也恢复了往常。 终于她开口道:“在这后宫里,任何人都别想和本宫争,多谢媛妃妹妹的好意,原来我只顾着为皇上伤心,倒是忘记了皓晨的地位,若不是你,只怕本宫真的会一败涂地。” “怎会?娘娘是聪明人,只是当局者迷,被真情模糊了双眼,皇后娘娘美貌动人,若是梳洗打扮一番更添容色,臣妾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起身行礼后,刚打算离开,便被皇后喊住。 “妹妹且慢,本宫这里有好几串南越国进宫的珍珠,一个人也用不完这么多,妹妹挑一串去戴吧。”说着,软冰拿来一只精致的绸缎盒,里面的珍珠晶莹圆润,实属上乘。 “娘娘客气,臣妾谢娘娘恩典。” “媛妃慢走。” 出了立政殿,杏仁说道:“娘娘不是打算与莲贵人联手,怎么还来皇后这里?” “你懂什么?莲贵人虽然恨丹嫔,可到底是人微言轻,势单力薄,皇后就算再不得宠,也是当朝丞相的女儿,太后就算与其不和,也奈何不了她,对付丹嫔,还是双管齐下的好。”苏梅香说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皇后决定重新赢得皇上的心,原本就美丽的脸稍加打扮,换上稍薄的宫装,没了皇后的高高在上,犹如月宫嫦娥,飘然欲仙,在太液池边偶遇皇上,皇上有些惊愕,“你……” 皇后欠身行礼,“才几日不见,皇上便认不出臣妾了吗?” “认得出,认得出,只是发现你年轻许多。”皇帝的言语间充满兴致。 皇后低眉颔首,倩然一笑道:“瞧皇上说的,好像臣妾老了似的。” 皇帝有些尴尬,皇后拉着他的手,“皇上,太液池里莲花初开,不如臣妾陪皇上泛舟如何?” “朕也许久没游船戏水了,今日有皇后相陪,甚好。”小舟随风缓缓前行,水岸上红花绿柳,一片春景花香醉,皇帝似乎忘记了现在,回到了十几年前的记忆中,那时他还只是个王爷,与她泛舟于青山绿水间。 永宁宫里,丹嫔有些急躁,终于如火山喷发,“皇上说好要来陪本宫下棋的,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彩佩端来安胎药,“娘娘稍安勿躁,或许皇上忙于其他事情,所以来晚了。” 丹嫔顺手端起安胎药,秉着呼吸,将一碗苦汁子喝下去,还没来及张嘴说话,便泛起一阵恶心,想吐还吐不出来,“今日的药,难喝不说,喝下去浑身都难受,快让吴太医过来,本宫要问问他。” “是。” 候在一旁的吴太医走进正殿,“娘娘莫要惊慌,药还是普通的安胎药,只是娘娘情绪不稳,影响了胎儿。”他极端的平静,眼神中静若死水的目光,轻轻撇过丹嫔的脸。 丹嫔并未注意到吴太医的变化,只是挥挥手说道:“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娘娘还需静养,微臣告退。”吴太医的眼中还释放出一丝轻松,他终于找到了害死韩弱柳的凶手。 第87章 看错了人 夏风轻轻掠过太液池上的湖水,泛起一阵波浪和清凉,梦远阁的庭院中繁花落尽,碧色的枝头上结出些果实来,乳母抱着皓福走过长廊,往偏殿去了,觅霜和似竹正在打扫满地的落花,苏梅香在杏仁的陪同下来到庭院的樟树下,浅笑道:“你瞧,今年最后一缕花香,都随着扫帚而消散殆尽了。” 杏仁却不以为然,“即便没有人打扫,最后一缕花香也是留不住的,到了该散的时候,自然都散去了,娘娘无需伤感,只是最近永宁宫更加猖狂了,各国进贡的贡品还有各地巡抚送来的东西,好的都被永宁宫挑去了,留下的都是些普通的,后宫众人皆有抱怨。” 苏梅香看着花瓣沾满了尘埃,似有感慨,停顿片刻才说道,“凭她没有这个权利,想来是太后心疼她,把好的都给了她,后宫里人人都恨她,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娘娘不打算动手吗?”杏仁直接问道。 苏梅香微微转过脸来,不屑的笑了笑,“如今也用不着我动手,莲贵人肯定容不下丹嫔的孩子,皇后为了太子的地位,已然夺了皇上的宠爱,丹嫔眼下除了太后给予的吃穿待遇以外,也没有别的了,我就悄悄的躲在一边,坐山观虎斗,还真是一幕好戏。” 丹嫔虽然重新住进了永宁宫,待遇也最为优厚,只是皇帝很少踏足,十天半个月的也见不到皇帝的影子,有时皇帝路过永宁宫门口,都懒得进去。 她逐渐感受到危机,若是自己没了皇帝的宠爱,孩子得不到父皇的宠爱,也就没了将来,她开始害怕,偌大而富丽堂皇的永宁宫,丝毫没有安全感,有时一只鸟飞过庭院,看着那幽幽的黑影,都要惊出一身冷汗。 吴太医还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按时将安胎药端去,看着她喝下,才面带微笑的离开,而自从被吴太医“特殊关照”后,丹嫔变得时常惊慌,却又找不到原因,只是将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 被动等待总是无用的,她走出永宁宫的门,决定去御书房看皇帝。 苏梅香却在御花园闲逛,却听见争吵的声音,便迅速躲到一棵大树旁,只见德妃横眉立目的扬着脸,笑里藏刀的说道:“丹嫔,昔日你虽然是皇贵妃,可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嫔位,见到本宫还不快快行礼?” 丹嫔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她怎能允许昔日的手下败将□□自己,便也不示弱的说道:“德妃,当年你不过是个小小女官,若不是在本宫这里当差,也能有今日?既然你说起昔日,那本宫也和你说说昔日的情形,当年你除了打理本宫的衣食,还不忘记像狗一样的趴在本宫面前替我捶腿,竭尽全力的讨好本宫,如今你生了公主,也是妃位了,想来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吧。”说完,放肆的哈哈大笑。 德妃想去过去的屈辱,自然恼羞成怒,凶狠的脸上泛起血一样的红色,“是,本宫原先是女官,那又如何?总比你这个被废了去扫长街的贱奴强,不过是肚子里装了个孩子才回来的,若是哪天这个孩子没了,只怕你还是个贱奴,永远不得翻身。” “放肆,你竟敢诅咒本宫,自己的孩子保不住,就来诅咒他人……”丹嫔故意揭她的伤疤。 苏梅香透过对面茂密的树丛,隐约看见明黄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大概是皇帝在不远处,她便从一侧走来,“都是过去的事了,两位姐姐莫要争吵。” “媛妃,你可真会装好人,丹嫔和你已经结下深仇大恨,你却替她说话,不知是你糊涂了,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德妃的语调很是刺耳。 苏梅香却异常平静,“德妃姐姐,臣妾并无恶意,虽说我与丹嫔有很深的误会,可毕竟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丹嫔虽然未行礼,念及她身子不便,我替她向姐姐行礼。”说着,便恭敬地欠身行礼。 德妃的脸色还是那么阴沉,心底的愤怒化作鼻尖的一声“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朝前走去。 看着德妃走远了,丹嫔却也没好脸色,她自然也心知肚明,苏梅香没什么好心思,她与苏梅香之间,早已势同水火,两不相容。 “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媛妃,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把戏,演的真好,外表温婉可人,内心却毒若蛇蝎,可惜啊,皇上是何等的聪明睿智,却没看穿你,竟然立你为妃,别着急,报应迟早回来的,我等着看呢。”丹嫔冰冷而仇怨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苏梅香并不理会她,只是浅浅的说道:“随你怎么说,自求多福吧。”然后顺着石子小路穿过前方竹林,丹嫔原本是去看皇帝的,现在也没了心情,只能窝火的回去了。 杏仁跟随在侧,苏梅香若无其事的欣赏着院中风景,身后果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清秒。” 她故作惊愕,“皇上?您怎么在这儿?” 皇帝满脸的欣喜笑意,“怎么?只允许你在这儿赏花看景,朕就不能来吗?” 苏梅香微微欠身行礼道:“皇上站在身后,臣妾觉得太过突然。” “朕也觉得突然,丹嫔诬陷你身世不清,你为何要替她解围?”皇帝问道。 “回皇上的话,虽然臣妾与丹嫔之间有过节,可毕竟她腹中孩子是皇上的血脉,臣妾理当保护他。”苏梅香眉宇间浅淡的温柔,如同湖泊中娇花温婉的倒影,颇为动人。 “你真的这样想?”皇帝瞪大眼睛问道。 苏梅香看着他,充满暖意的眼神早就融化了他的心,“当然,只要保护住皇上的骨肉,您心里就踏实,只有您心里踏实,才能更好地统治江山,打理朝政,臣妾才会安心。”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动道:“朕果真没看错人。” 说罢,他从一侧离开了,看着他峻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杏仁说道:“皇上真奇怪,既然对娘娘是有意的,为何来咱们宫的次数反倒是少了?” 苏梅香回过神,“你不懂,他这是在保护我,他不希望我和孩子陷入斗争的漩涡。” “皇上真是有心。”杏仁为主子高兴。 苏梅香却摇摇头,没再说话,斗争的漩涡到处都是,哪里能躲过呢?要做的不过是小心翼翼的活着,铲除敌人的势力。 第88章 太子定亲 德妃步履匆匆的来到立政殿,欠身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看样子又是在哪里受气了,脸色这么难看。”皇后看了她一眼,随口说道。 德妃怨言道:“娘娘好眼色,看什么都准,臣妾打算来给娘娘请安,谁知路上遇到丹嫔,她好一通为难臣妾,更可恨的是媛妃,她竟然帮着丹嫔说话,真是气死臣妾了。” 皇后打量她片刻,“德妃,你好歹也是嫔妃中资历老的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耐不住性子,丹嫔有太后撑腰,宫里的谁没被她刁难过,媛妃之所以替她说话,完全是为了息事宁人,你想,若是你接着与丹嫔纠缠,她腹中的孩子出了问题,你担待的起吗?” 德妃的怒火像是被水浇灭似的,逐渐平静下来,“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没想到那么多,近来皇上到立政殿的次数多了,臣妾也为娘娘高兴。” “本宫不年轻了,皇上之所以能来,不过是太子长大了,皇上要亲自看他做功课,习武练剑的,本宫也不懂这些。”皇后直接将话题岔开,德妃虽然和皇后交好,可也是各打各的算盘。 见皇后还是没有笑脸,德妃便直言道:“太子长大了,父皇关心理所应当,只是读书写字,习武练剑确实要加强,可太子更需要人照顾,不如给太子选个太子妃,如何?” 皇后的眼睛猛然瞪起来,惊愕的看着她,“太子还不满十岁,开什么玩笑?” “嘿嘿,虽然太子现在年龄尚小,可是小孩子长得快,也就再过个三四年的,就该娶亲了,娘娘不如先定下亲事,也算是了结一番心思。”看着她恭敬顺从的样子,实则是在安排自己人在太子身边,将来也算是有了靠山,皇后的愤怒到了极点,刚要爆发,却压制住了,反过来想,若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德妃也就更加听从自己的,太子也多了个人做支持,虽说是相互利用,可也能各取所需。 皇后笑了笑,拉着德妃的手,“妹妹坐下说,太子的确是该定亲了,前些日子皇上还和本宫提及过,说太傅家有个女儿,和皓晨同岁,可选她为太子妃,不知妹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说来给本宫听听。” 德妃的脸色有些暗淡,本想把自己的侄女嫁与太子做太子妃,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太傅的女儿自然可做太子妃,臣妾有个侄女,叫雨凰,比皓晨小一岁,就给太子做侍妾,如何?” “妹妹的侄女,身份也算尊贵,哪里能委屈了她做侍妾,虽说做不了太子妃,做个良娣也行,妹妹觉得如何?”皇后也算是给德妃面子。 “臣妾谢娘娘抬举,就将这亲事定下了。”德妃目的达成,满心愉快的说笑着,皇后也笑脸应答,直到她离开。 软冰看不下去,“娘娘,德妃娘娘也太过分了,也不征求娘娘的意见,就直接给咱们的太子硬塞了个良娣,分明是想在太子身边安排她的人,娘娘怎么还答应了?” “她之所以能和本宫出谋划策,完全也是为了她自己,本宫答应她的侄女做太子的良娣,往后还不就更加归顺于我了吗?”皇后说着,看着院中正在练剑的儿子,欣慰的笑了。 软冰想了想,“也是,娘娘答应她,也是百利而无害的,皇上之前和娘娘提及太子妃的事情,娘娘答应了吗?” “原本我还想,皓晨还小,不用这么着急定亲,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答应了皇上,太尉掌管军权,本宫的父亲是丞相,太子妃的父亲是太傅,如此一来,对皓晨最有利,能牢牢的将朝廷握在自己手里。”眼下的局面,是她最为满意的,只要皓晨能顺利长大,将来天下也就是他的了。 苏梅香抱着皓福,在庭院中享受阳光的温暖,觅霜突然跑来,急切的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苏梅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 “娘娘,刚刚奴婢听说,太子定亲了,未来太子妃是太傅的小女儿,良娣是德妃的侄女。”觅霜说着,看了看皓福。 苏梅香则轻描淡写道:“这可真是门喜事,太子渐渐大了,早些定亲也是好的。”然后笑着抚了抚皓福的脸,“皓福,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到时候母妃也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一旁的杏仁和如兰都笑了,“小皇子长大,娘娘亲自挑王妃,一定是德貌双全的女子。” 觅霜接着说道:“那丹嫔心里气不过,找太后诉苦去了。” “笑话,太子即将成年,定亲很正常,那丹嫔的孩子还在肚子里,且不知是男是女,她跟着瞎起什么哄。”说完讽刺的大笑。 杏仁拿着薄被给皓福盖上,“娘娘可不知道她那点心思,不过是一直想取而代之,自己做皇后。” “有那个心,没那个命,做什么都是白搭,随她去吧,她闹得越厉害,皇上就越厌恶她。”苏梅香似乎早已看穿了丹嫔的结局。 似竹端着奶粥走来,帮忙喂小皇子,“娘娘,那太子虽然定了亲,估计到真的迎娶,只怕还有些日子,皓月楼正在举行册封礼,可热闹了。” 苏梅香嘴角轻轻的一撇,似笑非笑的说道,“妍答应这么快就提升位份了?” “是,如今是妍常在了,真看不出,往常她在咱们宫里当差的时候,也不打扮,整日素面朝天的,皇上怎么会喜欢她呢?”似竹像是嫉妒,言语中酸酸的。 苏梅香看了看她,“貌若天仙,就是不染铅华,也能摄人心魄,皇上喜欢也正常,去库房挑一份贺礼,送去皓月楼,以表祝贺。” 似竹挑了一件纹银素角杯和几匹苏绣云妆缎,觅霜拿着往皓月楼去了,苏梅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原本平和的心开始不安起来,皇帝对自己的真情似乎越来越浅淡,虽说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后宫争斗而减少了宠爱,可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心,也许是厌倦了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 原来,失宠来的这么快,她开始害怕,皓福稚嫩天真的一声笑惊醒了她,看着儿子,她便不再恐惧,从此,她不仅要为自己争,更要为了儿子的前程而争取,温柔的摸了摸皓福胖乎乎的脸,“太阳有些毒了,抱回去吧。” “是,娘娘。”乳母小心翼翼的抱着小皇子,回了偏殿。 苏梅香也进了正殿,杏仁端来了香酒茶,清淡的酒香与花茶的甜意让人心情舒爽,脸上也有了笑意,“清凉殿里面布置打扫的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皇上已经下旨让宫女太监打扫干净了,如今里面的陈设都换了新的,听说可精致了。”杏仁答道。 想着即将换新的住处,心情也还算不错,这梦远阁虽然清净,可确实太狭小了,搬去清凉殿,离皇帝住的甘露殿也近了不少。 杏仁见主子脸上有了笑意,才开口道,“娘娘,如今太子定亲,已有了太子妃和良娣的人选,不如娘娘也从富察家族里面看看有没有适龄女子,一并推荐给皇上,封了良娣或者良媛,往后太子继位,咱们也算有靠山。” 放下手中的香酒茶,仔细的思量片刻,“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不能这么做。” “为何?” “宫里的生活,看着虽然极尽富贵,可背后的苦水,只有自己往下咽,这些年富察家对我有恩,我也实在不忍再让富察家族里的女孩子进来受罪,再者说,等到太子继位,也是几十年后了,哪里还有什么靠山可言,如今我唯一的靠山,就是我的孩儿。”说起孩子,苏梅香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娘娘考虑的周到,毕竟那德妃只有一个女儿,将来公主出嫁,她也是深宫寂寥,难怪要为自己打算。”香酒茶渐渐失去了温度,香味也黯淡而去,杏仁撤去了茶具,出了正殿。 觅霜从皓月楼回来,苏梅香问道:“怎么样?” “别提多热闹了,不过是册封一个常在,后宫里那么多嫔妃都去祝贺,贺礼更是大把大把的,整个皓月楼,里面的陈设奢华富丽,哪里是一个常在住的,连贵妃住的都没那么好。”觅霜说着,见主子的脸色悄然起了变化,赶紧停住了嘴。 “这可真是专宠了,皇上也真是喜欢她。”苏梅香说着,心里有些漠然的失落。 觅霜的一句话,却让苏梅香怎么也没想明白,“可是,虽然皇上把好的都给了妍常在,但留宿的时间却并不多,进来不是去陈答应那里,就是去萱嫔那里,这可真是奇怪了。” “是啊,经你这么一说,本宫也不明白了,皇上的心思真是猜不透。”苏梅香说着,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背后竟传来阵阵寒意。 第89章 肚子里的妖怪 苏梅香散心到凝霜居,只见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周姐姐的住处怎么成这样了?” “娘娘忘了,静嫔娘娘早就迁居仁禧宫,这凝霜居已经空下来许久了。”杏仁提醒道。 苏梅香浅浅的一笑,“是我忘了,如今她也是一宫主位,陪我去看看吧。” 仁禧宫里,金砖铺地,汉白玉的走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润,巍峨的殿顶四周,凤凰展翅般的飞檐高高翘起,院中的池水,飘着些碧色的浮萍,清新而富丽,往里走着,跨过门槛,只见桌上放着一座粉晶雕刻而成的莲花,远远看去和池水中盛开的花儿一样,充满生机,走近了才发现,周围碧玉雕成的荷叶,随意的摆放着几颗珍珠,熠熠生辉,“娘娘,这好漂亮。”杏仁不禁赞叹道。 周半月从内殿走出,“清秒,自从我搬到仁禧宫,你就没来过我这儿。” “前些日子皓福有些咳嗽,我少不得要照顾,没抽出空看姐姐,这仁禧宫可比凝霜居漂亮多了,你住着也舒服,皓礼肯定长大了不少。”苏梅香说着,只见窗外起风,几片落叶静静的躺在无色琉璃窗沿上,别样美丽。 周半月笑着说:“皓礼如今咿咿呀呀的,想说话呢,皇上说现在孩子小,特意让工匠把宫里的墙面和窗户重新做了。” “皇上喜欢皓礼。” “听说你也快搬去清凉殿了,皇上为了你能住的舒服,还在后面扩建了清凉台和碧水湾,夏天乘凉格外舒爽。”周半月说着,与苏梅香进了内殿。 “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周半月压低声音问道。 “什么?” “丹嫔才六个多月,可肚子大的吓人,现在听说都喘不过气了,后宫人人都在传她肚子里的是妖怪。”周半月说着,面露恐惧之色。 苏梅香料到这是吴太医暗中下药所致,却做出惊讶之色,“真的吗?近来我也算孤陋寡闻,在宫里忙着皇儿,也没顾上看外面的事,还是姐姐消息灵通,那丹嫔估计是好吃的吃多了,孩子长得大。” 她摇摇头,“我看不像,原先她有了身孕,还试图以此来争宠,不过几个月后,她已经神思倦怠,浑身乏力,肚子又大的吓人,只能待在宫里不出来了,她身边的那位吴太医不知是收了她什么好处,伺候的真周到。” 苏梅香听到她这句“伺候的真周到。”嘴角滑出一道美丽的笑容,眼中也都是希望的神色,“吴太医做什么都是尽职尽责,至于她能不能生下孩子,就看她的造化了,皇上近来对丹嫔如何?” “还真不怎么样,皇上任凭她怎么折腾,几乎不踏足永宁宫,见萱嫔多些,再有就是陈答应和妍常在,皇后还向皇上举荐了新人,也刚刚封了答应。”周半月说着,有些黯然失色,虽然皇帝对她相敬如宾,物质待遇都算上乘,却没有应有的宠爱。 苏梅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皇上来我宫里的次数也少了,原来是有新人在侧,皇后举荐了哪位佳人?” “是她身边一个姓杨的女官,听说长相好,心思缜密,想来也是为了对付丹嫔,如今丹嫔再也不是皇贵妃,除了有太后对她好之外,宫里谁人不恨她。”周半月提起她,也几乎恨得咬碎了牙。 苏梅香知道丹嫔再无东山再起之日,便把心思放在别处,“这位杨答应我没见过,既然是皇后举荐的人,应该不差,皇上喜欢吗?” “勉强说得过去,谈不上喜欢,毕竟是皇后举荐的,看着她的面子上,也都还行。”周半月说着,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清秒,这些日子,我派人暗中调查,得知背后散播丹嫔肚子里是妖怪的谣言,是德妃开的头,你说这吴太医会不会是德妃的人?” 既然是德妃散播谣言,索性将此事都推到她身上去,“这可难说了,无论怎么样,咱们都不要搅合进去,以免最后引火烧身,即便是德妃散播的,恐怕背后也有人指使,咱们不必去管。” 苏梅香的话提醒了周半月,德妃是皇后的人,兴许此事从头到尾都是皇后做的,便点点头,没再说话。 数十日后,盛夏的炎热,在蝉鸣中使人格外烦躁,苏梅香也搬去了清凉殿,碧水湾和清凉台果然凉风阵阵,格外舒爽,周半月时常来苏梅香的住处避暑,皓礼和皓福也都有乳母带着玩耍,突然盈盈疾步走来,“娘娘,听说丹嫔在永宁宫晕倒了。” “真是报应。”周半月随口一句,脸上尽是高兴的神色。 苏梅香却很平静道,“天热,听说现在她连床都下不来了,不过既然有医术过人的吴太医照顾,咱们都能放心,此时就不必惊动皇上了。” “是,娘娘。” 夏天的月总是那么纯净明洁,周半月也带着孩子回了仁禧宫,只看见一行太医匆匆而过,往永宁宫去了,她只是看了眼,转身还是回宫了。 永宁宫里早已乱作一团,丹嫔的呼喊声凄厉而绝望,浑身撕裂般的疼痛阵阵袭来,皇帝虽然对她多年来的行径很是厌恶,可在这孩子诞生的一刻,他又想起与丹嫔初见时的场景,感慨万千,终究还是去了永宁宫。 太后早已在正殿等消息,这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在太后的耳朵里,仿佛是动听的音乐,只要丹嫔能生下孩子,往后她会一步一步的帮助丹嫔回到原先的地位,然后再想办法运作,让她当上皇后,改立太子,如此一来,这江山就牢牢地握在自己家族的手上了。 皇帝迈着飞快的步伐,来到了永宁宫,“母后,丹嫔怎样?” “哀家有些紧张,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丹嫔还是不见好转,只是听她痛苦的大喊大叫,太医也都跟着忙呢。”太后的心提到嗓子眼,连手都在轻微的颤抖。 皇帝扶着太后,回到座椅上,“母后放心,丹嫔一直都有母后照料,想来没什么的,孩子也都健康。” 突然,丹嫔不在喊叫,里面也都安静了,半天也没出来个人,太后和皇帝都很疑惑,打发身边的宫女进去看,刚掀起门帘,宫女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退了出来,跪倒地上不知该说什么。 太后问道,“怎么样?丹嫔生了么?” 宫女慌乱之中点点头,太后接着问,“既然都平安,你害怕什么?” 她不得不说,“回太后的话,娘娘生下的孩子,头特别大,眼睛也很大,身子血红色的,看着好吓人。” 稳婆抱出了孩子,的确惨不忍睹,像剥了皮的青蛙,半睁着眼,很快也没了呼吸,皇帝看了眼,恶心道,“还不快拿走。”然后铁青着脸,愤怒的离去。 太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满屋子血腥味熏得人头疼。 第90章 贬为庶人 深夜,浓厚的云层遮住了原本清丽的月光,雾沉沉一片,天边偶尔闪过几丝乍亮的闪电,传出隆隆的雷鸣,让人心生忌惮,传旨的太监来到永宁宫,刚刚生过孩子的丹嫔还在沉睡,却被彩佩惊慌的喊醒,“娘娘,皇上身边的人来了,快起来。” 丹嫔虚弱的睁开眼,顾不得凌乱不堪的头发,勉强坐起来,太监无情的说道,“请娘娘跪接圣旨。” 彩佩只得扶着丹嫔,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瑟瑟发抖,“丹嫔诞下死胎,给皇室蒙羞,即刻废去尊位,迁出永宁宫,贬为庶人,于宫中服苦役,钦此。” 丹嫔连呼吸都在颤抖,她使劲的握住彩佩的手,“死胎?我的孩子死了?彩佩,我要见我的孩子,我要见我的孩子。”她撕心裂肺的喊叫着,而彩佩却只能默不作声,落下绝望的泪水。 几个太监拖拽着丹嫔,硬生生的拉出了永宁宫,庭院里寒风四起,彩佩拿起厚衣裳追了出去,“等等,虽然娘娘已经被废,可毕竟是皇上的人,若是冻坏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侍卫这才松开手,彩佩有些手忙脚乱,也很快的替丹泉穿好棉衣,握住她冰凉的手,“主子,好生照顾好自己。”还未说完,便被侍卫一把推开,然后拖走了丹泉。 宁寿宫里,太后难以入眠,对着铜镜细数满头白发,突然侍女慌忙来报,“太后,刚刚皇上下旨,丹嫔被废了。” 太后痛惜道,“哀家知道了,都下去吧。” 几场寒风吹过,天色渐亮,只是没有朝阳的华彩,还是阴沉沉的让人不安,太后伤心道,“哀家的安排,还是这样付之东流。” 侍女安慰道,“太后不必伤心,丹嫔娘娘被废,您可以从族中挑选别的适龄女子,入宫为妃。” 太后老泪纵横的摇摇头,“不行了,哀家老了,皇上也不是当年的皇上了,他越来越不听话,不听哀家的话,再者说,族里的女孩子,大都嫁人了,小的还没长大,实在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太后看着满头花白的头发,轻轻的抚摸着,“哀家年轻时,先帝最喜欢我黑亮的头发,如今也白如霜雪,真是老了,但哀家不能让丹泉就这样在折磨中度过余生,毕竟是陪哀家多年的孩子,你让人秘密调查,看看丹泉是否被人陷害。” 侍女点头道,“是,太后。” 几场雨后,天空飘起了大雪,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即将到年节,清凉殿里又摆满了花房培育的鲜花,赤色明亮的炭火,维持着春天般的温暖,“不知不觉的又是一年了,这几日天降大雪,路不好走,本宫也没出去,现在雪停了,本宫出去走走,顺便去尚衣局挑几匹衣料。” 去偏殿看了看皓福,见他睡的香,也就悄悄退出去,杏仁在暖炉里兑了热水,送到苏梅香手中,“娘娘,拿着暖暖手。” 远处重重叠叠的宫殿,原本金色的琉璃瓦现在全是雪白一片,反倒纯净美丽,像是世外仙境,路过长街,虽然积雪很厚,可街面上却扫得很干净,杏仁突然看到了什么,轻轻的碰了碰苏梅香,“娘娘,你看她。” 只见不远处一个瘦削的女子,素衣布服,用一根木簪挽着已经干枯发白的头发,拿着一只厚重的大扫帚,扫着路边的积雪。 苏梅香驻足观望,许久才问道,“谁呀这是?” “还能有谁,被废的丹嫔。”苏梅香走近了几步,丹泉也看到了苏梅香,很是害怕,苏梅香倒也没说什么,默默的离开了。 杏仁说道,“娘娘,如今她已是庶人的身份,又是宫中贱奴,见了娘娘又不懂规矩,娘娘大可以惩处她。” 苏梅香摇摇头,“罢了,她早已没有翻身的余地,我又何必与其纠缠不清,再者说,她原先是皇贵妃,何等的尊贵,一步一步的降位,一直到今天做了卑贱的奴婢,想来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今连太后都不管不问了,她也真是生不如死。”杏仁说着,只见莲贵人从前方走来,“给媛妃娘娘请安。” 只见她容色格外俏丽,浓妆之下,带着浅淡如水的温柔,“妹妹快快请起,本宫听闻你身子痊愈了,也替你高兴。” “都说心病则需心药医,臣妾谢当初娘娘的指点,今日大局已定,永宁宫一片荒芜景象,实在让人拍手称快。”莲贵人笑意莹然,一脸得意。 苏梅香微微一笑,“那本宫就在此贺喜莲贵人了。” “臣妾告退。”莲贵人走后,苏梅香也往尚衣局去了,挑了两匹狐裘,因隆冬寒冷异常,也就匆匆回了清凉殿。 整个后宫似乎一片宁静祥和,所有人都难得的面带笑容,因为她们所恨的人终于落得生不如死。 太后手下的人,似乎查出了什么,来到宁寿宫,“启禀太后,奴才查到了些东西,请您过目。” 太后看了眼,黑乎乎的东西都是药渣,“你拿这些药渣来做什么?” “这些药渣都是之前丹嫔所用过的,吴太医开的药方,也是吴太医亲自照顾的,安胎药都没问题,只是这些药都是陈年的药材,受潮上霉,若是以此来熬药,不仅无法保胎,甚至会造成死胎,异形胎,危害极大。”太监说着,太后的脸色几乎变得煞白。 “如此说来,丹泉是被人陷害的,到底是谁,这么阴毒,一定要彻查。”太后很是激动,连声音都在颤抖。 “无论是谁人所为,想来都与吴太医脱不了干系。”太监答道。 太后深深的叹息道,“说得有理,速去将吴太医看押起来,然后严刑拷问。” 大内监牢里,幽深而恐怖,吴太医很快被关押至此,狱卒对其严刑拷打,很快,他便血肉模糊起来,“问你话,你不说,看来只能慢慢磨,不过你放心,咱们的手段,能把死人的嘴撬开,还怕你嘴硬吗?” 说罢,又将烧红了的铁烙狠狠的烙在他的身上,随着一阵滋滋作响,又是一阵青烟,他疯了般的喊叫,“我说,我说。” 喘息了片刻,“丹嫔的确是我害的。” 狱长厉声责问,“承认就好,你为何要将发霉的药材给丹嫔用?” “因为我想让她死,我恨她,是她害死了韩答应。”狱长听着,拿笔记下供词。 “你是怎么知道韩答应被丹嫔害死的?如实招来。”狱长接着问道。 吴太医口吐鲜血,“有一次,莲贵人玉体欠安,我去为其诊脉,无意间说道此事,是她告诉我的。” “那后宫里流言四起,说丹嫔腹中的孩子是妖怪,是你所为吗?”狱长接着问道。 吴太医摇摇头,然后晕厥过去。 “真是不经打,拖回去隔日再审。”狱长说着,狱卒便将吴太医拖进大牢。 清凉殿里,苏梅香正在试穿新做的冬衣,杏仁慌忙走来,“不好了,娘娘,吴太医被看押起来,现在严刑拷打审讯,太后发现是吴太医陷害了丹嫔。” “什么?那审问出了什么?”苏梅香的心提到嗓子眼,却极力的镇定。 杏仁摇摇头,“奴婢不知,大内监牢的口风严得很,轻易打探不出什么,若是娘娘想知道,奴婢让小张子去贿赂里面的狱长,或许能知晓此事。” 苏梅香说,“不许去,丹嫔的事与咱们无关,何必去打听呢,让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心里有鬼。” “是。”杏仁也就没再说话。 很快,吴太医再次被提审,一盆冰冷的水猛然泼向他的脸,他在惊慌和剧痛中醒来,“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散播的谣言?” “我真的不知。” 又是一顿打,沾了盐水的皮鞭,打在身上鲜血淋漓,盐水加剧了疼痛,令人丧失了神智,“有一次,德妃与我说过,那丹嫔腹中是个妖孽,除此之外,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拖回去。” 一份供词送到了太后面前,太后看了,不禁觉得心惊肉跳,“莲贵人,德妃看起来也算端庄,背后的行为竟然恶劣残忍到这种地步,喊皇上过来。” 皇帝很快来到了宁寿宫,“儿子参见母后,恭祝母后福寿绵长。” “皇上起来吧,哀家给你看样东西。”太后说着,将供词递到皇帝手中。 皇帝看完了供词,说道,“母后让大内监牢审问了吴太医?” “是哀家让他们审的,皇上,丹泉这次的确是被人陷害。”皇帝神情没落,许久才缓过来。 他知道,韩弱柳与侍卫有私情被自己下旨处死的,和丹泉无关,可莲贵人却与吴太医说是被丹泉害死的,明显是嫁祸于人,怂恿吴太医陷害丹泉,可是这吴太医又和韩弱柳有什么关系,他想不明白,也不敢想明白。 沉默,可怕的沉默带来僵死的气氛,太后的声音变得格外有力度,“皇上准备坐视不管吗?” “怎会?吴太医陷害嫔妃皇嗣,实乃大罪,判处斩刑,诛灭九族,至于莲贵人,不管怎么说,朕与她有两个女儿,将来两位公主长大嫁人,提起她们的生母是有罪之妃,一定会连累她们,所以给朕一些时间,朕会处理好。”皇帝说着,只觉得真正头痛袭来。 太后的脸色好看了些,“好,希望皇上不要让哀家等太久,至于那个德妃,打算怎么处置。” “德妃,四处散播谣言,罚俸一年。”皇帝说着,脸色极度难看。 “既然丹泉是被陷害的,那便复了她的位分吧。”太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皇帝很不情愿,“母后,此事还未彻底调查清楚,还是让儿子查清楚了再说为好。” 太后只能听皇帝的,心中很是不服。 第91章 莲贵人 皇帝离开了宁寿宫,漠然的走在皇宫内院中,无论莲贵人是否有意还是无意,都造成了吴太医毒害丹泉的事实,如此看来,吴太医对已经死去的韩弱柳,情谊颇深,想到这里,皇帝攥紧了拳头,很快,一丝丝恐惧夹带着寒风刺入骨髓,莲贵人三言两语就能挑起一个人的仇恨,那么她对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若是哪天将此事揭露出去,岂非动摇了自己的帝王之尊,他看着寒风中飘零的枯叶,终于做出了自己的打算。 箫勤一路小心跟随,却也不敢多言语,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清凉殿,有些日子没见媛妃了,皇帝脚步轻快许多,走进了清凉殿的大门。 庭院里原本盛开的梨花早已没了原先的芬芳,倒是枝头沉厚的积雪,一簇一簇的,白璧无瑕,看久了,让人意醉神迷,忘却了肃杀的寒冬,吹过阵阵带着梅花香气的风,雪花飘然而落,如云絮清染,含着一缕数不尽的幽醉风情。 “这清凉殿以前看着也没这么好,如今竟然一景一物都别具韵味。”皇帝终于开口说话,箫勤也悄悄的舒克口气。 “皇上说的是,住的人不同,景物自然也跟着变化。”箫勤附和道。 皇帝的脸上有了笑影,“说得好,还是人好,景才能好。” 苏梅香透过窗帘,隐约看见皇帝站在庭院中,便对着镜子略微补了补妆容,轻声的来到院中,柔声道,“皇上独自赏雪,不知臣妾是否能与君同乐?” 皇帝见了苏梅香,还是以往的深情,牵着她的手,“清秒,数日不见,还是美貌如初。” 她低眉浅笑,如春风里初开的花儿,“皇上笑话臣妾,臣妾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哪里还谈得上美貌,是皇上不嫌弃臣妾罢了。” 他挽住苏梅香,原先紧绷的脸彻底松下来,笑容格外自然,“清秒是即有福有美貌的人,朕喜欢,人人都道红颜薄命,朕却不以为然。” 两人携手进了殿内,“如此说来,福气是皇上给的,模样是父母赐的,臣妾倒是坐享其成了。” 觅霜端上来两杯碧螺春,白瓷的茶具,更加显现出茶水的碧绿清澈,伴随着袅袅上升的水汽,丝丝缕缕的茶香缓缓袭来,皇帝品了口茶,“好茶,茶香清淡而回味无穷,皓福和皓礼年岁相当,朕想着到时候找老师,同时教他们两人,你看如何?” 苏梅香莞尔一笑,“皇上也太心急了,皓福刚满周岁,皓礼也才一岁半,等到教书认字好有好几年的光景,等他们长大了,手足情深,一起读遍诗书,也很好。” “朕确实急了些,只盼着他们快快长大,这些日子你都忙什么呢?”皇帝问道。 苏梅香看着窗外偶尔的落雪,“臣妾清闲,秋风下赏菊,冬雪中赏梅,也自得其乐。” 皇帝虽然没说话,神情中却很是赞赏,笑了笑,“你倒是有雅兴,朕有一事想问问你。” 她放下茶杯,只见皇帝的神情再次陷入冷淡中,不禁有些紧张,“皇上但说无妨,臣妾必定知无不言。” “莲贵人,你觉得莲贵人怎样?”他一直注视着苏梅香的脸。 苏梅香不敢直视他,微微的感到一丝不祥预感,“莲贵人服侍皇上多年,育有两位公主,精通舞艺和琴曲,说话办事,言行举止也算稳妥。” “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皇帝的疑心病似乎发作一般,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极力的镇定下,脸色铁青而冰冷,带着一股杀机。 “平日里,莲姐姐与臣妾赏花弄草,一起收集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她与臣妾说过,如何用花汁和露珠调配,再加上香料,养肤护肤,您看臣妾的脸,冬日里用了她给的方子,一点也不干燥,水润润的,皇上有时间不妨也试试?”苏梅香倒是极度的平和从容,她已然知晓皇帝的身世,也知道皇帝最担心什么,因此,只能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才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平安。 皇帝脸色微微有些好转,“她还和你说过什么?” 苏梅香故作疑惑,“莲姐姐与臣妾说过许多话,不知皇上想听哪方面的?” 皇帝看着苏梅香疑惑的表情,有些尴尬,自己刚刚的确有些失态,“哦,朕也是随便聊聊,莲贵人有没有和你提及朕,或者是太后?” 好直接的提问,苏梅香依然还是那么平静,“莲姐姐确实与臣妾说过,皇上最喜欢吃江南菜,也爱喝南方的茶,臣妾还与她学了几个小菜的手艺,等练好之后,让皇上来品尝。” 皇帝犹豫片刻,也没再问了,他苦笑了笑,“莲贵人还是那么细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看似平常的一句话,此时此刻却变得这么耐人寻味,苏梅香很明白他的心思,她猛的觉得,莲贵人已经危在旦夕。 乳母抱来了孩子,皇帝抱着皓福,俨然是一个慈父,很难想到他的内心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好孩子,等你长大,父皇带着你去骑马,驰骋疆场。” 一句驰骋疆场,刺痛了苏梅香的心,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安稳的做一个王爷,逍遥余生,自由自在,疆场辽阔,又时常爆发战争,虽然当一个将军,能够建功立业,却又有性命之忧,她实在害怕。 天色渐暗,皇帝留在了清凉殿,温暖的拥抱里,总是透着股难以捉摸的寒意,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子,他的爱,掺杂了太多的杂质,早已不是世间最纯美的情感。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皇帝关怀道:“清秒,怎么了?” “没什么,臣妾只是觉得有些冷。”皇帝挨过去,亲昵道,“朕给你暖暖。” 窗外寒风大作,吹动着干枯的树枝,屋内烧红的炭火,驱散了寒冷,连花香都有了温度,滋润着帝王家难得的情爱。 一月有余,苏梅香又有了身孕,皇帝自然是高兴的,各种赏赐也送到了清凉殿,只是皇帝也很少来到苏梅香这里。 春节后,宫里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早春的温暖融化了太液池的冰层,潺潺的流水声,呼唤起绿色的生命,枯黄的植物开始有了生机。 皇帝连续多日,一直留在兰心馆里,一片和睦景象,后宫里又开始传出难听的话来,“莲贵人都多大了,还能让皇上流连忘返,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术。” “谁知道,这莲贵人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却能得到专宠,听说连有孕的媛妃都受了冷落,自打有孕,皇上除了让太监送了几次赏赐外,都没踏足清凉殿。” “指不定背后多恨莲贵人呢。” 苏梅香走过去,杨答应和德妃都不再说话,“本宫有孕,不便服侍皇上,皇上去别的妃嫔处也属正常,就不劳烦德姐姐和杨妹妹费心操劳了。” “媛妃娘娘圣眷优容,皇子诞下才一年,就又有了龙胎,妹妹在此贺过了,臣妾与德妃姐姐也为您不平,如今您正是需要皇上关怀的时候,那莲贵人却狐媚了皇上,娘娘就算为了腹中的孩子,也要重新得到皇上的心才是。”杨答应假惺惺的说着。 苏梅香看了她一眼,假笑道:“本宫多谢杨答应了,告辞。”转身离去。 走远以后,杏仁才说道,“德妃和杨答应是何用意?” “还能有什么用意,不过是挑拨离间,让我心生妒意,她们都是皇后的人。”苏梅香说着,看着自己还未隆起的腹部,接着又说道,“若是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我就有两个孩子了,往后也多了个靠山。” “是啊,娘娘若是再生个皇子,根基就更加稳固了。”杏仁笑道。 苏梅香微微的摇摇头,“我倒是希望生个公主,如此一来我也算是儿女双全。” 皇帝与莲贵人携手来到太液池岸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美好时候,“朕还记得,你当年刚进宫的时候,也是这么爱笑,喜欢满湖盛开的莲花。” 莲贵人回忆起往昔,不禁感慨万千,“是啊,所以皇上给臣妾赐号莲,曾经皇上与臣妾泛舟于莲花间,那是臣妾一生最美好的记忆。” 皇帝的深情一闪而过,“朕也许久没与你泛舟了,今日虽无莲花,但冰雪消融,就让朕与你再次游船戏水吧。” 箫勤命令小太监划来了船,皇帝与莲贵人再次泛舟于湖上,箫勤刚要跟上来,皇帝拒绝道,“今日朕要与莲贵人泛舟,你们不必跟着。” 太监只能退下,皇帝轻轻的摇动着船桨,小舟缓缓往湖心移去,看着四周的风景,还是那样明媚,只是没了碧天莲叶,闻不到荷花芬芳,船桨划水的声音格外清晰,说不上有多动听,却让人心静。 突然,划水声停了,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湖中间,皇帝来到莲贵人身旁,“瞧,还是那样的美景。” 莲贵人说道,“却早已物是人非,年岁不饶人。” 皇帝终于说出了口,“是啊,你服侍朕多年,也算勤谨恭敬,只是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压得透不过气吧。” 莲贵人虽然很惊讶,却没害怕,只是注视着他的脸,眼眶湿润起来,“皇上,您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不过您放心,臣妾从未向人提及此事。”尽管她和苏梅香说过,但她并不觉得愧疚,因为她认为,皇帝早晚会因此而除掉她,若是带着这个秘密死去,就太冤枉了。 皇帝留着莲贵人多年,是为了让年幼的公主得到照顾,而如今两位公主都快十岁,也算是长大了,皇帝再也容不下莲贵人。 皇帝仰望着天,凄苦道,“你未和人提及此事,可是朕害怕,既然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别怪朕手下无情。” 莲贵人哭泣道,“皇上,温敏和雅韵都还年幼,她们不能没有母亲的照顾,还望皇上多留臣妾几年。” 皇帝无情道,“温敏和雅韵都已长大,你放心,她们将来都是最尊贵的公主,你安心就是。”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划破长空,水面倒映着莲贵人凄楚娇丽的面容,皇帝轻轻的走到她身边,抚摸过她的脸,“好美的一张脸,就像莲花一样,相思似海深,这些年,朕一直想着你。”说罢,伸手狠狠的一推,莲贵人几乎没来及喊叫,便跌入水中。 激烈的水花很快恢复平静,她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只有自己死了,皇上才能安心,自己的女儿才能平安活下去,她终究还是带着秘密沉入了水底。 一串鲜红的相思豆掉落在船上,那是莲贵人随身佩戴的,皇帝将其拾起,那是她刚入宫,他亲自给她穿的手串,上面刻着王维的《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面对着莲贵人的真情,皇帝的眼睛还是湿润了,他突然后悔了,想救起她,但是莲贵人早已沉入湖底,根本无法相救,箫勤划着船赶到,“皇上,奴才听闻落水声,特来营救。” 皇帝拭去眼角的泪,叹息道,“不必了,莲贵人与朕泛舟,不慎落水,平素侍奉君上勤勉恭敬,温和敦厚,朕甚为痛惜,追封为莲嫔,以妃位之礼厚葬。” 箫勤虽然嘴上说,“是,遵旨。”却很疑惑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情绪不定,大声喊道,“快捞她上来,都愣着做什么。” 众位太监这才忙活起来,皇帝独自回到了岸上,原本清新明亮的天空,变得暗沉沉的,唯有彼岸花,开得正盛,皇帝喃喃自语,“花开一千年,花叶永不见,红尘一世,思念一生,莲儿,来世不要再来找朕了,今生是朕对不起你。” 说罢,将相思豆扔在了彼岸花旁,痛苦离去,彼岸花和相思豆鲜红的绝艳,一个是人间无尽相思情,一个是地狱忘情两相错,前世今生,泪洒红尘,却为君王误。 第92章 死里逃生 苏梅香将皓福哄睡了后,欣慰的自言自语,“皇儿,你想母妃给你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将来你们一起玩,也有个伴。” 杏仁脸色极度难看,见小皇子在正殿,便向主子使了个眼色,苏梅香轻然一笑,“乳母,将皓福带去偏殿,好生照顾。” “是。”乳母抱着皓福,轻步出了正殿,苏梅香问道,“发生了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杏仁犹豫了片刻,“娘娘,莲贵人没了。” “什么?”苏梅香脸色巨变,许久才回过神,“你没听错吧?” “这样的事,奴婢怎么会听错呢,这些日子莲贵人得宠,皇上对她宠爱有加,今日与其泛舟太液池,莲贵人不慎落水,淹死了。”杏仁说着,也很是惋惜。 苏梅香倒吸了口凉气,杏仁满心的疑惑,“皇上与嫔妃游船向来保护得当,救援的侍卫和太监也都是成批跟着,即便是落水,也能及时营救,怎会发生这样的惨事,莲贵人的两个女儿也都才不到十岁,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是天灾还是人为。”苏梅香缓缓坐下,托着腮痛苦道。 杏仁想了想,“娘娘,该不会是有人陷害?” 苏梅香自然知道莲贵人为何而死,皇帝的疑心病与日俱增,他身世的谜底留在了莲贵人的心里,曾经极力保住她,或许是因为纯粹的爱,然而帝王家的情爱早已在短短的数年间,被权势和富贵消散的干干净净,终于还是下了手,“有皇上在身边,哪里有人敢陷害,想来也是命数到了,唉……说起来也是可怜,随我去上柱香,以慰其在天之灵。” 焚香后,回来的路上,听到两位宫女窃窃私语,“你知道吗?莲贵人落水都半天了,到现在还没打捞上来,你说她会不会还活着?” “怎么可能,想来是湖水太深了,还没漂上来,这么冷的天掉在水里,必死无疑。” 苏梅香走去,厉声道,“后宫的小主遭遇不测,你们不仅不悲痛,反而当做笑谈,大逆不道,去把宁寿宫的玉阶擦洗干净。” “是。”两名宫女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太后见两名宫女在认真的擦洗玉阶,询问得知莲贵人已死,便疾步前去面见皇帝,“儿子参见母后。” 太后直言道,“你还是下手了?” “母后所谓何事?儿子不知。”皇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很是平静。 太后叹息道,“莲贵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当年哀家就说留不得她,皇上却极力的保她性命,如今怎么舍得?” “儿子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这个女人心机太深,朕越发觉得不安稳,况且温敏和雅韵都长大了,不必留着她。”皇帝虽然言语狠厉,但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不舍的泪光和凄凉的柔情。 太后却大为赞赏,“好,皇帝能忍痛割爱,果然是尽显帝王本色,也算是给哀家和丹泉一个交代。” 皇帝没再说话,心中尽是回忆当年满湖的粉莲碧叶,她娇美的笑容,如今连人都没打捞到,很是愧疚,若是她不知道这一切,该有多好。 “既然皇上知道丹泉是冤枉的,何时恢复她的尊位?”太后终于吐露出真实的意图。 猛然的一个冷颤,“母后,丹泉虽然是被太医所害,可她怀孕期间欺凌宫女,肆意挑衅,连朕都不放在眼里,犯下的过失实在不能为嫔为妃,母后不要再说了。” “皇帝长大了,翅膀硬了,自然听不得母后的话了,看来云雁把你照顾的很好。”一句带有威胁性的话,彻底激怒了皇帝。 他的眼中尽是冰冷和愤怒,“母后何意?” “母后老了,但总归是太后。”说罢,太后转身愤然离去。 天色渐渐暗淡,月色却没有以往那样清澈明亮,雾蒙蒙的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光晕,苏梅香心乱如麻,漠然的走在太液池旁边的花园里,她想着,当年的莲贵人也算是专宠,却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不已,如今皇帝待她情意全无,狠心将其杀害,宫中人人都说莲贵人是失足落水,只有她心里明白,莲贵人死因真相。 “媛妃娘娘。”不远处的太湖石里,传出微弱的呼唤声,这声音像极了莲贵人的嗓音,清脆柔软而又悠长,苏梅香顿感毛骨悚然,她不是已经沉湖而死,难道…… “娘娘莫要害怕,我还活着,有一事请求娘娘。”太湖石里躲藏着的人接着说道。 苏梅香见四下无人,缓缓走去,“莲贵人,你没死?” 随着她的疑问,太湖石里传出令人心碎的回答,“是啊,皇上狠心推我入水,只是他不知道我熟识水性,我这辈子,终究是所托非人。” 苏梅香落下怜悯的泪水,“可是,宫里人人都道你已经溺水而死,将来你要如何生存呢?” “唉……在这宫里我是活不下去了,一直以为皇上会念及多年情分和两个女儿,留下我这条命,没想到他终究是那样狠心无情,薄情寡义,我是逃出来的,也打算离开皇宫。”她已经对未来有了打算。 “可是,可是宫禁森严,你怎么出得去?”苏梅香问道。 她凄惨一声笑,“尚食局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小巷子,走到尽头左转,有一座小桥,走过桥去有一个小角门,出去后就是人间,只是我走后,两个公主孤苦伶仃,就拜托媛妃娘娘多加照顾。” “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们,只是你出去后,要怎么安顿?”苏梅香关心道。 “我既不投亲,也不靠友,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总能活下来。”莲贵人凄凉的说着。 苏梅香摘下金簪和琉璃手串,递入太湖石的孔洞中,“我也没有准备,你出去总需要盘缠,这些你拿着,变卖些钱,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天涯海角,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一双颤巍巍的手接过,“多谢娘娘,娘娘走吧,莫要被牵连。” “善自珍重,告辞。”趁着夜色,苏梅香离开了花园,一路上浑浑噩噩不知在想什么,来到清凉殿门口,杏仁欣喜的迎上来,“娘娘可算回来了,焚香之后也不叫奴婢跟着,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奴婢和如兰她们都急死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一个人散散心。” 觅霜走来,“娘娘,皇上来了,在寝殿等您呢。” 苏梅香并未说话,只是有些踉跄的往寝殿去了,皇帝还是老样子,沉静的等待,“不知皇上前来,臣妾未能迎驾,还望皇上恕罪。” 见到她回来,皇帝似乎一下子复活了,拉住她的手,“几日不见,又与朕生分了,快起来。”见她高高的发髻上,只零星带着几朵珠花,很是素净,“清秒,你今日怎么没戴簪子?” 苏梅香这才想起,两根金簪给了莲贵人,“臣妾出去的匆忙,忘了戴簪子。” “唉……朕觉得累了,来和你说说话。”身心俱疲的皇帝往苏梅香身边挨了挨,她想起了莲贵人凄惨的遭遇,恐惧之感遍布全身,不禁往旁边退缩了点。 皇帝似乎觉察到,“清秒,有什么心事和朕说说,别放在心里。” “臣妾没有,就是替莲姐姐难过,可怜两位公主没了母亲,皇上累了吧,臣妾给您沏茶。”很快,端上一杯色泽清亮的茶水,皇帝终于说道,“莲贵人没了,朕觉得钻心的疼。” 苏梅香的手停顿下来,热茶溢出少许,烫的指尖剧痛,脸上却平静的看着皇帝,的确,悲伤哀痛,惋惜和愧疚,都蕴藏在他表情深处,可是这样的情感,有几分是真的呢,或许全都是假的。 “莲姐姐不慎落水,臣妾也为其惋惜,如今只能照顾好两位公主,让莲姐姐在天之灵能安息。”苏梅香面无表情,想起莲贵人死里逃生,还是觉得不幸中的万幸,但愿她能如愿以偿的离开皇宫。 皇帝突然亢奋道,“说得对,朕要照顾好温敏和雅韵,要照顾好她们。” 苏梅香轻轻撇了撇他,他虽然愧疚,可眼神中更多的是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的心彻底凉透了,若是他知道,自己清楚他的身世,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未来的生活只能谨小慎微的度过。 皇帝很是敏锐,觉察到空气中凝结的可怖,“清秒,你怎么不与朕亲近,就这么怕朕吗?” “皇上真会说笑,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会怕您。”说着,迫不得已的坐到了皇帝的身边,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 皇帝似乎只能在清凉殿里才能得到些许安慰和清净,在苏梅香的照顾下,很快睡着了,而苏梅香却睡意全无,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君王,若有所思。 第93章 障眼法 皇帝睡得很沉,并没有梦境,只是耳边不停的重复着凄凉而悲惨的叫喊声,“皇上救我,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搅扰着皇帝心乱如麻,一阵恐慌席卷全身,心脏砰砰乱跳,他大喊一声,“莲儿。”冒着浑身冷汗的猛然坐起。 苏梅香虽然很累,却一直没有睡意,她的脑海中闪现着莲贵人得宠时的荣光和最后躲在太湖石里浑身湿透的向自己哀声求救的场景,不觉得悲由心生,难道昨日恩宠今日遭祸,均在旦夕之间,却听见皇帝大喊莲儿,她漠然冷笑,皇帝认定莲贵人死了,还是心神不安。 见他猛然坐起,苏梅香也跟着起来,抚慰道,“皇上,没事的,只是场梦。” 皇帝转过脸来,急切的抓住她的手,焦躁恐惧道,“清秒,莲儿她一直在喊我,她喊我救她。” 苏梅香拿起绢帕,温柔的擦拭着他头上的冷汗,“皇上贵为天子,因自称为朕才是。”淡淡的一句话,似乎在责怪他,若他不是皇上,莲贵人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皇帝越发觉得愧疚和不安,问道,“箫勤,莲贵人,莲贵人捞上来了吗?” 箫勤走近几步,来到床前的纱帐边,“启禀皇上,侍卫和太监在太液池的水中寻遍了,也未发觉莲贵人的尸身。” 皇帝神情没落,悲凉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箫勤退下,皇帝扶着头依靠在床前冰凉的檀木雕花柱上,苏梅香拿被子给他盖上,“春寒伤身,皇上莫要着凉。”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寻找莲贵人的尸身上,尚食局旁边的角门虽然有太监把守,侍卫被调走了一半,莲贵人趁着交班之际,在黑夜的掩护下,顺着墙角离开了皇宫,她获得了自由,走远后,紧张的心终于放松,这才觉得未干透的衣裳带来刺骨的冰凉,回头一看,远处夜色下的宫殿,依旧是那么壮丽,只是更多的是阴森,她大笑着,终于获得了新生。 天色渐亮,皇帝早早的离开了清凉殿,拖着疲惫的身躯,穿上厚重的朝服,早朝而去,苏梅香在简单的梳洗穿戴后,顾不得用早膳,便往昨日莲贵人躲着的太湖石那里去了,果然,曲折圆润,造型精美的太湖石里,见不到莲贵人的影子,重峦叠嶂的深处,有一颗晶亮的东西,走近了捡起来一看,是莲贵人的一只耳环,苏梅香紧紧握着这遗落的耳环,若是被他人发现,只怕暴露了莲贵人的行踪,天色大亮,还未传出她被抓的消息,应该是成功的逃离了皇宫。 太液池上漂浮着一团蒙蒙的雾气,隐约能看清远处青色的岸边,像极了虚无缥缈的蓬莱仙境,雾气像薄透的白纱,笼罩着不可近观的真相,苏梅香躲在袅袅轻烟的深处,将莲贵人的一只耳环扔进了太液池里,清脆的一声响,溅起些许细碎的水花,她心中五味杂陈,昨日泛舟于湖上的她,应该也是这样被皇上抛弃于水中的吧。 杏仁走来,“娘娘切不可悲伤过度,莲贵人没了,人死不能复生,娘娘节哀。” 她淡淡的一笑,“本宫只是可怜两位公主无人照拂,听说躲在兰心馆里哭了一夜了,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也真是可怜。” “好在馨儿不离不弃的陪着两位公主,照顾的也算稳妥,娘娘安心吧。”杏仁说着,一边搀扶着苏梅香往前走着。 只听见不远处萱嫔的声音,“湘妃娘娘,臣妾听闻莲贵人还没捞上来,可见这没福气的人,就是没福气。” “可不是,在皇宠正盛的时候突然落水死了,真是命短福薄,大好的日子添了晦气,咱们可要离太液池远一点,不然冤魂扑了上来,倒霉的可是咱们。”说着,湘妃和萱嫔一起离开了太液池岸边。 杏仁看不过去,愤怒道,“萱嫔娘娘和莲贵人关系也算不错,这莲贵人刚刚遭难,她竟然……” “别说了,都说人走茶凉,深宫里又有多少情意是真的呢,罢了。”苏梅香说着,径直往前走了。 只见不远处,皇帝呆坐在石头上,静静的看着湖水,眼中尽是悲伤,都说眼神是心灵的反射,难道这悲伤也是假的吗?可是不像,若是做戏,都是在人前,一个人的独处,却伤心至此,苏梅香想不明白。 “别站那儿了,过来陪朕说说话。”原来皇帝已经觉察到苏梅香站在不远处。 她缓步走来,“臣妾叩见皇上,莲姐姐没了,皇上固然伤心,也要保重龙体。” 皇帝像寒霜中的绿叶,一下子没了活力,“朕想起曾经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怎能不难过,朕也是迫不得已,唉……都一夜了,还没捞到。” 看样子,他不打捞到莲贵人,是不会罢休的,苏梅香挨着他坐下,“皇上,臣妾进宫晚,却也听说十年前的莲贵人貌美如花,深得皇上喜爱,也是在这满湖莲花盛开的时候,皇上时常带着她泛舟于粉花碧叶间,还给她赐号为莲,想来莲姐姐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这湖水上度过的。” “说的没错,那时候朕对她极尽宠爱,就因为朕太爱她了,她几乎与朕形影不离,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皇帝虽然愧疚惋惜,却又及其放松的看着水面荡漾的涟漪,这样复杂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梅香似乎读懂了他,他还是爱莲贵人的,只是莲贵人知道了他的身世,令他不安,而丹嫔被陷害也是她挑唆吴太医所致,因此皇上知道了更加不放心,才起了杀心,当初是自己暗示莲贵人的,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她,苏梅香很是愧悔,幸好她逃出去了,如若不然,自己便坑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转念一想,莲贵人离开了皇宫,也算是好事,皇上更加看重皇位和江山,迟早也会容不下她。 “清秒,想什么呢?”皇帝见她愣神,便问道。 “没什么,臣妾只是想,既然莲贵人最好的年华是在太液池上面度过的,如今沉入湖底,迟迟打捞不到,只怕她舍不得离开这片湖,依臣妾看,不如就让她安心的留在湖底,与荷花年年相伴,也算是随心所愿了。”苏梅香说着,很是悲痛。 皇帝微微点头,“兴许是被湖底的水草缠住了,罢了,你说得也有道理,她终究是喜欢湖里的莲花。”深深的吸了口气,对一旁的箫勤说道,“让侍卫撤了吧,不必打捞了。” “是,皇上。”箫勤嘱咐侍卫统领,撤去了所有的侍卫,太液池再次平静下来,依旧是初春的美景,却没了她粉莲般的娇笑。 皇帝握了握苏梅香的手,然后起身离去,然而在御书房还没批两份奏疏,只觉得口渴难耐,“姑姑,朕渴了,上一杯雪中春景茶。” 并没有人应答,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的小宫女端着茶水走上来,“皇上请慢用。” “云雁姑姑呢?” “回皇上的话,云雁姑姑被太后身边的人带走了。”宫女低声答道。 皇帝几乎跳起来,“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 宫女跪地答道,“今天一早,姑姑被带走时担心皇上,所以让奴婢们暂且瞒着皇上。” “姑姑因何被带走?太后身边的人说了吗?”皇帝急切的问,有些手足无措。 宫女摇摇头,“奴婢不知,他们态度粗蛮,话也不说清楚,只是说姑姑原先是太后身边的奴才,现在带回去也合乎宫规,他人不必过问。” 皇帝怒不可遏,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攥紧的拳头上,却不知该打向何处,无可奈何,“箫勤,朕要去宁寿宫。”说罢将手中握着的朱笔仍在桌上,笔尖上的朱墨溅的四处都是,像极了喷溅而出的血迹。 箫勤安排了辇轿,皇帝坐在上面,痛苦万分,云雁虽然身份是奴婢,却是他的生母,如今太后分明是用云雁的性命要挟于他,心烦意乱的撩起帘子,一看才到明阳殿,责骂道,“这些个轿夫也不走快些,慢慢悠悠的晃来晃去,何时才能到宁寿宫?” 一路跟随的箫勤上前说道,“皇上稍安勿躁,这宁寿宫离御书房远,轿夫就是一路小跑,只怕也要一阵子。” “哼。”狠狠的将轿帘一甩,坐在轿辇里想着该如何是好,太后不过是想照顾自己的侄女,那也不必将此事弄的这么僵,会不会还有别的事,难道事关朝政?可是太后久居深宫,又能有别的什么事呢?他想不明白,唯一能知道的是,云雁危在旦夕,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难以调和,太后才会出此下策,此时此刻的他,心乱如麻,虽然曾经太后也多次以云雁为威胁,却从来没有真正做什么,这次只怕她在劫难逃,只能先极力保住她的性命。 第94章 酒后胡言 春寒二月,依旧延续着严冬的肃杀,伴随着冰雪消融,反倒更加寒冷,只是逐渐泛起嫩绿色的枝头,时时提醒着人们,寒冬已远去,春天的脚步却姗姗来迟。 然而宁寿宫的庭院里,却见不到一丝半点的春意,依旧是那么苍凉,皇帝快步踏入殿里,“儿子参见母后,恭祝母后凤体安康。” 太后端坐在椅子上,脸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皇上来得可真快,若不是因为云雁,想来皇上一年半载的都想不起到宁寿宫一趟,哀家还不如一个贱奴有面子,看样子,该是云雁当太后,才遂了皇上的心愿。” “母后,您永远是太后,没有人可以觊觎您的位置,云雁姑姑服侍朕的生活起居,数十年来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后若无其他的事,就让她回甘露殿吧。”皇帝强压着怒火,极力的保持镇静。 太后抬眼看了看他,不怀好意的微笑着,“瞧皇上说的,像是哀家要害云雁似的,不管怎么说,云雁原先是哀家宫里的人,哀家请她过来叙叙旧,有何不可?” 皇帝见她不肯松口,有些心急,“母后,您不就是想让丹泉得到照顾吗?朕虽然不能恢复她的嫔位,但却可以让她在宫里好好养着,吃穿用度也按照原先的待遇,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的嘴角弯起了夸张的弧度,“看样子,云雁在皇帝心里,还是很重要的,既然皇上和哀家谈条件,那么哀家也和皇上谈谈,丹泉不争气,听说现在不仅枯瘦如骨,容色尽毁,连头发都有些白了,即便皇帝给她原先的待遇,她也不过是个废人,哀家此次请皇上和云雁过来,不是为了丹泉。” 皇帝更加紧张起来,不知太后打的是什么算盘,太后抚了抚自己的白发,“哀家老了,这些年皇上对哀家的照顾,哀家都明白,逸民在军中也历练多年,听说戍守边疆,敌军秋毫无犯,可见治军严谨,哀家也就这一个侄子,如今侄女被废,也就这一个指望,想让皇上把逸民调回来,当个禁军统领,皇上能否答应。” 在边疆大小也算个将军,为何要调回来做禁军统领,皇帝说道,“母后,逸民建功立业,朕也给予了封赏,若是调回来做禁军统领,岂非大材小用,可惜了人才。” 太后情绪有些激动,“皇上,哀家年纪大了,就是想让亲人陪伴在身边,别无他想,皇上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皇帝若有所思,“母后容儿子考虑考虑,只是,儿子要见见云雁。” 太后点点头,“就在偏殿左边的小屋子里,皇上去吧。” 皇帝来不及行礼,转身就跑去了云雁关押的地方,太后看着皇帝矫健的身影,悲凉的自言自语,“这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行。” 皇帝看着屋子简陋至极,连窗户都是破的,寒风吹着窗户纸发出刺耳的声响,便泛起一阵心酸,“姑姑,朕来看你了。” 云雁自然是又惊又喜,一边看守的太监打开了门锁,皇帝进去一把握住云雁的手,“姑姑,你还好吗?朕很担心。” 云雁慈祥的说道,“皇上别担心奴婢了,太后把奴婢带来,也是喝茶聊天。” “姑姑不要骗朕了,朕又不是小孩子,宁寿宫里这么多房子,偏偏让您在这最简陋的屋子里。”皇帝说着,暴躁的恨意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她安抚着皇帝,“奴婢这一生,能服侍皇上,就是天大的幸事,这次太后是想让丹泉重新当嫔妃,唉……她也老了,最近身子也不好,皇上就让她安心吧。” “不,丹泉在她眼里就是颗棋子,如今已然是弃子,太后这次是想让逸民回来当禁军统领,只要朕答应她,您立刻就会被放出去。”皇帝救母心切,已然顾不得许多。 云雁却摇头,“皇上千万别答应此事,逸民是太后的侄子,与太后关系很是密切,又统兵多年,在军中也有威望,若是他做了禁军统领,那么整个进军都被他管辖,若是哪天逼宫政变,皇上连个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一股可怕的感受席卷而来,“姑姑说的是,禁军统领虽然官职不大,却必须忠心耿耿,效忠于朕才行,可眼下该如何是好?” “奴婢只求皇上,万万不可答应此事,只要皇上能平安,奴婢怎样都无所谓,太后碍于皇上的情面,也不会把奴婢怎样,皇上放心就是。”云雁看着自己的儿子左右为难,很是痛心。 太监进来说道,“皇上,您也与姑姑说了不少话了,太后说您政务繁忙,理当去处理朝政。” 皇帝关切道,“姑姑多加保重。” 站起身来狠狠的瞪了眼太监,大怒一声,“哼。”然后转身出门而去,箫勤见他怒气冲冲,也不敢言语,只是小心谨慎的跟着。 在甘露殿,他借酒消愁,却又愁上加愁,喝的酩酊大醉,箫勤上前劝慰道,“皇上别喝了,醉酒伤身,保重龙体啊。” 皇帝酒后失态,大笑道,“哈哈哈,酒,好东西,哈哈哈哈……” 箫勤摇摇头,夺了酒杯,“皇上,奴才去宣太医给您醒酒。” 皇帝揪住他的衣袖,“不许去,朕不要太医,媛妃,媛妃……”话还未说完,便失去重心,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箫勤立刻吩咐小太监,“去请媛妃娘娘速来,快。” 清凉殿里,觅霜从尚衣局领回了春天的新衣,“这尚衣局的人手脚还真是快,不下十余日,咱们宫里的衣裳就都做好了。” 苏梅香笑了笑,问道,“给温敏和雅韵做的两件春装送去了吗?” “送去了,似竹刚刚出门往兰心馆去了,其实公主的新衣都是有专门的女官负责的,不需娘娘这样费心。”觅霜说着,将新衣叠好放入橱里。 “话虽如此,可宫里的人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温敏和雅韵没了母亲,皇上忙起来也顾不上她们,我总要照顾照顾。”苏梅香说着,看见小太监匆匆而来。 “媛妃娘娘,皇上喝醉了,嘴里念叨着您,奴才们也是没了主意,您快去看看吧。”太监几乎请求道。 苏梅香觉得奇怪,皇帝并非沉湎于酒色的人,怎会酩酊大醉,“只有心中烦闷却得不到宣泄的人才会借酒消愁,敢问公公,皇上因何而苦恼?” 他作揖道,“娘娘,皇上听说云雁姑姑被太后请了去,便到宁寿宫与太后说话,回来以后便情绪低落,痛苦不堪。” 觅霜是云雁的侄女,听闻自己的姑姑被太后带走,便哭泣的跪求,“娘娘,您救救姑姑吧,奴婢求您了。” 苏梅香说,“你起来说话,本宫这就去看看皇上。” 坐上辇轿来到甘露殿,只见桌上的酒杯早已滴酒不剩,皇帝瘫坐在地上,满面通红,醉意十足,苏梅香遣散了身边的宫女太监,当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两人时,氛围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睁开醉意的双眼,盯着苏梅香看,苏梅香扶着皇帝坐起来,猛然他大笑,笑后又注视着她,“梅香。” 苏梅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突然安静了,只剩下心跳声,“皇上喝醉了,臣妾是富察清秒。” 皇帝悠悠的晃晃脑袋,“不,你就是苏梅香,你若是苏梅香,该有多好,至少和朕一样,有些事总是不能说开,永远藏在心底,朕好孤单,你若和朕一样,该有多好。” 苏梅香开始心疼这个富有天下却孤单至此的君王,拿起帕子擦拭了他的脸,柔声道,“我是苏梅香,皇上有臣妾陪着,怎会孤单呢?” 皇帝轻轻推开她,却又凑到她跟前,浓烈的酒腥味熏得苏梅香几乎吐出来,“放肆,你是苏梅香,却又和朕说你是富察清秒,欺君罔上,罪无可恕。” 苏梅香开始紧张起来,惧怕的看着烂醉如泥的皇帝,即便是他喝醉了酒,说出的话也是圣旨,“皇上说臣妾是谁,臣妾就是谁,只要皇上心里高兴就行。” “哈哈哈哈……你还是那么迁就朕,还是那么在乎朕的喜怒哀乐,可是太后威胁朕,朕这里难过。”说着使劲的捶打着自己的心口。 苏梅香艰难的将皇帝扶到床上去,皇帝看着她略微隆起的腹部,“朕的孩子,朕又有孩子了,可是朕又是谁的孩子?” “皇上是天子,自然是上天之子。”苏梅香浅浅的说道。 皇帝凝视着她,“说得好,说得好。” 很快,在酒的沉醉下,他昏昏睡去,苏梅香看着自己的腹部,想起已经咿咿呀呀的皓福,她自言自语道,“孩子们,你们放心,母妃是富察清秒,永远都是。”说罢走出了甘露殿。 第95章 从轻发落 回清凉殿的路上,又看见那个布衣素服,头发有些蓬乱的丹泉,此时的她早已枯瘦的像一个人干,就像深秋枝头的残叶,寒风还未侵袭,就先零落而死,走近几步,看见她蹲在杂草里修剪着什么,手上被划出一道道伤痕,有的还流出鲜血,丹泉回头时看见了苏梅香,赶紧跑来跪倒在地,“奴婢参见媛妃娘娘。” 看着此时的她,这般潦倒,再回想起数年前那不可一世的皇贵妃,早已是判若两人,今非昔比,她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三十多岁,却像一个老太太,美貌娇颜随着无时无刻的折磨退变的黯然苍老,苏梅香默默的看着她,忘记了说话,丹泉却跪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老鼠,蜷缩着,灰头土脸的不敢动弹。 过了许久,苏梅香才缓过神来,“起来吧,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多谢娘娘。”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起来的动作都有些颤微,苏梅香此时此刻却没了恨意,对于这个手下败将,反倒平和的说道,“春寒刺骨,穿的单薄也就算了,这园子里偏僻,杂草丛生,不少荆棘划伤了手,怎么也不带着护具。” 丹泉原以为苏梅香会极力的羞辱她,看着她平淡的温和,心里不免有些感动,然而这瞬间的感动并没有延续多久,一转念想起当初的辉煌,心里眼中失衡,“何必这么假惺惺的,即便我如今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也轮不到你来可怜。” 苏梅香浅浅的一笑,看着荆棘上的尖刺还残留着她的血,“可怜?本宫从不可怜谁,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你从高位跌落,活的连个贱奴都不如,这都是咎由自取。” “富察清秒,若不是你和周半月,本宫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报应迟早会来的,我留着这口气,就等着看你生不如死。”丹泉原本圆润的脸颊,如今瘦的没有一丝血色,颧骨也变高起来,像一个厉鬼。 “那你就慢慢的喘着这口气,好好看看,本宫是如何取代你的地位的。”说罢转身离去。 丹泉自知未来无望,多活一天,也就多受人欺凌一天,她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与苏梅香同归于尽,她肆意的叫喊着,“都去死吧。” 说罢便使出全身力气,往苏梅香身上撞去,好在危险的一瞬间,周半月及时赶到,挡在了苏梅香前面,一声沉重的撞击,丹泉和周半月同时重重的摔倒在地,苏梅香惊吓之余,赶紧扶起周半月,“周姐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这个疯子,她疯了。”周半月勉强站在原地,一条腿疼的不能动弹,丹泉破口大骂,“静嫔,你也不得好死,我这满手的伤口,也都是拜你所赐,如今我也叫你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哈哈哈……” 混乱之时,皇后正巧赶来,“放肆,丹泉,你虽然是废妃,贬为奴隶,可到底也是做过皇贵妃的人,看看你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成何体统,还敢以卑犯尊,媛妃有孕,静嫔关键时刻救了媛妃和皇嗣,本宫替皇上和太后谢过你了。” 周半月早已疼的脸上煞白,“这都是嫔妾该做的,娘娘不必客气。”说罢,在盈盈的搀扶下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痛楚阵阵袭来。 “看样子周姐姐伤的不轻,这可如何是好。”苏梅香焦急道。 皇后对软冰说,“快去太医院宣御医来给静嫔诊治。” 很快,御医赶来,撩起周半月的袖子,只见一片血红色的擦伤,太医上了药,用绷带包扎好,又看了看她的腿,向皇后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静嫔娘娘手臂上的擦伤并不大碍,只是右腿伤着骨头,只怕要抬回宫静养。” 苏梅香听了很是愧疚,“都是我对不起姐姐,还让姐姐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周半月忍着剧痛,惨笑道,“清秒,我总不能看着你和腹中的孩子折损在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手上,我没事的,养养也就好了。” 苏梅香转身跪倒在皇后身边,“皇后娘娘,今日多亏静嫔姐姐,不然臣妾和孩子只怕都要遭遇不测,还望娘娘给臣妾与周姐姐做主。” 皇后客气的搀扶起苏梅香,“妹妹有孕,不能久跪,快快请起,废妃丹泉谋害有孕嫔妃,行为诡异放肆,本应该处以极刑,但看在你是太后的侄女,就从轻发落吧,既然静嫔伤着右腿了,那么就打断丹泉的右腿,以儆效尤。” 侍卫上前拖走了哭喊求饶的丹泉,拿起厚重的板子,往丹泉的右腿上猛击数下,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皇后吩咐辇轿将周半月抬回仁禧宫,苏梅香自然也跟着去,皇后得意的看了眼丹泉,从旁边走过,只剩下丹泉一人倒在地上,蜷缩着,痛苦的晕厥过去。 软冰笑着说,“那丹泉也有今日,想当初她处处都压着皇后娘娘,仗着太后的威风,如今落魄至此,真是大快人心。” 皇后冷笑道,“她那是活该,原先本宫是要去看皇上的,现在看来不必了,咱们转道去宁寿宫,看看太后。” 来到宁寿宫,看到宫殿一侧的小屋里关着云雁姑姑,皇后心生猜疑,莫非太后与皇帝发生了什么矛盾?因为这些年来,只要太后与皇帝之间有不顺心的事,总是要把云雁姑姑带到宁寿宫住几日,直到皇帝妥协,才将其放出去,至于为何要这样,皇后也说不清楚。 进了正殿,太后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皇后行礼,“臣妾给母后请安,叩见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起来吧,不知有何事到哀家这里来?”太后问道,也不赐坐,只是让皇后毕恭毕敬的站着回话。 “臣妾无事,就是听闻母后身子欠安,特来看看。”皇后陪着笑脸。 太后却不苟言笑,“哼,皇后挂念哀家,只是我这老婆子虽然病病歪歪的,却死不掉,只怕还能活个十几年。”太后与皇后之间早已没有什么婆媳情分可言,已然形同陌路,还带着某种仇恨。 “母后静心礼佛,自然受佛祖庇佑,能福寿万年,臣妾也尝尝烧香祈愿,希望母后能凤体安康,也是皇上和臣妾的福分。”皇后淡然一笑,静默如水。 太后刻意挑起皇后心中的不满,“哀家就谢谢皇后的这份情了,不过这佛祖有时候确实管用,哀家求了他,让皇上多子多福,没成想还真灵验,静嫔诞下皓礼,媛妃生下了皓福,这没过多久又怀上了,可见皇上多宠爱媛妃。” 皇后自然也知道太后的用意,满面笑意的说道,“母后说的很对,皇上子嗣单薄,原先只有本宫的皓晨和荣妃的皓祥,一下子又添了两位皇子,媛妃又有了,真是国之大幸,不巧的是,却有人肆意谋害。”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青天白日的敢谋害嫔妃皇嗣?”太后质问道。 “是废妃丹泉,她想撞掉媛妃腹中的胎儿,幸好有静嫔挺身相救,算是保住了媛妃母子,可静嫔的右腿伤的不轻,太医说伤了骨头,只怕要休养好几个月。”皇后说着,静观太后的脸色。 太后面子挂不住,却还是偏向自己的侄女,“真是放肆,原先想着她能诚心改过,没想到变本加厉的胡作非为,快把她带到哀家这里来,哀家亲自训斥她。” “母后身子欠安,臣妾理当担起管理后宫的职责,丹泉肆意戕害皇嗣,理应按照宫规处置。”皇后说着,微微欠身行礼。 太后焦急的问道,“你,你要处死她吗?”她充满希望,却又很绝望的看着皇后,只怕皇后这次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丹泉。 皇后自知丹泉一败涂地,死活已经无关紧要,“母后放心,都说法不容情,可她毕竟是母后的侄女,若真的处死了她,只怕母后伤心。” 看着皇后的大度,太后略感欣慰,“那就罚她做苦役去。” “只怕不能了,虽然臣妾从轻发落,可也不能过于轻罚,不然难以服众,既然她伤了静嫔的右腿,臣妾也让侍卫打断了她一条腿,就算是赎了她的罪孽。”皇后说着,只见太后瞪大眼睛,颤微的说道,“你,你好狠的心。” “母后息怒,臣妾也是秉公办理,特来知会母后一声,丹泉也是有错在先,臣妾处置她也是不得已,告辞。”说罢,行礼后,快步离开了宁寿宫,只听见身后传来宫女哭喊,“不好了,太后晕倒了,快传御医来。” 出了宁寿宫的门,皇后问道,“听说皇上醉酒,不知现在情形如何?” “过了大半日,应该酒醒了。”软冰恭敬地答道。 “差遣人去告知皇上,就说丹泉攻击媛妃不成,伤了静嫔的腿,母后听了气的晕过去。”皇后笑着走到宫墙的一边,顺手折下一片翠绿的新叶,满脸的笑意,她与丹泉之间,终于了结一段仇恨,再也不用受其压迫。 第96章 祸福相依 皇帝酒醒后,昏昏然的坐起身,眼看着窗外晚霞千里,色彩斑斓,勉强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伸手搓揉着脸颊,听闻帘幕外有太监和宫女窃窃私语,心里有些毛躁,“说什么悄悄话呢,别偷着说啊,大声说出来也叫朕听听啊。” 数秒后,箫勤撩起重重叠叠的帘幕,走近说道,“回禀皇上,奴才听说废妃丹泉蓄意谋害媛妃,想用力的撞掉媛妃肚子里的孩子,就在危机关头,静嫔挺身而出,挡在了媛妃面前,因此媛妃和腹中之子并无大碍,只是静嫔……” 皇帝虽然对周半月没有多少爱意,可平日里对她还算温和,也能算得上是喜欢,他急切道,“快说,静嫔如何?有没有伤着?” “皇上息怒,静嫔重重摔倒在地,手臂擦伤,右腿较为严重,听太医说伤着骨头了,只怕几个月都要卧床静养。”箫勤如实说道。 皇帝陡然大怒,抄起桌上的冰裂纹双耳杯就狠狠的扔在了地上,随着清脆的一声响,便是满地的碎瓷片,“这个女人疯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朕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她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宽容,可是她呢,屡屡戕害嫔妃和皇子,如今被废,还不安分,后宫之事都归皇后管,皇后是如何发落的?” “按照宫中的礼法,丹泉是要处以极刑的,可她毕竟是……皇后也不得不顾及于此,静嫔伤着了右腿,皇后让宫中的侍卫将丹泉的右腿打残了,说以此赎罪。”皇帝虽然酒醒,可仍有几分醉意,再加上怒火中烧,如同发酒疯一般,箫勤只是低着头,越发的恭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提及太后,皇帝立马想到自己的生母被太后扣在宁寿宫,以此相要挟,便恨得牙直咬,“好,很好,别杀了她,也别让御医给她治伤,就让她活受罪,一直到死。” 箫勤偷窥着皇帝的表情,“是,皇上,哦,听闻太后知晓此事,晕了过去。” 皇帝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反射着五彩的霞光,如同繁星坠落人间,美丽而虚幻,“不知母后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心疼?” 箫勤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默然不语,皇帝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这都是报应,报应。” 周半月被抬回仁禧宫,躺在寝宫的床上,面色苍白,连呼吸间都带着一丝丝的疼痛,太医已经为其接好了骨头,“清秒,我已无大碍,你也受了惊吓,回去歇着吧。” “姐姐,我只是自责,竟然让你为了我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样子好几个月,你都躺着不能起身了。”苏梅香说着,端起煎好的药,喂周半月喝下。 周半月淡淡的微笑,忍着疼痛说道,“都说福祸相依,你怎知我就不会因祸得福呢?如此一来,你和孩子得以保全,我虽然受了小伤,可皇上会因此更加看重于我,清秒,我们从选秀开始,便结下了友谊,入宫后更是一路携手到今日,你从贵人做到了妃位,我也从最末等的答应,做到了嫔位,也都有了皇子,能有今日,实属不易,清秒,你要事事留心,莫要让那些奸邪小人钻了空子。” “今日之祸,实在意外,我自当小心谨慎,那丹泉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与咱们鱼死网破。”周半月的药喝完了,苏梅香将空碗交给了盈盈。 “鱼死网破,咱们与她之间,早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她一败涂地,肯定不会放过咱们,她在草丛里修剪荆棘的差事,是我安排的。”周半月坦然道。 苏梅香回想起带血的荆棘刺,“原来如此,她这是狗急跳墙,周姐姐,她早已一无所有,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清秒,我并没有赶尽杀绝,况且有太后,我也没办法杀她,我不过是让她生不如死罢了,你别怪我狠毒,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想起自打进宫开始,她便对我处处刁难羞辱,你有皇上的宠爱,她都没放过你,我不过只承宠一次,皇上对我也就淡淡的,她便更是有恃无恐的处处给我难堪,我怀着皓礼的时候,她更是几次迫害,你说,我怎能放过她?”入宫以来的痛楚仿佛历历在目,她痛恨极了,这心里的痛才是真的痛,腿上的疼似乎早已埋没在恨意中。 “姐姐与我原本也是善良的女子,只是生活在后宫里,都是情非得已,日后咱们姐妹还要联手,才能安稳的生存。”苏梅香握住她冰凉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周半月也郑重的点了点头。 皇帝坐在镜子前,宫女为其梳头,平日都是云雁伺候他梳洗,如今换了人,很不习惯,却也无可奈何,将一头黑发挽起,戴上紫金留雪冠,又将须发修剪后,倍感精神,穿上常服,箫勤见他脸上有了笑意,才刚上前说话,“皇上这是要去宁寿宫看太后吗?” 皇帝摇摇手,“不,朕要去仁禧宫看静嫔,她负伤身子不便,朕自然要去关心她,不能让她寒心。” “皇上也有近一个多月没去看静嫔娘娘了,她可是一直盼着皇上呢。”箫勤笑道,皇帝并没言语。 他来到仁禧宫,周半月脸上添了一丝惊喜,又产生淡淡的悲凉,若不是今日受伤,只怕他都想不起来进仁禧宫一步,皇帝来到床前,“月儿?你怎么样?” “臣妾受了点小伤,无法起身跪迎皇上,还望皇上恕罪。”周半月恭敬道。 “事情朕都知道了,这次多亏了你,清秒和孩子才能安然无恙,要安心养伤。”皇帝的眼中闪现出难得的柔情,这令周半月喜出望外。 然而皇帝渐渐松开的她的手,对苏梅香说道,“听箫勤说,朕喝多了酒,是你照顾的朕?” 苏梅香莞尔一笑,“这是臣妾的分内之事,不过美酒虽好,醉酒却伤身,皇上以后饮酒要有所节制,不可贪杯。” “朕听你的,朕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他又开始多疑起来。 苏梅香有些紧张,“皇上说,皓礼和皓福长得像,还说要将来要带着他们去打猎。”她随意说着,打消了皇帝的多疑。 “今日之事,你也受惊了,回去好好将歇。” 苏梅香浅浅的行礼,“是,臣妾虽然受了惊吓,可周姐姐却伤的严重,皇上要多加安抚照拂才是。” “你放心,月儿就交给朕。”皇帝点头道。 “臣妾告退。”出了仁禧宫,苏梅香竟然偷笑,杏仁问道,“娘娘笑什么呢?” 她笑得更厉害了,“我笑皇上,他竟然称呼周姐姐为月儿,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了。” “娘娘,奴婢多嘴一句,皇上对静嫔娘娘改变了原先的态度,瞧他喊月儿的样子,对娘娘都没这么亲过。”杏仁在替主子吃醋。 苏梅香惊愕的停住了,随后嬉笑着,“我都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吃起醋来了,若是那个男子娶了你,只怕有的罪受了。” 杏仁有些羞怯,“娘娘,奴婢是为您担心,皇上的恩宠就那么一点点,给了别人,娘娘就没了。”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我与周姐姐唇齿相依,互相扶持着才能走到今日,我一直得宠到今日,而她却备受冷落,如今皇上能回心转意,我也为她高兴呢,况且她能替我受伤,真心待我,我哪里能吃她的醋呢。” “是,娘娘,都累一天了,快些回宫歇息吧。”主仆二人回了清凉殿。 丹泉在剧痛中苏醒过来,右腿早已不能动弹,左腿勉强能挪动,她艰难的往前爬,拖着沉重的身子,整整一个时辰,才爬到宁寿宫的大门前,顾不得蓬头垢面,也管不了浑身的尘土,疯狂的拍打着朱色的宫门,“母后,母后,您见一见丹泉吧,母后……” 声嘶力竭的叫喊,并没有半点回应,太后在御医的调理下,醒了过来,就是浑身乏力,心力交瘁,隐约听到有人叫喊,“好像有人,去看看是谁?” 宫女很快来报,“回禀太后,是废妃丹泉扣门求见。” 太后老泪纵横,想想当初的安排,将聪颖伶俐的丹泉安排在皇帝身边,来监视控制皇帝,没想到看似聪明的丹泉却中看不中用,还屡次破坏完好的局面,如今沦落至此,虽然让人心疼,却再也无能为力,“唉……不中用啊,让她去吧,叫她好自为之。” 丹泉的嗓子已经沙哑,却还在叫喊着,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您快走吧,太后让您好自为之。” 丹泉一把攥住宫女的裙裾,“什么?太后不肯见我?” “嗯,这是太后的原话。” 丹泉扑腾着,仿佛一只落水的小猫,凄惨而无助,“不可能,母后不会不见我的,这些年母后最疼我,你再去禀报,我求你了。” 宫女推开她,“太后确实不见你,你走吧。”说罢,将门狠狠一关,冰冷的宫门隔绝了丹泉最后一丝希望,她欲哭无泪,一点点爬着离开了。 第97章 珍贵的留存 三月底,皇宫内院早已是一片草长莺飞的美丽春景,太液池上游着的野鸭悠闲自得,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通透水纹,永宁宫里盛开的栀子花,远远看去就像隆冬的朵朵积雪未曾融化,乍一看还以为是凛冽的寒冬,而汉白玉小桥的另一侧,潺潺流水绕过精致的庭院,开满了紫色的郁金香,如今空着的永宁宫无人打理,这些植物反倒更加繁盛。 而夕阳一旦落下,黄昏正浓,斑斓的晚霞也渐渐的失去了俏丽的色彩,灰暗的发黑,美丽的春景也在寒夜的冷风中褪去了明媚,变得阴森恐怖起来,乍暖还寒,怎能将歇,更何况早已绝望的丹泉,拖着疼得已经麻木的身躯,一点一点的挪动着,不知该去往何处。 春寒侵袭于身,她瑟瑟发抖,这一刻顾不上恨,顾不上想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往前爬着,夜色更深,月光清皎一如往昔,只是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尊贵的皇贵妃,这一切就像做了场梦,现下该是梦醒了吧,丹泉再也爬不动了,她的名字叫丹泉,红色的泉水,天下没有任何的泉水是红色的,如果真是红的,那只能是鲜血染的,她失声痛哭。 泪水模糊了双眼,依旧隐约看到前面是水云天戏台,因戏台搭建在水上,唱出的声音能回响在水面与天空之间,格外清凉辽阔,记忆淡去了寒冷与疼痛,十几年前,她入宫不久,在戏台上唱昆曲《牡丹亭》的风花雪月,那时的皇上是多么年轻,自己也能称得上是南国佳人,容若桃李,回眸一笑顿生百媚,皇帝为之倾倒,那缠绵婉转,柔声漫漫的戏词,仿佛是昨日之事。 然而那纤细朦胧的情丝,早已在后宫尔虞我诈的斗争中荡然无存,有的只是狠厉与残酷,而心底那最珍贵的留存,依旧是如同杜丽娘一般对爱的殷切期盼,可悲的是,他并非是痴情的柳梦梅,而是坐拥天下的君主,泪痕已干的丹泉颤微的唱到:“白日消磨断肠句,世间只有情难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抽离了最后一丝力气,她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戏台下,仿佛是敌不过春寒的娇花,悄然零落入尘。 水云天倒映着明月,岸边垂入水面的柳枝,随着夜风轻轻摇曳,似淑女洗发,不甚美矣,产生细碎的水花,碰碎了水中月。 当明月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东方的朝阳在雾气腾腾的天际悄然升起,如火球一般带来温暖和明亮,负责洒扫卫生的太监早已拿着扫帚,来到了水云天戏台,却看见死去多时的丹泉,惊吓的扔下手中的扫帚,一路小跑的去禀报皇帝。 皇帝一整夜都留在了仁禧宫陪着周半月,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几乎连伤口换药,皇帝都要亲力亲为,周半月欣喜的依偎着他,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拘谨,而是从容的有说有笑,“朕曾经只以为你是一个识大体,知书达理的好女子,没想到言语间竟然这般幽默。” 她略有娇羞,忘却了疼痛,像雨中的白莲,冷艳妖娆,“臣妾曾以为皇上是指点江山的帝王,不苟言笑,没想到却如同寻常夫君般百般疼爱。” “清秒又有了,你也要从速。”皇帝笑看着她。 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像极了天边的朝霞,“是,臣妾听皇上的,只是皇上有了皓礼和皓福,何必着急?” “皇子自然是越多越好,等你的伤养好,朕天天来陪你和皓礼。”正当此时,箫勤走了进来,“启禀皇上,刚刚水云天的太监来报,废妃丹泉死了。” 皇帝脸上幸福的笑意猛然僵硬,沉默许久,这是从心底发出的哀痛,回想起当年的朝朝暮暮,连一呼一吸都夹杂着悲悯的痛楚,“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才发觉的,天冷,都僵硬了。”箫勤说道。 皇帝蹙眉道,“既然是废妃,那便按照庶人的规制安葬,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给她换身干净的新衣裳。”皇帝虽然恨透了她,可她真的死了,心里又空落落的。 周半月听闻丹泉死了,她终于是笑到了最后,“她死了可留下什么话?” “回静嫔娘娘的话,废妃丹泉是半夜里冻死的,没留下话,但脸上是笑着的。”箫勤答道。 周半月悄悄的瞥了眼皇帝,发觉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流露出哀痛,便顺着他的意思,“箫公公,虽说废妃丹泉生前罪孽深重,可好歹曾经是皇上的嫔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除了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准备一口棺材吧,也算是体面了。” 皇帝不言语,算是默许了,“是。” 等箫勤退下后,皇帝许久才回过神,“丹泉生前多次陷害为难你,这次又将你伤成这样,你却为何要给她备下棺材?” “她虽然对臣妾恨之入骨,可毕竟是因为皇上分宠给了臣妾和清秒,她因爱生恨,才误入迷途,如今漠然长逝,这恩怨也都消散了,得饶人处且绕,再者说臣妾总得顾着皇上的体面。”见她不仅貌美,又这般宽宏大量,皇帝越发喜爱了。 很快,梳妆完毕的苏梅香也听说了消息,“真是恶有恶报,皇上知道了吗?” 觅霜答道,“大约是知道了,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叫宫女给她换件干净衣裳,静嫔娘娘又叫太监给她备一口棺材。” 杏仁急着说道,“皇上挂念旧情,也就罢了,静嫔可是与丹泉不共戴天,为何还要给她备棺材,以奴婢的意思,直接拿草席卷卷仍在乱葬岗埋了,干净利落。” 金钗太过沉重,换了轻巧些的玛瑙步摇,直到对自己的妆容满意,才转过来来说道,“顺手的人情,谁不会做,即便是恨得牙根直痒,在皇上面前也要温良贤淑,再者说丹泉已经死了,什么新衣裳,什么棺材,都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罢了,百利而无一害。” “娘娘说的是,前些日子莲贵人没了,之前的韩答应也处死了,如今废妃丹泉殁了,后宫里的人感觉少了许多。”小张子感慨道。 苏梅香反倒笑着说,“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就到三年一度的选秀了,又有一批新人入宫,这宫里的故事,永远都演不完。” 太后咳嗽的更厉害了,皇后听闻丹泉死了,拍手称快,“好,本宫原以为还有的折腾呢,没想到这么快,丹泉是太后的侄女,侄女离世,做姑母的总要哭一场,赶紧差遣人去告诉太后。” 太后很快听到了丹泉去世的消息,悲痛万分,“可怜的孩子,如今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昨天晚上要是哀家叫你们开门让她进来,也不至于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命。”说罢又是猛烈的咳嗽,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侍女纷纷上前服侍,捶背的捶背,安抚的安抚,“太后莫要自责,死者不能复生,您要节哀。” 许久太后才平静下来,颤抖道,“哀家问你,即便是废妃,是不是也有住的地方?丹泉怎会惨死在水云天的戏台下?这样冷的春寒,腿又被打断了,就是活活冻死的。” “回禀太后,的确是有住的地方,只是为何她没回住处,奴婢也不知道。”侍女低着头应付道。 太后用尽力气垂床道,“都怪皇上,丹泉多好的一个女子,后来即便辣手无情也都是被逼的,叫皇上来。” “是。”侍女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叫住,“不许去,你,你去把云雁喊来,哀家要和她说话。” “是,奴婢遵命。”宫女赶紧将囚禁的云雁带进寝殿。 太后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太监,云雁看着苍老体弱的太后,又联想起数十年前那个美貌多情的皇后,不禁感叹岁月无情,微微叹息。 “你叹什么气?是觉得哀家老了吗?”太后平静的问道。 云雁摇摇头,“太后年轻时姿色万千,即便容颜老去,也是慈眉善目,奴婢叹服。” “哼,皇上平时待你好吗?”太后有问道,浑浊的眼中闪现出一丝伤心的醋意。 云雁迟疑片刻答道,“好,皇上对待下人宽和有礼,平时处理国事勤勉,又孝敬太后,是个好皇帝。” 看着云雁依然年轻,在皇帝身边时时陪伴,享受天伦之乐,即便没有母子名分,也过得快乐,而自己虽然贵为太后,却整日提心吊胆,老的更快,便产生了嫉妒,“你还是那么能言巧辩,你说皇帝对你好,可你被关在宁寿宫也有好几天了,皇上除了来过一次,便再也没来过。” “皇上是一国之君,朝廷之事已经够繁重的了,奴婢叮嘱了皇上不要因奴婢而荒废了朝政。”云雁不紧不慢的说着。 太后却气急败坏,“你,你……只要逸民能回来做禁军统领,哀家可以让你不做奴婢,享受太妃待遇,颐养天年。”她开出条件。 云雁冷笑着,“我做奴婢几十年,习惯了,实在没福气享受太妃的待遇,这些年,先帝的太妃死的死疯的疯,都是被你逼的,你之所以留下我,一是因为,我没有名分,不对你构成威胁,二是因为皇上的缘故,你不敢。” “放肆,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顶撞哀家,看样子,不让你受受罪,你是不知道哀家的厉害,来人,拖下去。”云雁又被太监押下去,只不过不是进小屋,二是进黑暗的库房关押。 第98章 谈不拢的条件 心底的哀痛如同严冬的一阵猛烈寒风,来势汹汹,又如洪水泛滥,势不可挡,盘旋在皇帝的思念中,他对丹泉还是有情的,想起当年水云天戏台上的绝色佳影,便感慨万千,她终究只停留在那一段时空,再也回不去了。 而帝王的思念又是蜻蜓点水般浅淡,宫里的这些莺莺燕燕的女子,充斥着他迷茫的双眼,很快,丹泉这个人便从他的心里彻底消失,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陈答应和妍常在似乎被冷落了,皇帝只是与她们说说话,晚上都是在仁禧宫度过。 太后已经数次催促皇帝去宁寿宫,可皇帝却总是以国事繁忙为由推脱,太后的愤怒与日俱增,直到有一天,皇帝受到宁寿宫太监送来的一缕头发,才不得不过问此事。 “这是谁的头发?”皇帝担心云雁姑姑的安危,怒不可遏。 太监轻蔑的一笑,“回皇上的话,太后说皇上心知肚明,何必还要问出口呢?” “她到底想干什么?”皇帝的眼神凶恶的似乎能吃人。 “太后独居深宫,实在寂寥,心里挂念皇上,想请您去宁寿宫一见,不知皇上是否能答应?” “好,朕即刻就去。”虽然皇帝最讨厌被人威胁,可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来到宁寿宫后,太后大病初愈,银白色的头发更加显得她面色苍老,“皇上终于来了,哀家等候你许久了。” 皇帝原本暴跳如雷,可见太后衰老病弱成这样,也不忍多说什么,只能暂且压制住怒火,“母后这么着急让儿子过来,所为何事?” “哀家老了,想让亲人陪在身边。”太后嘴里的亲人是指侄子逸民,皇帝一脸不屑的说道,“母后是病糊涂了吗?朕才是您的亲人,母后若是想让朕陪,朕可以每日过来请安。” 太后耷拉着的眼皮突然睁开,“你,哀家的懿旨,你敢不尊吗?” “母后,逸民在外镇守边疆,建功立业,您何必呢?一个禁军统领,官职又不高,即便您惦记侄子,也要顾全他的地位。”皇帝打擦边球,还是没同意太后的想法。 太后心中的不满终于如山洪爆发般喷出,“皇帝,你忤逆不孝,哀家的话你也不听,这么些年,哀家白疼你了。” 皇帝略有怨气的看了看她,“事关朝政,后宫不得干政,朕也是恪守祖训,望母后体谅。” “丹泉死了,你竟然不顾多年的情分,薄葬了她,皇帝,人心都是肉长得,你怎么这么薄情。”太后指着皇帝,手不停的颤抖。 他微微的冷笑,“丹泉这些年犯下的罪孽,只怕一半都是母后撺掇着做下的,若说她的死,母后也难辞其咎,何必再来难为儿子。” “你,你……”她用尽力气,却没将话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徐徐倒下,皇帝本能的上前要扶住她,可想着自己的生母还被她扣押,便没了怜悯之心,任由她倒在床褥上。 片刻后,太后才缓过来,“罢了,你翅膀硬了,心更硬,哀家左右不了你,可云雁一直在哀家这里,你也不过问吗?她毕竟是你的……”她犹豫着,并未说完。 “母后提醒的真是时候,朕今日过来,就是要带走云雁姑姑的,她在母后这里也住了不少日子了,若没别的事,就让她回去吧。”皇帝说罢,就将目光转向别处,不再看她那双苍老浑浊而透着愤懑的眼睛。 太后终于明白,皇帝对她早已没什么感情,几乎是形同陌路,她也开出了最后的条件,“好,既然如此,只要皇上把逸民调回来,哀家就让云雁回到你身边,如今云雁只有水喝,没有饭吃,只怕皇上耗得起,云雁却撑不了几天。” 皇帝转过脸看着太后,她的眼中带着丧心病狂般的不满,“母后,一定要这样吗?” 太后坚持着原来的打算,默不作声,只是看着皇帝。 他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寝殿,太后想起身拉住他,却早已力不从心,重重的摔在床上。 箫勤慌张的跟随在皇帝身边,“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眼下要把云雁姑姑救出来最重要。” 皇帝突然停住了脚步,箫勤没站稳差点摔出去,尴尬的笑了笑,“朕还不知道把姑姑救出去最重要吗?可是太后和朕谈条件,朕也无可奈何。” “皇上与太后是母子关系,何必这样僵持不下,倒不如答应了太后的请求,也算是孝顺了她老人家,姑姑也能放出来,一举两得。”皇帝转身一看,是皇后。 “你懂什么?”说罢他疾步离开了宁寿宫。 皇后一人站在宁寿宫的庭院里,看着皇帝决绝的背影,软冰看不过去,“娘娘,这皇上是怎么了?脾气这么大,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顾,娘娘所言也都是为了皇上。” 皇后轻然一笑,平静如水,“皇上是天子,哪里还能没有点脾气?本宫这次来,是要将太子定亲的事情告诉母后。”说罢,进了殿内。 太后见皇后来了,收敛了情绪,虽然体力不支,却强撑着坐在床上,保持着最后一丝可怜的尊贵,“臣妾叩见母后,给母后请安。” “皇后来了,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上次来是告诉哀家,你下令打断了丹泉的腿,如今丹泉死了,你随心所愿了吧,这次来是不是要把哀家的腿也一同打断?”她恨皇后,终究还是皇后赢了。 皇后表面一副宽容的仪态,“臣妾不敢,之前对废妃丹泉略施惩戒,是因为她做错了事,以平后宫之愤,此次前来是将太子定亲的事告知母后。” 皓晨也算是个听话的孩子,太后很是喜欢,可一想到是皇后的儿子,心便冷了半截,“太子定亲这样的大事,皇上决定就是了,哀家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 “皇上已经同意,臣妾前来与母后说一声,先行告退。”出了宁寿宫,她看着宫墙里蹿高的树枝,笑着说,“看样子,皇上与太后之间的隔阂不浅呢,难怪他气冲冲的就走了。” 宁寿宫昏暗的屋子里,关着多日未曾梳洗的云雁,送饭的太监端来了一碗水,云雁扑过去问道,“怎么只送水,而不送饭?我好歹也是御前的婢女。” 太监答道,“奴才知道您是皇上身边的姑姑,可是这是太后的懿旨,奴才也不敢违背。” “怎么说?” “太后说,只要皇上一日不答应让逸民将军回来任职禁军统领,就一日不给您吃饭,您暂且先喝水度日,只要皇上那边答应了,奴才一定送好菜好饭来。”太监不敢得罪云雁,因为云雁是皇帝身边的侍婢。 云雁听了,情绪异常激动,失态道,“不,皇上不能答应,绝对不能。” 太监走后,云雁拿起盛着清水的碗,倒在地上,悲凉道,“先帝,当年您说,奴婢的名字不好,梅蕊固然美丽,可总有凋谢的时候,所以赐名云雁,天边云端的大雁,是钟情的鸟儿,又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可惜奴婢终究不是大雁,如今咱们的皇儿已经是执掌朝政的君主了,您在九泉之下也高兴吧。” 说罢,绝望的看了看狭小窗户的缝隙透过的光亮,随后将碗摔了个粉碎,她轻轻捡起地上锋利碎瓷片,破涕为笑,“皇上多保重,奴婢去侍奉先帝了。” 当碎瓷片划破肌肤的一瞬间,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一抹无情的冰凉,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染红了雪白的墙壁,她终于安心,只要自己不是太后手中的人质,也就无法威胁皇帝。 皇帝黯然神伤之余,起草好了宣逸民回京的诏书,正打算盖上玺印,苏梅香匆匆而来,大声喊道,“皇上不可,万万不可。” 他的手停顿了,慢慢的拿开了玺印,“清秒,你有孕在身,怎么还跑这么快?” 苏梅香顾不得礼节,直言道,“因为臣妾不能看皇上弃江山于不顾,更不能看到禁军统领的未来人选与皇上不共戴天。” 平素高高在上的天子,终于落下眼泪,“没想到这紧要关头,还是你来阻止了朕,可是你知道吗?母后以云雁姑姑的性命要挟于朕,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朕宁可不要这江山,也不能让她活活饿死。” 苏梅香轻轻搂住脆弱的皇帝,温婉的说道,“皇上稍安勿躁,母后只是拿姑姑来威胁皇上,那么姑姑就是她手中的人质,臣妾想母后不会轻易的置云雁姑姑于死地的,只要这个人质起不了作用。” 皇帝精神振奋,“你说的对,朕怎么没想到,汉高祖的父亲被项羽劫持,刘邦却在谈判的时候置其生死于不顾,竟然说如果真的煮了他父亲,就分一碗给他,如此一来,项羽见手中人质不起作用,反倒放了刘邦的父亲。” 苏梅香欣然一笑,“皇上熟知历史,不如也学一学汉高祖?” 皇帝点点头。 天色渐晚,皇帝没再去仁禧宫陪受伤的静嫔,而是与苏梅香守在一起。 太监又端着一碗水送进了黑暗的小屋,却发现云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叫了两声也没反应,自言自语道,“才饿一顿就晕了,皇上身边的人平时吃好的穿好的,就是经不得饿。”说罢将灯点亮,看见满地的血,惊吓的后退几步,碗里的水也翻了。 太后正在用膳,太监慌忙来报,“太后,云雁死了。” 她的手颤抖了下,筷子夹着的菜掉在桌上,“怎么会?哀家只是饿了她一顿,怎么就死了?” “看样子是用碎瓷片割破了血管,失血过多而死。”太监答道。 太后彻底紧张了,“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当时有好几个太监和宫女随奴才一起进去的,只怕这个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太监扶着主子坐在软榻上。 “这下彻底完了。”太后闭上眼,心累的靠在枕头上。 第99章 相认 一道道精致的膳食依次传到甘露殿,苏梅香之前因害喜吃不下东西,现在闻着美食的香气,反倒觉得饿了,“今日的晚膳很丰盛。” 皇帝伸手抚了抚她耳边翘起的鬓发,笑着说道:“朕也有些日子没好好吃饭了,今天你在,朕让膳房多做了些开胃可口的菜肴,你与朕一同用膳。” “皇上连续数日都是去照顾周姐姐的,今晚不去要不要差遣人去说一声,免得姐姐空等。”苏梅香问道。 皇帝喝了杯香兰泣露茶,清甜爽口,微笑着说:“不必,朕也陪她有些日子了,月儿心地善良,为人宽和,断断不会生出醋意。” 说罢,他夹了块肉沫茄子喂苏梅香,苏梅香张开嘴,吃着香软美味的茄子,心里更是满满的高兴。 箫勤黑着脸走进来,满脸的为难,她吞下嘴里的菜,问道:“怎么了?箫公公。” 皇帝沉浸在美食里,根本没抬头看他,“有什么话快说,没见朕和媛妃用膳了吗?” 箫勤摇了摇嘴唇,“皇上,云雁姑姑殁了。” 他的话像一声惊天的炸雷,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一场雷暴,几乎要震碎皇帝的耳膜,刹那间,他不知所措,筷子从手中滑落,掉落在地上的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梅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想要安慰他,却无从下手,皇帝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掀起万丈波涛,拍打着他那颗破碎的心,冰冷的发痛,“再说一遍,朕没听清。”他抬头看着箫勤,双手发颤。 “皇上,您节哀啊,云雁侍奉您三十年,奴才知道您心里痛苦,可人死不能复生,您……”话还未说完,皇帝微微低下头,想起从小到大生母的陪伴,云雁却不能与他相认,只能作为侍婢留在他身边,还要时时受到太后的威胁,本以为太后会看在自己的份上放过云雁,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局。 三十年来的点点滴滴,瞬间涌向脑海,让他头痛欲裂,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滴在雪白的米饭里,这可吓坏了苏梅香和箫勤,“皇上,您怎么了?快宣御医。”苏梅香拥着皇帝,很快皇帝便倒在她的怀里。 箫勤赶忙去传御医,但他始终不能明白,即便皇帝与云雁主仆情深,却也没必要伤心成这样,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火速带着太医来到甘露殿。 皇后闻讯也赶了过来,见到皇帝已经躺在寝宫,急切的看了看,“媛妃,皇上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本宫问你,你是怎么侍奉皇上的?” 苏梅香赶忙跪倒在地,“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侍奉皇上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皇上是因为过度伤心,才晕厥过去。” 箫勤上前求情:“娘娘,皇上因云雁姑姑殁了,才如此伤心,实在不关媛妃娘娘的事。” 皇后只知道云雁被太后羁押拘禁,想来此事和太后有关,便也没多说话,“好了,媛妃,你起来吧,本宫来侍奉皇上,你身子不方便,保胎要紧,还是回宫休息吧。” 皇帝已经苏醒,太医正在为其施针治疗,苏梅香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臣妾告退。” 杏仁扶着苏梅香走出了甘露殿,上了回宫的辇轿,杏仁虽然不知皇帝为何悲痛至此,却抱怨道:“娘娘,皇后这是怎么了?原先对娘娘也是和和气气的,怎么皇上一病了,她就这么厉害,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责怪娘娘。” 苏梅香轻轻掀开轿帘,“罢了,关心则乱,皇后也是太过在乎皇上的身体,我也累了,回去吧。” 一进清凉殿,觅霜已然哭成了泪人,见主子回来,几乎是扑过来跪下,“娘娘,我姑姑呢,她们都说姑姑死了,您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娘娘,您说啊。”她放声大哭起来。 苏梅香见她哭得厉害,让杏仁和似竹拽她起来,“既然你已经听说,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姑姑的确没了,我心里也难过,快起来吧,别哭坏了身子。” “姑姑,数十年来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根本就没犯下过失,太后为何要下此狠手,奴婢想不明白,娘娘……”她满脸的泪水冲淡了妆容,抽噎着说道。 苏梅香示意让旁人暂且退下,“云雁姑姑,没有任何过错,但她的死,是为了皇上,曾经我也受到她的关照,她对我就像亲人一般,如今竟然阴阳两隔,我与你一样痛心。” 觅霜一把攥住苏梅香的袍边,泪眼婆娑的问:“奴婢不明白,为何姑姑要为皇上而死,她就是一个御前侍婢,死了对皇上有什么好处。” 看着她心碎的模样,苏梅香拿起绢帕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宫里的事情,有几个人能说清楚呢?你姑姑生前也算是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会好好待你的,只是云雁姑姑生前没过上好日子,如今也该穿件好的衣裳下葬,我让尚衣局定制的锦绣纹金珍珠袍,做好了吗?” 觅霜点点头,“奴婢之前已经取回来了。” “夜深了,你跟着本宫,带着锦绣文锦珍珠袍,再带上一只点翠凤冠和两只金钗,让你姑姑穿上。”苏梅香说着,从柜子里取出礼盒。 觅霜很是犹豫,“可是,可是那些原先是娘娘给太后准备的寿礼,姑姑用了也是违制,这样能行吗?” “哎呀,你放心吧,云雁姑姑对我很好,我都没来及报答,咱们悄悄的,只要棺材一盖上,没人会发现,咱们不坐辇轿,走小路去,不会有人注意我们。”苏梅香说着,换了件宫女服,褪下头面,将高髻散开,梳了宫女的双丫髻。 皇帝醒来,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皇后侍奉左右,他突然开口,“箫勤,让几个太监把姑姑从宁寿宫抬回来,放在后面的偏殿。” 箫勤刚准备出门,却被皇后拦住,“不许去,即便云雁服侍皇上有功,可到底是个奴才,再说都已经死了,将一个死人抬进甘露殿,坏了风水,挡了龙运,对皇上的江山不利。” 皇帝站起身,走到皇后身边,“你,出去。”斩钉截铁的三个字,铁青的脸色将皇后吓得不轻。 “你别怕,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你先回去吧。”他深呼吸,极力的镇定。 “臣妾告退。”皇后自知惹怒了皇帝,便赶忙退下。 箫勤站在一边,被皇帝呵斥,“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想抗旨吗?” “奴才不敢。”他出去带上几个小太监,往宁寿宫去了,太后不敢阻拦,只能让他们将死去的云雁抬走。 夜色更深了,连月光都变得暗淡,宫女打扮的苏梅香带着觅霜悄悄来到甘露殿的偏殿,灰暗的灯光下,云雁凄惨的躺在床板上,觅霜难以自制的痛哭,苏梅香赶忙阻拦,“不能哭,不能出声,别惊动了人。” 觅霜默默流泪,将云雁沾满血迹的粗布衣裳脱下,又打了盆清水,将她擦拭干净后,苏梅香为其换上锦绣纹金珍珠袍,又帮着梳了太后才能梳的发髻模样,小心翼翼的为她戴上凤冠和金簪,轻轻的将银狐皮领戴在她脖子上,“瞧,这样可以挡住脖子上的伤口,也就看不出什么了。” 时间紧迫,又怕被人发现,所以一刻也不能停,觅霜一边给云雁上妆,一边说道:“奴婢替姑姑谢过娘娘了,姑姑能穿上太后的礼服和凤冠,也算对得起她这一生。” 一切都做完了,还没来及将她抬进棺材,皇帝却独自来看自己的生母,不知两位宫女在做什么,便提高嗓音道:“放肆,都干什么呢?” 苏梅香和觅霜转过身来,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跪着,仔细看才发现,这宫女不是别人,正是媛妃,“清秒,你怎么还在,不是叫你回去歇息吗?好好的穿宫女的衣裳做什么?” “皇上,云雁姑姑没了,臣妾也难过,就想着给她换件好衣裳,也算是尽一份心意,之所以乔装成宫女,是怕被别人瞧见,惹出是非。”皇帝轻轻拉起她,看着云雁穿戴华美而又庄重,就像是睡着一般,心里不禁感动起来。 “朕谢谢你,宫里上下数万人,能做这件事的就你一个,朕铭记于心,天都快亮了,你回去吧。” “是。” 苏梅香和觅霜走了以后,皇帝独自坐在云雁的尸身旁边,“姑姑,你这一生都是为了朕,如今为朕送了命,其实,朕理当叫你一声母亲,母亲,你安心的去吧。朕一定将皇权牢牢攥在手里,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说着,轻轻将云雁抱起,放于棺内,深深的看了看,盖上棺盖板,因为云雁穿着太后才能穿的衣裳,戴着象征太后权利的凤冠,不能让别人看见,于是拿起锤子,亲自给棺材盖钉钉。 云雁终于等到了皇帝的相认,然而太晚了,她已经听不见。 箫勤听到动静,跑来一看,“哎呦喂,皇上,这样的事,你怎么能做呢,交给奴才们办就是了。”说罢,轻轻的拉开皇帝。 第100章 表面很平静 云雁的棺材连夜从宫内运出去,葬在荒凉的西郊,没有人知道这荒冢里埋着皇帝的生母,云雁一生凄苦,终于在死后得到了皇帝的相认,在苏梅香的帮助下穿上了只有太后才能穿的锦绣纹金珍珠袍,戴着凤冠,永远的躺在这里,也把皇帝的身世带入了地下,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他的皇位。 接下来的数日,宫廷里出奇的安静,皇帝安心的处理朝政,周半月腿上的伤也好多了,至少能下地走路,苏梅香除了每天陪周半月说话,还要照顾莲贵人的两位公主,温敏和雅韵时常问,母亲去哪儿了?苏梅香不忍将真相告知,只是故作笑颜的回答,在遥远的极寒之地,雪山之巅盛开着一种养颜花,莲贵人是为了永葆青春而去采摘,可以得到父皇常年的恩爱。 而温敏和雅韵稚嫩的看着苏梅香,又让她痛心疾首,也不知道莲贵人逃出宫外生活的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也比困在宫里等着被皇帝杀死强。 太后的身体一落千丈,连坐起来都会觉得头晕,自打云雁死后,皇帝一次都没来宁寿宫,曾经他也像一个亲儿子似的孝顺太后,然而太后的控制欲彻底摧毁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忍耐,原本要顾及生母云雁的性命,对太后礼让三分,如今再也不必了,他开始将太后放在对立面,为云雁报仇。 几场春雨后,暖阳高照,鲜花的芬芳充斥着宫苑的每一个角落,终于,一个宫女的问话打破了原本不安的宁静,“皇上,太后差遣奴婢来问皇上,下个月初十就是太后六十寿诞,这宫宴是否开始准备起来?” 皇帝抬起头,斜着眼打量着宫女,将手中的朱笔扔在桌上,“太后的生辰本来确实该普天同庆,可眼下她身子不好,那样的大场面肯定是经不得了,依朕看来,她老人家还是安心养病的好,别的事少操心。” 宫女急切道:“可是……” 皇帝突然急躁起来,“下去,不该问的事不要过问。” “是,奴婢告退。”宫女退下后,回到宁寿宫如实禀报,太后那浑浊的泪水不再流出,仿佛这辈子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太后,要不奴婢让箫勤劝劝皇上,不管怎么说,都是您的六十大寿,不能这样敷衍了事。”宫女见太后痛苦的表情,实在不忍。 太后花白的头发掉落不少,如今连一个完整的发髻都很难盘起,那沉重的金冠更是一个负担,太后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恨我。” 这段时间,觅霜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太后害死了自己的亲姑姑,她没有经过苏梅香的同意,便申请调去服侍太后,直到收拾行囊的时候,苏梅香才赶忙前去。 “觅霜,好好的你收拾衣裳做什么?”苏梅香见她去意已决,担心的问道。 觅霜头也不抬的整理着,“奴婢去伺候太后。” “别胡闹了,太后宫里有人服侍,你去做什么?是本宫待你不好吗?”她一把拉住觅霜的手。 觅霜并不说话,只是跪下磕了三个头,“娘娘待奴婢如亲人一般,只是姑姑是怎么死的,奴婢也心知肚明,娘娘就放了奴婢,让我做想做的事吧。” 想做的事,她能想做什么,无非是替云雁报仇,可一个小宫女,哪里能报仇,只怕还未成功,便被发现了。 “不行,你姑姑已经把你托付给我,我要保证你的安全,不许去。”苏梅香极力阻止。 觅霜失声痛哭,“娘娘,我也想忘记仇恨,可我做不到,您知道吗?您长得漂亮,可是与宫里别的娘娘都不同,您长得很像姑姑年轻的时候,记得小时候,姑姑就对奴婢百般照拂,如今您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想起姑姑,这些日子,我都快疯了。” 苏梅香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痛苦道:“本宫知道自己有云雁姑姑的影子,可真的有这么像吗?” 觅霜眼前的睫毛轻轻的一颤,再也拦不住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只是哭,这便默认了主子的问话。 苏梅香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备受打击,“难怪,皇上之所以宠着我,不过是因为这张脸。” 觅霜噌的一下站起来,拎起包袱,“娘娘多加保重,奴婢不会连累您的,您只要照顾好小皇子,平安的生下腹中的孩子,在这宫里也就能富贵荣华的安度一生了。” 她走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梅香的眼睛逐渐模糊起来。 许久,苏梅香才缓过神来,宫女是不得轻易调动的,这觅霜轻易的就能从自己宫里调去宁寿宫,还绕过了自己,想来只能是皇帝允许的,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脑海,皇帝知道觅霜是云雁姑姑的侄女,难道觅霜去复仇,皇帝知道?或者是皇帝心知肚明,放任她这么做。 太后身居高位,害死了云雁,皇帝只怕早就想除之而后快,只是碍于身份不好亲自动手,这样的好机会,他怎会放过,苏梅香赶忙跑出来喊道:“杏仁,备轿,本宫要去御书房。” 夜渐深,明月高悬,星罗密布,这璀璨而静谧的光,让人心稍许平淡,箫勤见媛妃来了,赶忙上前,“媛妃娘娘,您可算来了,皇上这几天除了上朝,就是关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疏,一直到深夜,连甘露殿都不回去了,奴才看着也心疼,您快去看看皇上。” “箫公公,皇上这几日进膳如何?” 他摇摇头,“不好,有时候只是勉强吃几口,喝小半碗汤,就让奴才撤下了。” “公公稍后片刻,本宫去这里的小厨房做一碗核桃芝麻糊,然后再去见皇上。”片刻后,苏梅香端着香飘四溢的芝麻糊进了御书房。 箫勤也没有通报,任凭她悄悄入内。 皇帝似乎将自己陷入百忙之中,来打发心中的痛苦,他批阅着奏疏,渐渐的,那熟悉的芝麻糊香味传入鼻中,曾经,只要自己深夜还在忙碌,云雁就会端上一碗核桃芝麻糊,作为夜宵,这样熟悉的味道,让他鼻尖一酸,难以控制情绪,落下痛苦的眼泪。 擦干泪水,转过脸来,“是你?” “臣妾参见皇上。”说罢,将芝麻糊放在桌案上。 “你怎么来了?”面对着与云雁相貌相似的苏梅香,皇帝既依恋又难过,而这熟悉的模样和味道,又让他难以抗拒,苏梅香与芝麻糊,像一剂良药,暂缓心头的痛楚。 苏梅香微微颔首,低眉轻缓的说道:“皇上把自己困在御书房不见臣妾,可臣妾却想念皇上,只能来与皇上说话。” 数日来,皇帝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影,“这些日子,后宫众人无人敢来与朕说话,包括皇后,也就是请个安便退下,你为何敢进殿与朕说话,就不怕迁怒于你吗?” 苏梅香往前走几步,靠的更近了,“臣妾不怕,皇上即便舍得迁怒臣妾,也舍不得这核桃芝麻糊。”说罢,将芝麻糊端来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闻着,拿起勺子吃了起来,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刚入口的瞬间,仿佛出了幻觉,好像云雁还站在自己身边慈祥的微笑。 “很好,和姑姑做的一样,是她教你的?”皇帝问道。 “是,姑姑将她的拿手好菜都教予了臣妾,让臣妾好好服侍皇上。”皇帝听完,将她轻轻拽到自己身边,苏梅香顺势坐下。 皇帝只是打量着她,苏梅香觉得浑身不自在,却也无可奈何,许久他终于开口,“清秒,有一件事,朕想问你。” “皇上但说无妨。” “那天夜里,你为何将赠与太后的寿礼给姑姑穿?那可是太后才能用的规制,你这么做是僭越。”虽然他的声音不大,却听着声声震耳,令人毛骨悚然。 苏梅香起身跪下,“姑姑生前待臣妾很好,臣妾总要知恩图报,也算是臣妾的一份心意,更何况姑姑服侍皇上三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不幸离世,皇上痛心疾首,可见对姑姑早就超脱了主仆的情感,有时候皇上给太后准备的东西,也都要悄悄留一份给姑姑,可见姑姑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姑姑自戕也是为了保全皇上,臣妾只是想着给姑姑穿身好衣裳,不让皇上留下遗憾,仅此而已,皇上若是要治臣妾的罪,臣妾甘愿领罚,至于太后的寿礼,臣妾又重新准备了东珠,到了下月初十送去宁寿宫。” 皇帝害怕苏梅香知晓云雁与他的母子关系,虽然她让云雁穿上了太后的服制,也算是遂了心愿,但还是要过问一下,苏梅香装作一无所知,皇帝也就安心了。 “太后凤体欠安,近来病势沉重,只怕没多少日子,不必过寿辰了,快起来,有了身子的人不能总是跪着。”皇帝拉起了她。 “谢皇上体恤” 皇帝和她在一起,心里很踏实,不用端起帝王的架子,能在冰冷的宫里得到一丝慰藉,而苏梅香也从皇帝的言语里听出,他恨透了太后。 第101章 下手 苏梅香总觉得眼皮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皇帝对她的依赖更深了,几乎每日都要来清凉殿与她说话,对皓福的关爱远远超过了周半月的儿子皓礼,时日长久了,周半月心里微微发酸,苏梅香自然明白,女人心里的醋劲一旦发作起来,便如狂风骤雨般恐怖,因此也劝皇帝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这才打消了周半月心里的痛苦,她的腿伤也逐渐痊愈,走路的步伐还是和以前一样轻盈。 杏仁看着乳母手中抱着的小皇子,“再过两个月,小皇子就有弟弟了。” 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脸上闪过难得的微笑,“这日子过得真快,回想起入宫殿选的那一天,好像还是昨日。” “这些日子,娘娘像是有心事似的,也不怎么笑了,连清凉殿里都冷清了不少,如兰和似竹还是悉心照顾娘娘的生活起居,觅霜去太后宫里伺候了,那飘雪,不,如今是妍常在,都不怎么拜访娘娘,昨日奴婢听皇上说起,要选几个好的宫女送来,您怎么拒绝了?”杏仁摆弄着花瓶里盛开的仙客来,心里说不尽的落寞。 苏梅香指着花瓶道,“别碰,那花开得虽然艳丽,但却有毒,如今我宫里人虽然少了些,可也清净心安,皇上要调几名宫女来也是好意,但人多是非也多起来,一切都要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才能考虑。” 杏仁丢开那仙客来花儿,洗了手后,不放心还要擦一擦,“也好,那觅霜走了,如今就像杳无音信似的,半个多月了也听不到她的消息,真把咱们忘了,当初娘娘对她那么好,真是个白眼狼。” 苏梅香自然知道觅霜再也不出入清凉殿,是为了不连累自己,正想着,只听见钟音响起,她抬起头,“这是悲音。” 小钱子慌忙跑来,“娘娘,太后驾崩了。” 明日就是太后的寿辰,觅霜到底还是动手了,苏梅香定了定神,“知道了,杏仁,去取一件白色的素服来,本宫要换上。” 白色的绸缎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那么纯净,又带着一丝悲凉伤感之意,似竹轻轻取下她头上艳丽的珠饰,换上两根银钗,牢牢地挽起高耸的发髻。 一转身,便看见皇帝已经进入庭院,她赶忙前来接驾,“不知皇上驾临,臣妾有失远迎。” 皇帝并未说话,脸上也是平静如水,只是嘴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那眼神也变得极为深邃,像清澈的大海,看不清最深处的真相,他拉拽起苏梅香,“朕说过好多回,你身子不方便,不要再行这些虚礼了。” 看着他,也穿了身银灰色蓝边素衣,好像太后离世的时间,他能未卜先知,“臣妾听了钟音,宁寿宫也传来噩耗,臣妾便换上白衣,明日就是母后的六十寿辰了,却在今日驾崩,真是可惜。”苏梅香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 他平静中带着冷漠,“不必可惜,这都是命,命该如此谁都改变不了。” 苏梅香不自在的笑了笑,“皇上说的是。” “皇后近来染了风寒,病还未愈,太后的丧事还要靠她主持操办,你眼看着就要生了,肯定不能劳累,总需要人协理,你看谁合适?”皇帝问道。 苏梅香犹豫片刻,“这样的大事,皇上理当自己做主。”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丽贵妃身子一直不好,听说现在都病得起不来床,湘妃虽然美貌,可对操持后宫的事情从未接触过,荣妃要照顾皓祥,德妃不仅要照顾公主,还要帮助太子纳良娣,只怕都抽不开身。”苏梅香把妃位的人都说了个遍,好像都不合适。 皇帝笑了笑,“如此说来,偌大的后宫,竟然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吗?听你说得也有道理,只剩下萱嫔云嫔,还有静嫔。” 略有思索后接着说道,“萱嫔素来心思灵活,但都是小聪明,难当大任,云嫔又过于温柔,你觉得静嫔如何?” “周姐姐端庄得体,又公私分明,腿伤也痊愈了,能够协理好这件事。”苏梅香举荐了周半月。 皇帝也较为中意,点点头,“好,朕就依你之见,晚上再和你说话。”他像风一样的步伐,走出了清凉殿。 “所有的嫔妃都跪在宁寿宫门前哭呢,我也要速速前去,备轿。”小张子和杏仁陪同她坐上辇轿,往宁寿宫去了。 还未到宁寿宫的宫门,只听见哭声震天,杏仁没好气的说道:“真有意思,太后重病之时,没有哪个妃嫔侍奉在侧,现在殁了,倒是一个个哭得伤心,装得也真像。” 苏梅香看了她一眼,“别说了,扶着本宫下轿。” 一进宁寿宫的门,便看见牌位前跪满了人,一个个哭的伤心欲绝,样子总要装一装的,便努力的挤出几滴眼泪,但一想起她是害死云雁姑姑,又威胁皇帝的人,连眼泪都流不下来,那丹泉之所以横行霸道,说到底也是太后的支持,连眼中打转的泪水也干了,终究还是没哭出来。 “媛妃娘娘到。”一旁的太监高声喊道,苏梅香上前焚香叩拜,礼毕后跪在第一列,周半月赶忙走来,“清秒,你起来,皇上说你不必哭跪,怕伤了腹中的龙胎。” 扶起苏梅香后,她假装悲痛,“母后薨了,我怎能不悲痛,周姐姐你腿伤也才好,平时别累着。” 荣妃的儿子虽然有点傻,但好歹也是有皇子的嫔妃,位份又高于周半月,却没能协理太后的丧事,心里有些不服气,“媛妃真会说话,既然知道静嫔刚刚痊愈,怎么还向皇上举荐静嫔呢?我看你就是诚心让静嫔妹妹受累。” 苏梅香缓缓的走向她身边,“让静嫔协理的人是皇上,你若是心里不服,就去找皇上说,没必要在太后的灵柩前说风凉话。” 荣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周半月扶着苏梅香出了宁寿宫的正殿,“好了,清秒,你举荐我,也是为我增添资历,我都明白,这边嘈杂,你快回去歇着,皇上允准的。” “好,你凡事留意,我先回去了。” 出了宁寿宫的门,杏仁搀扶着,“娘娘,回去吧。” “我不想坐辇轿,让我走着回去,也散散心。”杏仁一挥手,轿夫便抬着辇轿,先回了清凉殿。 走在僻静的宫苑里,“春末花尽,连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叶都变深了。”想着死去的丹泉,韩弱柳,云帆,还有云雁姑姑,包括被满门抄斩的吴太医,心里五味杂陈,入宫三年,就经历着这么多的事情。 “娘娘还是回去吧,这宫里的人多,不安全。” “没什么,所有的嫔妃都集中在宁寿宫呢,能出什么事?”天有些热,虽然身上穿着轻柔的绞云纱宫装,却还是微微出汗,浸湿了绣着飞燕云霞的抹胸,一阵凉风而过,也觉得舒爽。 杏仁似乎看到什么,“你看,那是谁?” 远处一个寂寥没落的身影,梳着平常百姓的发髻,穿着民间的短衣布裙,这宫里衣着富丽的女子比比皆是,哪里有这样穿着寒酸的人,走近了一看,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觅霜,“等等。”苏梅香喊道。 觅霜转过身,见苏梅香正往这里走来,这步伐和身影,又勾起了她对姑姑的思念,眼眶不禁湿润,“民女拜别媛妃娘娘。” “你要走,也不说一声,就这么不想见我吗?”苏梅香亦百感交集。 觅霜答道:“我并非不知礼仪,而是不想连累娘娘,皇上说太后薨了,不必我伺候,放我出宫去。” “你出去有什么打算,曾经听姑姑说起,你已经无依无靠了。”苏梅香焦急的问道。 觅霜惨笑,“我这样的人,原本是活不下去的,皇上也容不下我,后来我请求去给姑姑守墓,皇上这才放过我的。” 太后病重,觅霜服侍在左右,趁着别的宫女去端药,在奄奄一息的太后脸上蒙着沾湿的帕子,令其呼吸不畅,最后窒息而亡,皇帝知道她的举动,原本想着让觅霜给太后殉葬,后来见她对云雁一片忠心,也心软起来,放她出宫给云雁守墓。 苏梅香虽然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死的,但肯定的是和觅霜脱不了干系,但也不便多问,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几个银锭,“既然皇上准许你出去,就好好活着吧,这些钱你拿着,买一间小院子,剩下来的买一些吃的用的,安顿下来。” “谢娘娘,觅霜告辞。”她拿了银子,决然的走出了朱色的宫门,从此远离后宫是非,安心而平淡的做一个守墓人。 她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繁盛的绿荫里,像飘零的花儿,不知去向何处,“她就这样走了。”杏仁说道。 苏梅香深深的吸口气,“也好,走了好,宫里危机四伏,不知道哪天就遭难,去了民间,虽然清贫,但一世安稳,我有些倦了,扶我回清凉殿更衣。” 炎热的阳光被云层遮住,起风天凉,下起细密的小雨。 第102章 睹物思人 太后的葬礼如期举行,按照礼节风光大葬,众人对逝去的太后并没有什么情感,却还要装作悲痛万分的模样,扯开嗓子哭喊,然而挤不出眼泪,纸钱和祭品烧得黑烟直冒,透过扬起的灰尘,仿佛感受到灵魂犹在。 皇后身子不太好,但与之多年的敌人死了,心里多少还是高兴的,手脚也有了力气,可她不愿多过问太后的丧事,有些事都是周半月操办,她沉稳干练的将事情办得井井有条,皇帝虽然恨透了太后,却对周半月产生了更多的好感,当灵柩抬出宫门的一刹那,宁寿宫彻底安静下来,曾经的辉煌不在。 丧期一过,宫里的妃嫔又穿戴的艳丽多姿,盘算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周半月得势,后宫众人也都蜂拥而至,几乎踏破了仁禧宫的门槛,争先恐后的结交她,反倒显得清凉殿更加寥落空寂。 “丧期过去了,皇上期间只来过一次,咱们这清凉殿可真是够清凉的,娘娘也不着急。”如兰一边擦桌子,一边说着。 几场猛烈的暴雨冲刷了夏季的炎热,秋天的脚步匆匆而来,看着窗外微微变黄的树叶,反倒笑着说:“本宫有什么可着急的,如今周姐姐炙手可热,半个后宫的人都去忙着结交,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那些个势利小人,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永远站不住根的墙头草,如今娘娘即将临盆,还是不要去那人多嘴杂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多好。”杏仁给主子捶背,暗暗期盼着她能平安生下孩子。 如兰还是替主子不平,“原先那静嫔娘娘和咱们娘娘交情多好,如今来的次数也少了,只怕有了皇上,就忘了咱们娘娘。” “如兰,不许胡说,让外人听见了,又该说闲话,周姐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太后的丧期刚结束,那边新一轮的选秀又开始了,听说再过十日就是殿选,宫里又要添一批新的嫔妃了,皇后负责打理此事,周姐姐也要帮忙。”身子越发沉重,连站起身都有些困难。 小张子从御膳房拿了些开胃的小菜,刚进门便说道:“娘娘,您多少吃点饭,否则没力气生孩子。” “本宫觉得饿,就是吃不进东西,胃里不舒服。”苏梅香勉强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无力的依靠在褥子上。 小张子叹息道:“唉……娘娘若是觉得不舒服,只怕湘妃娘娘更不舒服。” “湘妃?怎么了?” “娘娘还不知道呢吧,湘妃娘娘来自湘西,自然相信巫术,听说又要选秀了,心里不高兴,希望留住皇上的心,便装神弄鬼的做了些法术,结果被人告发,皇上雷霆大怒,当场下旨将其关在宫里,剥夺了一切妃位的待遇,如今可真是凄惨。”小张子说着,也不免觉得难过。 苏梅香浅笑,皇上选秀是为了选一些貌美高贵的女子绵延后嗣,湘妃虽然曾经得宠,可她此举却影响了皇上选秀的兴致,当然要受到责罚。 “娘娘要替她说情吗?”杏仁试探着问道。 她轻轻摇摇头,“如今我已是自顾不暇,连翻个身的力气都快没了,哪里还能帮她做什么?” 苏梅香与湘妃没什么交情,她已经懒得去管这些事。 十日后,沉重的宫门在清晨薄雾间缓缓打开,一排排秀女整齐的走过汉白玉台阶,进入浩瀚的宫廷,这重峦叠嶂的宫廷殿宇,虽然美丽,却气势逼人,让一些门第较低的秀女噤若寒蝉,似乎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出了错让人抓住把柄。 周半月见这些秀女虽然穿戴华丽,却都是素颜而来,不禁觉得奇怪,“今年选秀也真是奇怪,当年臣妾殿选之时,虽然不能浓妆艳抹,可也是淡妆素裹,如今她们怎么都不染铅华?也不怕皇上生气。” 皇后神秘一笑,“妹妹有所不知,这正是皇上的意思,说秀女打扮过甚,一来看不清真实的容貌,二来,秀女与秀女之间也会相互攀比,生出事端,曾经有心思不轨的秀女往别人的胭脂里兑了辣椒粉,结果使另一个美貌的女子嘴唇发肿,而惨遭落选。” 皇后笑的很是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自信,周半月看出了点□□,这事只怕和皇后有关,却还要应付道:“真是太可怕了,秀女的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竟然有这样的心机。” “谁说不是呢?有时候本宫都觉得后怕,妹妹年轻,有些事都还没见过。”皇后抚了抚头上带着的凤冠,那金冠上闪烁的宝光,象征着天下女人至尊的权利。 苏梅香坐在肩舆上,看到不远处的秀女走进储秀宫,头上戴着的累丝并蒂金芍药,在阳光下璀璨夺目,思绪一下子将她带回了三年前,自己也是那懵懂而向往宫廷生活的秀女,却不慎遗失了御赐的金芍药,阴差阳错的最先遇到了皇帝的倾慕,她笑了,无忧无虑的像一个孩子。 身体最深处的一丝疼痛将她的神智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冒着虚汗,痛苦道:“杏仁,快回宫,我只怕要生了。” 杏仁大惊失色,“快,娘娘,奴婢就说你不能出来,你偏要到这里来看秀女,若是孩子生在路上可怎么好。” 苏梅香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断断续续的,“我,我就是……想,想看看自己当初……当初的样子,那种殷切的期盼……最终却换来一个可笑的替身。” “娘娘别说了,留点力气吧。” 很快,她被抬回了清凉殿,皇帝穿着朝服,端庄的来到了储秀宫,看了眼周半月,“媛妃怎么没来?” 箫勤上前说道:“奴才听闻媛妃娘娘路上临产,已经抬回去了。” “糊涂蛋,怎么不早早的告诉朕?”说罢,疾步往殿外走去。 皇后阻拦道:“皇上,今日殿选,您不可以将这些待选的秀女晾在一边,媛妃有太医照应,皇上尽管放心。” 皇帝看了眼皇后,“这些秀女安置在偏殿里,等朕回来。”说罢,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往清凉殿去了。 皇后很悲凉的说道:“他的心思果然还是在媛妃身上。” 周半月从她的话里听出一丝危险,赶忙说:“娘娘,皇上只是担心皇嗣的安慰,就让那些秀女稍后片刻,也无妨。” “只能这样了,吩咐人上茶给那些秀女。”皇后眼中的落寞,隐含着一丝疯狂的嫉妒。 第103章 千金公主 皇帝紧赶慢赶,就怕错过了什么,苏梅香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声嘶力竭的叫喊着,稳婆和御医女官都在一旁帮忙,慌忙间一阵彻底的放松,随之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声,众人悬着的心终于平稳放下。 皇帝走在宫墙外,便听见了孩子在哭,欣喜若狂的自言自语道:“朕又有孩子了。” 刚跨进清凉殿,只见乳母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给皇帝行礼,“恭喜皇上,是位小公主。” “来,父皇抱抱。”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来到苏梅香的身边,“清秒,你辛苦了。” 苏梅香虽然很疲累,汗水沾湿了凌乱的秀发,丝丝缕缕的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却难掩心中的欢喜,“臣妾不辛苦,这孩子孝顺,臣妾也没受多大的罪。” “女儿是最贴心的,这孩子长得真漂亮,白白净净的。”皇帝越看越喜欢,对于这个刚出生的公主格外的疼爱。 苏梅香想起那些入宫的秀女,都被皇帝搁置在一边,原来皇帝的心底还是最在意自己和孩子,“皇上看着喜欢,就赐名吧。” “朕要好好想想,像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难以形容朕女儿的美,真正的美人,千金难买一笑,就赐名千金吧。”皇帝那张看似冰封的脸,被千金天真的一笑给融化了。 “臣妾替千金公主谢过皇上,您匆匆而来,因牵挂臣妾和孩子,现下可以回储秀宫安心选妃了。”苏梅香的声音很弱,说罢沉沉睡去。 皇帝抚了抚她散乱的秀发,“唉……朕是真的不想走。”又逗了逗孩子,郑重的交给乳母,好一番叮嘱后,才不舍的离去。 储秀宫的偏殿,原本鸦雀无声的秀女们,渐渐的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话来,“我与各位姐妹都是来殿选的,如今咱们来了,皇上把咱们搁在一边,两个时辰都过去了,算怎么回事?” 虽然素衣素颜,却难掩月下秋水般的姿色,沉静的带着股逼人的灵气,嗓音如天籁,说起话来虽然声音不大,却能让人甜在心里。 不巧的是,皇帝走过,一字不落的听见了,他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你是哪家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刚新得了公主的皇帝,选秀时都颇有兴致。 “家父是正三品通政使。”她彬彬有礼的答道,并不像别的秀女初次见皇帝那样羞涩,而是笑意莹然的注视着皇帝,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皇帝的模样,皇帝似乎被她打动了,“既然你这么急切的要见朕,那么朕就成全你。”然后示意箫勤记下这名秀女。 皇帝转过身要往前走,她急切的说道:“皇上,您还不知道臣女的名字。” 他微微停顿,重新转过脸来,“你说,朕听着呢。” “臣女姓王,名欣婉”她的笑灿若烟花,多彩繁亮的令周围更加落寞漆黑,皇帝没有注意到旁边数十名秀女,紧盯着她,“朕会记住你的。”说罢往前走去。 掖庭女官走来,“奴婢恭喜王小主,走吧。” 王欣婉有些着急,连声音都高了不少,“今天我是来殿选的,若是走了可不就白来了吗?” “奴婢恭喜小主中选,皇上已经示意太监记下了。”王欣婉听见她这样说,终于随心所愿的入宫了,这才安心的跟着掖庭女官离开了储秀宫。 在正殿的皇后和周半月很快就闻讯,殿选还没开始,皇帝就先看上了一个秀女,心中不免有些醋意,可面子上还要装作宽容大度的模样,等着皇帝走来,上前跪迎,“臣妾恭喜皇上。” “喜从何来?”皇帝随口道。 “皇上喜得爱女,听闻皇上已经赐了封号为千金公主,媛妃和孩子都平安,还有就是,听闻底下人说,刚刚皇上路过偏殿的时候已经看上了一个秀女,留用了。”皇帝脸上的笑变得有些诡异,示意周半月平身,而皇后却依然跪着。 片刻后才说道,“皇后的消息来得真快,朕做什么你都一清二楚。” 皇后很是委屈,解释道:“臣妾并未刻意打探,媛妃产下公主,皇上赐名千金,宫里现在已经人人皆晓,臣妾知道也很正常,皇上看上了王欣婉,就在一旁的偏殿,也是太监来报的,臣妾差遣女官送去如意珠花和香囊,并未有冒犯皇上的意思。” 皇帝哈哈一笑,顺手拉起皇后,“和你说笑呢,朕与你伉俪情深,朕做什么,你都能知晓,这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皇后这才稍稍安心,上次太后的葬礼,周半月操办的有模有样,这次的选秀,皇后不愿输给周半月,唯恐后宫之权旁落她人。 周半月敏锐的感受到,便向皇帝行了福礼,“皇上,殿选的事情已经都办好了,只等着秀女入正殿,皇上亲自过目便可,媛妃刚刚分娩,臣妾想去照顾。” “也好,朕不得空去陪着,有你去也好。”皇帝点头称赞。 出了储秀宫,便看见一个秀女哭着被太监赶出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成这样。” 盈盈说:“娘娘有所不知,这秀女不慎丢失了累丝金芍药,按照规矩是不能进殿的。” “原来如此,也真是可怜。”一边说着,一边往清凉殿走去。 “娘娘,媛妃娘娘刚入宫的时候,听说也是丢了金芍药步摇的,却阴差阳错的遇到了皇上,皇上给了她一块玉佩当做令牌,这才进了储秀宫的。”盈盈说着,忘了宫里的规矩,奴才是不能议论妃嫔的。 周半月轻轻叹息,“唉……各人有各命,清秒福气好,命中注定的宠冠后宫。” “娘娘别灰心,入宫三年,她从贵人升到了媛妃,娘娘也不差,不也从答应做到了静嫔吗?况且皇上近些日子对娘娘可真是呵护有加,再看看和您一起入宫的几位,还都是答应或常在,皇上也不喜欢。”盈盈替主子高兴。 “这样得罪人的话往后别说了,心里明白就行。” 来到清凉殿,苏梅香还在睡着,周半月不便打扰,在偏殿等候时,看到了千金,越看越喜欢,“我若是也能有这么个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娘娘恩宠正盛,别说一个,就是两个三个都会有的。”似竹端上茶水,满脸的笑意。 第104章 殿选 周半月走了,皇后的心思才稍稍安定下来,虽然周半月已经足够周全礼仪,对她也算恭敬,做人做事低调谦卑,刚开始皇后还很舒心,可渐渐的,她发现皇帝将更多的权利下放给周半月,等于分了她的权,嫌隙渐深。 原先想着怎么对付苏梅香,这下还要多一个周半月,想想便觉得头疼,若是能让她们姐妹反目,互相折损对方,这是最好的办法,然而周半月在皇恩面前先想着苏梅香,苏梅香也时时帮助周半月,这样深厚的友谊很难离间,况且苏梅香和周半月都明白,彼此任何一方若是败了,那么便会唇亡齿寒,对自己也是无益的。 今日选秀女,若是能进来几个分宠的,也算不错,皇后打起精神,陪着皇帝仔细的挑选秀女,很快,有一位秀女映入皇帝的眼帘,莲步微移,透过淡青色素纱追云衫,隐约看见纤腰轻盈的微动,巧目流盼,柳叶般的细眉下,双眸如水,虽是素面朝天,却胜过万千红颜,“你,到朕身边来。” 她脚步轻盈如风,像是飞过来似的,素纱随风飘起,如同仙子降临人间,“真是天生的美人。” 脸上带着淡淡的羞涩,却毫不避讳皇帝的眼神,就在四目相对之时,皇帝将之前看上的王欣婉忘到了九霄云外,皇后从未见过皇帝这样的眼神,受惊之余,开口道:“的确姿色万千,就是太瘦了,感觉风一吹,就倒了似的。” 皇帝还未来及说话,这秀女抢了先,“启禀皇后娘娘,臣女虽然纤瘦,但并不体弱,也未刻意节食,大概是因为自幼练舞的缘故。” “你还会跳舞?”皇帝眼中闪现着赞赏和满意。 她眉间微动,半带着轻笑,“是。” “宫中的舞娘也都善舞,你与她们可有不同之处?”皇帝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女会在水上莲叶间作舞。” 皇帝的兴趣被提起,“哦,都说赵飞燕身轻如燕能作掌上舞,你若能踩在荷叶上跳舞,那可胜过赵飞燕了。” “皇上过奖,赵飞燕是汉成帝的皇后,臣女身份卑微,不敢与之相较。”看似是自谦,而在敏感的皇后耳朵里,却认为她刻意的讥讽自己不善舞艺,柔和的笑不禁僵硬起来。 皇帝拉着她的手,“赵飞燕虽然贵为皇后,舞艺精妙,但却心思狠毒,谋害嫔妃皇嗣,没有你好。” 皇帝向掖庭掌事使了个眼色,她也就记下了。 “告诉朕,叫什么名字?” “臣女林雨菲。” 皇后吩咐赐了如意珠花和香囊,林雨菲行了跪礼,恭敬的退出殿外。 皇帝的心思还在林雨菲身上,对接下来的秀女们冷淡不少,有些都没正眼瞧过,便挥挥手示意退下,皇后劝道,“皇上,今日您得到了两位中意的人,可按照规矩,这次要选出四名秀女,您总要看看的。” “皇后有心,不说朕都忘了王欣婉,既然已经选了两位,那就再挑两位便可。”说罢,又打起兴致,看着眼前一一走过的秀女,突然喊道,“你,站住。” 她略有迟疑,站住后脸上带着欣喜之色,白净的脸如明月般圆润无瑕,略微有些丰满,“叫什么名字?”皇帝问道。 她有些紧张,一时没接上话,掖庭掌事代为回答:“启禀皇上,她是翰林院侍读孙加成之女,孙知琴。” 皇帝微微点头,“朕又不凶,怎么见到朕连话都不敢说了呢?” “臣女,臣女没有。”她低着头,惶恐不安,不敢看皇帝。 皇后打圆场,“好了,她年纪尚小,左不过十五岁,又是第一次离开家,难免心生忌惮,皇上要多加体谅才是。” 孙知琴没有林雨菲漂亮,却是那种看起来很舒心的女子,略微胖些,显得可爱,皇帝还算中意,也就留用了。 一排排秀女从眼前走过,接下来也有几位容颜俏丽的,可并未入皇帝的眼,直到最后一排秀女来到皇帝面前,他看上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谈不上有多喜欢,就是看她身上的那件月白色印花百褶裙顺眼些,伸手指了指,掖庭女官记下她的家族和姓名。 因容貌并不出挑,本没打算能入选,却得到上天格外的眷顾,表面的冷静下,难以掩盖心中的万丈欣喜,在脸上开出朵朵桃花来,使得原本白皙的脸颊有了动人的美丽。 “臣女刘心媚叩谢皇上,叩谢皇后娘娘。” 稳重的行了礼,然后领了如意珠花和香囊,在女官的引导下出了储秀宫。 选秀女结束了,皇帝本打算去清凉殿看刚刚生过孩子的媛妃,奈何皇后热情邀请去立政殿赏菊,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跟着去。 “此次秀女大选,皇上能选到中意的女子,臣妾真替您高兴。”皇后假笑道。 皇帝舒心的吸了口气,看着花开百态,清冷的菊香扑面而来,“林雨菲若是真的能在莲叶上作舞,该是何等的美艳动人?” “百闻不如一见,等到夏天,太液池里无穷的碧色莲叶盛放之时,皇上可以让她作舞一回,臣妾也能饱饱眼福。”皇后的心思并不在赏花上,而是时刻注意着皇帝。 她在想什么,皇帝心知肚明,不打算等她问,便主动说道:“朕打算赐林雨菲贵人的封号,王欣婉封为常在,另外两个封答应,皇后怎么看?” “新小主的位份向来是皇上决定的,臣妾并无异议,只是后宫里的嫔妃编制还不满,皇上何不多选几个贤淑的女子充实后宫呢?”皇后轻轻折下一朵盛开的秋湖映月爽风菊,面带微笑的看着皇帝。 看着满院的芬芳,皇帝赏花之余,轻轻的叹道:“你瞧,这庭院里的花儿,各个都漂亮,可多了看起来也就腻了,女人也一样,况且人多了是非也就跟着多起来,朕的心思放在朝政上,来到后宫只是享受一下宁静舒适,不想再被嫔妃吃醋的事弄得心累。” 皇后微微迟疑片刻,紧接着说道:“皇上说的是,如今的妃嫔大多贤惠,不会轻易的生出争风吃醋的事情来,可话说回来,她们争来争去的还不都是为了皇上,媛妃刚刚生下公主,皇上虽然之前看过了,也要多陪陪她才是。”她故意将争风吃醋几个字和苏梅香扯上关系,借此打击苏梅香的势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皇帝注视着皇后的眼睛,那微微的躲闪,反应出心虚的醋意,皇帝拿起她手中的秋湖映月爽风菊,轻轻的戴在她耳鬓处的发髻上,“皇后说的是,她入宫三年,就生下两个孩子,既然皇后能周全别人的心思,那么等到她出了月子,封她为贵妃如何?” 皇帝的一字一句刺痛了皇后的心,苏梅香比她年轻很多,却用三年的时间从贵人做到了贵妃,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威胁感。 “媛妃晋封为贵妃也是理所应当的,可皇上也说,她入宫才三年,资历尚浅,妃位对于她已经很贵重了,再晋封,只怕让后宫众人不服。” 皇帝的手指轻轻滑过碧色的枝头,摧落了几片薄嫩的花瓣,“皇后真是能顾全大局,还能体会到众人的心思,既然如此,静嫔也有皇子,晋封为妃,妍常在服侍朕一直周到,晋为贵人,皇后主持册封礼。” 她了解皇帝,说出的话从不反悔,也只能行了福礼,“是,臣妾这就让女官准备着册封礼。” “朕先回御书房批阅奏疏,你在宫里候着,晚上朕到你宫里来。”皇帝的话音刚落,皇后原本冰封的脸又恢复了春风般的微笑。 皇帝走后,天色渐晚,皇后进了正殿,软冰脸色不太好,“娘娘,皇上也太偏爱媛妃了,这么年轻就当了贵妃,往后还不压到娘娘头上,那静嫔已经分了娘娘统领后宫的权利,将来晋为妃位,又和媛妃串通一气,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皇后原本柔和的眼神忽然闪现出犀利的锋芒,怒斥道:“你不说话会死吗?本宫也知道眼下的困局,皇上有事宁可找媛妃商量,都不和本宫提一个字,他的眼中,早就没有我了,曾经的皇贵妃恃宠而骄,是因为有太后撑腰,皇上并非真心喜欢,而媛妃就不同了,她才是真正的隐患。” “娘娘说的是,您可要早作打算。” “放心,本宫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太子的前程考虑,谁要是敢威胁太子的地位,就别怪本宫心狠。”她攥紧了拳头,小指上带着的赤金护甲扎在手心,隐隐作痛。 虽然眼下皓礼和皓福年岁尚小,还构不成威胁,可皇帝提起苏梅香的儿子皓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夸他聪颖伶俐,而提及自己的儿子皓晨,就冷冰冰的,三言两语敷衍了事,想到这里,皇后心里忐忑不安。 第105章 重见永宁宫 苏梅香微微睁开眼,雪银色的帘幕重重,透过妃色的床帐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穿戴富丽而面色疲惫的美人,正依靠在床边的几案上,微微合着眼,睡意正浓,她轻轻掀起床帐的一角,“周姐姐,现在什么时辰了?” 周半月睁开满是困意的双眼,看到苏梅香清醒的那一刻,睡意全无,“清秒,你醒啦。”来到她身边,将已经散开的被褥重新掖好,“近来天气凉了,你又才生了孩子,月子里可不能受风寒,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还是姐姐对我好,现在什么时辰了?”除了烛光灯影,看不到一丝太阳的亮光。 “子时刚过,你睡了好久,我这就让小厨房做碗桂圆红枣羹来。”她刚说完,苏梅香摇摇头,“我不想吃,喝点水就行了。” 周半月起身到桌前,将暖瓶里的热水倒出,端来给苏梅香,“原本口干舌燥,喝了水润润舒服多了。” 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周半月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在跟前伺候,“怎么就姐姐一个人在,杏仁和如兰她们呢?” “我让她们去休息了,明天她们可要打起精神来照顾你,若是晚上睡不好,白天出了差错都是不得了的事情。”说着,将水杯放在桌上。 苏梅香很是感动,“姐姐何必亲自守着我,让宫女守着也好,累着姐姐我心里过意不去。” “宫里的细作无处不在,我们自然不能掉以轻心,让别人钻了空子可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你正是虚弱的时候,别人我不放心,你看湘妃就知道,她不过是见皇上选秀女,想继续留住皇上的眷顾,明明是祈福,却被阴险的人添了些许小木人,硬生生的成了巫术,皇上从皇后那里得知了消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先是封宫,剥夺了妃位的待遇,不出几天就让她打入冷宫了。”说着,竟然感觉背后发冷,的确,那样悲惨的结局令人恐惧。 “唉……这一局还是皇后赢了,听宫里的姑姑说,湘妃曾经的荣宠超过皇后,因此也开始目中无人起来,几次三番的给皇后难堪,如今皇后报复她也算是有因有果,姐姐,我有些害怕。”苏梅香握住周半月的手。 “怕什么呢?湘妃虽然生的漂亮,可入宫多年没有子嗣,你与她不同,有了皓福和千金,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刚说完,杏仁悄悄推开门,“奴婢给媛妃娘娘请安,参见静嫔娘娘。” “让你好好休息,怎么深更半夜的就来了?”周半月问道。 “回静嫔娘娘的话,奴婢上半夜睡得还行,就是到了下半夜担心您累着了,奴婢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因此心有不安,再者说照顾媛妃娘娘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怠慢。”虽然因睡眠不足有了眼袋,可少许的淡妆还是显得她白白净净的很是养眼。 周半月笑了笑,“到底是忠仆,睡梦中都挂念着主子,既然她来了,我就先回去了,清秒,你也休息吧。” “姐姐慢走。” 辇轿在黑夜中前行,夜风吹起单薄的轿辇,让周半月打了个寒颤,盈盈对手心哈气,又努力的搓了搓手,希望给自己带来些温暖,“娘娘,媛妃娘娘身边有那么多宫女,您何苦要亲自守着她呢,况且宫里虽然明争暗斗的,可想害死一个妃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好了,凡是都有万一,若是被那不轨之人做了手脚,清秒就完了,我一夜不睡,多休息两日也就缓过来了,再者说我生皓礼的时候,不幸遭遇难产,清秒不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吗?听皇上身边的人说,清秒很快就要晋封贵妃了,我也能封为静妃,说到底我能有今日的富贵,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清秒,我保全她也是帮自己。” 盈盈点点头,“娘娘说的有道理,可是妍常在也要封贵人了,她曾经是媛妃宫里的侍婢飘雪,被皇上看上了才做了嫔妃,要不然咱们去结交她如何?” 周半月想起那个美貌的飘雪,却充满了厌恶感,“她虽然美貌,可就是一个花架子,空洞的美人,其实我早就发现,她陪着皇上,但心思并不在皇上身上,皇上对她也是宠而不爱,好好的我结交她做什么,清秒对她没有好感,我若是贸然与她来往,只怕也得罪了清秒。” 回到仁禧宫,遥远的东方已经有了隐约的光亮,困意让眼皮变得格外沉重,连洗脸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随手取下发髻上的珠钗,卧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清凉殿的暖阁里,乳母悉心照顾千金公主,刚刚会走路的皓福总是去看妹妹,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如兰抱去皓福说道:“公子喜欢小妹妹呢。” 皓福眨眨眼睛,稚嫩的说道:“母妃呢?” “走,奴婢带你去看母妃。” 刚进寝宫,发现里面静悄悄一片,只有皓福天真的笑声打破了宁静,皇帝在一旁陪伴着熟睡的苏梅香,“皇上也在呢,奴婢给皇上请安。” 放下皓福,皓福跑到皇帝跟前,彬彬有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笑着说:“小小年纪的,有模有样还称自己而儿臣,你现在还不是臣。” “父皇说孩儿是什么,孩儿就是什么了。” 皇帝抚了抚他的小脸,“母妃给你生了小妹妹,喜欢吗?” “嗯。”他重重的点点头。 “朕晋封你母妃为贵妃,你高兴吗?”皇帝问道。 皓福年纪幼小,听不懂皇帝的话,只是晃着脑袋,“不高兴。” “为什么呀?” “母妃封了贵妃,就要搬去永宁宫居住了,永宁宫离甘露殿远,父皇来看孩儿与母妃路上辛苦。”他哪里懂得这些位份高低和荣华富贵,在皓福的眼中,都是单纯的亲情。 皇帝搂着他,感慨道:“要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你还能这么心疼父皇就好了。” 皓福爬到父皇身上,伸手扯了扯象征着帝王权利的皇冕,“那有什么,孩儿永远都心疼父皇。” 父子两人的笑声响彻在清凉殿里,苏梅香睡醒了,看到皓福随意的玩弄着皇帝的皇冕,不禁有些惧怕,“皓福,你放肆,还不到母妃这里来。” “是朕让他玩的,别怪他。”皇帝牵着皓福的小手,来到床前,眼神中尽是疼爱的关切。 苏梅香笑着说,“殿选刚刚结束,皇上不去安顿新小主,怎么还有空来臣妾这里。” 心情不错的皇帝也开始玩笑起来,“知道的你喝了桂圆红枣山药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喝了醋,这么酸。” 休息的很充分,连说话都有了力气,“臣妾分明是关心皇上,哪里酸。” 他的眼神很复杂,看着苏梅香,又想起了云雁,出了爱意还带着一丝深切的留恋,“有你在,朕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别人,殿选刚结束,虽然有几个出挑的,但也都是看着好看,看过也不太记得清谁和谁。” “皇上糊弄臣妾,臣妾虽然刚生下孩子,在宫里出不去,可也听说皇上选了一位能在莲叶上跳舞的秀女,将来必然视若珍宝。”说罢,皇帝轻轻抱着她。 “朕喜欢看她跳舞,心里却喜欢你这个人,你还不知足吗?”虽是玩笑,却已经在提示着她,言语有失分寸。 看了看他的脸,依旧是春风暖阳般的柔和,“知足常乐,臣妾能有皇上的眷恋,已是三生有幸。” 指了指乳母手中抱着的皓福,“刚刚皓福说,永宁宫离甘露殿太远,不愿意搬过去,再者说永宁宫原先是丹泉的住处,怕你心里不高兴,永和宫离甘露殿近一些,等你封了贵妃,搬去永和宫居住,怎么样?” 她思索片刻,“皇上,永和宫已经空着许多年了,听说比皇后住的立政殿还要富丽奢华,因此普通嫔妃不敢居住,臣妾只怕住了,心里也会不安,还是住永宁宫为好,臣妾并不介意那曾经是丹泉的住处。” 皇帝点点头,“也好,朕先回去批阅奏疏,改日来和你说话,好好歇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梅香心里五味杂陈,永宁宫,原先自己最仇恨的地方,将来却是自己的住处,乳母抱走了皓福,杏仁和如兰入寝殿伺候,“娘娘,您真的不介意永宁宫曾经住着的丹泉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她都已经死了,是我的手下败将,活着都不是我的对手,死了就是做了鬼,也还是怕我,其实这各宫各院,都下来数百年历史,哪个宫里没死过人,有什么可怕的,既然将来要住永宁宫,就早作准备,我要让我的册封礼在永宁宫主持,丹泉曾经拥有的一切,如今我也都有了。”苏梅香提起原先的手下败将,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第106章 满月宴 千金公主满月,庆贺的宫宴很是丰盛,规格甚至与皇子相当,舞姬轻轻甩起长绸,缤纷的色彩在华丽的大殿中像极了孔雀艳丽的羽毛,可是盯着看久了,不免觉得眼晕,皇后将目光转向别处,软冰接着给主子倒茶水的时候,对她说道:“娘娘,一个公主的满月酒,怎么跟皇子的规制一样,皇上也太偏心了。” 皇后压低了声音,却饱含着妒意,“一个刚生的丫头片子,哪里能让皇上偏心,皇上只怕连她的模样都还没看清呢,皇上真正偏心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这个孩子的娘。” 纯澈的茶水从茶壶倒入酒中,在空中形成一个琥珀色优美的弧度,散发着浓浓的茶香,“皇上对媛贵妃也是够好的。” “如今她加封贵妃,住进了永宁宫,本以为除掉了原来的皇贵妃,就有好日子过了,没成想又来了个媛贵妃,唉……何时是个头。”皇后端起茶水,慢慢的品着,心乱如麻的她尝不出任何茶香,喝下去的尽是苦涩。 皇帝穿着朝服,端庄的坐在龙椅上,看见皇后面带愁容的与侍婢说话,便问道:“皇后与侍女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朕听听。” 众位嫔妃都掩面而笑,皇后放下茶杯,面对皇上的时候,总是带着那平静温和的笑,这样的笑十几年从未改变,仿佛事先练习好的,“臣妾哪有什么悄悄话说,只是宫宴即将开始,媛贵妃却还未到,要不要让宫女前去……” 皇帝摇摇手,打断皇后的话,“不必,千金公主刚满月,需要人照顾,来得晚了也属正常,不必催促。” 这笑影的背后带着万分的落寞和凄清,“皇上说的是。” 永宁宫里换了上好的红木桌椅和紫檀衣柜,原先那些世间罕见的珍奇还都放在原位,尤其是那令人艳羡的紫水碧逍遥椅,苏梅香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略微发着刺痛,杏仁走来,“娘娘,天冷了,这紫水碧逍遥椅就是再华丽,也不能直接坐上去,奴婢给您加个垫子。” “不用,再有一会儿宫宴就要开始了,还记得三年前我第一次踏足永宁宫,就被这无数珍稀至宝惊住了,没想到三年后,这些东西都属于我。”苏梅香说着,慢慢细数这三年来,仿佛像三十年那样漫长。 小张子慌忙走来,“娘娘,您快些吧,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那边嫔妃都已经落座了,您怎么还没更衣呢。” “什么?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说罢看着墙边的珐琅彩西式挂钟,这挂钟上的时间整整差了一个多时辰,心里想:糟了,这钟不是坏了,就是被人刻意做了手脚。 如兰似竹都上前来帮忙,原先的宫装穿在身上都有些发紧,烦乱的她自言自语道:“这才几年,衣裳都变小了。” 杏仁从柜子的上方取出一件新做的稍大的石青色锦绣桃花薄袄裙,又拿出一件斗篷,“知道娘娘生了孩子,会长胖些,让尚衣局才做的衣裳,娘娘快穿上。” 时间紧迫,着急忙慌的穿上后,从试衣镜里一照,也算得体大方,说不上艳压群芳,也能让人眼前一亮,那淡雅的石青色反倒显得桃花更加艳丽多姿,披上斗篷,即便冷风吹过,也能保暖。 将头上的绢绸宫花取下,戴上冰蓝色的海蓝宝做成的扇形簪花,又配上蜜色金丝颤枝步摇,简洁而不失风采,轻轻的描了眉,抹了些口脂,急切的坐上去麟德殿的轿辇,乳母抱着千金公主一同前往。 刚走到大殿外,只听见宫宴即将开始,她喘匀了气,因为疾跑,珍珠流苏都拧到一起去了,杏仁帮她理顺后,她整理了衣裳,落落大方的进入大殿内,众人见她来了,都将目光投向她,这衣裳表面,像是带着一层浅浅的流光,随着她的行走,而缓缓变化着光泽。 众人的赞叹不绝,令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只能和颜悦色的称赞,“难怪媛贵妃来晚了,原来是更衣去了。” 皇帝的眼神再也没有从苏梅香的身上移开过,“爱妃盛装而来,就是晚了,朕也高兴。” 皇后看了看德妃,德妃立刻说道:“若是为了盛装而迟到,也是损了宫里的规矩,照此说来,往后大家都精心打扮而误了时间,宫宴岂非像集市一般,嘈嘈杂杂的成何体统。” “德妃说的是,偶尔一次来得晚了,倒也值得原谅,下不为例吧。”皇后虽然表面求情,其实也算是给苏梅香一个下马威,让她在众嫔妃面前难堪,也是间接告诉大家,宠妃再得宠,也高不过正宫皇后。 皇帝不想在宫宴上闹出是非,也没怎么说话,周半月站起身说道:“德妃姐姐说的正是,赴宴即便再忙,都要守时前来,以示对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尊重,媛贵妃虽然来得没有德姐姐早,可毕竟没有迟到,准点前来也并无过错。” 苏梅香看着周半月,以示谢意,周半月微微点头,德妃的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苏梅香和周半月身上,皇帝拉着苏梅香的手,“好了,今日是千金公主的满月宴,都高高兴兴的,何必为了区区小事伤了和气。” 苏梅香坐到了皇帝的身边,宴席正式开始,德妃还想说话,却被皇后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再提,也只能作罢。 尚食局呈上来的菜品造型精美而口味鲜香,合意饼吃在嘴里酥脆爽口,细细品尝更是油而不腻,香飘十里,苏梅香吃着,忘却了这里是宫宴,完全沉浸在美味中,皇帝时刻注视着她,直到她吃完了盘子里的合意饼,才笑着说道:“爱妃这么喜欢吃合意饼,朕让尚食局隔三差五的送到永宁宫去。” 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懊恼,大庭广众之下,就是再喜欢的糕点和菜品,也要端庄矜持的只吃两口,将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会让人贻笑大方,“臣妾失仪。” 本以为皇帝会怪罪,没想到他爽朗一笑,“既然是吃饭,就应该好好吃,而不是扭扭捏捏,惺惺作态,反倒不像是吃饭的了。” 德妃被气的直翻白眼,低声自语道:“哼,明明是殿前失仪,皇上竟然如此偏袒。” 萱嫔和云嫔相视一笑,随后转过脸来对德妃说道:“好了,德姐姐,面对美味佳肴和美酒,何不好好享受,生气只能气坏自己的身子。” 德妃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本宫有什么好生气的,皇上都不在意她的过失,本宫计较也是毫无意义。” 皇帝看着德妃阴沉的脸色,虽然平时不喜欢德妃,但好歹也有当年的情分,他端起酒杯,“德妃好兴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朕记得你好酒量,千杯不倒,万杯不醉,朕与你喝一杯。” 德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的安慰,迅速的端起酒杯,“皇上还记得臣妾曾经喝酒的样子?” 他迟疑片刻,说道:“当然。”短暂的音符从嘴里吐出,却很难接出下一句,于是喝下杯中的酒,香味浓烈,有些火辣辣的冲鼻子。 一句“当然。”成了治愈心伤的万能药,然而曾经青春的靓丽还在,只是心已冷,德妃虽然年岁渐长,模样还是那么美丽,皇帝却与她渐行渐远,直到远的看不清对方。 千金公主满月,受到许多嫔妃的贺礼,宫宴上也少不得说些祝福的官话,苏梅香也都应付着,放眼望去,周半月是真心祝福,陈答应也还算真诚,至于别的是何用心,就很难说了,刚入宫的林贵人,精通舞艺,清瘦如风中竹叶,骨感而富丽,可见恩宠正盛,王欣婉是常在,虽然穿戴不算富贵,可很会打扮,普通的铜黛画眉,却能画出最优美的形状,另外两位答应略显得寥落,似乎不太受宠,宫宴的位置也靠后,苏梅香都难以看清她们的脸。 杨答应与苏梅香多说了两句话,皇后便很不高兴,原本想着让杨答应帮衬着自己,然而可悲的是,杨答应并不会办事,很多时候办不到她心坎里,只能莫声叹气。 宫宴上的菜虽然可口,可吃多了也觉得撑得慌,正巧千金公主咳嗽了两声,便借此机会对皇帝说道,“皇上,千金刚满月,前些日子着了凉,有些咳嗽,臣妾实在担心,想带着她先回宫。” “嗯,既然她咳嗽,就带着她回宫照顾吧。”得到皇帝的准许,苏梅香便让乳母带着千金,一同回到了永宁宫。 唯有妍贵人没有送去祝福和贺礼,也从不结交任何人,虽然有很多妃嫔结交她,她都是冷淡的回应,她给人永远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仿佛在筹谋着什么大计,这一切都令苏梅香感到担忧,却也不好说什么。 宫宴结束后,嫔妃都一一回宫,皇帝见德妃失落的往殿外走去,内心深处不禁窜过一丝疼,她被丹泉陷害失去了孩子,也实在可怜,“德妃,你等等。” 德妃转过身,眼中含着深切的期待,“皇上还有何吩咐?” “哦,吩咐没有,你别急着回去,随朕一起回甘露殿吧。”皇帝说着,来到她身边,德妃一时手足无措,惊喜的都顾不上说话,许久才说了句,“哎。” 皇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第107章 一只耳环 回到永宁宫,宽阔的大殿并不显得阴冷,炭盆里及时加了炭火,烧得正旺,周围摆上一圈新鲜花卉,一丝丝暖热能将花香更好的扩散在内殿的每一个角落,苏梅香将斗篷褪去,“还是这鲜花的香气好闻,比那些香料更加清新。” 杏仁接过斗篷,轻轻的掸了掸灰尘,“皇上也是这么说,皇子和公主年幼,怕那些香料会伤了他们,因此让花房每日送来鲜花,供娘娘赏玩。” “皇上倒是体贴,有孩子就是好,他总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格外照拂他们的母亲,湘妃怎么样了?”相比之下,苏梅香风头正盛,更加显得湘妃处境凄惨。 杏仁的脸上堆砌着怜悯,“唉……湘妃被打入冷宫,十几年的养尊处优,一下子过得连贱奴都不如,受不了这个心理落差,没过几天就病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一个个攀高踩低的,再加上湘妃对太监并不好,所以连吃穿都很少供应,送去的也是馊了的饭菜,更谈不上请御医了。” 苏梅香拨弄着盛开的花儿,“也真是可怜人。” “娘娘是不是要暗中帮助她?送点饭菜和衣物。”杏仁问道。 她缓缓摇摇头,将手中的鲜花丢入烧红的炭盆中,绚烂娇嫩的花瓣瞬间冒气一阵青烟,然后萎缩的发黑,很快就化作焦黑的灰尘掉落在炭盆深处,“送去饭菜和衣物,若是中间被什么人下毒,湘妃吃过后死了,我也难逃干系,最后宫里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毒害了湘妃,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娘思虑周全,奴婢倒没想到这一层,这么说只能让她自生自灭了。”说着往紫水碧逍遥椅上加了一层狐裘垫子,冬天坐上去温暖而舒适。 似竹拿着抹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桌上的琉璃碟中的宝石瓜果,猛然看到珐琅彩挂钟的旁边掉落着一只酒红色琉璃珠耳环,“谁的耳环丢了?” 她放下手中的活,将耳环拾起,苏梅香走来,拿起这只耳环,银质的耳环上,镶嵌着绿豆大小的琉璃珠,“本宫的耳环基本都是用赤金镶饰的,这耳环是不是你们的?” 苏梅香问着,杏仁和似竹面面相觑,“奴婢的几副耳环都是娘娘赏赐的,比这个好看的多。” 如兰从偏殿过来,正巧看见,走进来说道,“这耳环发黑,可见银质不纯,而且佩戴时间长久,琉璃珠不通透,杂质较多,看来是底下的宫人佩戴的,不慎掉落在这里被娘娘拾到。” 小钱子打了个千,说道:“娘娘,奴才曾经见过这耳环,这是彩佩的东西。” 苏梅香问道,“彩佩?哪个彩佩?” “回娘娘的话,自从您升了贵妃位,进住永宁宫,皇上给添了不少宫女,因为永宁宫地方大,宫殿也多,因此需要宫人打扫,那彩佩就是新添的宫女。”小钱子说着,苏梅香几乎听不见去,她注视着那珐琅彩挂钟,原本迟了一个时辰的钟,又恢复了正常的时间,她更加确定是被人做了手脚,就想让自己赴宴迟了,被皇后和德妃羞辱,好在及时发现,准点赶到才免了一场刁难。 苏梅香冷笑道:“哼,真是无处不在,我刚当上贵妃,就开始有人做手脚了,把彩佩给我叫来。” “是。”小钱子赶忙退出大殿,来到偏殿后侧的庭院里,见彩佩正在低着头修剪斜出的枝杈,“彩佩,贵妃娘娘叫你呢,快跟我去。” 彩佩赶紧站起身,有些慌张,“贵妃娘娘找我做什么,大殿里的活都不归我管的,我只负责这苗圃的修剪。” “磨叽什么,叫你去就去,娘娘还叫不动你了吗?”说着拽着彩佩的袖子,来到了正殿。 她不敢抬头,胆怯的跪在苏梅香身边,总觉得很熟悉,苏梅香说:“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她缓缓抬起头,“娘娘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就在看到她脸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她就是丹泉曾经的侍婢,后来丹泉死了,又调去服侍太后,太后驾崩后,又调来永宁宫,苏梅香笑了笑,“本宫让你来,就是看你长得还不错,活干的也细致,就想赏你点什么。” 彩佩的神情放松了不少,惨白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多谢娘娘恩典,奴婢做的都是分内的活,理当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不敢得娘娘的赏赐。” 苏梅香细致的打量着她,果然,耳朵上没有耳环,“连最末等的宫女都佩戴耳环,你怎么没戴呢?” 她有些不自在,尴尬道:“奴婢的耳环不小心丢了一只,到现在还没找到。” “既然丢了,那也不必找了,本宫就赏你一副珍珠耳环。”说着从梳妆台前取出一副镶金的珍珠耳环,让如兰递给她。 如兰不能理解主子为何要赐给她耳环,气愤的将耳环重重的丢在彩佩的手上,趾高气扬的说道:“娘娘赏赐的耳环价值连城,你可要小心佩戴,莫要粗心大意的弄丢了。” “如兰姐姐说的是,奴婢一定小心佩戴,不会弄丢。”彩佩低声下气的答道。 “好了,退下吧。”苏梅香不想再看她第二眼。 彩佩叩头,“奴婢谢娘娘赏赐。” 她刚出大殿,如兰没好气的说道,“娘娘,这么好的耳环给她,岂不是糟蹋了,既然她那不值钱的破耳环丢了,咱们正好捡到,还给她就是,何必给她那么重的赏赐。” 苏梅香拿出握在手心的琉璃耳环,“她既然是在庭院里负责修剪花草枝杈的,为何耳环会丢在正殿里?你们也不想想。” 杏仁回过神来,“娘娘说的是,奴婢想起她了,她曾经是丹嫔的人。” “嘘,知道就好,不必声张,我也不想打草惊蛇,她的耳环丢在了正殿,只能说她偷偷来过正殿,那珐琅彩挂钟时间被人刻意调过了,想来是她做的,你们都打足了精神,凡事注意些,防着她做手脚。”苏梅香提高了警惕,让所有人都防着彩佩。 彩佩得了赏赐,以为之前做的天衣无缝,还暗中得意,一点也没意识到即将大祸临头。 甘露殿里,皇帝褪去沉重而繁琐的朝服,换上轻柔绵软的丝帛寝衣,放下重重帘幕,德妃看着这四周的淡粉色,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数年前,那正是与皇帝感情最好的时候,又想起如今的光景,越发觉得隐约的心痛。 皇帝还是温和的搂着她,“这段时间,见你的次数少了,有时候还真想你。” 这手臂比数年前多了些许力气,心里也安稳起来,“皇上既然想念臣妾,为何不见臣妾?即便您忙于朝政,抽不出空去臣妾宫里,也可以让箫公公宣臣妾到甘露殿或御书房,臣妾想像以往那样,时时伴君左右。” 皇帝刚说一句,她便能接下好几句话来,这让皇帝很无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德妃听不出皇帝话外之音,还以为夸赞自己年轻貌美,便满脸娇羞的欣喜,“臣妾若是变了,皇上就不喜欢了。” 皇帝看了她许久,才叹息道:“唉……时候不早了,睡吧。”说着将被子一裹,转过身去,背对着德妃。 德妃不知哪里冒犯了皇帝,惊慌之余说道:“皇上,您难得才见臣妾一次,就不想和臣妾说说话吗?” “有什么话就说吧。”皇帝依旧没转过来,连语调都带着一丝不耐烦。 德妃看着他的冷漠,多年来心头积压的不满一下子涌现出来,酸楚痛苦涌向鼻尖,化作一汪泪水在眼眶里徘徊,“臣妾知道,您现在厌弃臣妾了,如今的臣妾在您眼中,就是那残破的落叶。” 皇帝原本平静的心一下子被搅合的不得安宁,噌的一声坐起来,“德妃,你这是怎么了?才几年时间,就变得刻薄多疑。” “臣妾刻薄多疑?那媛贵妃就是好人了吗?她赴宴最后一个来,臣妾不过说句公道话,就变成伤了和气的。”说着,满脸的委屈。 皇帝刚准备爆发出心中的不满,让这个无事生非的女人滚出去,可又一想,后宫里要保持平衡,才能平静,再者说德妃失去过孩子,脾气变得古怪也情有可原,便上前安慰她,“好了好了,朕也没那个意思,今天的宫宴是庆贺千金公主满月,你说朕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责备公主的生母吧,行了,朕也没多说什么,别胡思乱想的,睡吧。” 德妃轻轻躺下,盖好被子,皇帝又转过身去,把她晾在一边,空气中传递着一种冰冷的气息,然而她顾不得难过,因为她知道,错过这一次,下一回又不知何时才能得到皇帝的传召,她必须争取。 慢慢的靠过去,贴着他宽实的后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皇上,臣妾想你了。” 想想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快乐,皇帝终于转过身来,成全了德妃期待已久的好时候。 第108章 嫁祸于人 夜色已深,皓福和千金公主早已入睡,有乳母的悉心照顾,苏梅香也放心,看着寝殿里明亮的烛光,丝毫没有困意,门口站着值夜的宫女,那影子正巧被投印在墙上,微微的几缕风吹过,烛火剧烈的跳动着,连带这影子也忽长忽短的,一丝恐惧涌上心头。 苏梅香想起原先称霸后宫的丹泉,明媚艳丽的妆容,配上极致富贵的珠饰,那嘴角挂着的阴寒笑意,如今都在尘土中化为灰烬,还有对自己假意示好的韩弱柳,她摸了摸入宫殿选时丢失,后来在周半月帮助下找回的累丝金芍药,因为当初发髻上佩戴的金芍药被风刮起的柳枝打掉,从而被韩弱柳故意踢到草丛深处,也因为如此意外结识了周半月,被拒之门外后偶遇皇帝,从而拥有了难得的帝王之爱,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天意弄人。 苍凉的一声叹息,窗外守夜的小张子走进来,“贵妃娘娘,都已经子时了,您还不睡吗?” “本宫睡不着,小张子,陪本宫说说话吧。”苏梅香说着,示意他往前来几步。 小张子比起原先长高了不少,再也不像个孩子的模样,褪去了最初的稚嫩,“娘娘在回忆往昔?这累丝金芍药是每位参加殿选的秀女都要佩戴的。” “是啊,因为这金芍药,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你一定在想,本宫在短短的三年当上了贵妃,已经是今朝最得宠的嫔妃,哪里还有什么痛苦可言。” 小张子缓缓的摇了摇头,“都说高处不胜寒,娘娘虽然已是贵妃,又有了皇子和公主,可也有说不出的痛苦,每天都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生活,容不得半点差错,还要时时提防别人的明争暗斗。” 苏梅香抬头看了看他,果然,这三年来的战战兢兢,小张子随行左右,都是看在眼里的,“提防明争暗斗,已经足够心累,更何况皇上的心思,已经不像当初了。” “娘娘不必难过,虽说今夜皇上召幸的是德妃,可毕竟要保持后宫的平衡,雨露均沾,要说最用心的,还是对娘娘最好。”小张子安慰着主子。 苏梅香想起德妃,便觉得背有芒刺,“彩佩如今是德妃的人吧。” 小张子压低了声音,“奴才瞧着,觉得她与德妃走得近,其实德妃是皇后的人,这彩佩就是她们的爪牙。” 洗去妆容,满头的秀发随意的散着,油亮的黑色更加衬托出面色白皙,却难掩身心疲惫,小张子接着说:“这也就怪了,彩佩原先是太后看重的,送给丹泉做侍婢,丹泉被废,后来死了,她又重新回到太后身边,又过些日子太后崩逝,她大可以趁着机会被放出宫,为何又留在宫里,帮着皇后和德妃办事,要说之前,皇后和德妃可是废妃丹泉的死敌。” 苏梅香放下手中的累丝金芍药,“这还不明白,虽说皇后和德妃曾经是丹泉的劲敌,可毕竟如今是本宫占据了这永宁宫,将她原先的主子取而代之,你说,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本宫才是最大的敌人,是不是?” “这个祸害留不得,奴才这就找个机会,把她悄无声息的做了。”小张子露出凶狠的嘴脸,他不能容忍彩佩这个危险留在永宁宫,彩佩就像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 “慢着,若是把她做了,虽然可以永绝后患,可这样一来,皇后和德妃还会安插别的细作到永宁宫来,那就更麻烦了,之前周姐姐已经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消息,皇后对本宫的敌意越发加深,我总要小心提防,可提防是被动的,何时是个头,这个彩佩暂且留着,或许有大用。”苏梅香说着,眉心微蹙,计上心头。 小张子被弄得摸不着头脑,“娘娘,奴才愚钝,这彩佩如何能有大用?” “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去后院告诉她,说她聪颖过人,手脚也勤快,本宫喜欢她,调她来本宫身边伺候,给她换一身好衣裳,再去库房挑两件好些的珠饰一并给她。”苏梅香抚弄着手上的护甲,淡淡的对小张子说道。 小张子只能服从,“是,娘娘。” 她挥了挥手,“好了,本宫倦了,你退下吧。” 吹熄了烛光,夜间的黑纯净的毫无杂质,反倒能让人安稳入睡,等苏梅香再度醒来之时,天色已亮。 杏仁和如兰还是如以往那样,服侍着主子洗漱更衣,然后上妆梳头,一切都是那么周到细致,原先的蓬头垢面经过杏仁的巧手一打理,很快又变成容色照人,绰约多姿,用茶水沾在手心,溶化开朱色的胭脂,轻轻拍在脸上,更添颜色。 小张子领着彩佩来到正殿,从铜镜中看到身后站着的彩佩,虽然换了件好看的衣裳,耳边也戴上了金镶珍珠耳环,可并没有美感,不知道哪里变扭得很。 “奴婢叩见媛贵妃娘娘,娘娘金安。”彩佩按照规矩行礼,可如兰和似竹的脸色却嫉妒难看,排斥着这个心怀不轨的细作。 苏梅香微微一撇嘴,假笑道:“好了,起来吧,今后在本宫跟前当差,万事都要谨慎,不能出了差错叫皇上怪罪,听明白了吗?” “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彩佩并不将如兰她们放在眼里,曾经在太后和丹泉面前当差,并无差错,如今在主子跟前当差,也没什么拘谨的地方,只是离苏梅香越近,自己也就越好下手。 小厨房送来了早膳,苏梅香吃过后,便带着杏仁和小张子,前往皇后宫中请安,特意吩咐彩佩一同前往。 立政殿的庭院里,永远是色彩缤纷,那枯枝上早已是光秃秃一片,可皇后让宫人将彩绸扎成花朵形状,再配上绿色锦缎剪成的叶子,牢牢地系在枝干和枝头上,远远看去,一点都感受不到冬天的肃杀,反倒像一片盎然生机的春景。 皇后还是老样子,端坐在正位上,其余的嫔妃按照等级一一上前请安,说几句话后,便打发大家回宫去了,苏梅香刚准备告退,却被皇后叫住,“媛贵妃留步,本宫还要和你说会话。” “是。”等着所有嫔妃都离开了立政殿,皇后温然的笑着,“之前的皇贵妃不争气,做出了有伤妇德宫规的事情,因此被废,虽然下场凄惨,可说起来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如今这后宫里没有皇贵妃,除了本宫这个皇后,也就是你媛贵妃位份最高。” 皇后表面上是夸赞,实则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苏梅香赶忙诚惶诚恐的答道:“臣妾不敢,虽然臣妾蒙皇上厚爱,加封了贵妃位,可臣妾侍奉皇后娘娘的心一如往昔,再者说,丽贵妃也是贵妃位,臣妾并非位份最高的” 见她谦和恭敬,皇后的心里还算舒畅,“丽贵妃身子不好,这么多年了,连来本宫这里请安的力气都没有,也不过是带这个贵妃头衔,安生养病罢了,本宫留你主要是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湘妃已然被废,再也没回天之力,本宫瞧着她可怜,在冷宫的日子也是度日如年,就想着给她送去些吃的用的,帮助她勉强度日,不管怎么说都是多年的姐妹,有难处自然要帮一把。” 看着皇后慈眉善目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真是个善良的好人,可苏梅香明白,湘妃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原本就是个祈福的仪式,却被添了小木人,又由皇后告知皇帝,湘妃在宫中大行巫术,因此皇帝震怒,废去了湘妃的妃位。 “皇后娘娘仁爱慈悲,真是天下的福祉,亦是臣妾的福分,湘庶人能得到皇后娘娘的照顾,必然会倾尽一生的感激娘娘。”苏梅香附和着说道,同时觉得从心底发出的讽刺感遍及全身,脸色微微发红。 皇后还是冠冕堂皇的说着:“本宫哪里需要她感激,只是看她可怜可悲,同情她罢了,媛贵妃,你平日里对人也宽厚,淹死的莲贵人的两个女儿,你都当做自己亲生女儿一样悉心照顾,本宫准备好了些点心和衣裳,你也准备些东西,明儿个中午一块儿送去冷宫吧。” “是,皇后娘娘,容臣妾准备准备。”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能先应付下来。 出了立政殿,杏仁迫不及待的问道:“皇后娘娘也真是有意思,自己要给湘庶人送东西,偏要拉着娘娘一起。” 苏梅香低声自言自语:“哼,就这么急不可耐,本宫倒要瞧瞧,什么叫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跟在不远处的彩佩,也在慢慢筹谋着。 回到永宁宫,苏梅香煞有介事的熬参汤和补药,“湘庶人身子弱,又经受了这样的打击,要好好补补。” 说着,特意准备了和皇后用的相似的药罐,次日后的中午,几道繁琐的药膳总算炖好了,对小张子说道:“冷宫本宫不宜去,你就代替本宫送去吧,顺便看看湘庶人。” 小张子接过这些药罐,小心翼翼的放进食盒里,这一切都被一旁的彩佩看在眼里。 一切都弄好后,小张子往冷宫去了,彩佩的眼神始终盯着小张子的背影,苏梅香猛地咳嗽一声,“在本宫身边服侍,最忌讳一心二用。” “是,奴婢知错。” 半个时辰后,小张子空着手回到了永宁宫,“事情办好了?” “是,按照娘娘的吩咐,都送去了,湘庶人瘦得可怜,也确实该补补了。”小张子嘴里说着,却向主子使了个眼色。 苏梅香放心的点了点头,“好了,退下吧。” 一袭困意让她打了个哈欠,彩佩便急不可耐的上前,“娘娘累了,奴婢服侍您午睡吧。” 苏梅香没说什么,只是去了寝宫,躺在床上,佯装着睡着了。 彩佩抽身离去,赶忙跑去冷宫,此时的湘妃已然不复曾经的风采,像极了寒霜中衰败的花儿,枯瘦而毫无生机,“你是谁?” 彩佩昂着头,“我是谁不重要,只是刚刚皇后送来东西,姑姑说有只簪子落在这里了,你瞧见没?” 湘妃摇摇头,“那我只能自己找了。” 说罢佯装着低头寻找,慢慢的走到那药罐旁,趁其不备将指甲里藏着的化魂散洒落在参汤里,随后说:“罢了,可能是落在别的地方了。”说完,一脸嫌弃的看着破败的冷宫,赶忙的退了出去,顺着小路回到了永宁宫。 湘妃已经饥饿不堪,之前已经狼吞虎咽的吃了皇后送来的点心,彩佩走后,又觉得口渴,便端起参汤喝了起来,没过一会,已经填饱了肚子,可还没舒服一阵子,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口鼻喷出黑血,还未来及呼叫求救,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109章 双方较量 皇帝正在宣室殿召见大臣,箫勤却从殿后走来,轻轻的对皇帝说道:“皇上,湘庶人死了。” 皇帝虽然有时候冷酷薄情,可却是个念旧情的人,闻讯后心里空落落的,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大臣们面面相觑,想来是宫里要紧的嫔妃殁了,便一起行了跪安礼。 等大臣离开了宣室殿,皇帝神色很是哀痛,“不过是关在冷宫里,怎么突然就殁了?” “口鼻出黑血,像是中毒暴亡。”箫勤见皇帝痛心,也跟着难过起来,湘妃貌美,平时也算踏实本分,的确可惜。 “中毒?怎么回事?”皇帝的眼里露出极端的愤怒。 平时皇帝还算随和,猛地愤怒起来,让箫勤有些惧怕,“之前还好好的,就是,就是吃了参汤和点心,才被毒死的。” 皇帝将桌上对着的奏疏一股脑的推到地上,“谁送去的?蛇蝎毒妇,朕一定要严办,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谋害人命。” 箫勤有些为难,“听冷宫的人说,是吃了媛贵妃送去的参汤……” 皇帝虽然有些不信,可面子上却放不下,“让大理寺去查。” 半盏茶的功夫,仵作来报:“启禀圣上,湘庶人的确是中毒死亡,那药罐里剩余的参汤的确有毒。” “来人,把媛贵妃带过来。” 苏梅香端坐在正殿的椅子上,仿佛是等着侍卫来抓捕,很快整个永宁宫都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大理寺的官员走进来,态度也很傲慢,“媛贵妃,请吧。” 苏梅香佯装吃惊,“皇上即便传召本宫,也没必要动用大理寺和侍卫吧,你们竟敢擅闯宫殿,这是死罪。” “哼哼,微臣做官多年,还能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这正是皇上的旨意,带走。”说罢,几个太监上前,不由分说的将苏梅香按倒在地,杏仁慌乱的维护主子,却被重重的扔到一旁,如兰和似竹都哭的泪人一般,乳母手中抱着的皓福和千金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得罪了,媛贵妃娘娘。”说罢一挥手,苏梅香便被压往宣室殿。 一路上的挣扎,原本黑亮如山的高髻也松散下来,几缕头发披散在脸颊旁,珠钗更是掉落一地,精致美丽的妆容也被灰尘弄得狼狈不堪,“皇上,媛贵妃带到。” 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皇帝高坐在龙椅上,皇后相伴左右,脸上尽是算计和凶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臣妾不知为何,就被侍卫带到宣室殿,还望皇上和皇后明白示下。”苏梅香委屈道,但却对皇后的奸计心知肚明。 皇帝还未说话,皇后便抢先一步,“死到临头还嘴硬,被废的湘妃是不是你下毒毒死的?” “臣妾没有,湘妃娘娘与臣妾并不过节,臣妾为何要毒死她?”苏梅香质问道。 皇后也不甘示弱,“皇上在此,还敢狡辩,来人,将媛贵妃打入冷宫,等候皇上处置。” “且慢,皇后娘娘,昨日是你说湘庶人可怜,缺衣少食的要送去些东西,拉上臣妾一起,臣妾虽然炖了参汤和补药,但手下的小张子手笨,去冷宫的路上不小心摔了,因此没送成,至于这有毒的参汤,想来是皇后送去的。”苏梅香已然顾不得尊卑,站起来与皇后对质。 皇后的神色有些慌乱,难不成这彩佩下毒的参汤是自己送去的?渐渐的越想越害怕,“绝不可能是本宫的参汤害死了湘庶人。”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皇后不要再说了,“把小张子带上来。” 小张子被押上来,他哪里见过这场面,被吓得直呼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一时失手打翻了媛贵妃娘娘给湘庶人送去的参汤和补药,可奴才是无心之失,皇上饶命。”说着,就是一通猛磕头。 听小张子的求饶,苏梅香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训斥道,“好个奴才,打翻了东西回来都不和本宫说,还欺骗本宫说东西送到了,简直该打,臣妾也是后来才知道。” 皇后听着,自知计谋失败,看样子彩佩真的是在自己送去的参汤下了化魂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大理寺官员拿来盛参汤的药罐子,从底部一看,的确烙印着立政殿三个小字,“启禀皇上,这的确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千真万确。” 皇帝盯着皇后,这眼神除了冰冷和厌恶,还带着浓浓的恨意,“皇后,这么多年,朕以为你一直是个好皇后,没想到……” 皇后跪倒在地,拉着皇帝的衣角祈求道:“皇上,您错怪臣妾了,臣妾怎么会毒害湘妃,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皇上明察。” 仵作找来了小张子打碎的药罐和瓷碗,以此证明媛贵妃的参汤的确没送到冷宫,皇后看着这残片,“皇上,您瞧,媛贵妃用的药罐和臣妾宫里用的几乎一样,这分明是她陷害臣妾。” 苏梅香毫不示弱,“皇上圣明,这饮食用的器具都是按照规制来的,臣妾怎敢僭越用皇后娘娘才能用的器具,虽然臣妾宫里用的药罐和砂锅和立政殿的有些相似,可到底是不同的,皇后娘娘用的药罐底部描金,臣妾的是素底。” 皇帝对皇后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臣妾冤枉,这盛参汤的器具,是臣妾宫里的,臣妾怎可能再往里面下毒,就算臣妾要害人,也不可能愚钝到这个程度,一定是媛贵妃,她让人往臣妾送去的参汤里下了化魂散,才让湘庶人暴毙。”皇后已然失去理智,疯狂的为自己辩解。 “不可理喻。”苏梅香藐视着皇后,皇帝来到苏梅香身边,饱含着歉意道:“清秒,你受委屈了,是朕不好,朕鲁莽了。”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臣妾不算委屈。”苏梅香表面上的善解人意,让皇帝格外舒心。 皇后失落的被送回立政殿,皇帝将其禁足,等候大理寺的调查。 苏梅香被皇帝好一番安抚,然后回到了永宁宫,原以为大功告成的彩佩,做梦也没想到,不仅没扳倒媛贵妃,反而害了皇后,德妃也跟着失势。 第110章 除去心头之患 回到永宁宫,顾不得头发散乱的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之前被侍卫粗鲁的拧着手腕,现在还觉得隐隐作痛,掀起一截袖子,露出青紫的血瘀伤痕,一进正殿,只见桌上放着的金器茶碗餐具一套,精工细雕,华光溢彩,“本宫素来节俭,只用青瓷,连描金的都很少用,这样赤金打造的,太过奢靡。” 杏仁走路有些摇晃,每迈出一步都很费力的来到主子身边,“娘娘,这是皇上送来的,说娘娘因为湘庶人的事情而受了冤屈,让您宽心。” 苏梅香没有心思仔细看这些精致的东西,只是挥一挥手,“既然如此,就拿下去吧,收到库房里,反正平时也用不上。” “是。”看着她艰难的行走,苏梅香问道:“等等,你这是怎么了?” 杏仁忍着剧痛,惨笑道:“娘娘,奴婢这是不小心摔的,不碍事。” 忽然想起那些侍卫要带走自己的时候,杏仁扑上来护着,却被侍卫狠狠的推开,重重的摔在地上,不禁感动道:“你摔着也是为了我,这些活都别做了,让如兰她们去做。” 杏仁回到自己的卧房,苏梅香找来太医,一番医治后,太医确定她是摔伤了腰,留下两瓶外敷的药,如兰送走太医,苏梅香亲自给杏仁上药。 虽然疼痛难忍,早已冒了一头的冷汗,“娘娘,这样的事奴婢自己来就行,怎敢让娘娘劳累。” “胡说,这伤在后腰,又这么钻心的疼,你自己怎么能行?”苏梅香说着,上好药后,将衣裳轻轻的盖在杏仁身上。 杏仁虽然身上疼,但能得到主子这般恩遇,也算是值得了,她提醒道:“娘娘,奴婢的伤不要紧,太医说也就半个月就能好,只是这次湘庶人的事情蹊跷,皇后分明是想借此机会给娘娘下套。” “本宫自然明白,她想害我,我也没闲着,她酿的苦酒,只能自己喝下。”苏梅香提起皇后,满脸的笑意,嘲讽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杏仁摇摇头,“娘娘,皇后此次手段阴险,咱们宫里又有她的细作,那彩佩就是,奴婢估摸着她去下毒,误以为皇后送去的参汤是娘娘的,所以才阴差阳错的害了自己的主子,娘娘要留意啊。” 提起彩佩,苏梅香环顾四周,“奇了怪了,本宫从宣室殿回来,就没见到她,跑哪里去了?” 杏仁强撑着道:“她做的事,娘娘其实都心知肚明,之所以没有提前将她抓起来审问,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如今她做的事败漏,兴许早就逃了。” 苏梅香噌的一声站起来,“你好好养伤。”说罢就出了偏殿的矮房,来到正殿,吩咐手下的太监,在宫里搜寻彩佩,若是寻到,便赏银二十两。 皇宫虽然殿宇颇多,躲藏个人也不是问题,可哪里架得住这些太监的搜寻,为了这赏银,连水里都不放过,任何角落也都寻了个遍,终于在明阳殿前的吉祥缸里发现冒出的水泡,很快露出一个脑袋在喘气。 浑身湿透,衣裳凌乱的彩佩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束手就擒,被带到永宁宫,苏梅香轻蔑的看着她,潮湿的衣裳吸附在身上,黏答答的被风一吹,瑟瑟发抖,“本宫去了趟宣室殿,你的手脚倒是挺快,利利索索的就跑的不知踪影,怕本宫吃了你吗?” 彩佩低头不语,她自知死期将近,说什么也都是徒劳,曾经是丹泉的侍婢,媛贵妃怎么容得下她,她心里明白,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 苏梅香见她不讲话,也不恼怒,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本宫佩服你,是个忠仆,像你这样的奴才,如今已经不多见了,本宫让手下的宫女太监几乎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才把你找到,还真是好本事。” 小张子半弯着腰,恭敬道:“娘娘,她躲在明阳殿前的吉祥缸里,藏在水下自然难找,可露出头呼吸的时候,被奴才们发现。” 明阳殿是德妃的住处,想来是要去寻求德妃的保护,而现如今的德妃已然失势,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彩佩,因此拒之门外而不理。 苏梅香微微叹息道:“唉……前些日子本宫总是做梦,梦到故去的太后说起你,夸你办事利索,服侍的周到细致,想来太后在那边缺少人伺候才想起了你,再过十余日就是太后的祭礼,依本宫看,你就去陪她吧。” 彩佩抬起头,恐惧的看着苏梅香,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之前还妄想着皇后能救她,如今也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太后都已经仙逝一年了,哪里需要奴婢陪葬,再者说,陵墓已经封上了,即便奴婢想陪葬,也不可能为了奴婢卑贱之躯而打开墓口,贵妃娘娘这么做,只怕皇上也不会同意。”虽然恐惧,但也无所顾忌,竟然和苏梅香理论起来。 苏梅香的手指轻轻绕过桌上放着的如意,冷笑着道:“哼,死到临头了,还敢和本宫顶嘴,皇上的确不会将墓门打开,可是你不过是个贱奴,哪里有资格去给太后陪葬,你死了以后,扔到荒郊野外去,本宫相信你这样的忠仆,灵魂会自觉去太后身边陪伴。”说罢向小钱子使了个眼色。 小钱子明白主子的意思,上前就将彩佩往殿外拖拽,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个活人,彩佩声嘶力竭的叫喊,她并不求饶,而是叫骂着恶毒诅咒的话,自己即便变成厉鬼,也要报复媛贵妃。 小张子拿起一块抹布就塞进彩佩的嘴里,帮忙一起将其拖进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彩佩哪里肯,拼命的挣扎,小张子按住她,小钱子拿起桌上的铁罐,重重的砸在她后脑勺上,彩佩应声倒地,头发间鲜血直流,手指动了几下,很快就没了气息。 他们合力将死去的彩佩放进筐子里,抬到板车上,又在表面放上些蔬菜,推着从尚食局旁边的小门出去,并无人阻拦,通常进贡的菜不新鲜,都是这样退出去的。 彩佩就这样消失在皇宫里,夜色已深,苏梅香来到杏仁的卧房,杏仁敷了药,已经好多了,“娘娘,彩佩找着了吗?” 苏梅香摇摇头,“不该存在的人,为何要找?” 杏仁听得出主子的意思,不该存在就是已经不存在,“那就好,也算是除掉了心头之患,如今皇后失势,后宫的权利都由娘娘代理,想来很快就能封皇贵妃。” 苏梅香坐在杏仁的床头,帘幕都是素色棉布的,虽然廉价的有些寒酸,但看着心里踏实,“我不在意皇贵妃的位置,皇上也不想我独霸后宫,虽然皇后暂且失势,可太子终究是太子,皇帝总不可能为了我而伤害太子的地位。” 杏仁点点头,苏梅香给她盖好被子,便走出去,本想去偏殿看看儿女,可又怕他们早已入睡,便独站在庭院深处,月色明,深宫寂寥,唯有夜风吹过,带着自由的气息。 第111章 太子成婚 五年后,十月初六当日,灿阳高照,万里无云,宫里上下一片喜庆欢腾,温敏与雅韵两位公主下嫁,太子奉旨成婚。 都说双喜临门,这太子成婚和公主出嫁都在同一天,这些年里,皇后失势,苏梅香代为管理后宫,也算是平静安稳,莲贵人留下的两位公主也都长成娉婷美女,于今日下嫁于宫外,苏梅香亲自去打理婚礼,兰心馆里一片红纱帷幔,看着人心中暖意洋洋,嫁妆几乎是按照嫡出的公主来备下,三十二个红木箱子,装满了金银珠玉,绸缎衣物,还有些精致的生活用品。 吉时还未到,苏梅香盯着喜娘给两位公主上妆,杏仁看着两位身姿曼妙的公主,不禁感慨万分,“这一晃数年,公主都长大了,如今竟然都要嫁出宫外,奴婢还真有些舍不得。” 苏梅香更添些成熟的风韵,比以往更加美丽,浓妆难掩离别之苦,回忆起当年莲贵人凄惨的逃离皇宫,越发觉得温敏和雅韵可怜,“本宫也舍不得,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一手照顾着长大,你瞧雅韵,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莲贵人。” “娘娘既然舍不得她们,为何要将她们远嫁出京城,在朝廷里选驸马也未尝不可。”杏仁叹道。 苏梅香摇摇头,还未说话,已经梳妆好的温敏来到她身边,“姑姑,我知道娘娘为何要将我与妹妹远嫁。” “你倒是都明白,说说吧。” “宫里虽然富丽,但却步步艰难,嫁到远方,能平静安稳的过完一生,不必整日勾心斗角。”温敏说着,依靠在苏梅香的身上,像极了女儿对娘亲的依赖和信任。 苏梅香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额头,但又怕弄坏了眉间的花钿,便停住了手,“你能明白就好,你们姐妹是一母同胞,又嫁到一个族里,往后要互相帮衬着。” 温敏点点头,雅韵像风一样的来到苏梅香身后,轻轻的一拍,冷不丁的吓她一跳,苏梅香微笑着,略带呵斥,“都是结婚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以后做事要稳重。” 雅韵一侧身,转到苏梅香身前,“那稳重的事情交给姐姐就好了,我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只是媛娘娘,往后恐怕只有回宫省亲才能见到你,三年五载的,我和姐姐都想你。” 苏梅香将翡翠如意环给两位公主戴上,还未来及说话,只听见外面的司仪喊道:“吉时已到,请公主出阁。” 分别总是来得这么快,两位公主的眼泪轻轻划过脸伸上的红妆,无限凄凉,“父皇近来身子不好,女儿远嫁,也就不能在身边尽孝了,媛娘娘要多多体贴父皇。” “嗯,你们一路珍重,到了庐州,往宫里捎个信,也叫我和你父皇放心。”说罢,将赤红色鸳鸯盖头分别盖在两个公主的头上,喜娘搀扶着上了喜轿,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喊:“启程。”上百余人的车队仪仗开始前行,出了兰心馆,顺着长街一路往前,终于从朱色的宫门,去往广阔的人间。 兰心馆一下子空下来,朱红色的纱帐随着风缓缓的动着,苏梅香缓缓舒了口气,杏仁问道:“娘娘,两位公主出阁了,也算了却一桩大事,太子也是今日成亲,娘娘怎么不去东宫呢?” “太子有皇后和德妃负责打理事宜,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温敏和雅韵小时候就没了母亲,本宫若是不帮衬着,皇上只怕也顾不上两位公主,多可怜,如今能风光出嫁,本宫心里也好受些。”想起当年莲贵人被皇帝推下水,九死一生的躲在太湖石里凄凄哀求的模样,便觉得很是心酸。 有三个小身影,躲在芭蕉叶的后面,只能看见小脚丫跑来跑去,苏梅香笑着说道:“别躲了,快出来。” 皓礼个头稍微高一些,从芭蕉叶后面走了出来,皓福和千金手牵着手,也跟着一起走出,看着他们的荷包里装得鼓鼓囊囊,杏仁问道“装得什么?这么多都快把荷包撑破了。” “姑姑,今日两位姐姐出嫁,我们口袋里装着许多喜糖。”皓福一边说着,一边将糖放进嘴里。 苏梅香看着六七岁的孩子,笑着说道:“少吃点,回头吃胖了衣裳穿不下。” 千金公主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却嗓音清亮的说道:“母妃,就算我们不长胖,也会长高的,到时候衣服还是穿不下,与其最后都是穿不下,还不如先多吃点,然后叫尚衣局裁制新衣。” “这孩子,母妃怎么教你的,做公主要温婉细致,整日大大咧咧的像个假小子。”苏梅香拍了拍她头上的角髻。 千金公主拽着母妃的衣角,“父皇有那么多温婉细致的公主,不缺我一个。” 说罢和皓礼皓福一起,小跑着出了兰心馆,苏梅香追了几步喊道:“你们去哪儿,慢点别摔着。” 皓福答道:“去太子哥哥的东宫,那边也有喜糖。”话音刚落,就已经找不到人影,苏梅香被石子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差点摔着,好在有杏仁在一旁扶住,“这三个孩子逐渐大了,跑的也快,娘娘注意脚下。” 苏梅香差遣人将贺礼送去了东宫,便回了永宁宫,东宫里一片繁华富丽,如花似锦的陈设,极尽奢华,德妃的侄女雨凰穿着婚装先送到了东宫,与太子简单的行了礼后,便等着跪迎太子妃。 夕阳黄昏,太子妃的八抬大轿和百余车的嫁妆秩序井然的走在长街上,宫里的妃嫔和未嫁的公主一起聚在东宫,据说太子妃美如仙娇,都等着一睹真容,皓礼比皓福年纪稍长,向太子行礼:“今日太子哥哥成亲,弟弟特来恭贺。” 太子已成年,身着婚装,头戴紫金束玉冠,俊朗挺拔,颇有皇帝年轻时的朝气与活力,皇后抓住这次太子结婚的机会,成功的扭转了之前的劣势,皇帝对皇后重新有了笑容,年近四十的皇帝,前不久大病一场,虽然现在好些了,却还是不住的咳嗽,妍贵人与林贵人相伴左右。 太子妃下轿,走入东宫的门,期待着将来自己的夫君能当上皇帝,自己坐上皇后的宝座,这一切都是美丽的梦,恍惚间觉得身上的婚装变成了皇后的凤袍,嘴上挂着满意的微笑。 入殿后,与太子一同来到皇帝皇后身旁,行三拜九叩之礼,礼毕后,良娣跪迎太子妃,皇帝赐如意于太子妃,随后行合卺礼,喝交杯酒,一切都结束后,皇帝站起身,“今日良辰吉日,太子迎娶太傅之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朕希望你们能相敬如宾,给众皇子做表率。” “儿子儿媳谨遵父皇教诲。”太子与太子妃相视一笑,含情脉脉。 席间的荣妃则满脸不快,皓祥比皓晨还大两岁,皇帝却对其婚事只字不提,不过也难怪,官宦之家的女子都是为了前程而嫁,皓祥傻乎乎的,有时候连话都说不周全,将来更没有前途可言,哪里有人愿意与之联姻。 妍贵人端着酒上前,“皇上,今日太子成婚,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之事,皇上总要为太子和太子妃喝一杯。”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期待,美丽的容颜在浓妆艳抹的堆砌下,失去了往昔的娇柔。 皇帝接过酒杯,还未喝到嘴里,便咳嗽起来,林贵人赶忙拍其背部,“皇上大病初愈,还是不要饮酒的好,莫要伤了身子。” 太子见状,走上台阶来到皇帝面前,从他手里拿过酒杯,“父皇身子不好,儿臣知道您对儿臣的一番心意,这杯酒儿臣替您喝。” 妍贵人大惊失色,尖叫着,“不要!不能喝。”然而为时已晚,太子已经一饮而尽,众人皆震惊的看着妍贵人,太子亦觉得奇怪,然而还未开口,便觉得呼吸急促起来,面色煞白,眼眶发紫,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血色,重重的倒在地上,瞬间,东宫大殿里乱作一团。 最着急的无非是皇后和太子妃,太子是她们唯一的希望,皇帝震惊之余,咳出血来,一阵眩晕,瘫坐在椅子上。 皇后保住太子,焦急的哭道:“晨儿,你怎么了?” 太子瞪大眼睛,张着嘴,“母后……”便哇的一声突出一大口鲜血来,随后闭上双眼,不省人事。 雨凰见状,大声厮喊道:“快来人,有人毒害太子,快来人,救命啊……” 妍贵人面色冷淡,无情的看着皇帝,眼神中尽是凄惨的哀怨,皇帝逐渐清醒,“为何?这酒是你端来给朕的,若不是太子替朕喝了,现在倒下的就是朕。” 妍贵人疯笑道:“狗皇帝,我费尽心机,还是没能夺你的性命,老天不公平,老天不公平。” 她修长的指甲,刚刚染过,朱红色的如同玛瑙一般通透美丽,狠狠的攥着拳头,直到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鲜血缓缓渗入指甲缝。 皇帝虽然病势反复,却在此时此刻保持着极度的清醒,“朕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再恨朕,没想到,你终究还是下手了。” 妍贵人惊讶道:“你知道?” “你的父母家人,都被判了斩刑,说到底是受了朝廷里权利争斗的牵连,可朕不得不杀他们,你因为年幼被没入掖庭为奴,朕觉得对不住你,把你封了答应,后来有晋封为贵人,一直补偿你,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恨朕。”皇帝说完,又咳了起来。 妍贵人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以为,我当了你的妃子,我父母的血债,就还清了吗?他们是冤枉的,你心知肚明,却还是杀了他们,是非不分的狗皇帝。” 皇帝已经站不稳,勉强的扶着桌案,抬起头看着她,“朕并非不辩黑白,当时的权臣,朕必须打压,只能剪除他们的左膀右臂,你谋害朕不成,害死了太子,来人带她下去,即刻车裂。” 妍贵人反倒不害怕,这些年,被仇恨压抑,只有此时此刻,才真正的轻松,“即便杀不了你,毒死太子,也算是为我父母家人报仇,哈哈哈……”说罢,她的鼻子里流出鲜血,顺着嘴角渐渐的染红领口,头开始渐渐发晕,她终于笑了,能够与父母团聚了。 她袅娜纤细的身子徐徐倒下,宽大的衣袖和碧蓝色的裙角铺散开来,像一只即将展翅的美丽蝴蝶,皇帝哪里肯放过,“来人,给朕看住她。” 箫勤上前一看,妍贵人脸色发青,已经咽气了。 “皇上,她死了。”妍贵人指甲上已经染好了鹤顶红,只要指甲刺破掌心,毒便能进入体内。 众位嫔妃都被遣散回宫,年纪小的皇子和公主都被吓得跑了出去,皇帝愁容满面,不知该如何收拾眼前的惨剧,皇后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哭晕过去。 第112章 皇后失势 皓福拉着千金的手,拼命的往永宁宫跑,皓礼也因为害怕而速速回了仁禧宫,苏梅香与皇后矛盾渐深,太子的婚礼,皇后没有邀请苏梅香前去,苏梅香也借着要筹备温敏和雅韵两位公主出嫁,而不去东宫,公主的喜轿出了皇宫,遥望着她们越走越远,心中高兴之余也有些寂寥,等千金长大后,只怕也是这样嫁出去,心里暗暗的痛。 兰心馆空下来,馨儿等宫女都是两位公主的陪嫁丫鬟,一同走了,差遣人简单的打扫了兰心馆,用锁锁上后,也就回到了永宁宫。 还没坐下歇息,只看见两个孩子慌张的跑回来,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着,杏仁赶忙上前扶住,“公子和公主要知礼仪,懂规矩,莫要这样冒冒失失的。” 苏梅香也是一脸责备的看着孩子,“怎么?东宫的喜糖吃够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皓福惊魂未定的看着母妃,“母妃,太子哥哥死了。” 苏梅香万万没想到皓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以为是小孩子瞎编乱造,若是恶意传谣,诅咒太子可是重罪,她赶忙站起来,捂住皓福的小嘴,“住嘴,不许胡说,今日太子奉旨成婚,这样的话传出去可是大罪。” 皓福的嘴被捂得紧紧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千金说道:“母妃,是真的,太子哥哥被毒死了,是喝了妍娘娘端来的酒。” 听了女儿说出的话,手不禁有些凉麻,轻轻的一颤,渐渐的松开了,皓福握着母妃的手,“母妃,是真的,皓礼哥哥和静妃娘娘都在场,亲眼所见。” 苏梅香与杏仁面面相觑,虽说孩子不会说瞎话,可太子在婚礼上中毒身亡,确实让人难以置信,随后交代了乳母看管好儿女,赶忙坐上去东宫的辇轿。 太子若是真的没了,对皇后的打击是致命的,也就是说皓福和皓礼都有机会得到储君的位置,她一路上都在思索着。 东宫虽然陈设华丽,却桌椅一片狼藉,人都四散而去,那地上还有淡淡的血印,与漫天的红色帷幔交相辉映,值守太监上前:“奴才给贵妃请安。” “皇上呢?”苏梅香急切的问道。 “回禀娘娘,皇上受不了打击,咳得更严重,箫公公让抬去甘露殿诊治。” 苏梅香看着殿外刺眼的阳光,有些睁不开眼,“那太子怎么样?” “太子已经过世了,皇后娘娘哭坏了身子,被抬回立政殿了。”听着太监的回话,苏梅香顾不得说别的,转身就往殿外跑去。 坐上辇轿,吩咐道:“速去甘露殿。” 赶到甘露殿,周半月在一旁服侍着,见到苏梅香,赶忙过来,“清秒,皇上的病更重了,这可如何是好?” “让太医精心医治,咱们竭尽全力的照顾皇上。” 看着病榻上的皇帝,早已没了原先的英姿勃发,而是衰弱的格外枯瘦,眼睛略微凹陷,连眼神都变得涣散起来,“清秒,你终于来了。” “臣妾一会儿不来,就发生了这样的祸事,那妍贵人的确该死,皇上待她不薄,她却要弑君,臣妾也有过失,这么多年了,竟然没瞧出她包藏祸心。”苏梅香越发自责,其实飘雪的心思,苏梅香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证据,贸然揭发,会被定为诬陷罪,她不能冒这个险。 皇帝已经没有力气想别的事,“别说了,朕的身子只怕不成了,皇后也受不了丧子的打击,你和半月要料理好太子的丧事。” “是,皇上节哀,莫要再伤了身子。” 皇帝有些累了,很快沉沉睡去,眼角的细碎皱纹似乎深了不少,苏梅香与周半月一同出了甘露殿,“周姐姐,太子的丧葬可以按照规制办,可那太子妃和良娣该如何打算呢?留在东宫显然已经不合适。” 周半月微微叹息,“唉……说起来也真是可怜,刚刚拜过堂,太子就没了,难道这就要开始守寡了吗?” 她想了想,“姐姐也别太担心,太子妃和良娣可以先让她们回去,以后改嫁给别人,虽然正室做不了,做个妾室还是可以的。” “良娣是德妃的侄女,那太子妃是太傅的女儿,都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女子,心高气傲的哪里肯为人妾室?”周半月正在为她们可惜,而苏梅香却不这么想,“你瞧,那枫叶红艳如火,可几场霜降下来,也就慢慢的颓败,说起来这人和花草一样,都不过是根据环境的变迁而改变,她们曾经心高气傲,那是身份显赫尊贵,而现如今,谁都知道太子与她们成亲之时暴亡,虽是旁人下毒手,可那些爱嚼舌根的人总会认为是太子妃不祥,才给夫君招来灾祸。” 周半月撇了撇嘴,“罢了,最后她们的去留,还是让她们自己做主吧,只是丧期,她们作为太子的未亡人,要替太子守三个月,三个月之后,随她们去吧,如今皇后真是彻底没翻身的机会了,虽说还有个端云,端云到底是个公主,总要嫁出去的。” 想起当初皇后要利用被废的湘妃加害自己,便恨意更深,“你要不说,我都忘了,端云还比温敏大一岁呢,确实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等太子丧期过了,就筹备端云下嫁的事吧。” 苏梅香的用意,是为了让皇后身边没有亲人,儿子死了,女儿再远嫁出去,她便真的无依无靠,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仇恨。 周半月疑惑的看着苏梅香,“清秒,皇后与你也是面和心不合,你怎会为她女儿打算起来呢?” 她清浅的一笑,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给深不见底的水眸添了一丝波光,“我与皇后确实不和,可上辈的恩怨不能牵连孩子,姐姐怎么想?” “我有什么好想的,你能对孩子们一视同仁,皇上若是知道了,也倍感欣慰。”周半月眼见储君之位空缺,心里也开始淡淡的发痒。 太子的灵堂很快就搭建起来,原先朱色的帘幕换成白色的绫绸,太子妃和良娣褪下婚装,换上白色的孝衣,泪眼摩挲的烧着纸钱,其实她们并非为太子而痛苦,更多的是为自己将来多舛的命运而悲凉。 第113章 别有用心的探望 短短数日,皇后极度的消瘦,原本端正美丽的五官也变得沧桑起来,软冰心疼主子,自当精心照顾,可皇后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未来毫无希望,端云公主衣不解带的在病榻前照拂着母后,太子的丧事由苏梅香和周半月帮忙操持。 太子风光大葬,远远超过本身的规制,葬于陵墓后,苏梅香才算抽到空休息,很快听到外面的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来到殿中央,刚打算欠身行礼,只见病弱的皇帝由箫勤搀扶着,进入正殿,苏梅香也上前扶着皇帝,“皇上龙体抱恙,理当是臣妾去甘露殿看望皇上,您怎么来永宁宫了?” 中年丧子之痛,深深的埋在皇帝的心里,却无以言说,看着依旧青春活力的媛贵妃,他最终凄凉的笑了笑,“如今皇后大病,后宫的事情都有你掌管,况且太子的葬礼你也要费心操持,哪里还有空来甘露殿看朕?若是朕今日不来,只怕你永远都不会见朕。”说完,又无力的咳了两声。 扶着他来到软榻前,又加了两层厚实的棉褥子,皇帝这才慢慢坐下,苏梅香说道:“皇上这是在怪罪臣妾,虽说臣妾忙着,可心思到底牵挂着皇上,只是太子不幸被人谋害,臣妾心里也万分悲痛,见着皇上更不知该如何安慰皇上,因此不敢贸然的去甘露殿。” 皇帝想再看看貌美如仙的苏梅香,却没力气抬头,最终苦笑,“清秒,你总是有一堆理由,不过朕还是要谢谢你,太子的葬礼,你很用心,甚至不惜冒犯祖宗的规矩,葬礼规格远远超越了……”还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苏梅香一边轻拍皇帝的后背,一边叫侍女端来热水,喂皇帝喝了两口,这才慢慢的止住咳,苏梅香知道皇帝疑心病中,便轻轻搂着皇帝,“皇上,臣妾让太子风光大葬,不过是看着皇后娘娘可怜,听说她已经一病不起,只是想给她些许安慰罢了。” 因为飘雪原先是苏梅香宫里的婢女,因此皇帝总是猜疑苏梅香与太子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深,“妍贵人,早年在你宫里做过宫女,她想谋害朕,阴差阳错的害死了太子,你心思细腻,竟然没察觉到吗?” 苏梅香立刻跪倒在地,虽然她早就看出飘雪对皇帝的憎恨,可没有十足的把握,并未声张,如今皇帝却要来兴师问罪,“人心如海深,臣妾就算是心思细腻,也没有察觉到飘雪心思不纯,因此皇上差点遭遇不测,臣妾难辞其咎,若是皇上怪罪,就废去臣妾的贵妃位,贬为庶人,让臣妾带着皓福去给太子守陵墓。”唯有这样,才能打消皇帝的猜疑,自己和儿子才能平安。 说着便磕了三个头,取下发髻上佩戴的凤钗金冠,高耸的发髻如流云一般,瞬间倾泻而下,披散在身后,黑如深夜的秀发,上面零星点缀着几颗小珍珠,像极了夜空明亮的星辰,她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清冷和决绝,反倒让皇帝方寸大乱。 他挣扎着拉起苏梅香,“哎呀,清秒你这是干什么,朕也没怪你的意思,这是何苦。” 只有表明,自己和儿子没有争夺储位之心,皇帝才能心安,皇帝俯视着苏梅香的面容,这动人的娇美里透着那令他怀念的影子,正因如此,他才更怕失去苏梅香,失去这个和云雁极度相似的女子。 取下的金冠,明光璀璨,夺目光彩,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当初与他那毫无杂质的爱,早已变得充满了权势和利益的争夺,不禁寒从心底起,往昔一点点从回忆里渗出,那朵他亲手摘下的芍药,那片写着“安”字的枫叶,让苏梅香的眼圈渐渐变红,落下清泉般的泪珠。 皇帝以为她因委屈而落泪,赶忙说道:“朕心情低落抑郁,你就别与朕计较了吗?” 皇帝从来都不向谁低头的,能说句软话也算不错了,苏梅香转过脸来,“臣妾知道皇上痛心疾首,怎会这般不懂事的与皇上计较,只是怕皇上心烦,您喜欢臣妾,臣妾自当好好服侍皇上,若您厌恶臣妾,臣妾定然不会贪恋荣华,赖着不肯走。” “朕疼你还来不及,今夜好好陪朕吧。”话音刚落,一旁的箫勤有些为难,“皇上,之前您已经让奴才传过旨意,今晚召见林贵人,想来这时候已经在沐浴更衣,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用辇轿抬到甘露殿了。” 看着苏梅香默不作声,皇帝有些尴尬,“不是还没抬来吗?让她回宫歇着,朕改日和她说话。” “是。”箫勤去往林贵人住处传旨,苏梅香笑看着他的背影,“皇上也真是,都已经召见了林贵人,何必改日,平白让她伤心。” 皇帝轻轻的拿起掉落在一旁的檀木钗,挽起苏梅香的秀发,“林贵人莲叶上作舞是一绝,可是她除了会跳舞,长得秀美,别的好处也没有,相处久了,乏味的很。” 苏梅香浅笑着,眼角眉梢带着一缕撩人的妩媚,“都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皇上之前还把林贵人当做珍宝一样呵护,如今也喜新厌旧起来,听说更喜欢王常在。” 王常在虽然不善舞,可很会刺探人心,了解皇帝的心思,巧妙的讨得皇帝的欢喜,因此渐渐的得宠起来,皇帝说:“王常在很会打扮,嘴甜,有时候和她说说话,能搏朕一笑,不过她们都不能与你比。” 皇帝与苏梅香说话,缓解了多日来郁结的苦闷,脸色好看了些,竟然有了些好气色,杏仁轻轻的放下帘幕,皇帝在苏梅香这里得到了久违的温暖。 林贵人气急败坏的又哭又闹,将桌上的茶壶,碗筷扔了一地,怒声骂道:“好个媛贵妃,不过是比我来宫里早几年,才交了好运,坐上了贵妃,竟然也来夺我的恩宠,皇上视我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她竟然勾引皇上,给我屈辱受,早晚我要让她和太子一个下场。”骂完了,气也出了,然而不巧的是,周半月路过她的门前,隐约都听见了她的诅咒。 盈盈紧张道:“娘娘,这林贵人莫非要效仿妍贵人,下手毒害媛贵妃吗?” 夜风瑟瑟而来,背后一阵冰凉,周半月打了个寒噤,“这宫里的歹人真多,毫不留意就要落入别人的陷阱,幸好提前知道了她的心思,这个林贵人,只怕留不得了。” 说罢,疾步离开,往寝宫的方向去了。 第114章 小心提防 夜半,帘幕微动,皇帝早已熟睡,苏梅香却猛然惊醒,随后睡意全无,披了件厚衣裳,轻轻的坐起身来,缓缓的穿上鞋,掀起帘幕来到桌前,倒了杯热茶,却发现茶香渐淡,便也没心思喝,杏仁听见细微的动静,走过来道:“娘娘,深更半夜的您怎么起来了。” 为了不打搅皇帝睡觉,又往外走了几步,凉风嗖嗖,“原先睡得香甜,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惊醒了,想来是背后有人咒骂。” “娘娘身份尊贵,谁敢出言不敬,若是真的有人敢咒骂您,只管罚她去做苦役,再不行就告诉皇上,定不会轻饶她。”杏仁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却很有力度。 看着夜色潇潇,想来林贵人也注定一夜不眠,主子不言语,杏仁却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接着说道:“娘娘是说林贵人吧。” 苏梅香微微点头,杏仁笑了笑,“她虽然得宠,可皇上只是喜欢看她跳舞,旁的也没什么,她若是想骂,最好别叫奴婢听见,若是奴婢听见了,一定替娘娘出口气。” 寒风袭来,厚衣裳也抵挡不住,只能往后退几步,刚打算回去躺着,便听见床帘里传来皇帝的声音,“清秒,清秒。” 苏梅香赶忙答道:“皇上,臣妾就在这里。” “晚上不睡觉,站在那里做什么?”皇帝的话语中带着责备的口气。 “夜里格外寒冷,臣妾怕皇上受冻,让杏仁再拿床被子来。”她刚说完,杏仁便取了被子来,给皇帝盖上。 皇帝身子不好,本来就畏寒,添了被子暖和不少,苏梅香使了个眼色,杏仁从一旁退下,她便像一只小猫似的,依偎在皇帝身边。 很快,心底隐隐的不安便被温暖融化的无影无踪,困意渐起,她又沉浸在梦乡中。 等一觉醒来,已是清晨时分,皇帝虽然病势反复,却依然不肯大权旁落,每天坚持早朝,看着身边的被窝已空,苏梅香叹息道:“唉……真是个勤政的好皇上。” 如兰服侍着洗脸漱口,还没来及上妆梳头,只听见小张子走来,“娘娘,静妃娘娘来了,说有事与您商量。” 苏梅香转过脸来问道:“周姐姐来的这么早,有什么要紧的事?” “静妃没和奴才说。” “知道了,先让她在偏殿候着,本宫一会儿就去。”苏梅香赶忙的略施薄妆,一头的青丝就这么随意飘散着,只在头顶上梳了一个简单的鬟,配上两枚珍珠小簪,匆匆往偏殿去了。 一见到周半月,便热情上前,“不知周姐姐来了,我起得晚,让姐姐久等,失敬失敬。” “清秒,才几日不见,就这么客套起来,若说失敬二字,是我没事先差遣人来禀报,就仓促而来,是我不好,打搅了你休息。”周半月说着,来到了苏梅香身边。 屏退了身边的太监宫女,“姐姐一早前来,肯定有要事相商。” “你说的是,昨夜我去回宫的路上,路过林贵人的住处,没成想听见她恶毒的咒骂,说,说想让你和那太子一样,死于非命,这林贵人看着纤细娇弱,没想到这样心如蛇蝎。”周半月压低声音,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丝丝隐忧。 苏梅香却并不放在心上,“越是表面柔弱的人,内心越是险恶,昨夜皇上召见她,却又反悔,留在了永宁宫里,林贵人因此心生怨念也正常,想来也是嘴里骂骂,出口气而已,并不会真的毒害我,再说她也没那个胆子。” 周半月看着华丽的永宁宫,原先想着仁禧宫已经辉煌大气,但和永宁宫相较,却又黯然失色,就像月亮遇到了太阳,只能黯然的消失在光明中。 “也许吧,咱们留意即可,若是她有什么不轨行为,你可千万别心慈手软。”周半月依旧嘱咐道。 苏梅香拉起她的手,“姐姐放心,对付敌人,就要出手利落,不留痕迹,我懂。” 皓礼和皓福一起玩捉迷藏,看着渐渐长大的孩子,苏梅香感慨道:“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孩子都长大了,咱们也都老了。” 周半月哈哈大笑,放肆而美丽,“看你满头青丝,随风而飘,像出尘仙子,青春永驻,哪里老了?” “姐姐也年轻,这些日子,我总是想起咱们刚入宫时候的情形,真是怀念那时候。”想起往昔,心里阵阵温暖。 周半月悄然一笑,“我比不得你,你有皇上的爱,还要受丹泉的欺负,被皇后陷害,被德妃刁难,过得这样艰难,而我,对于皇上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若不是有皓礼,只怕现在还是深宫独自凄凉,那时候,我的日子更难过,还是现在好,丹泉死了,皇后和德妃没了指望,咱们的日子也算顺畅了。” 苏梅香仔细的打量着周半月,只见她俏丽的容颜上,已经有了细碎的纹路,可见这些年饱受煎熬,不禁有些心疼,“姐姐从未说过,我原以为,得宠会让六宫妃嫔嫉恨,一直以为姐姐的日子好过。” “清秒,这宫里的人,都是攀高踩低的,皇上喜欢,遭人嫉恨,皇上不喜欢,这些大大小小的奴才都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慢慢的折磨,好在有你,我也能高枕无忧的过几年舒心的日子。”多年的内宫生活,她与苏梅香只见的友谊,依旧长存。 “这天下总是没有顺心的事情,咱们的日子刚刚好过,皇上又病得这么重,太子死了,打击也太过沉重,现在连太医都不敢掉以轻心,汤药一碗接一碗的喝,看着也真是心疼。”想起皇帝病势逐渐沉重,不免暗暗忧愁。 周半月倒是没这么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太子阴差阳错的没了,皓祥反应迟钝,不能继承大统,也就是咱们的皓礼和皓福有机会,无论他们谁做将来的皇帝,对咱们都是有利无害的。” “也是。” 周半月带着皓礼回了仁禧宫,看着周半月离去的背影,苏梅香感慨道:“周姐姐的背影,再也不像多年前那样轻柔飘逸。” 杏仁善意提醒道:“人总是会变的,在这深宫中,能共患难,却不能同享福,皓礼和皓福之间,总有一争,娘娘要当心啊。” 细细想来,周半月虽然表面善良,可关键时候绝不手软,让人背后发凉,的确,林贵人是要仔细提防,可周半月似乎对太子之位很感兴趣,苏梅香心里有些杂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15章 侍妾 太子丧期已过,太子妃被送回了母家,凄凉而没落,与之前奢华的大婚典礼相比,如今的处境尴尬而悲凉,德妃的侄女雨凰,待在德妃的宫里不肯出去,哭得天昏地暗,“姑母,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本以为嫁给太子,将来他当皇上,我能做个贵妃,过舒心的日子,你说,大婚典礼上夫君被人毒害,这婚礼转眼变成葬礼,将来可怎么活……”说着,又痛哭流涕。 德妃也无可奈何,只能说道:“这都是命,好了,回去吧,辇轿都在外面等着呢,太子妃已经回了母家,你总是赖着不走,皇上只怕也会怪罪。” 雨凰眼含泪水,凄楚道:“雨凰拜别姑母,姑母多多保重。” 行礼后,雨凰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黯然离去,一双杏眼含秋雨,寂寞风霜,平添几分支离憔悴,她回首望着身后浩瀚的殿宇,这个集中权利和富贵的地方,终究无缘,失落的转过身,刚打算上离宫的辇轿,却听见身后一男子的声音,“别走,别走。” 转过脸一看,虽然长相普通,看上去甚至有些呆傻,但穿戴富贵,绝非一般人,雨凰来到他身边,“是你叫我?” “你别走,我求你别走。”他只是扯着雨凰的衣袖,不肯撒手。 雨凰并不躲闪,她仿佛在悲剧中看到一丝光明,“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答应你不走。” “我是皓祥,我也是皇子。”雨凰这才仔细打量了皓祥,确实像传言说的那样,有些傻气,可也算是个正常的王爷,她动了心思,只要能留在皇族里,怎么样都行。 雨凰靠着他更近了,“我也想不走,想永远陪着你,可是他们不叫我留下,除非你向你的父皇和母妃求亲,娶我,我就能留下了。” 皓祥还真答应了,拉着雨凰的手就往皇帝住的甘露殿跑去,皇帝虽然病愈了,可身子大不如前,精力不济,有时候看几分奏疏都累的要躺下歇息。 看着皓祥带着雨凰走来,皇帝对这个傻儿子本没什么好感,但念及毕竟是血亲关系,可就和颜悦色的问道:“祥儿,这么急匆匆的跑到朕这里来做什么?也不叫太监通禀一声。” 看着一身素服的雨凰,又接了句,“哦,良娣也来了,太子不幸英年早逝,朕痛心疾首,却也无济于事,你也要放宽心,你还年轻,将来再嫁人吧。” 雨凰行礼:“皇上圣明,只是您也要节哀,莫要伤心过度,损了龙体。” 说罢,看着一旁发憷的皓祥,他始终低着头不说话,雨凰知道,再也没希望了,便说道:“臣妾此次前来,是拜别皇上的。”随后便要退出甘露殿。 皓祥见她要走,很是焦急,涨红了脸,终于鼓足勇气道:“父皇,您刚刚说雨凰年轻,将来再嫁人,不如就让她嫁给儿臣吧。” 说罢,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看父皇的眼睛,雨凰停住脚步,这个希望还在,她的嘴角渗出一丝笑意。 皇帝盯着皓祥看半天了,细想来,皓祥都快二十岁了,早就该娶妃,可是因为自己的忽视,导致如今的皓祥还住在宫里,没有自己的王府,但是雨凰毕竟是亡故太子的良娣,如何能再嫁给皓祥为妃,便说道:“祥儿,朕会给你选择出身高贵的女子做王妃的。” 很显然,皇帝并不同意皓祥的请求,皓祥顾不得许多,“父皇,儿臣就要雨凰,求父皇允准。” 皇帝又大怒,“放肆,朕的话也敢不听,还不滚回去!” 皓祥却下跪磕头,“求父皇允准。” 皇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要跪出去跪着,别在朕这里碍眼。” 皓祥只得恭敬的退出殿外,阳光刺眼,火辣辣的照在地砖上,有些发烫,皓祥跪在院中,雨凰在一旁不知所措,“你父皇不同意,要不就算了吧。” 皓祥使劲的摇摇头,“不,以前你是太子的人,要陪太子玩,如今太子殁了,你留下来陪我玩不好吗?” 雨凰听了他的话,哭笑不得,“还真是个大傻子。” “我不傻,我什么都会。” “什么都会?你能会什么?” “我会煮汤,以后我煮汤给你喝。”皓祥笑呵呵的看着雨凰,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做的决定。 雨凰虽然有些看不上这个傻王爷,却莫名的有些感动,“既然如此,我只得和你一起跪了。” 两人都跪在庭院中间的地砖上,一个时辰过去了,膝盖酸麻,有些头晕,皇帝在大殿里看着奏疏,猛然的呵斥道:“祥儿愚笨,准是那雨凰勾引了他。” 箫勤不好多说,只得应付道:“皇上莫要动怒,祥公子也喜欢那雨凰,太子没了,这良娣虽然行了婚礼,可并没有洞房,也不算真的嫁与了太子,不如皇上就成全他们吧。” “说的好听,成全他们,虽然良娣没有与太子同房,可在族谱上,都写明了太子的人,再嫁给皓祥,传出去让人笑话,只能打发他们走。”皇帝将奏疏狠狠的扔在桌上。 箫勤看了眼殿外,“皇上,祥公子还跪在庭院里呢,都一个时辰了,可别让他跪伤了身子。” “什么?”皇帝刚打算起身去庭院,可又慢慢的坐下了,若有所思却并不说话。 此时苏梅香正带着几道点心来看望皇帝,却看见皓祥和雨凰跪在庭院,问了两句,知道了原因,却赶忙进入大殿内。 “臣妾给皇上请安,这天气还未到暑夏,皇上的心火就这样热,看样子臣妾要做一碗莲子羹来给皇上去火。”说着将食盒中的水晶丸子和柳叶蒸饺取出,又将醋碟和筷子放在皇帝面前。 看着精致的点心,心里顿时舒坦不好,“院子里你都看见了?” “臣妾亲眼所见,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皇上何必棒打鸳鸯呢?”说着夹起一个水晶丸子喂到皇帝嘴里。 入口香甜软糯,回味无穷,“也是朕不好,这么多年,忽视了祥儿的婚事,可是这雨凰毕竟是……” “臣妾自然知道雨凰的身份,其实将她给皓祥做个侍妾也行,将来有合适的女子再纳为王妃便可。”苏梅香的提议,皇帝听了觉得可行。 “去,把他们叫来,朕有话要说。” 皓祥和雨凰都已经站不起来,勉强扶着地面,爬起来,也是一瘸一拐的进了大殿,皇帝看着两人狼狈不堪,“媛贵妃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既然你们有情,朕也不忍心拆散,就让雨凰做你的侍妾吧,册封礼不用办了,直接搬过去就行,宫外东南方有一座小宫殿,就给你做王府。” 两人都磕头谢恩,“谢父皇成全,谢媛贵妃成全。” 退下后,苏梅香和皇帝提起端云公主的事情,“皇上,皓祥也算有了妾,臣妾想起端云公主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好归宿。” 皇帝略微点头,“说的是,端云是嫡公主,要嫁给名门望族,或者和亲去做别的国家的王后。” “皇上考虑周全,其实嫁去名门望族,到底也只是个公主,和亲虽然远了些,但作为别国的王后,能消除两国之间的战争,和睦邦邻,不知皇上如何打算?”苏梅香问道。 皇帝舍不得女儿,可西南的颠国总是侵犯边境,皇帝身子越发不好,也没有精力调兵遣将发动战争,想着和亲能平息战乱,便更倾向于和亲,“朕觉得和亲也行,正好前段时间颠国来求娶公主,不如就让端云嫁过去做王后吧。” “皇后身子不好,臣妾一定会尽心竭力的给端云公主准备婚事,不让她受一点委屈。”皇帝要端云和亲,正中下怀。 皇帝并没觉察到苏梅香的心思,只是满怀欣慰的说道:“朕信得过你,上次温敏和雅韵下嫁,办的就很好,若是你能为太子办大婚典礼,只怕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说着,又开始为太子伤感。 “太子为皇上挡了毒酒,实在是孝顺动天地,臣妾相信上天也为之动容,皇上更该为太子而保重龙体。”苏梅香说着,开始盘算着怎样孤立皇后。 天气渐热,太液池里的莲叶渐渐浮出水面,碧绿的让人心情舒爽,林贵人的好时候又要到了,她也就每到莲花盛开的时候格外得宠,而皇帝好像也只有等满湖莲花盛开之时,才想看林贵人在荷叶上跳舞。 太子死了,储君之位空缺,林贵人想着赶紧生个皇子,将来长大做太子,因此到处求医问药,调理身子,想着早些有孕,而这一切,都被周半月看在眼里,她终于觉得,这个祸害不能久留,因此与苏梅香商量计策。 第116章 挑衅 太液池水色碧青,倒映着岸边的红花绿柳,一对鸳鸯缓缓游着,划出几道柔和的水波纹,周半月赏花看景,“春天又快结束了,这一年又一年的,总是过着这么快,还没来及回头看,就这样到了明年。” 盈盈扶着主子,轻缓的走在沁人芬芳中,“娘娘的生活是往前过的,何必要回头看呢,也真是世事无常,太子死得冤枉,良娣却嫁给了祥公子做侍妾,这一下子从位份高的良娣成了侍妾,不知道有多凄凉。” 周半月的脸上如同春风拂过水面,嘴角微翘,胜过涟漪水花,“太子死了,虽是不祥之事,可本宫的儿子皓礼也有得到储君的机会,至于那个德妃的侄女雨凰,能做祥公子的侍妾就不错了,换做别人,一定嫌她晦气。” “听说皇上原先不肯,还是媛贵妃好言相劝,才勉强答应的。”说着,伸手洒了一把鱼食,池中的红色锦鲤争相游来,场面壮观。 看着鲤鱼摆动着鱼鳍,划出又没的弧度,周半月幽幽说道:“清秒看似好意,成全了祥公子和雨凰,其实皓祥的母妃,荣妃肯定不同意自己儿子娶这个克夫的女子,德妃又是皇后的人,与荣妃之间关系也不算融洽,到时候窝里斗起来,两败俱伤,清秒就能从中得利。” “如此说来,媛贵妃也要争取太子之位了?” “皇子可以有很多,可太子就一个,只有太子可以继承未来的皇位,她怎会不争?”周半月看着远处玩耍的儿子,心里不禁暖意洋洋,若是皓礼能做太子,将来就能拥有天下,自己也能做太后。 远处,从树影下走出一个身着绿纱罗衣的曼妙女子,绿纱浅淡,灵气逼人,而浓妆的面孔和发髻上带着沉重的金钗珠饰,却显得累赘不堪,走近了才发现是林贵人。 林贵人看着满湖初发的莲花,心情甚好,因为只有盛夏,皇帝才格外喜欢她,因此脸上带着一抹盎然的得意。 见到了周半月,浅浅的行了礼,“臣妾拜见静妃娘娘。” “还未到盛夏,林贵人就穿起了薄透的纱裙,当心着了风寒。”周半月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道。 林贵人知道周半月虽然身居妃位,却不是很得宠,便更显得轻狂起来,“多谢静妃娘娘提醒,不过夏季时间短,臣妾理当惜时,穿着这绿色的纱裙作舞,皇上喜欢看,臣妾比不得静妃娘娘有个好姐妹可以依靠,因此只能靠自己了。” 林贵人刻意挑唆苏梅香与周半月之间的关系,周半月也心知肚明,“林贵人高见,都说求人不如求己,看样子林贵人是深有体会,不过有时候这命中没有的事,就是求己求老天,都是没用的。” 周半月嘲讽林贵人侍奉皇帝多年却没有子嗣,这也是林贵人最着急的地方,心底的伤疤被贸然揭开,不禁血往上涌,愤怒的冲上脸颊,形成两团粉嫩的红晕,“静妃娘娘说的是,命中若有终须有,命中若无莫强求,太子不幸中毒身亡,这储君之位空下来,皇上身子又大不如前,只怕媛贵妃和静妃娘娘都要忙起来了吧。” 周半月轻轻折下一支盛开的月季,“本宫与媛贵妃就是再忙,也忙不过林贵人精心作舞,费尽心思的取悦皇上。” 林贵人也不甘示弱,顺手折下另一支月季花,“这后宫中,嫔妃众多,皇上却只有一个,若是不争,哪里有出头的机会呢,娘娘与其有功夫和臣妾拌嘴,倒不如集中精力的去为礼公子争一争,生在帝王家,注定是要争斗的。” “贵人好健忘,刚刚还说命里没有莫强求呢,若没那个命,争也是白费力气。”周半月看似在说皓礼的事情,却是在指桑骂槐的嘲讽林贵人争宠无用。 林贵人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冷漠的将手中的月季扔到太液池中,任由花瓣被水波漂走。 “是,争不一定有用,可不争就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静妃娘娘应该明白。”说罢也不行礼,便大摇大摆的从周半月身旁擦肩而过,往皇帝住的甘露殿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尤其是那扭来扭去的纤纤细腰,莫名的产生一种恶心的厌恶感,盈盈怒道:“真是放肆,一个小小贵人,竟敢对娘娘不敬,娘娘一定要严办她。” 周半月还是那么沉静如水,看不见任何波澜,“好了,我都不怒,你怒什么?今日之事我忍下了,来日加倍奉还。” 苏梅香从甘露殿出来后,便往荣妃的住处去了,荣妃无聊的摆弄着骰子,年岁大了,又不受宠,只能这样度日,看见苏梅香来了,便叫侍女收起骰子,“臣妾参见媛贵妃。” “荣妃姐姐快快请起。”苏梅香脸上尽是愉悦的表情,笑看着荣妃,这让荣妃有点摸不着头脑。 “媛贵妃满面春风,看上去有什么高兴的事?”荣妃问道。 “荣妃姐姐果然阅历深,能从人的脸色看出点事,其实本宫也是为你高兴,荣妃姐姐大喜啊。”面对着贸然而来的贺喜,荣妃更加发懵。 “臣妾愚钝,不知喜在何处。” 苏梅香将贺礼放在桌上,“今日本宫前来,就是来送贺礼的,荣妃姐姐还不知道?皓祥娶了雨凰做侍妾,皇上亲自恩准的。”荣妃的脸色陡然巨变,铁青的脸颊因愤怒而纠结起来。 “胡说,雨凰是故去太子的良娣,怎能再配给祥儿,祥儿就算天资薄弱,可到底是皇子,我要去找皇上去。”说着,便急匆匆的往外冲,苏梅香拽住她的衣袖。 “姐姐这是做什么?那雨凰原本是要送回母家的,接过皓祥看上了,特意去求皇上恩典,皇上也不同意,说不成体统,可皓祥痴情,跪在殿外求了一个时辰,皇上这才开恩,姐姐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了,只会惹怒皇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荣妃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瘫坐在椅子上,皓祥娶雨凰,只怕往后在皇族里也就是个笑柄,苏梅香见她手足无措,“好了,本宫贺礼送到了,就不打扰荣妃姐姐休息,先告辞。” 看着苏梅香渐渐离去的背影,荣妃哭着骂道:“真是个不懂事的逆子,还不把他叫过来,真是气死我了。” 杏仁掩面而笑,“娘娘,您瞧荣妃那个样子,真是气着了,祥公子少不得一顿骂,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庆贺一下德妃?” 看着天上盘旋的鸽子,苏梅香摇摇头,“不必,德妃是嫁侄女,有什么可庆贺的,况且她现在和皇后是一起的,咱们得保持距离,接下来就让她们两人去掰扯吧,真是一幕好戏。”说罢露出喜悦的笑意。 第117章 计划落空 皓祥被荣妃叫去了寝宫,皓祥块头大,走起路来脚步声也比寻常人重,因此老远就能听清,这沉闷的脚步声令荣妃更加心烦意乱,“这死孩子,走起路来还这么不紧不慢,急死本宫了。” 侍女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皓祥刚进门,还没来及说话,便被盛怒的母妃呵斥:“逆子,还不给本宫跪下。” 皓祥浑身上下猛地一哆嗦,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母妃息怒,儿子不知犯了何错,以致母妃动怒。” 荣妃站起身,围着儿子走了一圈,“真是长大了,做事可以不通过母妃的同意,可是你除了个头长大长高,脑子怎么没长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猪。” 皓祥还不知为何就招来一顿骂,委屈的看着母妃,“儿子犯了何错?母妃总得明白示下。” “还真是蠢,雨凰那丫头也是你能娶的,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她是太子的良娣,还动这歪心思。”荣妃心里不服,只能靠骂自己儿子出气。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母妃,儿子就是不明白,太子已经死了,雨凰也要被遣送回娘家,将来也是要嫁给别人的,与其那样,还不如成全我,父皇都已经答应了,母妃为何还揪着不放?” “哎呀,我的傻儿子,雨凰虽然长得好,家世也不错,可是她毕竟是太子的未亡人,大婚之日死了夫君的,不吉利啊,这样的不祥之人,会招来灾祸的,你怎么这么傻,唉……雨凰,雨中的凤凰,能有什么好结果?”荣妃说着,烦躁的将手中的绢帕丢在凳子上。 “母妃,我第一次见到雨凰,我就喜欢她,可是那时候她要嫁给太子,我也没办法,如今太子殁了,也正是我的机会啊,母妃该为我高兴才是,父皇已经封了王府给我,往后我也不必窝在宫里了。”说到这里,皓祥的眼中尽是高兴的神情。 荣妃见此,也知道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能叹息着挥挥手,“罢了,下去吧,下去吧,你大了,本宫管不住你了。” 皓祥终于得到抽身的机会,磕头行礼后,风一般的跑了出去,一溜烟没了踪影。 荣妃算是默认了这门亲事,而德妃却不太愿意,将雨凰带到明阳殿,“雨凰,你真的要嫁给皓祥吗?” 雨凰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皓祥是没有前途的,他虽然有皇子的身份,可傻乎乎的能成什么大事?你也肯?”德妃伤心的看着侄女。 她缓缓抬起头,垂下数滴眼泪,“姑母,我命苦,原本打算和太子喜结连理,可他却……撇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就是被送回母家,也是要受尽白眼,好在祥公子喜欢我,我也算有个归宿。” “你不嫌弃他吗?” “他也没嫌弃我呀。” 德妃见雨凰心甘情愿,也没别的话说,“罢了,这都是命,都是命,说到底是姑母害了你,当初一心撮合你和太子的亲事,没想到却害了你。” “造化弄人,姑母也不能预见未来,我不怪姑母。” 雨凰走出了明阳殿,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傍晚黄昏,夕阳染红了天际,朱色的宫墙,明黄色的琉璃瓦片,在凉风中反射着醉人的暖意,皓祥牵着雨凰的手,却笨拙的说道:“我知道,你嫁给太子是为了权势,如今愿意跟我是因为要留在皇族里,我虽然是皇子,可从小到大,父皇不待见我,母妃瞧不上我,我总是最没前途的,我知道你心里也是瞧不起我的,你放心,若是哪天你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一定放你走。” 雨凰伸手拭去他额头上的汗珠,“我都是你的妾了,和我说话还这么紧张,我承认,刚开始愿意嫁你,是因为你能救我出苦海,不过后来我改主意了,皓祥,其实你并不傻,在我眼里,你很认真,对于自己要的,也很执着,我愿意陪着你一辈子,可以不要名分。”随后凑到皓祥的耳边,低声道:“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 皓祥笑了,数年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明月渐渐高悬于夜空,漫天星辰璀璨宁静,浪漫的见证着两人的情意。 数日后,苏梅香来到仁禧宫,皓礼与皓福一起玩耍,千金公主则拿着周半月的丝绢绣花描金扇玩得不停,周半月抚了抚她的头,“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倒是羡慕你,一儿一女,成全了一个‘好’字。” 苏梅香品尝着紫葡萄,喝着蜜瓜酿成的甜酒,“你若是喜欢,往后把千金送给你了,只怕到时候你又被烦的睡不着觉。” “清秒,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当年若不是机缘巧合,我也没有今天。”提起皇帝,心底的苦又被重新翻上来。 “姐姐是后宫妃嫔中最有福气的人,第一次承宠就有了皇嗣,搁谁也没这个好福气,知足常乐,姐姐怎么不往好处想一想?若是姐姐喜欢女儿,大可以再生个公主,不就齐全了吗?”说着,将剥好皮的葡萄送到周半月嘴边,周半月吃进嘴里,酸酸甜甜的也算美味。 然而却并没有笑意,“我哪里有福气再要一个公主?如今皇上大半个月都不见我一次,虽然我是妃位,却还没萱嫔得宠,夏季莲花盛开,林贵人又炙手可热,王常在又会说笑,皇上喜欢,哪里还瞧得上我?” “姐姐别这样说,其实皇上心里对姐姐还是很满意的,尝尝与我说起姐姐的好处来,其实姐姐与皇上在一起,稍微温婉些便可,不必将礼仪做得那么完善,皇上来后宫是为了寻求一份安宁,并不是要你恪守礼仪,姐姐可明白?”听了苏梅香的话,周半月微微点头,“说得对,只怕整个后宫里,也只有你对我说这话。” 苏梅香坐到周半月身边来,“姐姐不必烦恼,林贵人轻佻,虽然善舞,却过目可忘,王常在善于打扮,又能说笑,却又太闹腾,皇上身子不好,又累一天了,恐怕不喜欢太闹腾的人,如今皇后身子不好,听说端云公主要远嫁,整天哭,又哭坏了身子,不过有一事倒是奇怪,荣妃和德妃两边都挺安静的,皓祥和雨凰在王府里过得也算幸福,原先我还以为她们两边会掐起来。” “确实想掐,可是掐得动吗?荣妃的儿子蠢笨,到如今还未娶亲,一是因为皇上不在意这个儿子,二是因为名门望族的女子无人肯嫁给这个毫无前途的王爷,门第过低的女子,想嫁给他又不合乎规矩,所以拖了这么些年,如今有了个侍妾,也算凑合着过,至于德妃,皇后重病,太子殁了,自己又没有皇子,也就没有希望,还掐什么呢?”说着,拿一片西瓜递给千金,千金公主接过说道:“多谢静娘娘。” “这孩子,一整天都看不见她的笑容,难道天生就不会笑吗?”周半月半开玩笑的说道。 为此苏梅香倒是烦闷,“唉……我也为此愁得慌,一个女孩子,不会笑,都怪她父皇,当初起名字,非说真正的美人千金难买一笑,所以取名千金,结果还真不会笑了。” 一旁的盈盈听了,掩面而笑,“皇上真是金口玉言,不知将来哪位公子能令公主一笑?” 周半月使了个眼色,“胡说什么?千金才七岁,离谈婚论嫁还早着呢。” 苏梅香浅笑不语。 吃过瓜果甜酒,乳母将皇子公主带到偏殿玩耍,周半月吩咐侍女太监退下,轻轻掩上门,苏梅香满心的疑惑,她压低声音说道:“清秒,你千万要小心。” “怎么了?” “林贵人,虽然表面以舞姿博取皇上欢心,暗地里却花重金遍请名医,调理身子,要从速有孕。”周半月视林雨菲为大敌,时时刻刻提防着。 苏梅香倒是不慌不忙,轻飘飘的笑着说道:“哪有什么?后宫里哪个女子不想诞下皇嗣,将来作为自己的依靠,林贵人如此,也很正常。” “如果单单如此,的确正常,可是她除了调理自己的身子,还暗中收集证据,一些关于你身世的证据。”身世是苏梅香的死穴,一提到她的身世,苏梅香便觉得万劫不复。 虽然心里慌乱,可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浅淡如风,“不过是无稽之谈,之前丹泉就借此事污蔑我,如今她又故技重施。” “我不管你是富察清秒还是苏梅香,总是你要提防她,千万别重了她的圈套。”一句寻常的话,在苏梅香的耳朵里变得很刺耳。 “姐姐也怀疑我的身世?” “好好的我怀疑你做什么?我是让你小心些,别让人害了。”周半月叮嘱着。 苏梅香迟疑片刻,“多谢姐姐,看样子这个林贵人,是不能留着了。” “嗯,你想好了,然后咱们再商量。” 片刻后,苏梅香带着孩子离开了仁禧宫,周半月站在高阁里,服侍着苏梅香你去的背影,逐渐觉得或许她的身世,真如传言那样,果真如此的话,关键时候扳倒她,是否能为自己的儿子夺来太子之位呢?她默默的盘算着。 第118章 无法相认 苏梅香派出了眼线,果真发现林贵人在收集大量的证据,其实那些所谓证人的言辞都不足为虑,毕竟这样的事早已没了证据,然而林贵人却找到了远在西南的箫宁,这让苏梅香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她百般从中阻拦,却都没有成功,林贵人对外声称帮箫勤找到了弟弟,皇帝也替箫勤高兴,然而林贵人背后的目的是为了找到箫勤的妻子富察清秒,如此一来,苏梅香顶替她人为妃的事情便有了切实的证据,也就插翅难飞了。 数十日后,盛夏,天降大雨,雷电交加,箫宁被人接到了宫里,箫勤迫不及待的站在宫门前遥望,待辇轿一停,便疾步走到轿前,掀起轿帘,走下一个与自己颇为相像的年轻男子。 双目对视间,都模糊了双眼,箫勤声音颤抖的说道:“弟弟,都是哥哥不好,当年不慎与你失散,让你这些年受苦了。” 箫宁也难掩激动的情绪,眼泪混合着雨水沾湿了脸颊,他凑到哥哥的耳前,“哥哥,若是你还想让弟弟活命,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要认我,就说找错了人,求你了。” 箫勤在宫里历经磨难,才当上了太监总领,脸上也开始有了岁月的沧桑,他的情绪显得有些崩溃,一把抓住弟弟的手,“为什么?我找了你很多年,宁儿,你为什么不认哥哥?为什么?” “不是不认,而是不能,这里面牵涉到数十人的性命,哥哥就听弟弟一回吧。”刚说完,林贵人的侍女就来到了宫门前,“皇上和贵人早就听说箫公公的弟弟找回来了,在此贺过。” 箫勤极力的掩盖心里翻滚的巨浪,“奴才都是托皇上和娘娘的福,才有幸找到弟弟。” 箫宁的心恐惧到极点,他知道,若是哥哥认下他,那么富察一家都将面临家破人亡的惨烈下场。 来到甘露殿,皇帝穿着常服,坐在榻上,嘴角上的胡须还是带着一丝帝王的威严,一旁的林贵人盛装而来,穿着金丝雀裘缂丝宫装,身后长裙委地,头戴一套金镶祖母绿的簪钗发冠,规格早已超过了贵人等级的用度,箫宁只是轻轻的看了一眼,只觉得耀眼华丽,便不敢抬头再看,赶忙低下头去。 箫勤还是按规矩行礼,箫宁不懂宫中规矩,显得手足无措,便双膝跪地的磕头道:“草民叩见皇上。”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大殿里回荡着皇帝低沉有力的声音。 箫宁微微抬起头,皇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箫勤,“长得真像。” 林贵人欣喜若狂,却有些兴奋的手舞足蹈,不顾礼节的扑到皇帝身前,幸灾乐祸的嬉笑道:“皇上,臣妾看这个人很像箫公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箫公公的弟弟和一个人有关系。” “有话直说,朕不喜欢打哑谜。”皇帝轻轻推开她。 林贵人有些恼怒,指着箫宁的鼻子说道:“他的妻子是富察清秒。” 皇帝没有任何防备,猛然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头晕耳鸣,挣扎的站起来,“混账,竟敢诋毁朕与媛贵妃,来人,掌嘴二十下,禁足一月。” 林贵人噗通一声跪在皇帝跟前,“皇上,臣妾并无冒犯之意,那媛贵妃是苏梅香,而并非富察清秒,真正的富察清秒便是这男子的妻子,臣妾打听的清清楚楚,皇上莫要被那奸邪小人骗了,臣妾是一片忠心啊,皇上。” 回想当初,丹泉也是这么说,然而挖开苏梅香的坟墓,里面确实有尸体,难道那埋着的死人是假的?皇帝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 箫宁紧张的额头出汗,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箫勤之前还不理解弟弟所说的话,现在茅塞顿开,一下子明白了,林贵人帮自己寻找失散多年的兄弟是假,要借此嫁祸媛贵妃才是真,他立刻向皇帝说明,“皇上,眼前的这位男子并非奴才的胞弟,想来是找错人了。” 皇帝问道:“既然已经失散多年,想来容貌早已记不清了,你为何认为眼前的男子不是你胞弟?” “回禀皇上,奴才虽然记不清弟弟的容貌,可弟弟的嘴边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而他却没有,因此不是奴才的弟弟。”箫勤瞎编了个理由,情急之下说出口。 林贵人着急了,若是现在不能借此机会找到富察清秒,那么就永远不能扳倒媛贵妃,“皇上,箫公公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男子的相貌有几分像箫公公,还百般抵赖。” 箫勤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林贵人,天下之大,相貌相似者有许多,这不足为奇吧。” 皇帝微微一声叹息,“唉……去请媛贵妃过来。” 片刻后,苏梅香被请到甘露殿,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当这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彻底的惊呆了,数秒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来到皇帝面前,“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没说话,只是略微的抬了抬手,示意她站起来,苏梅香眼眸轻轻一撇,只见林贵人美丽的脸庞涨得通红,这神情极度紧张,仿佛如临大敌,随后笑着说道:“臣妾来得晚,像是错过了什么好戏,林贵人这是怎么了,跪在地上也不起来,皇上也不怕她跪伤了膝盖,往后可怎么跳舞?” 说着便伸手拉林贵人,林贵人却狠狠的将苏梅香甩开,“哼,假惺惺的装给谁看?你欺君罔上,皇上被你骗了,你当我会被你骗吗?” 苏梅香没接话,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一旁,林贵人的无心之语,却惹恼了皇帝,“照你这么说,天下就你是聪慧之人,朕就是昏君吗?” 林贵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急忙磕头谢罪。 殿外的石阶上,暴雨冲刷出水花,反射着天上的乌云,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倾盆大雨击落在地面的响声,丝毫没有掩盖住皇帝雷鸣般的说话声,“他,你可认得?” 苏梅香看着箫宁,装作很是陌生的样子,其实内心却百感交集,儿时一起玩耍的伙伴,如今见面却要装作不相识,也不知道清秒现下如何,想问又不敢问。 “皇上,臣妾从未见过这男子。” 皇帝又问箫宁,“你认识她吗?” 箫宁慌忙说道:“草民卑微,哪里能认识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皇上明鉴。” 皇帝拍了拍苏梅香的腰,“去寝殿等着朕,晚上来和你说话。” “是,臣妾告辞。” 待苏梅香走后,皇帝不再理会林贵人,走到箫宁面前,“朕问你的话,你要实话实说。” “是,草民不敢说谎,不敢说谎。” “你是怎么进宫的?”皇帝问道。 箫宁很是紧张,咽了口水说道:“草民原本住在西南的蜀地,因为年幼时与哥哥走失,找了许久却毫无结果,后来有人说我哥哥在京城,叫我来看看,就这样,草民就被带进宫了,别的事,草民实在不知。” 皇帝又看了看箫勤,“把人送出宫去。” 箫勤也跟着捏了把汗,“是,遵旨。”随后带着箫宁离开了甘露殿。 林贵人自知筹谋已久的计划失败,痛哭流涕起来,箫宁一旦被送出宫去,便再无机会,皇帝将其禁足,冲撞陷害贵妃,降为常在,罚俸一年。 第119章 墙头草 油纸伞遮不住倾盆般的大雨,箫勤和箫宁的衣角都被打湿了,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心情越发沉重,因为害怕有别的眼线,不便多说什么,到了宫门口,箫勤心如刀绞,不舍的看着弟弟,“是真的吗?” 这样含糊的问题,外人是听不懂的,然而箫宁却心知肚明,郑重的点点头,看着雨水冲刷着宫殿的殿顶,泛起波浪似的水花,心中渗出一丝丝疼痛,不用多做回答,哥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箫勤哽咽的说道:“走吧,往后别回来了。” 箫宁不敢多看哥哥一眼,只怕这一看,就再也不舍得离开,他果断的转过身去,快步的通过幽深的城门,在雨中模糊了清瘦的身影。 密集的雨滴,像极了一道通明而凄凉的水晶帘幕,隔绝的难得的亲情,直到眼前都是雨打风吹,凋零了枝头的花朵,才寂寥的转身回宫,一路上,数不清路过多少宫殿亭台,浑身阴冷发寒,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 箫勤终于明白,多年来的谣言竟然是事实,媛贵妃是苏梅香,富察清秒是自己弟弟的妻子,然而,这一切都难以改变,他只能极力的保住苏梅香,这样自己的弟弟才能安全的活着。 苏梅香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细细想来,林贵人虽然得宠,可位份不高,手哪里伸得到那么远的地方,她虽然得到皇帝的允准,可皇帝并未抽调一兵一卒,去帮助她寻找富察清秒,细细想来,这段时间皇后虽然病势缠绵,但却匆忙的见宰相,她和她父亲在一起像是密谋什么似的,难道,这件事和皇后有关? 苏梅香托着腮坐在窗前看着乌云浓雨,杏仁端着一杯温茶走来,“娘娘,宫里人都说这托腮是不吉利的,您还是……” 她缓缓放下手,“不吉利,这宫里所有的事,都是天意人为,那是一个托腮的动作能左右的呢?” 天气热,杏仁特意将茶水多晾了会儿,温温的既不伤胃,又不会让人热的大汗淋漓,喝到嘴里恰到好处。 放下茶杯,苏梅香缓缓站起身,“去库房准备两件像样的礼物,本宫要去明阳殿。” 杏仁犹豫道:“娘娘,德妃是皇后身边的人。” “本宫没糊涂,让你去就去。” 窗外雨渐渐小了些,天色却依旧昏暗,苏梅香带上一匹苏绣和一两西域浓云香,坐上辇轿,沿路上看着凋零的花儿被雨水冲刷的四处离散,微微一声叹息。 来到明阳殿,德妃正在绣花,看到苏梅香来了,赶忙行礼,“臣妾拜见媛贵妃。” 苏梅香客气道,“德妃姐姐快起来,看姐姐绣的这鱼跃龙门很是喜庆,这样的好针线,我还是第一次见。” 德妃以往曾经屡次刁难过苏梅香,如今皇后倒台,将来这后宫的权利一定会落在苏梅香的手上,德妃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贵妃娘娘冲冠后宫,什么好的东西没见过?臣妾笨手笨脚的做针线活,也是为了打发时间。” “姐姐谦虚了,妹妹我这次来,一是为了把这苏绣和浓云香送来给你,二是我年轻,资历浅薄,这嫡公主和亲的事情,还要来请教姐姐。”苏梅香温和的说道。 德妃不清楚苏梅香的来意,依旧提心吊胆的不敢多说一句话,“贵妃娘娘,这苏绣和浓云香都是价值万金之物,臣妾怎敢愧受?” 德妃自从失宠,都是按照用度的银两过日子,这样的贵重之物许久没用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表面上假意推辞,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苏梅香看着她的眼睛,那种从心底发出的欢喜,是难以掩盖的,“好了,姐姐就别推辞了,也是妹妹的一片心意。” 收下了礼物,德妃开门见山的问道:“贵妃说,要和臣妾请教嫡公主和亲之事,臣妾也不太之情,不知哪里能帮得上你。” “其实嫡公主和亲,都有礼部的官员帮忙办理嫁妆,只是和亲的日子快到了,听说皇后日夜痛哭流涕,姐姐也不去劝劝?”苏梅香故意提及皇后,看她的反应如何。 德妃摇摇头,“娘娘,皇后痛哭是因为公主远嫁,臣妾就是劝也毫无作用,这是心病。” 苏梅香轻描淡写的笑道:“嫡公主尊贵,可也要为国家出力才是,嫁去别的国家做王后,也算是个好去处,皇后娘娘能想明白的。” “娘娘说的是。”德妃只觉得心里寒滋滋的,背后直冒凉气。 苏梅香接着说道:“听说姐姐的公主也到了嫁龄,不如本宫一并给她选择一位好夫婿,姐姐意下如何?” 德妃听了只觉得浑身发软,赶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臣妾就这么一个女儿,想让她留在身边,娘娘慈悲,莫要将她远嫁,我求您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原先猖狂的德妃,如今可怜的像一只蚂蚁,好像随手这么轻轻一捏,就能让她四分五裂,苏梅香扶起她,“本宫是一番好意,德妃姐姐莫要曲解,既然姐姐想让女儿留在身边,能时时照看,那就在朝中选一位品行相貌才学俱佳的驸马,姐姐可愿意?” 德妃原本紧绷的精神一下子猛然放松,竟然不知该如何说话,如临大赦一般,“娘娘恩德,臣妾和公主没齿难忘。” “姐姐,莫要客气,不过本宫想知道一些事情,还望姐姐告知。”苏梅香开始打听起皇后的行踪。 “臣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娘娘尽管问吧。”德妃彻底倒向苏梅香这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和女儿。 “近来皇后都在忙什么呢?听说宰相进宫面见皇后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是因为嫡公主和亲之事吗?”苏梅香试探着问道。 德妃遣散了身边的宫人,低声说道:“娘娘,皇后这段时日,虽然为了端云公主远嫁而伤感,但却和宰相一直研究着,如何帮助箫公公找到失散的弟弟。”德妃的话一出,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猛地站起身,“本宫知道了,姐姐放心,你的女儿是个孝顺的公主,往后就留在京城,陪伴母妃和父皇左右吧。”说罢扬长而去。 德妃心里的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但从此也与皇后划清了界限,再无来往。 第120章 水上舞 池水中碧色悠悠,粉莲带着一股醉人的清香,滑过偶尔飞过的蜻蜓,正是一副好风光,苏梅香与周半月泛舟于水上,轻轻的采下一朵莲花,低声清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周半月的纤纤玉指抚摸着碧色的波涛,笑语道:“难得你有这么好的心情,还能唱小曲解闷。” 随着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一片娇嫩的花瓣被苏梅香拔下,扔在广阔的水域上,“可惜了,这碧天莲叶的,却少了林贵人的舞姿,到底是没风情。” 林贵人自从被禁足,降了位分,皇帝就再也没提起她,苏梅香对此很是满意,而周半月却不这么想,“斩草还得除根,这后宫里失宠的女人,就像初春的枯草,只要得到一点春风雨露,立刻就能繁荣昌盛起来,清秒,你也别高兴过头了,虽说德妃如今归顺于我们,可说到底也是被逼无奈,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呢?” “德妃,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归顺,她都没有第二条路能够选择,皇后的端云公主要远嫁和亲,德妃如今只要保全自己的女儿,想来也不敢有什么二心,至于那个林贵人,哦不,林常在还真是个大麻烦,我安插的细作传来消息,林常在虽然禁足,可像是有孕的征兆,我也是头疼的很。”说着,再也没有赏花的兴致,只是默默的愁思。 周半月素来温婉,可到了该决断的时候,却绝不手软,“既然如此,你还瞎愁什么,还不赶紧除掉这个祸害,省的夜长梦多,将来养虎为患。” “如今她正在禁足,我们的人都进不去,这可如何下手?”一个想法闪过脑海,她突然振奋起来,“周姐姐,我倒是有个办法,虽然咱们进不去,她可以出来啊,到时候再找机会就是。” 说起林常在,她倒是急得团团转,夏天,正是她作舞的好时候,日思夜想的要为皇帝献舞一曲,以此博得皇恩圣宠。 “你说的是,皇上后日要在江南雪设宴听戏,正巧前面有莲花池,听说他想看林常在作舞,却又不好说出口,毕竟圣旨已下,不能朝令夕改,不如咱们劝皇上把林常在放出来?”周半月问道。 苏梅香思索片刻,摇摇头,“不可,林常在放出来后,咱们就要除掉她,若是咱们劝皇上放她出来,到时候嫌疑就撇不干净了,这样的事交给别人去做就好,何必咱们亲力亲为。” 鱼群绕过莲花,轻轻跃起,溅起水花无数,“这样好的景致,我还真舍不得,只是皓礼有些咳嗽,乳母照顾他,我不太放心。” 苏梅香划动船桨,小舟向岸边靠去,“我与姐姐一同回去。” 盈盈和杏仁各自扶着自己的主子,坐上辇轿,周半月回了仁禧宫,苏梅香回永宁宫的路上,遇到了王欣婉,王欣婉行礼道:“臣妾参见媛贵妃,恭祝媛贵妃凤体康健。” “王常在有礼了,平身吧。”只见她白皙水嫩的脸颊,仿佛春风里的玉兰花,只要轻轻一掐,就能掐出一汪香甜的汁水来,一双水眸敛起一丝多情,确实娇然可人,“王常在还是这么会打扮,难怪皇上喜欢,就连本宫看着心里都舒坦。” 王常在的笑意,像极了静花落水,独有一份恬淡的温馨,“媛贵妃谬赞,臣妾貌若无言,怎敢与您相较,您才是真正的美如谪仙。” 耳边垂下的流苏,发出清脆的声响,提醒她更要保持清醒,忽然,她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真是我见犹怜,嘴巴还这么甜,皇上近来苦闷,正值盛夏,奈何林常在被禁足,只怕那莲叶上轻如飞燕的舞姿,今年是见不着了。” 王常在接话道:“娘娘,那林常在诬陷娘娘,才获罪至此,实在不值得同情,只怕皇上心里也记恨着她呢。” 苏梅香抚了抚发髻边上的金簪,尖利的赤金护甲划过耳边,一丝疼痛传遍全身,“皇上虽然心里怨着她,可眼睛却想看她作舞,不知这宫里有没有贤良之人,能够为林常在求情,也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天气热,王常在就先回去吧,别回头中了暑气,伤了身子。” 说罢吩咐轿夫继续前行,王常在听懂了她的话,以为只要在皇帝面前替林常在求情,就能得到皇帝的赏识,从而能多得到一些宠幸。 果然,皇帝下旨,将林常在提前放出,以备在后日的宫宴上作舞。 三日后,风和日丽,湖风凉爽扑面而来,苏梅香伴君左右,委地的八宝彩衣裙随风而飘,勾勒出多姿的身段,周半月与其会心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林常在知道机会难得,以后的荣宠都寄托在今天的莲叶轻舞之上,皇帝满意,之前的错处可以一笔勾销,皇帝不满意,只怕以后的前程也就断送了,她自然是倾其所有的做了薄如蝉翼的舞衣,又让工匠做了一套蓝宝石簪钗首饰和水晶步摇,发髻虽然不高,却飘逸灵动,充斥着江南风情,皇帝的眼神逐渐落在她身上,不再移开。 丝竹之乐渐然响起,琴音渺渺,宛若上天之乐,林常在柔软的娇躯轻轻转动,摆出优美的舞姿,莲叶之上的她,仿佛轻盈若风,竟然能立于水面跳舞,长袖飘飘,风情无限,皇帝早已醉倒在舞乐中。 正当林常在暗自高兴之时,双脚再也不能灵活自如的跳动,而是被两双有力的手牢牢抓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强行拖拽入水中,因为她纤细娇弱,并未溅起多少水花,就这样消失在莲花深处,无力挣扎,当冰凉的湖水沁入鼻腔里,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皇帝还未明白,原以为林常在是玩什么花样,便也没说话,只等她再次从层层叠叠的莲花中现身,然而,这永远也不可能了。 苏梅香与周半月知道,计划已经成功,却依旧装作疑惑的模样,“这林常在也真是怪了,跳舞就好好跳,躲起来做什么?” 皇帝呵呵一笑,“兴许是这些日子她受了些委屈,心里不舒服罢了,没事,朕亲自请她出来。” 周半月在暗自庆幸,幸好早先一步做了决断,如若不然,林常在一旦得了宠,往后也就更难对付了。 顺着石阶来到小湖前,只见水面平静,莲花盛放,却唯独不见佳人影,“菲儿,菲儿,出来吧,朕要与你说话。” 除了一行水鸟的凄惨哀鸣,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皇帝渐渐的似乎有些明白,林常在这不是故弄玄虚,而是落水了。 突然的一声叫喊,“快来人,快来人,林常在溺水了,快来救人。”皇帝喊叫着,侍卫太监这才接二连三的往水中跳去,一番搜寻后,在湖底发现了林常在。 捞上来后,早已是浑身冰凉,气息全无。 皇帝伤心失落,伏尸痛哭一场,却也回力无天,可惜了这绝代佳人,到底是红颜多薄命,只能吩咐太监将其好生安葬。 第121章 皇帝的质问 失去了善舞的林常在,皇帝悲痛欲绝,导致旧病复发,连着咳了几声,痰中带血,箫勤一边为其擦拭嘴角,一边心疼道:“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要为天下苍生保重龙体啊。” 皇帝疲累的笑了笑,“朕的身子,这些年越来越弱,精神也不济,林常在溺水没了,往后再也看不到她跳舞,真是可惜。” 箫勤扶着皇帝躺下,“宫中不乏身姿高挑,长相秀美的舞姬,再者说梨园也一直在民间选拔能歌善舞的女子,虽说林常在可惜了,但往后还会有更好的。” 皇帝虽然喜欢看林常在跳舞,但对她却没有半点感情,唯一悲伤的是,往后那太液池里盛开的莲叶上,再也没有那飘然欲仙的窈窕身姿,他冷淡的说道:“近来媛贵妃和静妃在忙什么?” “天气炎热,皇子公主都需要格外照拂,嫡公主端云即将和亲远嫁,媛贵妃自然要忙着准备嫁妆,皇后身子更加病弱了,听说这几日都吃不进米饭,只能勉强喝些流食。”箫勤说起皇后,也是满心的怅然,原本高高在上的至尊皇后,如今竟然凄凉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嘘唏不已。 皇帝虽然咳嗽,但行动还算利索,他想起年少时与皇后的情意,心里寒如霜雪,竟然已经数月没见皇后了,他突然起身,“给朕更衣,朕要去立政殿看看皇后。” 箫勤阻拦道:“皇上,您现在身子不好,还是在甘露殿好好歇息吧。” “朕的身子没事,若是再不去见皇后,只怕要留下终身之憾呐。”说着,让太监为其更衣梳头,迫不及待的坐上肩舆。 立政殿的大门,依旧是那么气势恢宏,匾额旁边雕刻着的凤凰牡丹,象征着皇后的尊贵,箫勤撑着伞,为皇帝遮挡毒辣的阳光,那刺眼的光芒,将一旁花坛里的枝叶晒得发蔫,软趴趴的歪倒在一边,像是竭尽最后一口气,却无力挣扎。 走进殿门,一股冷气扑来,令人神清气爽,“立政殿里放这么多冰块,不怕皇后着寒吗?” 软冰上前说道:“奴婢给皇上请安,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身子实在不好,再也经不得暑气了,多放些冰块,娘娘盖着薄被,也还算舒服。” 皇帝看了看软冰,她原本长得也算不错,但现在却瘦了一圈,瘦削的脸颊,发黑的眼圈,却强撑着打起精神来,皇帝心底一酸,“你照顾重病的皇后,辛苦了。” 软冰欠身道:“皇上,照顾皇后娘娘是奴婢的本分,只是皇后娘娘病中一直挂念着皇上,皇上还是快去寝殿吧,娘娘有话要和您说。” 皇帝加快脚步往寝殿去了,虽然没有了以往的矫健,却还是走得很快,只见皇后一脸病容,卧在病榻之上,看见期盼已久的皇帝,她凄凉的笑了笑:“皇上,您终于还是来了,臣妾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快别说傻话,你还有长长的一生呢,怎么会见不到朕呢?”皇后早已不复美丽的容颜,只是衰败的像一片随风而飘的枯叶,瘦弱的都能看到颧骨的形状。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臣妾确实有长长的一生,都用来等待皇上,如今油尽灯枯,也实在到头了,臣妾熬不动了。” “朕忙于国事,有事不得空来你宫里,你可以去找朕说话,为何总是空等呢?”皇帝顺手拿起丝帕,为皇后擦拭未干的泪痕。 皇后喘了口气,“我知道,你恨我,皇贵妃丹泉还有湘妃的死,其实都跟我无关,皇上只是不肯相信罢了。”刚说完,又喘气累的不行。 皇帝看着皇后病势沉重的模样,再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好了,朕相信你,你好好养病就是了。”他真的相信了皇后。 皇后突然睁大眼睛,一把揪住皇帝的袖口,声嘶力竭的说道:“皇上,臣妾原本一儿一女,如今不幸中年丧子,就剩下一个端云公主,您还要她和亲,这一路千里迢迢,有去无回的,臣妾实在不忍心,臣妾只是希望把女儿留在跟前,臣妾求您了。” 面对着皇后的苦苦哀求,皇帝一时没了主意,已经定下的和亲无法更改,更是不能悔婚,然而断然拒绝,又怕皇后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最后模棱两可的回了句:“让朕考虑考虑。” 皇后默默的闭上眼,她知道,皇帝的“考虑考虑”就是变相的否定,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皇帝再和她说话,她也没心思搭理,很快便半晕沉得睡去,皇帝漠然离开立政殿。 坐上肩舆,也不打算回甘露殿,转道去了永宁宫,见苏梅香正拿着嫁妆册清点东西,“清秒,你忙得连和朕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苏梅香行礼后说道:“皇上,嫡公主出嫁,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错处,臣妾自然要仔细点。” 皇帝挥挥手,示意她站起来,苏梅香见皇帝更加苍老了,“皇上莫要生气,臣妾等公主出嫁后,一定好好陪伴皇上。” 皇帝想过问丹泉和湘妃的事情,却又没开口,最后可怜皇后,似乎在哀求道:“朕想和你商量,端云是朕之爱女,千里迢迢和亲远去,朕心不忍,要不这和亲的事情就算了吧。” 苏梅香的心狠狠的一震,想来皇帝刚从皇后那里过来,心肠才软成这样,“皇上就这么一个嫡公主,臣妾也是看着端云长大的,自然也舍不得,只是和亲之事早已定夺,若是贸然反悔,只怕要引起战乱,国破山河,民不聊生。” 皇帝对比起江山的重要性,只能舍去自己的女儿,“罢了,和亲之事还是照常进行吧。” 苏梅香略微的点了点头,“皇上能忍痛割爱,成全万千黎民百姓,实在是万民之福。” 他苦笑着,摸了摸她粉嫩的纤手,“这双手和数年前一样好看,只是如今你也学会讲官话了。” “臣妾是肺腑之言,何来的官话?”苏梅香淡然自若。 “林常在没了,死因蹊跷,静妃可有去调查?” 苏梅香看了眼皇帝,“皇上,周姐姐又不是仵作,哪里会调查这些事,大理寺的官员来验尸的,的确是溺水身亡。” 皇帝依旧不死心,“朕也看过她,虽说是淹死的,可脚脖子上有勒痕,你说这可如何解释?”看皇帝的样子,是怀疑到她头上,却又毫无证据,只能这样敲打敲打。 苏梅香心里一颤,大约是派去的刺客手劲太大,拽住林常在脚脖子的时候用力过猛而留下痕迹,“那湖水是通着太液池的,水底有许多水草,兴许是水草缠着脚难以挣脱,才留下的印痕吧。” 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朕总觉得她死的蹊跷。” 苏梅香也不躲闪他的眼神,“臣妾听宫里的人说,太液池里曾经淹死的莲贵人,死后难以超脱,因此带着怨气,才拖走了林常在。” 皇帝听了大怒,扔下桌上的茶杯,破碎的瓷片划伤了苏梅香的手腕,瞬间鲜血直流,染红了淡蓝色的袖口。 “这样的浑话,骗人的鬼话,你也说给朕听,你说,林常在,还有丹泉和湘妃,她们是不是你害死的?”皇帝的眼中发红,闪现着可怕的杀机。 原来,他一直怀疑着自己,或者说原先不怀疑,经过皇后的挑拨后,便怀疑了,顾不得流血的手臂,苏梅香缓缓站起身,“林常在是自己失足落水,皇上却偏偏怪在我头上,丹泉被废,诞下死胎,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湘妃是被皇后毒杀的,如今竟然都赖在我头上,臣妾侍奉君上多年,勤谨恭敬,帮忙照顾温敏雅韵两位公主,现在又操持端云公主的和亲之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竟然这般冤枉好人,皇上待臣妾不公。” 杏仁和如兰也一同跪下,“皇上,娘娘平时辛苦,哪里有时间去害她人性命,皇上实在是冤枉了娘娘,望皇上明鉴。” 苏梅香的袖口早已被染红了一大片,地上也滴了一滩血,情绪又过于激动,伤口处的疼痛一阵阵的淡化着她的意识,晕乎乎的眼前一片漆黑,便倒在地上,皇帝大惊,却又难以挽回,只能让箫勤宣御医来诊治疗伤。 第122章 暗中祭奠 晕乎乎的睡了不知多久,等苏梅香缓缓睁开眼,透过水晶珠帘看到彩色云霞美丽光芒,想来已是黄昏,杏仁守在一旁,见主子醒了,赶忙上前,“娘娘,您终于醒了,太医说了,手臂上的伤并无大碍,养一养也就好了。” 听了她的话,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早已包扎好的手臂传来隐隐的疼痛,“皇上呢?” “皇上刚刚才走,说是皇后病势汹涌,软冰来请走了皇上。”杏仁说着,端来一杯温热的牛乳茶,苏梅香伸手接过,喝了口说道:“皇后可真是有心思,奈何皇帝耳根子软,听了她的话,便开始怀疑起我来。” “娘娘莫要生气,皇帝也是看皇后一个将死之人,可怜她罢了,至于端云公主,是肯定要和亲的,如今这事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杏仁说着,一脸的不屑。 这时,门外的小张子进来通传,“娘娘,富察家来人了,说是天气热,送来两瓶菊花酒,给娘娘解暑用的。” “传她进来。” 这菊花酒自己母亲酿的最好,想来是母亲托人来看自己,之前心头的阴影随之散去,这小丫鬟进来,规规矩矩的先行了礼,“奴婢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吧,本宫许久没和哥哥嫂子说话了,如今能看到你,心里也得到些许慰藉。”小丫鬟站起身,突然看见苏梅香受伤的胳膊,大惊失色。 “娘娘受伤了?” 苏梅香仿佛无所谓似的,“哦,不小心被碎瓷片割伤了,好在伤口浅,御医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娘亲和哥哥嫂子在家都好吗?” 小丫鬟笑着说:“回娘娘的话,老夫人身子硬朗,就是耳朵有些听不大清了,少爷和少夫人自然是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只是少夫人的娘亲王夫人上个月殁了,少夫人悲痛欲绝,这菊花酒就是王夫人生前酿的,少夫人让奴婢送两坛子进宫,给娘娘尝尝。” 苏梅香的心几乎要裂开,像是一万把尖刀捅入自己的心,慢慢的觉得头晕目眩,却欲哭无泪,“劝嫂子节哀。” 自己的母亲逝去了,自己连上香磕头的机会都没有,姐姐雪香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也是用心良苦,小丫鬟看苏梅香满脸的伤感,“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世事无常,对了,嫂子送来了菊花酒,本宫也得回礼,小厨房里刚刚做了紫薯山药糕,你带两盒回去给哥嫂,也算是礼尚往来。” 小丫鬟并不知道苏梅香和王夫人只见的关系,便行了礼,“是,奴婢先回了,娘娘多加保重。” 小丫鬟刚走出永宁宫的正殿,苏梅香的眼泪像夜空的流星,刷一下倾泻而下,泣不成声,杏仁上前扶着主子,“娘娘,夫人殁了,奴婢心里也难过,您可别哭坏了身子,这样夫人的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苏梅香抽噎道:“她走了,我都不能去看一眼,不能去上一炷香,要这贵妃头衔有何用?”说着将头上的累丝金凤拔下,随手扔在一边。 杏仁弯腰拾起,幸好没有摔坏,“娘娘,这金凤是皇上的恩典,娘娘心里再痛,也万万不能得罪了皇上。” 话音刚落,只听见外头通报,“皇上驾到。” 杏仁赶忙将累丝金凤戴在主子的发髻上,随后搀扶着主子跪迎皇帝,苏梅香万分悲痛,强忍不住泪水,任由着眼泪洗去脸上的脂粉。 皇帝看了还以为苏梅香在生他的气,赶忙扶起,“之前是朕不好,端云从小养在朕身边,这一下子要远嫁,这心里舍不得。” 苏梅香扑在皇帝的怀里,“臣妾知道皇上心里的苦,皇后娘娘病重,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朕刚刚从她宫里出来,她现在已是牙关紧闭,连粥水都喂不进去了,想起从年少之时就与她相识,这心里也真不是滋味。”皇帝心里还是挂念皇后的,苏梅香终于失落的闭上眼,任由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皇帝关切的检查着她的伤口,“伤的重不重?” 苏梅香微微摇头,“还好,太医说不要紧。” “那就好,朕想了想,唯有留下端云公主,皇后才有生的希望,如若不然,找一个宗室女子,封了公主送去和亲,你看如何?” 看皇帝的眼神,苏梅香无处躲避,“之前和番邦和亲,都是选一个容貌上乘的宗室女子,封公主然后远嫁和亲,只不过这次求亲使者一定要求娶嫡亲公主,皇上为了保住边疆安宁,百姓免遭战乱之苦,也就答应了,现在若是反悔,只怕要调动千军万马来护持边疆。” 并不反对他的说法,而是分析出利弊,至于别的还是由皇帝自己决断,这样也就不至于引火烧身。 然而调兵遣将需要耗费大量国力,皇帝陷入了沉思。 许久后,他开口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下过的旨意,端云公主婚期不误,这些天你操持着公主的和亲之事,你手臂伤着了,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半月去做。” 苏梅香点点头,皇帝的眼中依旧是那喜爱的目光,只是缺少了多年前的浓情,“今夜朕留宿在你这里。” 要是在以往,苏梅香会赶忙谢恩,而现在却毫无半点兴致,“皇上,臣妾的手臂受伤了,只怕无法服侍皇上,皇上还是去别的妃嫔处走走吧。” “以前你总是想办法留朕,如今竟然舍得朕离去,清秒,你的心里还有朕吗?”皇帝直接问道。 她回过神来,原来皇帝是不能拒绝的,凑到他耳边,轻声漫语道:“臣妾心里当然有皇上,永远都有,只是皇后病危,她心里唯一挂念的也是皇上,臣妾怕她留有遗憾,所以想让皇上去皇后宫里,陪着皇后娘娘。” 皇帝一声爽朗的笑,使得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之前若不是皇后病中胡言乱语,朕也不会冤枉了你,你竟然也不放在心上,反倒以德报怨,要是朕所有的妃嫔都像你一样识大体该有多好,朕也省了许多烦心事。” 苏梅香俏皮道:“这就难了,拼命的想留住皇上,便是善妒吃醋,这不留皇上,又是心里没装着皇上,真是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皇帝起身,“朕先去皇后那边,改日来看你,朕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养伤。” 送走了皇帝,苏梅香终于可以卸下伪装的面容,憔悴而悲伤,她轻轻的挥挥手,“都下去吧。” 杏仁很不放心,却也只能带着如兰似竹一同退下,缓缓的掩上门,苏梅香拿起剪刀,将桌上放着的宣纸剪成指甲盖大小的铜钱式样,随后放到蜡烛火焰上,静静的看着纸钱燃烧,自言自语道:“娘亲,女儿不孝,如今您溘然长逝,女儿却不能正大光明的祭奠您,这纸钱是我亲手剪的,您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女儿在宫中平安吧。” 说罢,将所有的纸钱都放在灯火之上,看着瞬间化为灰烬的纸钱,母亲那慈祥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她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凄苦,放声大哭起来。 第123章 复仇 蜡泪流尽,烛火缓缓熄灭,窗外吹来一阵晚风,卷起轻纱珠帘,也散尽了纸钱烧出的灰烬,苏梅香伸手想抓住什么,却是一场空,鼻尖酸楚,却流不出太多眼泪,亦或者在这宫里,早已不允许她为自己的生母而落泪。 借着清皎的月光,褪下名贵而华丽的宫装,默默地穿上白色云光绸做成的素衣,若无国丧,这宫里不许穿白衣裳,因此这件素衣从未上身,今夜就当是为母亲穿孝衣吧。 回想起入宫前的那么多日日夜夜,只要是深夜未免,一定有母亲的陪伴,而现如今,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虽然刚刚入秋,心底却感到一抹深凉,令她瑟瑟发抖。 一夜未眠,次日,发髻松散,面带残妆,含着几分憔悴支离,杏仁原以为主子还在睡着,轻轻推门而入,却发现苏梅香半倚靠在寝殿中间的琉璃柱上,独自神伤。 “娘娘,您这样不眠不休,夫人在天之灵会难以安息的。”杏仁说着,扶起苏梅香站起来。 她面无表情,看着窗外逐渐褪色的青叶,终于化作一语悲凉,“我的心思,别人不知,你却是最明白的,当年,我处心积虑的打算,也是为了让娘亲和姐姐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自打入宫起,我的身世就被传的疯言疯语,让她们整日担惊受怕,实在是我的罪责,如今她没了,我也只能暗地里穿件白衣,略表一下女儿的哀思。” 杏仁拿起梳篦,将她散乱的秀发重新梳齐,挽起高髻,“娘娘别说了,隔墙有耳,其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宫里明枪暗箭,实在没心思在想其他,娘娘还是着力于眼前为妙。” 原本还在伤心的苏梅香,听了杏仁的话,抬头看了看她,微笑道:“说得对,你若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眼前的事,后日就是端云公主和亲之日,万万别出了差错才好。” 顾不得换衣裳,便去公主阁给端云送去了嫁衣,一番嘱咐后,回宫的路上遇到了皇帝,“清秒,若不是你走到跟前来,朕都认不出你来,这宫里不许穿白衣,你可知道?” 苏梅香欠身行礼,“宫里的规矩,臣妾自然知晓,只是端云公主和亲就在眼前,皇后又病势沉疴,臣妾实在是没有心思打扮,因此穿得素了些,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回去换身衣裳就是。” 听了她的解释,皇帝的脸色稍许缓和了些,“罢了,你也是个有心人,不像宫里有些人,皇后病重,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心里毫无半点敬意,既然公主和亲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你也去皇后宫里,和她说说,也叫她放心。” “是,臣妾这就去立政殿给皇后问安。” 皇帝的肩舆走远了,苏梅香转道去立政殿,杏仁跟上来问道:“娘娘,真的要去吗?” “哼,我原本是想等着公主嫁出去后,再去见皇后,没想到皇上这么心急,本宫也只得去一趟了,不知道她如今是何光景,这风光无限的皇后,也有落魄至此的时候。”原先对皇后并没有这么敌意,但想起她利用被废的湘妃而陷害自己的时候,便也咬牙切齿。 不知不觉,步伐也变得快起来,身上微微出汗,让手臂上的伤口微微有些疼痛,而她陷入复仇的快感中,却难以察觉。 来到立政殿,原先富丽的宫殿,还是打扫的那样干净整洁,勉强维持着皇后那仅剩下的可怜的尊严。 软冰是皇后的贴身侍婢,也几乎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宫女,然而如今却像掉落在尘埃里的星光,虽然璀璨,却再无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看到苏梅香走来,也只能略微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来,低声下气的说道:“奴婢见过媛贵妃。” “听说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本宫特来瞧瞧,你进去通禀一声。” 从她眼里,看出最深的担忧,只怕皇后没多少日子可以熬了。 “娘娘直接进去吧,皇后娘娘一直等着您呢。” “也好。” 软冰退下后,苏梅香带着杏仁进了寝殿,皇后虽然病重,却依旧穿戴整齐的坐在床上,只是稀少的头发早已梳不成象征权利的高髻。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即便心里有多恨,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皇后冷笑了下,“起来吧,你终究还是来了。” “当然,该来的总会来的。”苏梅香并不等皇后赐坐,而是直接坐在了皇后的主座上。 皇后再也没力气去争什么,突然苦笑着说道:“林常在,是你害死的吧。”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蓄意谄媚争宠,作舞于湖水之上,失足落水溺亡,怎会是我害死的呢?皇后娘娘是病糊涂了吧。”胜利者的姿容,使得苏梅香有些得意,至于林常在是怎么死的,皇后也心知肚明。 看着她温婉如水的表面下,暗藏着一颗杀心,皇后觉得背后一阵恶寒,却无计可施,“这皇后的位置,早晚是你的,你又何必这么急不可耐?” “尽人事听天命,臣妾不曾着急,倒是皇后娘娘,您急坏了身子,病成这般模样,的确让人心疼不已。”提早坐在了皇后的椅子上,是那样的舒适,难怪,天下女子都向往着这个位置。 皇后终于明白,多说也是无用,因此直言请求道:“媛贵妃,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宫再无回天之力,将来这后宫都是你的了,我求求你,把端云留下来吧,只要你肯留下端云,本宫会上书请求皇上,将皇后位置给你。” 苏梅香的手指,轻轻滑过桌上青玉尊,冰凉而柔润,“皇后娘娘找错人了,要端云公主和亲的人不是臣妾,而是皇上,臣妾即便身居贵妃位,也难以操纵公主的婚事,再者说如今和亲之事已定,现在才想起来求情,未免太晚了吧。”说着,嘴角泛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你,你别忘了,即便本宫没了以后,德妃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就走着瞧吧。”皇后那蜡黄的脸因为盛怒而变得通红。 “德妃如今已是我的人,皇后娘娘,如今你一个孤家寡人,还想着威胁别人,都说报应来得快,如今你也不能怪别人。”皇后突然明白,德妃早已归顺了媛贵妃,她再无指望。 苏梅香站起身,“你放心,即便你卧病在床,臣妾还是会成全端云公主,将她风光嫁出去的,后天,你的女儿就要远嫁了,臣妾也闲不下来,还是要盯着礼部,万万不能出什么纰漏。” 她的话语,着重强调远嫁二字,勾起了皇后内心最撕裂的伤痛,她几乎是求饶道:“能不能让本宫再见一次端云?” 苏梅香缓缓的摇摇头,“如今你病成这样,臣妾让公主见您,只怕会影响公主成亲时的心情,因此您在宫里安心养病就是,别的少操心。”说罢,挥了挥袖子,扬长而去。 皇后独自哭泣,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双脚发软,一下栽倒在床下,软冰赶忙进殿,扶起皇后。 第124章 和亲 皇后身子沉重病弱,软冰费了好大的劲,才吃力的将皇后扶到床上,皇后趴到在被子上,轻合着双眼,大口喘着气,软冰心疼的落泪道:“这媛贵妃太过分了,仗着平日里得了些恩宠,竟然以卑犯尊,目无尊上,冲撞皇后娘娘,奴婢要去告诉皇上,让皇上治她的罪。” 皇后使劲的摇摇头,咳了几声说道:“不,别去,本宫的身子也算是废了,恐怕也没几日活头了,可是端云还在她手里捏着呢,你若是去找皇上,她知道后,一定不会放过端云的。” 软冰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端云公主从小就养尊处优惯了,这一下子和亲去,远在千里之外,举目无亲的,公主哪里能吃的了这样的苦?媛贵妃的心也太狠。” 微微的一声叹息,道尽了她十余年后宫生涯的苦楚与磨难,“我原以为,自己的劲敌是丹泉,她是太后的侄女,地位尊贵,没想到这个入宫没几年的小丫头,竟然从贵人做到了贵妃,实在是本宫大意了,说起来端云嫁出去也好,即便留在宫里,也会被歹人所害。” 软冰看着气息微弱的主子,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娘娘,公主和亲就在眼前,不如今天夜里,奴婢偷偷领着公主来立政殿,与您话别一番。” “没什么好别的了,既然媛贵妃不让本宫见公主,一定是有所防范,还是算了,本宫累了,想歇歇,你下去吧。”皇后艰难的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软冰退下。 软冰只得行礼,退出殿外。 三日后,和亲的仪仗浩浩荡荡,大气壮观,端云公主以嫡公主的规格远嫁和亲,丰厚的嫁妆装了七十二车,吉时已到,端云穿着隆重的婚服走出了公主阁,美丽的浓妆下,难掩心头深深的不舍,皇帝穿着朝服,与苏梅香一同来送别端云。 端云叩头,“女儿拜别父皇,拜别媛娘娘。” “和亲路途遥远,照顾好自己。”苏梅香拿出如意环给端云戴上,轻声嘱咐道。 启程的时候到了,可是端云迟迟不肯起来,终于鼓足勇气说道:“父皇,媛娘娘,端云就要远嫁了,只是想出嫁前,再看一眼母后,也能安心的走。” 皇帝迟疑了,看着苏梅香,“端云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皇后又只有一个公主,不如……” “公主理当去探望母后,只是吉时已到,错过出嫁的时辰,就不吉利了,况且皇后娘娘身患重病,让公主贸然相见,只怕染上病气,公主见自己的母后病了,和亲途中也会时常挂念。”苏梅香虽然对皇后充满敌意,却很是心疼端云公主,毕竟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牵连到孩子身上。 端云知道,再也见不到母后了,顷刻间悲凉道:“晨哥哥不幸暴亡,如今我又远嫁而去,母后当真是孤苦伶仃,女儿恳请父皇和媛娘娘,多多照拂母后。” 皇帝答应了,端云公主站起身,身边的侍女托起她身后委地的长裙,扶着她坐上了车驾,端云想再看一眼自己熟悉的宫廷殿宇,可她没有勇气,只怕再多看一眼,就再也不舍得离开。 和亲的车队缓缓启程,看着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皇帝感叹道:“端云这一去,边境又能和平数年,百姓免受战乱流离之苦。” 苏梅香笑而不语,不禁觉得帝王家真是凉薄,女儿远嫁,做父亲的不是惦念女儿的将来,而是因免除战争而庆幸,原来,任何东西都是可以交易的,包括自己的儿女。 直到和亲的仪仗出了宫城,皇帝和苏梅香才缓缓离开,皇帝去了御书房批阅奏疏,苏梅香则去了仁禧宫,周半月正在小厨房里做点心,“周姐姐好贤惠,不禁能弹琴作曲,还做了一手的好菜,难怪皇上越来越喜欢姐姐了。” 周半月转过脸来,“这点心是给皓礼和皓福吃的,让旁人做我不放心,所以只能亲自动手了,你手臂上的伤如何了?天气怪热的,别感染了。” 苏梅香浅笑道:“姐姐放心,皮外伤而已,如今都结痂了,早就不疼了,就是有时有些痒,刚刚端云公主出嫁,你怎么不去送送?” 轻轻的将精致的糕点放在碟子里,打包一份,准备让苏梅香带走,“你都是按照最高的规制给端云备下的嫁妆,随嫁的人员也多达千人,御医、厨娘和工匠也让她带走了不少,也没什么让我操心的,虽说皇后曾陷害过我们,但端云是无辜的,一嫁出去,也就有去无回了,我看着也不忍心,干脆就没去。” “也好,看着怪苍凉的,不去送亲也罢。”看着精致的点心分成三份,苏梅香笑着问道:“姐姐给了我一份,自己留一份,还有一份是给谁的?” 周半月轻柔的笑着,“明知故问,一会儿皇上要来检查皓礼的功课,这一份就留给皇上了,如今皓礼正是顽皮的时候,也不好管,前些日子竟然顶撞我这个娘亲,气得我一夜没睡好。” 尝了口糕点,香滑软糯,美味可口,“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呢?姐姐也别跟着生气了,听说小时候越顽皮的孩子,长大越聪明,反倒是我的皓福,看起来不那么活泼,平时话也不多。” 周半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做娘亲的,反倒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皓福虽然看着稳重,其实好多主意都是他出的,骨子里聪明着呢。” 正说着话呢,皓礼和皓福结伴而来,身后跟着千金,“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皓礼和皓福还未言语,千金就先霸气的说道:“今日端云姐姐和亲,与母后再也不能相见,实在是可怜,若是我做了皇帝,一定发兵十万,踏平那些蛮夷部族,岂能让自己的骨肉颠沛流离在异国他乡?” “放肆,你竟敢对父皇不敬,去闭门思过,我不叫你出来,就不许出来,回永宁宫去。”苏梅香呵斥道。 周半月看着千金小小的身板,却言语锋利,“好了,童言无忌,何必放在心上,千金真是皇上的女儿,处处都有皇上的影子,难怪得父皇喜欢。” “唉……真是宠坏了。” 门口的太监进来通传,“启禀娘娘,皇上来了。” “清秒,你也在啊,朕今日来看看皓礼的功课,正好皓福也在,朕一同看看,你们两人去书房,将出师表默写出来,然后拿给朕看。”皇帝说罢,两位皇子都去偏殿的书房,提笔默书。 第125章 来自最亲近的威胁 片刻后,两个孩子拿着自己默写好的《出师表》来到父皇跟前,皇帝微笑着接过,“你们这么快就默好了,可见平时读书还算用功,清秒和半月教子有方,朕心甚慰。” 摊开皓礼的默书,只见小楷工工整整,不差分毫,内容也无半点错处,皇帝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写一首好字很重要,福儿要多向哥哥学习。” 听到皇帝的夸赞,周半月满心的欢喜,果然还是自己的儿子争气些,皓福答道:“孩儿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将皓礼的默书放在一边,摊开了皓福的默书,却被惊住了,行书气韵流畅,字里行间大气磅礴,能想到提笔如烈火,落笔似烟云,皇帝更为满意,“难得小小年纪就能写好行书,不过也别忽略了楷书才是,你们兄弟两人默的书都不错,父皇很高兴。” 两位公子异口同声道:“孩儿自当更加努力,不辜负父皇的殷切期望。” “书默的很好,你们分别说说《出师表》中如何治理好国家?”皇帝问道。 皓礼是哥哥,所以先说道:“统领江山,必然少不了贤臣的帮助,父皇可以招纳诸葛亮这样的贤臣,对天下形势进行分析,博学多识,治军严明。” 皇帝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样的贤臣是可遇不可求的,几百年来都未必有一个。” 皓福说出自己的见解,“孩儿以为,《出师表》中,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倾颓也,作为帝王,应当重用贤臣,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理当广泛听取臣子的意见,制定利国利民的国策,公正严明的一视同仁,方可治理好国家。” 皇帝轻轻的摸了摸皓福的头,“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这些,谁教你的?” “师傅日日都教导孩儿。” “看书累了,去玩会儿吧。”皇帝对孩子们说道,皓福和皓礼手牵手的出了仁禧宫的正殿。 周半月强颜欢笑,心里却很失落,自己的孩子还比媛贵妃的孩子年长些,却没有他聪慧,如今看来,皇帝似乎有意识的想从两个孩子中选出一位储君,这让周半月变得格外敏感起来。 突然,软冰哭着进来,跪倒在地,“皇上,皇后娘娘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皇帝大惊,站起身来匆忙离去,苏梅香和周半月面面相觑,来到立政殿,只见皇后面色灰暗,枯瘦嶙峋,双目无神,牙关紧闭,气息也很微弱,皇帝攥着她渐渐发冷的手,“皇后,朕来看你了,朕来看你了。” 皇后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水,能证明她听见了,皇帝抱起皇后,在她耳边说道:“你瞧,香云山上的雪景多美,我陪你一起策马前去,看雪中的腊梅。” 当初的皇上还是王爷,与皇后一同赏雪时说的话,勾起了皇后心底最美好的念想,她猛然的睁开眼,张着嘴却没吐出一个字,很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的沉了下去,再无半点气息,她终究还是死在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想起年轻时共度的美好时光,不禁觉得心里悲凉,抱着逝去的皇后痛哭流涕,软冰也哭的泪人一般,整个立政殿里阴森森的冰凉。 窗外飘起了小雨,混合着哭声,嘈杂不堪,令人心悸,苏梅香换下白色的孝衣,褪去华丽的珠饰,只用一根银质的素钗,将头发挽起,再配上两朵白色绢花,她终于等来了今日,这宫里,再也无人和她匹敌。 听着皓福的读书声,她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若是自己的孩子能继承皇位,那么整个江山,也都是自己的了,看着这美丽的容颜,又觉得深深的心痛,这样美好的岁月,注定要在深宫中,渐渐蹉跎老去。 杏仁端着紫薯粥走来,“娘娘喝点吧,新到的紫薯,加了小米熬成的粥。” “杏仁,不知怎么了,皇后殁了,我心里反倒空落落的,不知道往后和谁斗。”苏梅香端过碗,喝了起来,却食不知味。 杏仁浅笑,“娘娘,这宫里最不缺人,尤其不缺女人,害怕往后没有人斗吗?别的不说,就说静妃娘娘,平日里和您关系甚好,今日两位小公子互相比了比功课,福公子比礼公子学得好些,她心里便不平,现在正将皓礼关在书房,逼其用功读书呢。” “是啊,皇后殁了,莲贵人的两个女儿嫁出去了,端云公主和亲远嫁,太子被飘雪毒死了,就剩下德妃的一个公主,然后荣妃的儿子不中用,能够挑起整个江山的,也就剩下皓福和皓礼,难怪近日来,周姐姐和我都不太亲了。”说罢,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一种真诚被抽离的不剩分毫。 杏仁给她的碗里加了点小菜,“娘娘不必伤感,原先娘娘和静妃的友谊是真的,那是因为要团结起来,才能抗击别人的陷害,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太子之位只能有一人做,皓福和皓礼,只怕兄弟之间必有一争。” “唉……帝王之家,嫔妃之间,皇子之间,都逃不过一个‘争’字。”勉强的喝完了粥,将碗筷丢在一边。 杏仁让如兰收拾了碗筷,接着跟主子说道:“如今皇后死了,只要丧期一过,想办法让皇上立您做皇后,这样福公子就是嫡子,继承皇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思来想去,她要是否定道:“不可,皇上待皇后还是有情的,你看皇后死了,皇上竟然亲自守灵,就知道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分量,若是贸然提起让他立我为皇后,只怕他心里会不高兴,对皓福也不好。” “娘娘说的是,奴婢思虑不周全。” “这粥真是不错,去盛一碗送去给福儿喝。”苏梅香说着,将赤金护甲脱下,换成素色的。 “是,娘娘。”杏仁随后退下。 苏梅香协助着将皇后的丧礼般的很好,得到了皇帝的称赞,而皇帝身边的箫勤,却发现周半月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一个帮助自己儿子排除异己的谋划。 第126章 夜半来人 夜色已深,苏梅香还未就寝,沐浴后换上柔软舒适的寝衣,刚拔下头上的琉璃钗,一头青丝松散而下,柔顺的披散在身后,杏仁刚放下寝宫的帘幕,只听见有人敲门,“谁啊?”苏梅香示意她去看看。 门外的人故意压低声音,“是我。” 一听是箫勤的声音,杏仁这才开门,“也不知是哪阵风把箫公公您吹来了,快请进来。” 箫勤只是僵硬的笑了笑,面色凝重,走进殿内,行礼道:“奴才叩见媛贵妃娘娘。” “公公快快请起,不知公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原以为皇上要来,苏梅香还挺高兴的,可一想到现在还是皇后的丧期,皇上根本不可能来永宁宫过夜,又见箫勤满脸忧愁,心里满是疑惑。 箫勤赶忙关上门,来到她身边低沉的说道:“娘娘,出事了。” 苏梅香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却还是极力的镇定,“这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之前皇后因病故去了,皇上也伤心,难道是皇上他……” 箫勤摇摇头,“娘娘,皇上伤心也是一时的,箫宁昨夜到奴才府上,被追兵追杀,浑身是伤,满身的血。” 一瞬间,苏梅香几乎连呼吸都是痛的,“怎么会?箫宁不是带着家眷远走高飞了吗?怎么会有追兵追捕,难道是皇上下的密令,这可如何是好?”一丝绝望涌上心头。 “皇上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奴才估计是静妃娘娘暗中做的。”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几乎要把苏梅香击垮,“不可能,周姐姐怎么会这样做呢?不,这绝对不可能。” 箫勤也很是着急,“娘娘,你好好想想,如今储君之位空缺,皇子中也只有福公子和礼公子二选一,只要能坐实娘娘身份虚假,那么福公子也就没有做太子的机会了,到时候最大受益者就是静妃。” “那,那现在,箫宁的妻儿在哪儿?会不会已经……”她不敢再往下说,心乱如麻。 “哎呀,娘娘稍安勿躁,奴才的弟媳和侄女,虽然都被捉走了,可估计不会有性命之忧,毕竟静妃娘娘也不至于杀她们,不过是做人质罢了,如今娘娘要想办法自保啊。” 手中握着的琉璃钗,因为用力过猛,只听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却让她有些清醒,“周姐姐,唉……今夜是谁服侍皇上?” “是萱嫔娘娘,也不过是陪着说说话,然后就送回去了。” 苏梅香沉思许久,“箫公公,若真是静妃做的,你要好好留意着,一旦她去皇上面前揭发,咱们就再无机会了,听说现在朝廷里有不少人都请求皇上立太子,皇上怎么想?” “皇上置之不理,却也没有明确反对,娘娘问这做什么?”箫勤似懂非懂的看着苏梅香。 “皇上将大臣的意见搁置一旁,说明他心里还摇摆不定,这时候若是静妃前去告发本宫,皇上再听信她的话,那本宫与福儿就都完了,若是再有人向公公询问皇上的心思,你就说皇上更加倾向于静妃娘娘为后,皓礼为太子,尽管让大臣上奏疏。”苏梅香心里也没底,只能这么赌一把。 箫勤却一头雾水,“娘娘这是做何?万一皇上真的允准了大臣的奏疏,那可真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公公就先听本宫的吧,本宫自有打算,皇上此时不愿提及册立新皇后和新太子的事情,若是朝中有人提及,皇上一定会反感,听说静妃的一个远房舅舅在朝廷的礼部任职,不如您就去点拨点拨他。”箫勤听了,大赞道:“妙啊,如此一来,皇上会以为静妃勾结前朝臣子,引起反感,到时候,就是她去皇上面前揭发您,只怕皇上也会认为她是在搬弄是非。” 苏梅香哈哈大笑道:“难怪平日里皇上说箫公公聪明,一点就透。” 箫勤却没有笑意,“娘娘,奴才有一事恳求娘娘允准。” “箫公公只管说便是。” “若是哪天,皇上千秋万岁了,奴才请求娘娘让奴才告老还乡,过几年安静的日子。”一般皇帝死了,贴身太监都要陪葬,近些年来,见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差,箫勤也开始变得提心吊胆起来,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苏梅香浅浅的一笑,“箫公公放心,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 “多谢,奴才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先告辞了。” “天黑,公公慢走。” 箫勤走后,未关紧的门被风吹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回荡在大殿内,感觉异常恐怖,杏仁走来,关好门,放下帘幕,苏梅香略微舒了口气,“我真是没想到,她早就开始算计我了,想起这么多年的情分,这心里头真不好受。” 多年来与周半月的情谊,一下子都涌到眼前,泛起一阵酸楚,渐渐的模糊了双眼,最终化作一丝无奈而凄楚的惨笑,也怨不得她,要怪就怪自己与她都生了儿子,在儿子前程面前,所谓的姐妹情分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还是这种可笑的姐妹情分。 杏仁很清楚主子的想法,“娘娘,其实就算皇上知道您曾经的事,想来也不会怎样,您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皇上再不济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娘娘。” 盖上厚厚的棉被,一阵寒意还是走遍全身,苏梅香打了个寒颤,“你想的太简单了,宫里从来都是母以子贵,但是到了选太子的时候,又都是子以母贵,母妃的身份高低直接决定了皇子的身份是否尊贵,我唯一寒心的是,多年来的我一直最看重的人,却会在我背后捅刀子。” 杏仁拿着暖炉,灌满了热水,又用棉布包裹起来,放在主子的脚下,这样能安稳暖和的睡一整夜,“娘娘不必寒心,不管怎样,娘娘都要为福公子打算。” “是啊,她为礼儿,我为福儿,一山不容二虎,太正常不过了。”说罢缓缓闭上眼,杏仁吹熄了灯火。 第127章 争夺太子位 次日凌晨,皇帝还在甘露殿睡着,箫勤早已穿戴整齐的候在寝宫之外,随时等候皇帝起床,一名宫女悄声走来,“箫公公,一名叫郑若昭的大臣想求见公公。” 箫勤打了个哈欠说道:“不见,大早上的,他们只管在宣室殿外头候着早朝就是了,何必来见我。” 宫女笑着将一锭金子塞在箫勤手中,“公公现在也不忙,见一面也无妨,几句话的功夫罢了,好处可多着呢,人家少不得孝敬,再者说这姓郑的大臣,是静妃娘娘的远房亲戚,如今静妃娘娘在宫里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公公还是去一下吧,耽误不了差事的。” 收了金锭,箫勤的脸色才好看些,有听说郑若昭是静妃的远房舅舅,心底正暗暗高兴,“行了,也就是你嘴甜,我去去就来。” 刚来到宫门前,只见郑若昭望眼欲穿的样子,一见到箫勤,又是一副低头哈腰的讨好,“在下可算是把箫公公盼来了,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又上前弯腰扶着箫勤的手,箫勤突然有了一种做主子的尊贵感。 “郑大人有礼了,老奴并非怠慢了大人,而是伴君如伴虎,老奴服侍皇上,实在是不敢有半点分心。”箫勤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开始扯起闲篇来。 郑若昭附和道:“在下知道公公服侍皇上,日理万机,因此也不敢耽误公公的时间,只是太子不幸亡故,皇上身子又不好,这储君之位空缺,做臣子的心里实在不安稳,今日请公公来,就是想请教一下,皇上心里到底更倾向于谁做皇后,谁做新太子?” 箫勤故弄玄虚道:“都说君心难测,皇上的心思,那都是天意,做奴才的怎会轻易揣测得到?不过近来皇上对礼公子倒是颇为赞许,静妃娘娘在宫中如鱼得水,皇上宠爱有加,说起来这静妃娘娘还是你的亲戚呢,真是可喜可贺,老奴在此贺过了。” 郑若昭行礼道:“在下多谢公公指点,只是皇上中意于静妃娘娘和礼公子,为何没有透露出一点意思来?” “大人也太实诚了,皇上心思沉稳,是轻易看不出的,老奴日日夜夜伴随皇上,也只能看出个一二来,大人只要在朝上提议立静妃娘娘为后,礼公子也就自然做了太子了,岂不是一举两得,以后你们家族就发达了。”箫勤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然而郑若昭并没有看出来,他只是高兴于自己家族的前途。 “静妃娘娘与在下沾亲带故,在下提出册封她为皇后只怕不合适吧。”郑若昭虽然极度希望周半月做上皇后的宝座,可有没勇气提出。 箫勤反而劝道:“大人,都说举贤不避亲,静妃娘娘端庄贤良有目共睹,深得人心,皇后之位非她莫属,皇上之所以没说出来,主要是想让大臣们主动提出议程,这样方能显得君臣一条心。” “公公说得有理。” “好了,再过会儿估计皇上就醒了,老奴该去服侍皇上了,大人请自便,告辞。”说着,便暗自高兴,郑若昭来的真是时候。 郑若昭躬身作揖:“公公慢走。” 一路上,箫勤摇头晃脑的得意,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一会儿便哼上小曲,一名小太监匆忙的跑来,“哎呦,箫公公,您大清早的跑到哪里去了,皇上醒了,四处找不到您,正发火呢,您快着点吧。” “完了完了。”说着,一路小跑的往甘露殿去了。 皇帝阴沉着脸,虽然已经穿好朝服,戴好了冕旒,却很不高兴,“箫勤,你不在宫里伺候朕,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箫勤赶忙跪下,做出一副苦样,“皇上,奴才冤枉,服侍皇上数十年,老奴从来不敢怠慢,今天早上起来,老奴肚子不舒服,所以回来晚了,皇上息怒。” 皇帝听后,万丈怒火烟消云散,看着渐生白发的箫勤,又开始可怜起他来,“罢了,起来吧,你岁数也不小了,难为你身子不好还硬撑着服侍朕,朕准你半天假,你回去歇着吧。” 箫勤被皇帝的仁慈打动,抬起头来感动的看着皇帝,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箫勤谢恩后,退出了甘露殿。 早朝,众臣参拜,皇帝清了清嗓子,说道:“众位爱卿平身,今日有什么提议都可以说说。” 郑若昭上前说道:“臣有本参奏,如今皇后和太子一位空缺,皇后乃国母,母仪天下,太子乃国本,是江山的未来,请皇上册封新皇后和太子,以安民心。” 皇帝许久没说话,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郑爱卿既然提出了,那么就说说,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朕也可考虑考虑。” “皇上圣明,如今后宫中,有两位杰出的皇子,祖宗有制,选择储君,应当立嫡立长,礼公子长相端庄,读书刻苦,是合适的接班人,臣提议择静妃娘娘为皇后,礼公子为太子。”郑若昭刚说完,朝中的大臣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要说子以母贵,苏梅香是贵妃,高于静妃的位份。 皇帝点了点头,“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你也说,朕如今有两位杰出的皇子,那你为何不提议让福公子做太子呢?” 郑若昭以为皇帝中意于静妃和礼公子,嘴上也就没留情,直接说道:“臣以为,福公子虽然天资聪颖,才智过人,可年龄略小于礼公子,若是册立他为太子,便不符合祖制,再者说,做了太子,其生母自然就是国母,将来的太后,臣听闻,这媛贵妃的身世有些不清明之处,自打她入宫做嫔妃以来,就流言蜚语不断,总说她是一个苏姓的女子,顶替了富察家的大小姐来入宫殿选,选储君时,子以母贵,生母的身世这般不堪,怎能做我朝未来的国君,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正当他说的在劲头上,皇帝大怒呵斥道:“闭嘴,放肆,作为一个臣子,竟公然的妖言惑众,侮辱贵妃和皇子,算起来你也是静妃的舅舅,即便是想让自家人做皇后,做太子,也不能这样贬损他人,来人,把他拖下去,杖责三十,免去一切官职,遣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 所有的大臣都鸦雀无声,整个大殿里回荡着郑若昭的呼喊,“皇上,空穴来风,一定是有原因的,皇上明察,都说无风不起浪,这个媛贵妃的身世一定有问题,皇上要彻查此事。” 皇帝更加怒了,拍着案板道:“来人,快拖下去,杖责五十,狠狠地打。” 侍卫拖拽着郑若昭,出了宣室殿,他的呼喊声越来越弱,直到听不清楚,与其平时私教甚好的大臣站出说话,“皇上息怒,这郑若昭虽然胡言乱语,扰乱了朝堂,但罪不至死,可五十大板,只怕会要了他的命,臣恳请皇上手下留情。” 皇帝连眼睛都不眨,“他咎由自取,谁若是敢求情,一并处罚,退朝。” 再也没有人敢为其求情,退朝后,纷纷散去。 周半月起床后,正在梳妆打扮,用青螺黛仔细的描着细眉,宛若弯月,盈盈慌忙跑来,“不好了娘娘,郑大人今天早上被皇帝免官革职,遣回原籍了。” 周半月承受不住忽如其来的刺激,手中的眉黛一下子没拿稳,“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好几截。 她一把攥住盈盈的衣袖,惊愕而慌张,“怎么可能呢?盈盈,你是不是听错了,啊,怎么可能呢?你快说话呀。” 盈盈啜泣道:“是真的,听说郑大人在朝上提议立皇后和太子,想让皇上立您做皇后,礼公子为太子,然后就公然说起媛贵妃的身世不清明,又说皓福的母妃身世不堪,惹恼了皇上,皇上大怒,将大人拖出去打了板子。” “舅舅也真是糊涂,怎么能说这档子事呢,这可怎么办?”周半月急的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 盈盈也不知该怎样挽回这突如其来的局面,“娘娘,真正的富察清秒和她的女儿已经被捉住,就关在仁禧宫的暗室里面,倒不如将这两个人带去见皇上,将媛贵妃的身世彻底公之于众,或许能救郑大人。” 周半月思索了半天,却摇头道:“不能,如今皇上正因为此事而愤怒,我若是将真正的富察清秒交去给皇上,皇上不相信,那我和礼儿的前途就都完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突然,皓礼从帘幕后钻出,心情极度复杂的来到母妃面前,“孩儿给母妃请安。” “小孩子怎么能偷听大人说话呢。”周半月做贼心虚,带着些许呵责的语气。 皓礼突然跪下,恳求道:“母妃,孩儿不想坐太子,不想坐皇上,您放过媛娘娘吧,我不想让皓福和千金失去母妃。” 周半月仿佛受了刺激,情绪异常激动,“孩子,你好糊涂,这样好的机会,你却不要,你若是做了太子,以后做了皇上,整个天下就都是你的了,母妃期待已久的就是那一刻。” 皓礼噌的一声站起来,“不,母妃,孩儿兄弟不多,除了祥哥哥,就是皓福了,若是伤害了皓福,我怕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孩儿真的不愿意为了皇位而骨肉相残。” “我的孩子,你是不是读圣贤书读傻了,通往皇位的道路本就是孤独的,你看,唐太宗李世民,就是通过玄武门政变而得到的皇位,杀害了自己的兄弟,可后来不是成了千古明君嘛,你为何不肯?” “李世民的确通过政变得到了皇位,可多年后自己的太子李承乾却又造他的反,这是何等的悲哀,孩儿真的不愿意,母妃就放过他们吧。”皓礼力争保护自己的兄弟。 周半月没了理由,只能搬出身世的问题,“可是,媛娘娘的身世有问题,她根本就不是富察清秒,她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那又如何?无论她是谁,她都是皓福的生母,都是父皇的嫔妃,多年来,母妃与媛娘娘情同姐妹,互相扶持才有今天,孩儿也与弟弟血浓于水,实在不愿意争储君之位,即便你害死了媛娘娘,害死了皓福,我也是不做皇帝的。”说罢,都没容周半月说话,皓礼便夺门而去。 周半月气的直哭,“这孩子,怎么这样糟蹋我的苦心,本宫这么做都是为了他。” 盈盈上前扶着主子,“娘娘息怒,礼公子也是过于心善,并非有意顶撞娘娘的,他平时可孝顺您了。” 只觉得血液往上涌,头开始晕起来,只能先坐在软榻上歇息片刻。 第128章 放手 休息片刻,盈盈又喂了些粥水,勉强算好些了,周半月满面愁容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总要为皓礼的前途做些打算,难道真的要做一辈子逍遥王爷不成?” “公子也太重感情了,不过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兴许长大一些,就能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了。”盈盈宽慰道。 周半月摇摇头,甚是心累,“知子莫若母,我的孩子我知道,他从小就待人宽和,和奴才都玩的很好,哪里肯伤害兄弟手足呢?罢了,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你去把暗室里的两个人放了吧。” 盈盈大吃一惊,“娘娘,那个富察清秒和她女儿,花费好大力气才抓来的,就这么放了岂不是太可惜?” “苏梅香,难道我注定要输给你吗?我的家世,容貌,才艺,都比你强,你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却能在宫里平步青云,步步为营,盈盈,你哪里知道,这些年我心里的痛苦?”终于,她说出了心里话。 “这些年,皇上待娘娘不冷不热的,算起来也就一月来看娘娘两三次,不过媛贵妃倒是经常劝皇上到仁禧宫来。” 周半月听了盈盈的话,脸色忽的一下红了起来,眼中全都是愤怒,“就因为如此,我才更痛苦,静妃,这个位置,哼,这些年,皇帝对我宠而不爱,他对我的照顾,就像一个哥哥,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百般呵护,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我和她是好姐妹,皇上爱屋及乌,因为我有了皓礼,皇上不得不顾及皇子的生母,若不是因为这些,只怕我现在还是一个无关紧要,屈居末位的答应。”她握紧了拳头,任由赤金护甲刺痛掌心。 盈盈上前掰开主子的手,心疼道:“娘娘小心伤了手,如今娘娘也算身居高位,又有皇子,地位稳固,您瞧那陈答应,那王常在,这么多年,还不是待在原地,没有孩子,皇上连一点情分也不顾,像她们,一年也就能见到皇帝两三次。” 周半月的脸色少许缓和了些,“是啊,比起她们,我幸运的多,算了,做皇上的,身心俱累,皓礼能不能做到太子,就看天意吧,我也就不争了,不管怎么说,她都有恩于我,把暗室里的人放了吧,舅舅被贬,我还要去求求她,看能不能饶过舅舅,还有,这件事不能牵连到家父和哥哥。” “只能如此了,娘娘稍等,我去去就来。”盈盈只身前往暗室,却发现昏暗的暗室里,门敞开着,早已空无一人,盈盈大惊,慌忙的往回跑。 周半月见盈盈脸色煞白,“怎么了?” “不好了,娘娘,她们跑了。” “什么?怎么可能,暗室的门锁是最牢的,若没有钥匙,根本就打不开,怎么可能跑掉呢?”周半月的心跳骤然增快,她意识到,真正的富察清秒,是被人放跑的。 此时,看见皓礼路过正殿前门,周半月指着门外说道:“去,把他叫来,本宫有话问他。” 很快,皓礼被叫到正殿,“给母妃问安。” “安?本宫如何能安?快说,你之前都干了什么?”周半月责问道。 皓礼倒是不隐藏,直言道:“我把密室里关着的人放了。” “你,你竟敢承认,你可知道她们是谁?” “孩儿不知,但是孩儿知道,母妃要用她们陷害媛娘娘和福弟弟,孩儿真的不愿意做太子,肩负江山的责任太重,孩儿担不起,孩儿只想每天都消消停停的,孝顺好母妃。”皓礼看着母妃,真诚的说道。 周半月长叹一声,“也好,这都是命,罢了,母妃不逼你了。” “孩儿叩谢母妃。” 皓礼去了书房,周半月更衣梳妆后,往永宁宫去了,“清秒,都好些日子了,你也不去我宫里坐坐,我倒是很想你呢。” 苏梅香淡凉的笑道:“是啊,周姐姐如今日思夜想的恐怕都是我,你平时忙得很,我不敢前去打搅。” 半真半假的玩笑,还是让周半月微微有些紧张,“妹妹说笑了,姐姐平时顶多绣绣花打发无聊的时光,哪里能忙呢?今日早朝,皇上将我舅舅贬为庶人,他虽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公然的将那些无稽之谈在朝堂上说开,的确是他的不对,可皇上大怒,重罚了他,妹妹能不能帮我一下,去皇上面前说说情。” 苏梅香看着她,妆容虽然很精致,但仔细看来,还是遮不住脸色的憔悴,这段时间,她心神不宁,苏梅香更加怀疑,富察清秒和她的女儿是被周半月抓走了,“周姐姐,你太高估我了,如今皇上面前,姐姐比我得宠的多,若是求情,姐姐为何不亲自去呢?” “清秒,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如今你怎么这么生疏?最艰难的时候都敖过去了,如今好过了,却都快形同陌路。”周半月的内心饱受煎熬,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大统,另一方面,她还是在乎苏梅香的,毕竟深宫多年,只有这一个知心的朋友。 苏梅香猛然抬起头,“既然姐姐还在意我们的姐妹情分,郑若昭就不该在朝堂之上,公然的与我为敌。” “我也不想这样,他是我的舅舅,可平日里我与他来往不多,他那么做只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周半月焦急道。 “家族利益?姐姐不也希望我即刻就被皇上问罪,然后好让你儿子做太子。”苏梅香算是一眼看透了她。 周半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把矛盾说出来,“对,我是想让我儿子做太子,可是皓礼不肯,他不愿意伤害你,不愿意残害手足,因此我打算听他的,不与你争,再者说,我算是明白了,他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姐姐当真这样想?” “当然,我的儿子已经放弃了太子之位,我也不想失去多年的姐妹。”说完,周半月转身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苏梅香突然说道:“等等,郑若昭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周半月突然停顿了,“多谢。” 出了永宁宫,她只觉得浑身轻松,扔下了沉重的枷锁,不必争夺储位,不必再争夺恩宠,这一切都不再纠缠。 第129章 说情 午膳后,躺在逍遥椅上享受着花下的阳光,暖意洋洋遍及全身,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一觉醒来,发现身上多了层毛毯,周围落满了梨花,树枝旁那灿然的金黄色也变得柔和起来,一问时辰才知道,已近黄昏。 “我睡着了,也没人叫醒,一直痴睡到现在。”杏仁端来兑了花汁的洗脸水,服侍着擦拭了脸。 “很久没有这么好的阳光了,娘娘一边晒太阳一边睡,奴婢怎么敢上前打搅,只是皇上身边的人来过,说等娘娘醒了,皇上宣您去御书房。”说罢,服侍着主子上妆梳头。 苏梅香将贵妃镜丢在一边,“糊涂,皇上的旨意,怎敢延误,这下睡过了,如何向皇上交代?”一阵子手忙脚乱,将雪花流云衫换上,又搭配了一条浅紫色的百褶裙,也算清新美丽。 如兰拿起东珠耳环给主子戴上,“娘娘不必慌,皇上身边的太监刚刚离去,没多长时间,不会误了皇上的旨意。” 一切都打理完毕后,喝了两口茶水,便匆匆坐上去御书房的辇轿。 入殿,纱帐后,还是那熟悉的身影,一丝不苟的批阅着奏疏,只不过这身影不再年轻,比以往干瘦些,乌云般的发髻也有了银丝,显得那根束发的玉簪格外明显,心中慢慢的开始苦涩起来。 “皇上指点江山,运筹帷幄,但也要注重龙体,皇上龙体康健,是天下万民之福,百姓苍生之幸。”一边说着,来到皇帝面前,行了常礼。 皇帝虽然等了片刻,心里有些烦躁不安,但看苏梅香素衣仙容,看惯了那些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的嫔妃,此刻的眼前人像夏季的一股冰泉,甘甜凉爽,心里顿时舒畅了,“爱妃姿容万千,想来是打扮了一番,难怪来晚了,快坐。” “臣妾笨手笨脚的,哪里会打扮,左不过是用寻常的脂粉,略微敷一敷罢了。”许久没和皇帝这样说话了,这样的亲近令她觉得恍若昨日。 皇帝伸手抚了抚她滑嫩如荔枝的脸颊,“清秒的容颜,清水出芙蓉,不需要额外的装饰,那都是累赘,就这样最美。” 说了几句话,才发现皇帝身边站着的是一位陌生的小太监,却全然不见箫勤的身影,这箫勤数十年没有离开过皇帝半步,今日却没有伴随君上,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皇上满意就好。” “如今你见了朕,也开始拿万民苍生说事,这一点朕不喜欢,朕一个孤家寡人,整天生系苍生,实在是累了。”皇帝说着,将手中的朱笔搁置一旁,挽起苏梅香的纤腰。 脸上微微泛红,低眉婉转,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显得格外成熟妩媚,“臣妾哪里拿万民苍生说事了,只是臣妾见皇上日理万机的为国操劳,心里舍不得,想让皇上歇息片刻,皇上竟然也怪罪。” 皇帝哈哈大笑,“朕还是喜欢你有话直说。” 那脸生的小太监端了杯茶水上来,苏梅香借机会说道:“皇上寻常都是由箫公公服侍的,今日身旁怎么换人了?” 皇帝并没有和茶,只是看着那直冒水汽的茶杯说道:“箫勤岁数大了,身子不好,朕准假让他歇息。” “既然箫公公身子不好,别的小太监年轻,又不知道皇上的脾气秉性,那只有臣妾亲自服侍伺候皇上了。”说着,便伏在他的膝上,这身子,没有曾经那么坚如高山,而是瘦弱的有些发软。 他还是像以往那样,将苏梅香抱起,“你可得好好服侍朕。” 苏梅香轻轻的推开皇帝,“皇上,还有好些奏疏没批阅呢。” “国事永远都忙不完。”他将苏梅香抱得更紧了。 一场欢愉后,身子有些疲乏,看皇帝还在熟睡,便轻轻的穿起衣裳,夜色已深,烛火通明,翻看着案上的奏疏,竟然有一大半都是提议要立太子和皇后的,这让心思稍稍平静的她,又开始纠结起来。 一册一册的看着,竟然入神,不知看了多久,支持自己和福儿的朝臣占了几乎一半,还有一部分是坚持要立周半月为后的,礼公子为太子,还有一小部分在观望中,含糊其辞,暂且不发表言论。 突然,身后传来皇帝的声音,“清秒,深更半夜的不睡觉,看什么呢?” 苏梅香一惊,发出了些许冷汗,转脸道:“臣妾醒了睡不着,闲着无事随意看,后宫不得干政,臣妾明白,这奏疏臣妾不看就是。” 皇帝披上了外衣,“你看了也无妨,这一摞奏疏,几乎都是关于册立皇后和太子的,想来今天早上朝堂的事情你也有所耳闻,那郑若昭竟然公开的说你的身世不明,福儿没有做太子的权利,简直是无稽之谈。”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听见皇帝这样说,还是有些心惊,幸好他没有相信郑若昭的话,“郑大人的事情,臣妾已然知晓,臣妾行的端做得正,不怕别人诽谤,那郑大人虽然是周姐姐的亲戚,可到底举贤不避亲,周姐姐贤惠端庄,皓礼读书认真,是个好孩子,他向皇上举荐周姐姐为皇后,皇上其实不必大怒。” “他举荐半月没错,可为了自己家族的人坐上皇后和太子,来诬陷打压你和福儿就不对了,朕必须给予惩戒,否则朝中煽动舆论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将会酿成大祸。”看样子,皇帝不会轻饶了郑若昭。 苏梅香依偎在皇帝肩旁,轻声细语道:“皇上说的是,他诬陷臣妾和福儿,臣妾也生气,可不管怎么说,都要看着周姐姐的面子上,松松手,免得寒了周姐姐的心。” “半月是半月,他是他,如今形势紧迫,你说的不无道理,惩罚过重,让周氏一族感到恐惧,只怕会更加争夺储位和后位,那就让郑若昭去徽州做知县吧,打发下去也好。”皇帝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手下留情。 “臣妾替周姐姐谢过皇上。”夜半微微凉,薄衫也抵挡不住徐徐而来的风,重新盖上温暖的棉被,突然想起,这是御书房,并非甘露殿,“皇上,这御书房虽好,床褥却没有甘露殿的软和,您若是睡着不适,就挪去甘露殿吧。” 皇帝温然一笑,“御书房看奏疏方便些,朕有时也在这里歇息,朕听到些言论,想和人商量,却找不到人说。” “臣妾洗耳恭听。” “箫勤服侍朕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朕也都信任他,可是朕今天却听说,郑若昭之所以在朝堂上无所顾忌的说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都是受了箫勤的挑唆,是箫勤告诉他,朕中意于半月和皓礼的,难道这箫勤会掺和进储位之争中吗?” 苏梅香的嘴角泛起一抹动人的暖意,融化皇帝那冰凉的心,“都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皇上是明君,更该听众人的意见,而非一人之语,如今皇上膝下只有礼儿和福儿两位皇子,他们二人兄弟和睦,感情甚好,哪里来储位之争?臣妾和周姐姐,相处十余年,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更不会去争夺后位,皇上尽可放心。” “朕是信得过你和半月,可是这箫勤……” “箫公公服侍皇上大半辈子了,从来都是恭敬有礼,不敢造次,更不敢肆意揣度皇上的心思,估计是那郑若昭想着及时脱罪,才不得已想出的理由。”短短的几句话,就将责任推给了郑若昭,皇帝虽然对郑若昭给予宽待,心头却更加厌恶他。 皇帝认为箫勤是无心之失,便也原谅了他,次日,准许他回到身旁伺候,苏梅香离开御书房的那一刻,回眸远望,御书房是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决不允许妃子在此处过夜,如今自己也算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回到永宁宫,便看见如兰端着茶水走来,“这么早就往屋里送茶,难道是有客人?” “静妃娘娘前来拜访,您侍寝还未回来,奴婢就去给她上茶,现下您回来了,她已经等了您半个时辰了。”如兰手中端着的茶水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往正殿去了。 苏梅香进门之际,周半月欣喜的迎上来,仿佛曾经的隔阂在此刻烟消云散,“清秒,我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说情,只怕舅舅这辈子就完了,虽说现在做知县,好歹算是保住了官位,将来还有翻身的余地。” “你我多年姐妹,哪里还需要这个谢字,其实皇上肯放了郑大人,完全是因为姐姐的贤德,姐姐不必谢我。”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耍,双方都冰释前嫌,恢复了往昔的情谊。 此时,似竹奔跑而来,一下子没站稳,摔跪在地上,苏梅香斥责道:“放肆,本宫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如今静妃娘娘在,你竟然这般冒失,实在该打。” 苏梅香劝道:“妹妹息怒,似竹平日里知道分寸的,想来是有什么急事,不妨听她说清楚。” 似竹慌乱的说道:“娘娘,奴婢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又有人说娘娘身份有假,还将什么真的富察清秒还有一个女孩子送去皇上面前了,以此来证明娘娘欺君之罪,这可怎么办呢?”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箫宁被打伤,富察清秒和她的女儿被捉走,如今被送到皇帝面前,心乱如麻的她也应对不了这样的复杂局面,周半月也惊着了,难道皓礼没将她们送出去,或者说又被人捉回来了。 周半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和心虚,被苏梅香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心如刀绞的看着周半月,“姐姐,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姐姐对待,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周半月赶忙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我没有,清秒,你听我说。” 苏梅香没有再听,转身离去,她要赶快挽回这危险的局面。 第130章 荣妃的妄想 苏梅香坐在辇轿上,步摇垂下的水玉流苏时不时地碰到脖子,一阵刺骨的冰凉钻遍全身,她心里一惊,恍惚间觉得那一抹凉意是逼向自己的刀尖,传来些许的痛,伸手一摸才清醒过来,原是自己紧张过度,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然而清醒过来又如何?富察清秒和她的女儿已经被带到皇帝面前,如今这滔天巨浪就要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次的危机还能向以往那样平安化解吗?她自己也不知道,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只要某个人这么轻轻的一推,自己便会摔得粉身碎骨,若是自己和家族没了,皓福该怎么办?隐隐的传来一丝头痛,搅动着焦躁的情绪。 曾经,面对着凶险,还有周半月帮忙,而现在,只怕要害死自己的人就是周半月,真是孤立无援,连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从轿帘的缝隙中透过一缕朝阳,她低垂着眼眸,冷冷一笑,都已然如此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清秒咬紧牙关,不承认自己的身世,那便什么事都没有,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富察清秒身上。 已经到了御书房,杏仁扶着她下了辇轿,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提到嗓子的心突然猛烈跳动,“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若是被皇上看到了,只会觉得娘娘心虚恐惧,到时候就真的罪责难逃了。” 苏梅香的事情,杏仁心知肚明,若是苏梅香被皇帝问罪,那么作为她的贴身侍婢,便都是处斩的惨烈结局,她就是为了自己的命,也要拼命保护主子。 杏仁说得对,若是皇上还没问什么,自己就恐慌成这样,岂非是不打自招,苏梅香深呼吸数次,努力的保持着镇静,走向了御书房。 外表越是镇定,内心就越是烦乱和惧怕,几乎每走一步,都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然而没想到这一切都在跨入门槛的一瞬间改变了,看到清秒的第一眼,苏梅香的心彻底静了,多年前的友谊,没入宫时的欢声笑语一下子涌向脑海,酸痛一时都堆积到鼻尖,眼泪却出不来,只是这样的痛苦纠结,清秒再也没有少女时期的美丽与尊贵,她瘦削的身子,穿着粗麻布的衣裳,头发也没有以前那样的黑亮,干枯的用一根木簪挽起,她的眼睛有些呆板,看不出丝毫的恐惧,但在看到苏梅香的那一刻,却泛起了求生的光芒,最终两人的嘴角,都带着一丝无奈的笑。 皇帝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苏梅香向前走来,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早上臣妾刚回到永宁宫,与周姐姐说着话呢,就听说皇上这里来了个女子也叫富察清秒,臣妾这就好奇了,便过来看看,她与臣妾长得像不像。” 虽然心里紧张,可嘴上的说笑一下子缓解了眼前的窘迫与尴尬,突然身后传来,“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分明就是顶替了这名女子前来选秀为妃,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罪,还不速速跪下。” 一转脸,是荣妃,苏梅香瞬间哭笑不得,她的儿子略有些痴傻,平日里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就这样的平庸资质,还妄想着争夺储君之位,苏梅香不禁笑道:“荣妃姐姐,妹妹与你从未有过矛盾,你为何开口就要置我于死地?” “媛贵妃,你居心不良,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子,你骗了所有人,我问你,你这么多年来,良心怎么熬得住?” 面对着荣妃的责问,苏梅香淡淡的说道:“哼,我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父母,中间对得起皇上,为何要良心不安?你说我骗了所有人,那我问问你,我到底骗了什么?荣妃姐姐,你别忘了,皓祥和雨凰的事情,还是我劝了皇上,皇上才恩准的,你不感谢我就算了,现在这般恩将仇报,是彻底没了良心吗?” 面对着两个女人的争吵,皇帝也有些凌乱,“不要再吵了,荣妃,朕问你,这个女子和孩子,是你在哪里发现的?为什么就认定她是富察清秒?” 荣妃答道:“皇上,这女子和孩子,是在我宫里发现的,寻常百姓是轻易入不了皇宫的,她们凭什么就能在皇宫里随便游荡?可见身份不一般,臣妾发现她们的时候,她们鬼鬼祟祟的,到处找出皇宫的门,臣妾见她们身份可疑,就将她们看管起来,后来这女子说要找富察清秒,臣妾便认定她与媛贵妃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笑话,你说来说去,都毫无证据证明我身份有假,皇上,荣妃血口喷人。”苏梅香来到皇帝身边,皇帝却并不在意她,转脸去问富察清秒。 “朕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清秒点点头,却拼命的搂着自己女儿,生怕有人会伤了自己的孩子,皇帝看出了她的担忧,“不必害怕,只要你说真话,你的女儿就不会有危险。” 清秒这才轻轻放开女儿,皇帝问道:“宫门处有重重侍卫把守,你是怎么进来的?” “民女和孩子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几个黑衣蒙面人追打,民女的夫君身受重伤,生死未卜,那些人将我和孩子用麻袋套上,放在马车上带走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进了皇宫。”清秒说起那天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 苏梅香看着清秒,她这些年应该是饱经风霜,历经沧桑,曾经富察家的大小姐,现在沦落的如此潦倒,苏梅香开始心疼起她来。 皇帝让她接着说,她又说道:“民女在宫里,被关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一群人都说我是富察清秒,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清秒,民女贱名钱素英,再后来,他们将我和孩子放了,叫我离开皇宫,宫里这么大,我找不到宫门,后来被这位娘娘带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帝疑惑的说道:“既然你说你不是富察清秒,为何要向荣妃说,要找富察清秒?” “民女只想早些离开皇宫,去找自己的夫君,既然她们说我是富察清秒,那我便想着,找到她问问出宫的路,这宫里,我谁都不认识,难得听说一个人的名字,便想求助她。” 看着清秒委屈的样子,苏梅香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本宫就是富察清秒,你可认识我?” 清秒也只能装作不认识,“民女身份卑贱,哪里能认识贵妃娘娘,如今能见一眼皇上和娘娘,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皇帝对荣妃说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荣妃有些慌张,“臣妾并非有意污蔑,而是为了不让皇上选错了太子,若是媛贵妃的身份作假,福公子……” “给朕闭嘴,后宫之所以不宁,就是因为你这样爱生是非的人太多,荣妃,你好歹也是一个妃子,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你以为你的儿子还能做太子吗?罚一年的俸禄,回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皇帝挥挥手,厌烦的让荣妃退下。 荣妃走后,皇帝还是生气的说道:“真是自不量力,她也敢介入到太子之争上来。” 苏梅香劝道:“皇上息怒,荣妃虽然污蔑臣妾,可她也是爱子心切,皇上已经惩罚了她,臣妾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倒是大度,行了,朕也要去处理政事,你派个人把她和孩子送出宫去。”说着,皇帝起身离开。 清秒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被苏梅香使了眼色,赶忙住嘴,“既然你实话实说,皇上也不怪罪你,本宫这就放你出去。”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 往前走几步,来到她身边,低声问道:“谁把你绑过来的?” “梅香,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混乱中听一个蒙面人提了句静妃。”清秒回忆到那天的情形。 “知道了,对外千万别提起这件事,这就送你出去。” 清秒脸上堆砌着担忧,苏梅香知道她担心自己丈夫的安危,“你放心,箫宁还活着,就是受伤了,被他哥哥救了。” “什么?他找到了失散的哥哥?”压低的声音依旧挡不住心头的激动。 “嗯,是皇上身边的人,不能相认。” 几句简短的交流后,苏梅香让宫女将清秒送到宫门口,放其出宫,这次虽然凶险,但清秒死活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任何人都无计可施,清秒当然也明白,若是苏梅香顶替自己入宫的事情败露,那么谁也活不成。 清秒离宫远去,苏梅香紧张的心一下子舒缓,觉得浑身疲累无力,然而想起清秒说“静妃”二字,直接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想,周半月的确想揭露自己的身世,可这荣妃是怎么卷进来的?周半月和荣妃根本就没有来往,苏梅香始终没想明白。 第131章 挑明 坐在辇轿里,窗外秋景如画,扇形的银杏叶纷繁零落,铺成满地金黄,一侧的火热枫红,像极了春天花海的浓烈艳丽,然而这一切,在苏梅香眼里都索然无味,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富察清秒,曾经那个大小姐,沦落到今日这般潦倒,心里总是酸酸的,或许真是自己夺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杏仁跟随一旁行走,看到薄透的纱帘里,一双充满悲凉的眼眸,回忆着曾经的过往,“娘娘,有许多事情,都是上天注定的,人力无法改变,莫要再伤感。” 在御书房看到富察清秒,杏仁心里也苦涩的很,曾经那个活泼美丽的大小姐,似乎还历历在目,如今的贫穷妇人装束,看见这些年受尽了苦楚和磨难,不禁无限感慨。 苏梅香看着风中起舞的落叶,凄笑道:“说的是,人世沉浮,怎会想到有今日,我关在这暗无天日却又富贵堂皇的地方,有苦难言,她却为自己当初轻率的私定终身而忍受痛苦的磨难,都有各自心酸的地方。” “奴婢有一事不明,荣妃来皇上面前揭发娘娘,可这件事与静妃有什么联系?奴婢总觉得与她脱不了干系,这些时日,静妃娘娘总是防着咱们似的。”虽说主子脱离了危险,可这心里还是不安。 “我的底细,只怕她已经摸得透透的,也怪我自己平时疏于防范,今日的事情好在有惊无险,以后咱们都得小心,她和孩子都平安送出去了吗?”想起周半月,最终还是心寒。 杏仁点头道:“嗯,都平安送出去了,娘娘放心。” 到了永宁宫,苏梅香进了正殿,周半月赶忙走来,“清秒,我一直很担心你,好在你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周姐姐还没走呢?可见你是真的关心我,这后宫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姐妹。”说到好姐妹三个字时,缓缓的将花瓶里的霜云雪菊折下,随手把玩着,翠嫩单薄的花瓣一时落了满桌都是。 周半月自知理亏,却还是说道:“你若不回来,我也不能放心的走……”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道:“我回不回得来,对你来说不都是一个结果,令你失望了吧。” “清秒,你怎么这样说话?当真这么恨我吗?我并不想害你。”看着窗外幽幽的白云,心里失落到了极点。 此时她的话,或许半真半假,她不忍心害苏梅香是真的,可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储位,不择手段也是真的,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纠结体。 苏梅香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富察清秒的确是周半月派人捉回来的,可中途犹豫不决,加上皓礼不愿意残害兄弟,因此又将富察清秒放了,但她却没有找到离开皇宫的出口,误打误撞的被困在荣妃的宫里,这才被荣妃逮住了机会,毕竟荣妃也想为皓祥争一下,虽然他的心智还不如个孩子。 周半月也清楚了一件事,就是她和苏梅香之间从此恩断义绝了,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默默的行了礼,转身离去,失去了太子的位置,又没了与苏梅香的友谊,没有皇帝的宠爱,她觉得自己和孩子一无所有。 看着她的背影,苏梅香隐约感觉到,她走了以后,只怕不会再来永宁宫了,“等等。” 周半月停顿了,她接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我不恨你,虽然你想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可最后你还是手软了,你放过了我,因此我也不与你计较,周姐姐,这后宫里的女子,韩弱柳被处决了,丹泉也死于非命,莲贵人淹死了,林常在也没了,飘雪毒杀皇上不成,被处斩刑,皇后痛失爱子,一病不起,最后也撒手人寰,至于别的妃嫔,像云嫔萱嫔她们,都没有子嗣,这样看来,还是你我的结果是最好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为何现在还要自相残杀?” 一句“周姐姐”缓和了之前的气氛,她最终还是原谅了自己,令她纠葛已久的内心得到了些许舒缓,“我也不想这样,这些天我寝食难安,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可是我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当上太子,清秒,我与你不同,你有皇上的宠爱,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如果我的儿子不能做太子,我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平时柔声细语的周半月,终于歇斯底里的倾诉出自己压抑多年的痛苦,凄厉绝望的语气,令人心头一酸,“姐姐,皇上待你不薄,几乎我有的,你都有,每次皇上封赏的时候,不都是咱俩一起吗?皇上虽然平时召见我的次数多,可与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少,你怎会一无所有?” “你说得没错,皇上每次都没忘了我,可是我得到赏赐,都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有的,皇上每次与我在一起,也都是因为你,这让我更痛苦。”她清楚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几乎是无足轻重的。 苏梅香哭笑不得,“原来你这样想,周姐姐,你真是大错特错,皇上虽然喜欢我多一些,可他也总是在我面前提及你,说你懂分寸,识大体,皇上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走进皇帝的心里,这怨不得别人。” 周半月黯然神伤,此时,皓礼跑了进来,“参见母妃,见过媛娘娘,我想让福弟弟和我一起去骑马,可以吗?” 苏梅香抚了抚他的脑袋,“去吧,就是别忘了回来的时辰。” “多谢媛娘娘。”皓礼又跑了出去。 周半月疑惑道:“你还愿意让他们一起玩?” “当然,皓礼是个好哥哥,福儿有这样的哥哥,我这个做母妃的也放心。”苏梅香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样的宽容让人很是意外,周半月走后,杏仁赶忙上前说道:“娘娘,虽然静妃娘娘与您多年姐妹情分,可到了关键时候,都是顾及自己孩子的,若是太子之争持续下去,她还是会伤害您和福公子,您怎么能这么原谅她。” “曾经她也帮过我,我也不想揪住死死不放,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加倍留意的,但现在皇上那里才刚刚消停,若是我与她之间再有纷争,会令皇上不满,皇上最希望后宫宁静。”一边说,一边示意杏仁将落在桌上的花瓣打扫干净。 殿外的庭院里,霜云雪菊开得正盛,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幽怨,周半月得到皇帝的一丝半点的宠爱,是因为苏梅香,那苏梅香的那令人艳羡的宠冠后宫又是因为谁呢?她想起了云雁,这个当了一辈子宫女,却在皇帝身上拢聚了所有亲情的人。 第132章 探听消息 铜镜清晰的反射着黄昏时的残阳,暖意中透露着没落的寒,皇帝对着铜镜,细数着头上与日俱增的白发,想着自己越来越弱的身体,不禁感叹道:“朕就像这黄昏时的落日,虽然满是光辉,却是日薄西山,朝不保夕,好日子越来越少了。” 一语苍凉,牵动着箫勤敏感的心,“皇上,虽然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明天清晨,太阳还会升起的,如今皇上正值壮年,只要稍微调理,就会像云海中的朝阳,照亮整个天下。” “还是你会哄朕开心,一张嘴总能让朕笑起来。”皇帝笑了笑,随后找了个由头,打发箫勤去陈答应宫里,送去一盒香料。 看着箫勤离去后,皇帝唤来了自己的心腹侍卫顾瑞,“朕有些事情,一直弄不明白。” 顾瑞说:“皇上有什么尽管吩咐。” “这十余年,自打媛贵妃进宫,关于她身世的流言蜚语就没停过,那时候她还是个贵人,朕就听说过这些疯言疯语,说她并非富察家的小姐,而是一个姓苏的女子,朕一开始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并未理会,可现如今想来,丹泉找来富察家曾经的仆人揭发过她,雨菲也曾找到什么箫宁,说是富察清秒的丈夫,来戳穿她,现在荣妃又带来了富察清秒和她的女儿,朕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很可疑。” 顾瑞想了想,媛贵妃如今在宫里的势力也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可得罪,“皇上,既然您都说是流言蜚语,无稽之谈,又何必去理会呢?宫里女子众多,平时闲暇无聊,都会说些不该说的话来解闷,三人成虎这个道理,皇上应当明白。” “朕从未怀疑过她,只是朕安排了些探子,以防身边的人不老实,避免最终养虎为患,因此定期的让他们传来一些消息,箫勤服侍朕数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可最近朕却听说,曾经林贵人带进宫的那个人,指认他是箫勤的弟弟,当场箫勤就否定了,朕也没多想,可就在前几日,那个人被追杀,打成重伤,却住在箫勤宫外的宅子里养伤,探子混进去后,才发现,两人竟然兄弟相称。”皇帝说着,疑虑的眼神反射着越发昏暗的光线,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或许,或许是偶然。” “不,一两次是偶然,这么多偶然连串起来,便就是必然。”皇帝最恨别人对他隐瞒,因此极力的想弄清楚真相。 顾瑞躬身作揖,“皇上英明。” “之前那个叫钱素英的,身份实在可疑,虽然她荆钗布裙,很是寒酸,脸上也憔悴,却透露出一股穷人家没有的气质,朕想弄明白,她和媛贵妃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送她出宫时,媛贵妃特意让心腹送她走,这关系便不一般,你去好好盯着她,然后速来告诉朕。”皇帝终于说出心里的实话。 顾瑞领了差事,离开了皇宫,箫勤回到了甘露殿,皇帝却平淡如风的说道:“朕有些日子没见到陈答应了,她如今怎么样?” “皇上送去了一盒香料,陈答应满心欢喜,只是她最近忧郁的很,陈答应的父亲,陈大人在西北与一股敌军作战时,不幸牺牲了,从此家道中落,她也真是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由于陈答应的父亲只是军中一个小的将军,死了也没被重视,不过是按照规矩送了抚恤金给家人,从此陈答应在宫里就再无后盾,常常独自凄凉。 皇帝沉思片刻后说道:“这好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朕一忙也给忘了,不能叫战死沙场的将士将军寒心,你去宣一道旨意,答应陈氏秀雅端庄,服侍朕多年,朕心甚慰,着即封为贵人,赐十金,赏珍珠一斛,丝帛二十匹。” 皇帝的圣旨晓谕六宫,似竹从外面回来,便告诉了主子。 苏梅香颇为诧异,“你说的是真的吗?” “奴婢绝无半句虚言,皇上的旨意刚传下来。”似竹说道。 “这就奇了怪了,即便是妃嫔晋封,也是一级一级的往上爬,这突然从答应封为贵人,还是头一回,要说皇上得了新宠,一下子越级晋封还能理解,可这陈答应是和本宫一同选秀进来的,这些年皇帝一年也去不了两三次到她宫里,突然的封赏,也实在想不明白。”陈答应素来与世无争,皇帝不召见她,她也不争宠,以至于到了后来,皇帝都很少提起她。 杏仁换了盆盛开的菊,放在屏风前,带来一缕暗暗的幽香,听到里面说话,走进来,“娘娘别不高兴,其实陈答应也挺不容易的,十年了,才得到晋封,父亲又战死沙场,家里面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在宫里不得宠,又家道中落,实在是可怜。” 苏梅香豁然一笑,“瞧你说的,本宫有那么小心眼吗?曾经我与陈答应也算私交不错,如今她封了贵人,大概心里也好过些,不过说起来,那陈答应,哦,现在是陈贵人了,与周姐姐关系甚密,想办法让这消息传到仁禧宫去,让她也一同高兴高兴。” “这事用不着咱们来做,只怕静妃那边现在已经知道了,她当年也是从答应做到常在,再升到贵人,最后封为嫔,再荣升妃位,这样的越级晋封,只怕她也没享受过呢,现在不知道该难受成什么样子。”杏仁说着,掩面而笑,此时她早已把周半月当做仇人和绊脚石。 苏梅香撇了她一眼,“好了,别说了,虽说之前周姐姐为了储君之位,动了害我之心,不过她最终也没下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哼,那是礼公子不愿意和咱们福公子争,她这才作罢的,如若不然,还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往后娘娘也不必对她太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被卖了还倒帮人数钱的活,咱们可不干。”杏仁说着,将浣衣局送来的衣裳收到橱柜里。 似竹笑着说道:“奴婢觉得杏仁姐姐说的有道理,后宫里的姐妹之情,哪里有真心的,最后还不都是为了利益相争,娘娘可要防着静妃,不可松懈大意。” 看着似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越发有些成熟风韵,“如今你也有自己的主意了,我宫里的事,你管的井井有条,看样子,要给你择一个好夫君,正好你也大了。” 似竹虽然平时有些大大咧咧,可现在还像个小姑娘似的,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娘娘,杏仁姐姐年长奴婢几岁,要嫁也要把她先嫁出去,奴婢还要留在宫里侍奉娘娘呢,我可不嫁人。” 杏仁拿起帕子往她脸上轻轻甩去,“死丫头,竟敢那我开涮,看我回头不罚你扫庭院。” “实话实说罢了,娘娘这么疼你,少不得给你找一个好的……”话未说完,杏仁便朝着她的手臂掐了过去,“叫你胡说。” “啊,娘娘,杏仁掐我。”似竹四处躲闪。 苏梅香看着丫鬟们互相斗嘴打闹,也觉得有意思,这宫里一成不变的规矩生活,也实在需要一些活泼的调味品。 “她掐你,你还不赶紧跑。”苏梅香说着,看到似竹逃窜着跑掉,笑的前仰后合。 月色渐起,秋风中格外宁静,箫勤还是陪在皇帝身旁,“皇上要不要去看看陈贵人?” 皇帝摇摇头,“今天她册封,估计累了,改日吧。”其实他一直在等顾瑞的消息,只要这消息一日不来,他就不能安睡。 风中树影摇曳,他开始纠结起来,媛贵妃身世若是没问题,那自然皆大欢喜,可她若是真的是苏姓女子,那又该如何是好?欺君之罪岂可饶恕,但又真舍不得她,十余年来,早已对她产生一种很浓的依赖,然而想一想自己,自己的身世何尝没有问题,想起之前的太后,心底泛起一股恶心。 当年太后总是拿自己的生母云雁作为威胁,这是多年来的痛苦,却无人能说,细细想来,媛贵妃若真是苏梅香,那么就有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人,承受着相同的痛苦,慢慢的,他又开始期盼媛贵妃就是苏梅香。 困意始终没来,他越想越清醒,清醒的开始头痛,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睡。 看着书案上成堆的奏疏,又开始烦恼太子之位的问题,皓福和皓礼,该选谁?他其实更喜欢皓福,但朝中许多大臣支持皓礼,皓福生母的身份问题是硬伤,而皇后之位该让谁坐,他又陷入沉思中。 周半月虽然很好,但却没那么喜欢,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皇后不立,太子也不立,打算册封媛贵妃为皇贵妃,赐号“宸” ,至于静妃,就升做贵妃吧,想清楚后,他闭上眼睛,估计顾瑞今晚不会来了。 第133章 十年的等待 朝阳红似火,照亮广阔的天际,宫廷里雾气深深,所有的嫔妃和宫女都在为新的一天精心打扮,期盼着娇美的容颜能够换得皇帝的一眼眷恋,潺潺流水旁的汉白玉砖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朱砂色,那是日积月累的残存胭脂,这些从美人面上洗去的胭脂水粉,都被无情的倒在这水流中,渐渐的连一砖一石都变得那么人情味十足。 然而朝堂之上,却爆发出强烈的反对声,虽然皇帝没有册立新的皇后,可是给苏梅香赐号“宸”引来众人的不满,丞相说道:“启禀圣上,宸是指北极星之所在,众星围绕其转动,地位尊贵,常常用来指代帝王,将此号作为普通嫔妃的尊号,已然违制,再者说,现在关于媛贵妃的流言传的已然到处都是,试问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得上这样贵重的尊号。” 皇帝虽然也纠结于苏梅香身世的真假,可他终究离不开她,“流言不可信,丞相怎么如此说?” 丞相的女儿原来是皇后,如今皇后病逝,他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苏梅香与皇后生前有许多矛盾,最终含恨而死,作为父亲,哪里能允许自己女儿的敌人坐上皇后的宝座,“皇上,三人成虎的意思,皇上理当明白,一句虚言,一个人讲,那是假的,两个人讲,那也不是真的,可是众人都说,那假的也变成了真的,因此臣恳请圣上为了江山后世的安宁,撤回媛贵人的尊号。” 还没容皇帝说话,众臣全部下跪拜倒:“臣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气的攥紧了拳头,却又没办法,只能作罢,下朝后,独自去了湘妃竹林,弹琴解闷,苏梅香刚好路过,只听见竹叶间传来泛音袅袅,曲音时而低沉,时而清幽,走近一看,这弹琴的背影是何等的熟悉,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初入宫廷之时,皇帝第一次召见她,便就是在这竹林里,只不过当初弹得是《凤求凰》 而现在弹得是《梅花三弄》 一晃十余年,竹林还是那样郁郁葱葱,青翠欲滴,而这背影却不再那般英姿潇洒,年岁的风霜早已覆盖在他的身上,让他渐渐老去。 皇帝也感到身后有人的气息,便停住了手,琴音随即消失,“你来啦。” “皇上如何知道臣妾前来?” “朕与你还真是心有灵犀,每每朕暗中思念你,你总是会悄无声息的来到朕身旁。”皇帝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 风缓缓的吹着,落下几片竹叶,在空中翻飞而落,颇有一番醉人景致,“臣妾与皇上在御花园初识,却在这湘妃竹园里结缘,虽然时隔多年,臣妾还是会时不时地从竹林旁走过,想着能不能在这里遇到皇上,就像当初一样。” 贵妃的服制很是浓艳,苏梅香再也不复当年那种天然纯真之美,当初的她,一身素色的衣裳,配上相思红豆的耳环,便能很好的展现出她婉约的身姿,而现在,金钗玉环的奢靡,将她那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情丝,被掩盖的难以看清。 皇帝握着她温润如玉的手,“清秒,你若喜欢听朕弹琴,直接告诉朕,朕来这湘妃竹园弹奏给你听,何必这样等了十余年。” 恍惚间,这样的情景几乎让她回到了当初,那一缕怦然心动,像彩虹旁水面泛起的波涛,渐渐的染红了脸颊,滋润着青春的容颜。 “臣妾只是向往当初的感觉,月色微凉,竹林间暗香幽动,琴音渺渺沉醉其中,当时皇上抚琴,在臣妾眼中,没有帝王的尊贵,而是臣妾心里期盼已久的情郎,因此臣妾不愿刻意,宁可等待着,也不愿意破坏当初的情意。”皇帝的眼睛已经不再那么清澈明亮,虽然有些浑浊,却还是充满了感动。 看着眼前的人儿,皇帝一下子觉得她的身世不再重要,无论她是不是富察清秒,活着她根本就是苏梅香,他都不在意,他爱的只是眼前这个人。 “今日的琴音起伏不定,皇上有心事。”苏梅香的声音,如同花瓣落入水中的柔和,令皇帝感到很舒适。 皇帝也愿意将朝堂上的事情说给她听,“朕原本想封你做皇贵妃,赐号‘宸’ 可是大臣们集体反对,朕也无可奈何,因此心生烦闷。” “大臣自然有大臣的道理,宸乃北极星,又指帝王所居,臣妾只是皇上的妃子,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封号?其实臣妾现在的封号为‘媛’ 皇上的意思,美女为媛,这是本意,臣妾更愿意理解为‘媛’通‘缘’字,臣妾当初与皇上相识,不就是一种缘分吗?因此臣妾恳请皇上,千万不要为了臣妾而造成君臣不和,那损失的是江山黎民。”看着皇帝变得苍老,苏梅香心生不忍,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怕早晚也是纸包不住火,要露馅的,她不愿意让皇帝为难。 “其实……”皇帝没再说下去,他一方面希望册立苏梅香为皇后,一方面又阻止不了大臣的反对,因此左右为难。 顾瑞回来了,看到苏梅香也在皇帝身边,便行礼道:“在下参见皇上,拜见媛贵妃。” “起来吧。” 随后对苏梅香说道:“你先回去吧,晚上朕再与你说话。” “是,臣妾告退。”出了竹林,却觉得这翠绿逼人,秀逸纤纤,不忍离去,想多看几眼,因此并未走远,隐约听见皇帝与顾瑞的对话。 “朕吩咐的差事,你办妥了吗?” “启禀圣上,在下一直跟着钱素英,亲眼看见她带着女儿,找到了箫宁,箫宁虽然受伤,却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后来他们去了箫公公的宅子,再后来,在下借着拜访箫公公的由头,进去看了看,箫公公待他们都很好,但打探不出口风,侍女都说他们是箫公公的客人,别的也就不清楚了。”顾瑞说出了自己看到的实情。 皇帝点了点头道:“什么不清楚,这已然很清楚了。” 顾瑞是皇帝的心腹,自然都是为皇帝考虑,“皇上还需要在下做什么?”顾瑞虽然是侍卫,可是也帮助皇帝暗杀过政敌,这句“还需要做什么?”带有浓浓的血腥味。 皇帝对箫勤只是心寒,然而对于苏梅香,他真的舍不得,思虑良久才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记住,这件事对谁也不要说,朕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苏梅香只觉得自己的神智被恐惧一点点吞噬,皇帝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末日的审判,她惊慌失色,原来皇帝外表的温存下,藏着别有用心,他不动声色的派人调查自己,而且现在,他几乎什么都知道了,她想抓住救命稻草,却什么都抓不住,伸手抓向竹叶,却被锋利的竹子划伤了手,尖锐的刺痛令她更加痛苦,她无助的哭泣,但又怕被人看到,便悄悄的捂着口鼻,从小路溜走了。 在路口候着的杏仁,看到主子狼狈不堪的逃出来,赶忙上前,却又看见她满脸泪痕,手上伤口渗出的血弄脏了脸,“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有血?和皇上一起说话弹琴,怎么弄成这样?” 苏梅香抽噎道,“别说了,快送我回宫。” 杏仁拿起帕子擦拭了主子脸上的污痕,然后扶着主子坐上辇轿。 轿子平稳前行,而苏梅香的心却掀起万丈波澜,她并不怕死,但是她怕姐姐一家因此而遭祸,她更怕自己的儿子受到牵连,渐渐的她的眼泪停止了,她不再哭泣,因为哭没有用,怕也没有用,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能够保全自己所牵挂的人,因为她清楚,欺君是死罪,要株连九族。 秋风紧,天色凉,落叶萧萧下,她心乱如麻,刚下辇轿,便看见几个宫女匆匆而过,杏仁大怒,“放肆,见到娘娘就这么低着头匆匆走过,也不知道行礼,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几名宫女纷纷下跪道:“娘娘息怒,姑姑息怒,奴婢们并非不懂规矩,而是要将这东西丢出去,因此着急了些。” 苏梅香问道:“什么东西,给本宫瞧瞧,能让你们连规矩都忘了。” 宫女摇摇头,“这东西不大吉利,娘娘还是别看了。” 杏仁更怒,“不吉利?我看你们几个是大不敬,先是无视娘娘,现在又将东西藏着掖着的。” “娘娘,宫里有野猫,这大猫被其它动物所伤,后来死了,留下几只没断奶的小猫,因为没有大猫的奶吃,活生生的饿死了,小猫的尸体招苍蝇,奴婢用布包着打算丢出去呢。”听着宫女说话,苏梅香更加悲凉,小猫没有母亲的照顾而饿死,那自己若是被皇帝处决,皓福是不是也要像这几只小猫一样,凄凉的死去呢?其实没有生母照顾并不可怕,毕竟他和千金也十一二岁了,可怕的是宫里别的嫔妃,一定会加以陷害的。 杏仁听了觉得恶心,挥挥手道:“这样晦气的东西还不快快丢掉,别腐烂生了瘟疫就好。” 宫女站起身,正打算离开,苏梅香喊道:“等等,说到底也是可怜,你们找个地方把它们埋了吧,丢出去发臭了也不好。” “是,娘娘。” 皓福突然跑来,“母妃,您大半天没回来,孩儿还以为你不见了呢。” 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苏梅香心如刀绞,她一把搂住儿子,“福儿,若是哪天,母妃离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皓福显然受了惊吓,“我不,母妃不要走,母妃留下来,若是母妃执意要走,孩儿要和母妃一起走。” 孩子的无心之语又一次刺激了苏梅香敏感的神经,两行清泪滚滚而落,“母妃不走。” 随后带着孩子进了永宁宫。 第134章 不舍得 六神无主的苏梅香让侍女把皓福带下去,手上的伤口虽然不深,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杏仁拿出绷带给主子包扎,“娘娘也真是不小心,嫩葱似的手指就这样割破了,也真是可惜,但愿以后不要留疤。” 她却不在意伤口多大,也不在意流了多少血,最终失魂落魄的说道:“留疤?哼,我都不知道还有几天能活,这伤口只怕再也没有结痂的机会了。” 杏仁很是不解,但看到主子脸色苍白,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便说道:“娘娘,奴婢看了下,这伤的不重,也就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再说现在天气转凉了,伤口也不会发炎,还愁好不了吗?” 这宫里虽然人很多,关系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会从高位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却没有任何能依靠的人,看着身旁的杏仁,苏梅香突然觉得,这个自幼服侍自己的侍女,忠心不二,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她迟疑了片刻,突然从座椅上跪下来,哀求道:“杏仁,你我虽然是主仆名分,可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情同姐妹,我求你,如果哪天我遭遇不测,你要保护好皓福和千金,我这辈子,年幼时在家里,看尽了娘亲和几个姨娘之间充满硝烟的斗争,再后来,家道中落后,我又不得不寄人篱下的住在姐姐和姐夫家,长大后顶着别人的身份,入宫一路凶险走到今天,杏仁,我真的好累。”说罢,微微合上眼,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杏仁早已被主子突然的下跪震惊的不知所措,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赶忙也跪在主子面前,“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在湘妃竹园里和皇上说了会儿话,听了会儿琴,就成了这样?” 此时此刻,她的心脆弱到极点,“杏仁,自从爹爹赶走了我和娘亲,我就没有爹了,如今娘亲殁了,只有一个姐姐,我久居深宫,好几年也见不到她一面,说到底,我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好在有你,你知道吗?我好怕,我怕哪一天连你都离开了我。” 苏梅香一直都没有说出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一味的自苦,杏仁抱着主子,安慰道:“娘娘放心,奴婢这一辈子都要陪着主子,就是天塌地陷,奴婢都不会离开您。” 听了杏仁的话,苏梅香就像一个小孩似的,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待她情绪稍稍舒缓,杏仁才问道:“娘娘不妨说出来,奴婢也好帮着想想办法。” 苏梅香凑到她跟前,说道:“我今日在湘妃竹园外,偶然听到了皇上和顾瑞的对话,他竟然暗中派顾瑞调查我的身世。” 杏仁虽然心里一惊,嘴上却平静的说道:“都是死无对证的事情,娘娘不必害怕。” “什么死无对证?顾瑞已然跟踪着清秒,发现清秒和箫宁都住在箫公公的府宅里,皇上已经认定我身份有假,只是暂且还没有处置我。”苏梅香内心纠结的拧成一团麻花。 “什么?原来皇上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娘娘就要尽快行动,万万不能坐以待毙啊,若是娘娘受到责罚,那福公子一辈子前程也就完了。”杏仁心急如焚。 主仆二人都浑身瘫软的跪在地上,不巧如兰进来了,被眼前的一幕差点吓得扔掉手中的茶杯,“娘娘这是怎么了?” 说着就来扶起主子,苏梅香不敢让她看出破绽,“我的手受伤了,很疼,一下子没站稳扭伤了脚踝。” “好端端的,娘娘这么不小心,连杏仁姐姐也大意了,若是被皇上看见,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如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主子脸色的变化,听她提到了皇帝,苏梅香心里五味杂陈。 若是以前,皇帝铁定会心疼,可是现在,只怕皇帝只想着如何暗中除掉自己,哪里谈得上心疼二字呢,难道自己注定要这样悲剧的走完这一生吗?苏梅香只是心里酸痛,却流不出眼泪。 杏仁也回过神来,和如兰一起扶起主子,千金公主采摘了许多枫叶,来到母妃面前,“母妃,御花园里的枫叶红的特别好看,我采摘了一些放在宫里,也能添些颜色,看着喜庆。” 苏梅香看着越发长高的女儿,心里得到些许安慰,她接过女儿采摘的枫叶,“千金,父皇喜欢你吗?” 千金水灵灵的眸子看着母妃,疑惑道:“父皇一向疼爱女儿,视女儿为掌上明珠,母妃也是知道的,怎么如此问?” 苏梅香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略有尴尬,“哦,母妃只是觉得,你太调皮了,怕你惹恼了父皇。” 千金的小脑袋轻轻的一转,微微有些骄傲的说道:“母妃多虑了,无论女儿乖巧也好,调皮也好,父皇都疼女儿。” 苏梅香的笑意带着一丝凄凉,小孩子自然什么都不懂,她只是暗中祈祷,这件事不要牵连自己的孩子,但她同时也明白,这不可能。 千金公主虽然个子长高了,但却还是孩子气十足,整天就知道和皇子们玩耍,乳母将公主带去偏殿后,杏仁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后,只见如同面粉一样的白色粉末。 苏梅香看了看,“这是什么?” “这东西无毒,但若是与银耳一同服用,便会使人精力过于旺盛,从而不思饮食,晚上也难以入睡,透支体力,皇上身子原本不好,近来时常咳嗽,痰中带血,身子原本就虚弱,再服用了这个,也就没什么精力管别的事了,娘娘如今理当自保。”说着,将纸重新包上,郑重的塞在苏梅香手中。 苏梅香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便鬼使神差的接过了杏仁手中的东西。 一天的时间,从来没有过这么漫长,兴许等待死亡的时间是最痛苦,也是最难熬的。 午膳时分,她茶饭不思,心神不宁,直到下午箫勤前来永宁宫,宣她晚上去御书房侍奉皇帝。 原先坐上这辇轿,是后宫所有女子所期待的事情,可现在也变得这么煎熬,她紧紧握着手中的那包东西,直到手心出满了虚汗。 端着事先准备好的银耳莲子羹,来到了御书房,她纠结许久,最终还是没舍得下药,毕竟这辈子,她只爱过这一个人,尽管对于他,自己不过是众嫔妃之一,无足轻重。 随后将那包药粉塞进了随身携带的香囊中,端着银耳莲子羹进了御书房的门槛,皇帝还是借着灯光批阅奏疏,看到苏梅香来了,脸上带着一抹充满猜疑的微笑,“朕等你许久了,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苏梅香行了常礼,“皇上稍安勿躁,臣妾今晚给皇上炖了银耳莲子羹,因此晚了点时辰,秋天易上火,皇上喝点。” 说着,将碗端到皇帝手上,没成想,皇帝许久不接碗,“爱妃辛苦,朕的身子一直都是爱妃照顾的,其实朕也舍不得爱妃,不如爱妃先喝,看着你喝,朕心里也高兴。” 以往给他的点心,汤羹,他都是丝毫不犹豫的吃下,然后美美的赞赏一番,如今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苏梅香伤心欲绝,端起碗便将羹喝得一干二净,“臣妾喝尽了,皇上现下满意了吧。” 皇帝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她生气时候的样子,像极了云雁,他更加舍不得她,“朕不是那意思,你给朕的东西,朕自然是放心的。” 她将碗筷丢在一旁,“既然皇上放心,却不敢喝一口,只当是哄我呢。” “哎呀,你别生气啊,你再给朕一碗,朕一定喝。”皇帝央求道。 苏梅香轻轻的撇了他一眼,“就这一碗,我喝了,你就没了。” 皇帝还是向以往一样,红纱帐里倾尽温柔,而苏梅香却提心吊胆。 第135章 病来如山倒 虽然担惊受怕,可到了后半夜,也就变得迷迷糊糊起来,渐渐的没有了原先的恐惧,皇帝虽然知道枕边人身份可疑,却已然不在意了,因此毫无心结的呼呼大睡,等苏梅香睁眼之时,只见红色的纱帐透着晓光,已然是早晨。 身旁的位置已然空空如也,皇帝早已上朝去了,她浑身是汗的坐起身来,被子掀开的那一刻,冷风钻入身子,便也瑟瑟发抖,杏仁早已在帐外候着,发现帐内有响动,便前去查看,只见主子脸色不好,蜷缩成一团,赶忙上前,“娘娘,您怎么了?” “杏仁,我,我好冷。”苏梅香无助的看着杏仁,轻轻的触碰她的额头,很是烫手,“糟了,娘娘这是着了风寒。” 随后苏梅香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寝殿,太医看过,只说是气滞血瘀,情志不畅所致,又沾了风寒,因此病势凶猛。 开过药方,杏仁服侍左右,如兰煎药,苏梅香反倒有些解脱的感觉,“杏仁,我是不是要死了?” 病来如山倒,加上原本心里负担就重,如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看着主子喘气,杏仁觉得心在滴血,因为杏仁明白主子为何病成这样,“娘娘,只是染了风寒,太医开了药,不出几日就会好的,您千万别胡思乱想。” 她默默的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而落,沾湿了枕头,“昨夜,我一直在想,我会怎样死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杏仁,这是最好的结果,我病死了,皇上也就不追究那些事,皓福和千金也就得到了保全,你要好好照顾他们,不要让别人欺负他们。” 苏梅香再也没力气去想,去争,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一双儿女,似竹端着药进了寝殿,“娘娘,药熬好了,您快趁热喝。” 看着直冒热气的苦汁,她摇摇头,“太苦了,我不想喝。” 似竹刚张口,还未来及说话,杏仁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我来服侍娘娘。” 等似竹退下后,杏仁端着药来到床前,“娘娘,良药苦口,不喝病怎么会好呢。” “杏仁,不是我不喝,只怕皇上,皇上现在盼着我死呢,他是一国之君,绝对不能容忍欺骗,就算我病好了,他也不会放过我的。”说罢,便不肯喝药。 杏仁也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小张子进来说道:“娘娘,静妃娘娘来了。” 苏梅香几乎没力气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小张子便领着周半月进了寝殿,一见她眉头紧蹙,憔悴的奄奄一息,纵然之前有不可弥补的伤痕,现在也都抛之脑后了,心疼的泪水顺着周半月的脸颊落下,“清秒,我才几日不见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无力而凄楚的微笑,“周姐姐怎么来了?” “听侍女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等我病死了,皇后的位置就是你的了,你该高兴才是,好端端的哭什么呢?”苏梅香还是放不下之前的事。 周半月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不在意什么皇后,皓礼也不在意太子之位,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苏梅香不再说话,如今真心话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再也不能原谅她。 就在此时,皇帝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因为疾跑脸上沾着汗珠,顾不得擦拭便来到苏梅香身边,“清秒,昨晚侍寝的时候还好好的,就上个早朝的功夫你就病了,真是蹊跷。” 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痛心与牵挂,或许这是治病最好的良药,苏梅香漠然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有神起来,“皇上咳疾未愈,怎可疾跑?也太不注意龙体了。” 皇帝急切道:“若是没有你,朕还要这龙体做什么?太医可曾看过?” 苏梅香点点头,杏仁苦恼道:“太医已经瞧过了,只是娘娘说什么也不肯吃药,说药太苦了,不肯喝。” 皇帝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接过药碗,“这世上就没有不苦的药,清秒,朕与你一同喝。” 说罢,便喝了一口,苏梅香再也没有理由不喝药了,皇帝小心翼翼的喂着她,站在一旁的周半月虽然有些吃醋,但之前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如今她只希望苏梅香能康复。 当皇帝接近苏梅香身边之时,苏梅香轻轻的问了句,“为什么?您是皇上,为何与臣妾一同受着这难以下咽的苦药?” 皇帝对于苏梅香为何生病,也算是心知肚明,便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因为朕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朕要你活着。”短短的一句话,让她紧绷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然而住在箫勤宅子里的清秒,就像一颗□□,随时都会被人抓住把柄,这才是苏梅香的心病。 等她病情稳定后,皇帝带着周半月离开了永宁宫,让她独自休息,箫勤却派人送来一盒点心,缓缓的将点心掰开后,取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清箫冷月行人远,秒宁寒寺随香愿。 苏梅香看着纸条上清秀的字迹,一样便认出这是富察清秒的字,清箫,秒宁,合起来就是清秒和箫宁,冷月行人远,也就是说夜晚月光明亮,他们走远了,寒寺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出家了?随香愿,也就是随了自己的心愿,他们远走高飞,自己和家族就都安全了,之所以写的这么隐晦模糊,就是怕字条落入他人之手,招来祸患。 直到隐患彻底排除,苏梅香才彻底舒了口气,头上晕乎乎的,却又开始担心清秒和箫宁的未来,只怕他们都要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坎坷的一生,有家不能回又是何等的凄凉,然而谁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至于皇帝,他说真心喜欢自己这个人,可是帝王的喜欢又是多么短暂,今天喜欢,明天很可能就疏远,没有哪个女子能永远得宠,即便现在没有危险,那以后呢?苏梅香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 第136章 醋意大发 虽然心里已经踏实不少,暂且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孩子的安危,可半个月下来,一碗接着一碗的汤药喝下去也不见好,转眼已是深秋,杏仁给苏梅香加了厚些的被褥,窗外原先的花红柳绿也变得凋零不堪,不禁叹道:“杏仁,你瞧连那些树叶都落了,真是一点生机都没有,我瞧着心里也不痛快。” “娘娘,秋去冬来,少不得要霜降雨雪,来年那树枝还会发芽的,您心里别难过,虽然皇上给娘娘请了最好的御医,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怕还要好好调理一阵子呢。”如兰服侍着主子喝了汤药。 似竹端着东西走进来,“娘娘,静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送来了山参和灵芝,说是给您补养身体用。” 苏梅香还未来及说话,杏仁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我瞧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先前想尽办法要陷害娘娘,如今又装作一副好人模样来送什么补药,不过是在皇上面前装得贤良淑德,也真是用心险恶,谁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还不快丢出去。” 苏梅香没有什么力气讲话,直摇手,好半天才勉强说道:“你心里厌恶她,又何必说出来,这东西丢出去,若是被看见了,又少不得一番事端,既然不放心吃,就收到库房里去,就说等我病好了去谢她。” 想起周半月,苏梅香的心里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信任周半月,即便嘴里喊得那一声“周姐姐”也变得毫无感情色彩。 中午喝了半碗粥,透过琉璃窗户,看到天空飘着雪花,“以往看着雪花翻飞,总是要撑伞踏雪寻梅,尽兴的玩一场,如今我也没心力了。” 杏仁服侍主子许多年,当然也了解她的心思,便说道:“娘娘身子孱弱,即便没有力气撑伞寻梅,奴婢让辇轿抬着您去就是了,外头冷,尚衣局的女官前几日送来了狐皮大氅,您穿上御寒。” 苏梅香在奴婢们的伺候中,上妆梳头,因为病着,头总是昏昏沉沉的,脖子也承受不住那厚重的金钗凤簪,只是用两根单薄的琉璃簪固定住浓密的发髻,又戴上砗磲小花,不至于太单调,脸色青白,敷上一层香粉,多用了胭脂增添气色,裹上厚厚的棉衣,又披着大氅,算是勉强不怕冷了。 坐在辇轿上,几粒雪花从帘子的缝隙中落入,这清清冷冷的气息,何等的熟悉,却回忆不起那曾经的过往,只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命轿夫停轿,拦住一个小太监盘问,才得知太液池上早已冰冻三尺,皇帝要带着姜答应冰湖游玩。 苏梅香早已习惯了皇帝后宫里的新宠旧爱,可远远的看着皇帝带着新欢赏雪看景,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冬天还是冬天,场景还是当年的场景,只是人换了,罢了,我们走吧。” 小太监看着苏梅香冷着脸,自然也受到了惊吓,低着头默不作声,杏仁心里也不好受,“当着娘娘的面也胡说,还不快下去。” 苏梅香冷笑着说道:“好好的,你骂他做什么?看着不过十四五岁,能说什么胡话,讲的也是实情,只是这姜答应,我怎么没听说过?” “前段时间选秀女,皇上看上了这姜答应,只因为她貌美又知书达理,原先皇上打算封她为贵人的,只是她的出生实在不高,不过是一个小吏的女儿,也就给了答应的位份。”主子深陷困顿,杏仁便将伴君左右的女子打听的很细致,做到有备无患。 看着她熟悉的说出姜答应的背景,不禁笑道:“你查的倒是清楚,她也真是好命,能得到皇上如此青睐。” “皇上不过是尝个新鲜了,您瞧瞧王常在便知道,光是长得好,皇上看几回就腻了,估计这姜答应也是那样,得意不了多久,梅园的梅花开得漂亮,映雪绽放,清幽袭人,娘娘可要前去赏花?”实在害怕她伤心,也只能这样安慰主子。 苏梅香的眼神又带着一种失落,“不必了,梅香清冷,终究没有春天里百花绽放招人喜欢,我累了,回宫吧。” 即便风雪飘摇中,一片美丽景致,可心累了,再绚丽的景色也难以入眼,只是一片黯然的凄凉。 回到寝殿,脱下厚重的大氅,身子也轻松许多,倚靠在被子上,似竹端来生姜茶驱寒,喝了几口,渐渐的暖和起来。 冬天的夜晚匆匆而来,温暖的棉被带来浓浓的困意,打了个哈欠,刚准备入睡,就听见小张子进来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想起白天的场景,心里还是一阵疼,“皇上素来繁忙,我也已经睡了,请皇上改日再来吧。” 小张子不了解内情,只看着杏仁,杏仁匆匆递了个眼色,小张子也就大概明白主子的心情,“娘娘,外头雨雪霏霏,寒风刺骨,皇上赶过来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娘娘还是让他进来吧。” 苏梅香翻过身去,不言语。 小张子出门禀报:“皇上,娘娘已经睡下了。” “无妨,朕看看她是否安好,心里也能放下。”说罢,推门而入。 来到床前,杏仁见状便悄悄退下,反扣上门,皇帝关切的问道:“清秒,朕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呢?病中身子不舒服,也要说出来,朕也能想办法请更好的御医来。” 他毕竟是皇上,没有人可以把皇上拒之门外,“托皇上的福,臣妾身子好多了。” 皇帝握着她的手,“朕平时忙,白天都没抽到时间来看你。” 苏梅香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说:“是啊,皇上确实忙,朝堂上忙,太液池上也忙,哪里顾得上臣妾?” 皇帝一下子尴尬起来,“你,你看见了?” “皇上冰湖嬉戏,有佳人美酒相伴,可真是快活似神仙了。”看似平常的话语,却带着浓浓的醋意。 虽然皇帝喜欢过很多女人,可苏梅香在他心里的位置却是永远不变的,“朕原先是想着你的,可你身子不好,怕你受不得风,没敢带你,你可别多心。” 苏梅香很显然不信,对于皇帝而言,喜新厌旧是常事,“臣妾病魔缠身,哪里敢和皇上同船赏雪,只怕影响了皇上的好心情。” “你,朕好心来看你,你竟然变着法和朕闹变扭,朕告诉你,后宫上下,敢和朕这样说话的就你一个,你瞧瞧姜答应,多么温柔,你该学学她才是。”皇帝不知不觉的声音也变高了。 他早已习惯了别人的低三下四,苏梅香却犯了他的忌讳,冲撞了皇帝,可心里就是酸酸的,怎么也控制不住,“臣妾粗蛮,哪里有姜答应那么温柔可人,皇上大可以去姜答应的宫里。” 说罢转过脸去,任由泪水沾湿靠枕。 皇帝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就走,可是又不舍,回过脸来一看,她捂着被子,不再理皇帝。 千篇一律的温柔,总是没有偶尔的任性有吸引力,皇帝自言自语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雪,朕走什么呀?” 又快步回到床边,扯开苏梅香捂着脸的被子,只见她脸上沾满了泪水,“都做贵妃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吃醋呢,朕今晚不走。” “皇上还是走吧,臣妾病了,不能服侍皇上。”苏梅香不愿他可怜自己,这样的施舍,她宁可不要。 皇帝却轻轻搂着她,“朕不要你服侍,只要静静的陪着你,看着你安睡。” 苏梅香卧在他的怀里,心中的阵阵酸意也渐渐散去,留下的都是温馨的暖意。 第137章 以卑犯尊 淡粉色的帷帐重重叠叠,上面印着的芙蓉花仿佛带着一股芬芳,月染风裁,娇娆的如梦似幻,微微睁开双眼,不知身在何方,只是觉得花香似海,早已忘却了现在还是寒冷的隆冬。 微微转过身来,发现身旁的早已空的冷冷清清,唯有那枕头上沾染着他独特的气味,才想起昨晚的事,不禁笑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已经太久了时间,对皇帝没有了以往的期待,却还会因为他带着姜答应冰湖游船而心生郁闷,不远处的炭盆里,散发出温暖,就是坐起身来,穿着单薄的寝衣也并不觉得冷。 杏仁走来,撩起窗前的帘幕,“娘娘醒了,奴婢这是服侍您洗脸。” “这香味甚是好闻,半睡半醒之时还以为是梦境。”看着莲花形状的粉晶香炉,冒着丝丝缕缕的香烟,优雅的扩散到无形的空气中,清香阵阵令人沉醉。 杏仁笑着答道:“这香料是皇上上朝之前留下的,说是芙蓉醉,从芙蓉花的花汁中提取的香料,用来安神入眠最好,如今娘娘凤体欠安,夜里时常睡不着,用着这香料再好不过了。” “皇上有心了。”他早已知道自己隐瞒的身世,却不在意欺君之罪,对自己的关切还是一如往昔,难道他就真的不在意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浓密的乌发遮住半张脸,这不清晰的面孔,从侧面看去,更有几分像云雁姑姑,或许,他在乎的只是这张脸罢了。 想到这里,狠狠的将飘逸的长发甩到身后,这不染铅华的素颜,略带几分憔悴,不禁有开始感慨,花容易逝,红颜易老,这一切都无法抵御岁月的流年。 心思细腻的杏仁用梳篦给她梳着头,看到她眉心微蹙,“娘娘,别总是皱眉,时间久了生了皱纹,就不漂亮了。”伸手轻轻的拂过她的眉心,展平了心底看似浅淡却又浓烈的忧愁。 透过琉璃窗,看到外面雪景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一抹超脱尘世的世外之感,不禁心向往之,“外头雪停了,阳光又好,用了早膳后,随我出去走走。” 如兰正用茶水融化了胭脂,笑道:“娘娘虽然身子开始渐好,可若是出去散心,又看到了那结冰的太液池,回头这宫里充满了醋酸味,风吹都吹不走。” 一句玩笑话,让苏梅香有些羞涩,脸上红了起来,像是醉染胭脂,风情无限,“死丫头,又胡说,当心我罚你去宫外的台阶轻扫积雪,让寒风好好吹吹你这张嘴,看你还说不说这胡话。” “娘娘,奴婢可不敢胡说,昨晚要不是皇上来,只怕这酸味到今天还散不掉呢。”说完便是咯咯咯的一阵笑。 苏梅香已是贵妃,还是第一次被宫女笑话,浑身的不自在,“你,你还敢乱说,这胭脂我不用了,你出去。” 如兰和杏仁意识到主子真的生气了,便围过去,“娘娘,奴婢只是觉得您病中闷得慌,多说了两句给您解闷,娘娘若是怪罪,奴婢自请责罚。”如兰又陷入自责中。 苏梅香见她愧悔,又扶起她,“好了,我也没怪罪你,快点帮我上妆,急着去看雪景呢。” 用了早膳,走出永宁宫,难得寒冬里没有风,树枝上积压的雪因为承受不起重量,如棉花朵朵,摔落在地上。 苏梅香换取了素色的衣裳,冰蓝色的披风在雪中更为鲜艳,发髻上佩戴的翡翠含芳簪,像初春枝头上冒出的嫩芽,青翠碧绿的令人心醉。 御花园里草木凋零,除了那万年青还是碧青色,隐约藏在雪地的最深处,给萧条中带来一丝活气。 看着那雪地深处,这地方,曾经开着一朵美丽的芍药,也是在这里偶遇了身着常服的皇帝,然而那最初的爱,几乎在深宫中消磨的看不清真容。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十来年了,这里的芍药早已换成了芙蓉,一切都变了样。”苏梅香看着那芙蓉枯枝,言语悲凉。 杏仁伴随左右,却极为平和的说道:“世事变迁,本就正常,娘娘不是已经将当初的那朵芍药风干,守在匣子里珍藏了吗?” “我珍藏又有何用?虽然我百般呵护那多芍药,可它终究褪去了最温婉的色泽,变得干枯而毫无美感。”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如兰却安抚道:“娘娘,只要情意如初,芍药就是枯萎了,又有何妨?无论这里长着的是芙蓉还是芍药,皇上始终都是疼爱娘娘的,皇上最放不下的也是娘娘,娘娘何需自苦呢?” 他的确是放不下自己,可是他是爱自己这个人,还是只为了这张脸,早已变成一个说不清楚的问题。 “今天你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说着,便往前走着。 虽然百草凋零,可雪景纯净,带着一抹不染纤尘的通透美感,仿佛是世外仙境,也算是正合心意,却听见亭子里传来的刻薄话语。 “真是倒霉,那媛贵妃病了,不安安分分的待在宫里养病,反倒出来勾引皇上,皇上昨天说好晚上到我宫里的,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却说话不作数。”姜答应满脸的恨意,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 她身边的宫女自然为了给主子出气,也开始出言不逊,“媛贵妃有什么好的?皇上总是对她念念不忘,无非是生了一对儿女,将来小主也生一个小皇子,又比她年轻,夺回恩宠还不是指日可待。” 如兰气的只要往前冲,被苏梅香拦下,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这难得有这么好的雪景,若是沏一杯茶来,岂不是更有意境。” 姜答应虽然心里气愤,可看到苏梅香还是要上前行礼,“臣妾答应姜氏参见媛贵妃。” 苏梅香自然也知道姜答应是谁,只因为之前没见过面,装作不认识,“起来吧,姜答应真有雅兴,出来赏雪,换做旁人都怕冬天严寒,躲在宫里烤火取暖。” “臣妾哪里有什么兴致,不过是屋子里沉闷无趣,出来透透气罢了,倒是娘娘好雅兴,病了还不忘记出门,可惜皇上这个时候不在御花园,您只怕也遇不上他了。”姜答应话里话外都在挤兑苏梅香。 苏梅香浅浅一笑,“好景致若是能遇到想遇到的人固然好,若是遇不到,又何必这么急躁?破坏了这么好的雪景。” 姜答应脸色很难看,虽然她长得是那么美丽,可这阴霾一般的怒气积压在脸上,也变得如同厉鬼一般凶残,“臣妾不急躁,昨天皇上带着臣妾一同在冰湖上游船赏雪,喝着甜甜的桂花酒,那感觉是常人体会不到的。”脸上的幸福感又不知从何处钻出,变成炫耀的资本。 “看样子,姜答应玩的很是尽兴,也难怪昨晚皇上和本宫说,姜答应知书达理,柔情似水,皇上颇为满意。”苏梅香并不想与之产生争执,便随口敷衍道。 姜答应却信以为真,微微抬着头,很是傲气的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娘娘既然生病,就应该离皇上远些,免得让皇上沾上病气,损伤了皇上的龙体。” 杏仁气的满脸通红,斥责道:“放肆,一个小小答应,竟敢对娘娘不敬。” 姜答应却张狂的回道:“哼,我是小小答应,你不过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说我,媛贵妃都没斥责我,你竟敢以卑犯尊。” 苏梅香示意她不要再争执,“姜答应是皇上喜欢的人,本宫自当礼让三分,这亭子位置好,赏雪也舒服,就留给姜答应用了,本宫就不打搅了,我们走。” 姜答应一副赢者风范,笑看着苏梅香离去的背影,“凭她是谁,敢和我争,就别怪我不客气。” 苏梅香走远了,杏仁说道:“娘娘已是贵妃,那姜答应不过是个答应,竟敢这样放肆,娘娘为何要让着她?换做我,就几个耳光抽死她,叫她张狂无礼。” “你也太沉不住气,本宫之所以不立刻处置了她,是因为她在皇上面前装得太好了,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如今我要是严办她,回头她去皇上面前装可怜,一番哭诉,皇上又要怪罪本宫,实在是得不偿失。”这个姜答应,实在看着不顺眼,苏梅香心里也窝着火没地方发。 如兰见主子这样让着她,也跟着说道:“照娘娘这样说,以后都要受她的气吗?皇上宠着她,咱们也犯不着受她的气,一个小小答应,公然顶撞贵妃,真是没天理了。” “当然不是,既然她本性张狂肤浅,又装得一副好性格,既然是装出来的,迟早会露馅,本宫要等着她露出狐狸尾巴,皇帝便会厌弃她,到了那时,本宫就不费吹灰之力,把她从这个宫里抹掉,丝毫不露痕迹。”苏梅香说着,嘴角的微笑也变得复杂起来。 天空又阴沉起来,飘起小雪,苏梅香在侍女的陪同下回到了永宁宫。 第138章 装温柔 冬日大雪漫漫,在宫里也只能手握暖炉,盖着毛毯,静静的坐在榻上,窗外落雪密集,盯着久了不免眼晕,“外头一下大雪,连后宫都变得安静了,仿佛只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 杏仁端上一壶暖茶,“外头冷飕飕的,连奴婢们都躲在屋子里取暖,外头别说没有人,就是连一个脚印都看不到。” 原先还畏寒怕冷,但喝了这暖茶,竟然从里到外的热了起来,很是舒服,“天这么冷,也不知道皇上在忙什么?” 似竹端来炭盆,往里面加新鲜的炭,顿时连屋子里都暖和了起来,“既然娘娘想皇上了,不妨去看看皇上,也就知道皇上在忙什么了。” 苏梅香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丫头,说话从来没有把门的。” “奴婢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的,那藏着掖着,拐弯抹角的那一套,我可学不会。”似竹虽然也长大了,可还是以前的脾气,有时候直爽的让人无奈。 “那本宫只得听你的了,杏仁,带上一壶暖茶,用温壶温着,本宫去甘露殿看看皇上。”说着,便站起身,披上一件披风,出了永宁宫。 轿帘上也结了一层薄冰,摸在手上僵硬而冰凉刺骨,杏仁赶忙帮着掀起,“娘娘,仔细冻着手。” 进了轿子里,好在算一个密闭的空间,能略微挡住严寒,但是看着杏仁跟着前行,原本修长细致的双手也冻得通红,不禁心疼起来,“杏仁,外头严寒风大,你也上来吧。” 杏仁摇摇头,嘴角露出的热气像一阵白烟,远远看去好像开盖的茶壶,“娘娘,奴婢穿得厚,不怕冷,再说就是娘娘心疼奴婢,宫里的规矩也不许奴婢和主子同乘一辆车。” 得到主子的呵护,杏仁满面的幸福,苏梅香觉得她说得对,宫里的规矩,注定了人就是分等级的。 雪天路滑,轿夫害怕一滑脚摔了主子,因此走得格外慢些,过了许久,才到甘露殿。 原先宏伟壮观的宫殿,此时被大雪覆盖的只剩雪白,反倒干干净净的,带着一抹难得的清爽。 台阶上的积雪早已被太监打扫的干净,一脚脚踩上去很是踏实,入了大殿,只见箫勤候在门口,“箫公公,烦请您通传一声,本宫能否进去?” 箫勤笑了笑,“奴才不必通传,皇上之前说过的,若是娘娘来了,就直接进去,不必通传了。” “既然如此,本宫就进殿了。” “娘娘请。” 殿内香气四溢,倒是略微有些冷,看来炭盆中的炭火不足了,皇帝穿得却很单薄,苏梅香行了礼,“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帝抬抬手,示意她起身,“朕就知道你会冒雪前来。” “皇上未卜先知,臣妾望尘莫及。”说着,取出暖壶里的茶水,倒了杯递给皇帝。 皇帝一边喝茶,一边称赞道:“这茶不错,喝得身子暖暖的。” “皇上喜欢,臣妾给皇上多倒几杯。”说着又给他倒茶。 温婉的动作,略微垂首,发髻间的翡翠含芳簪很清晰的映在皇帝的眼中,“这根簪子,熟悉的很,仿佛是云雁姑姑的旧物。” 他果然认得,难怪曾经云雁姑姑将这根簪子交给自己时说过,若是自己有难,戴上这簪子可保性命,极为相像的容貌,带着她的簪钗,自然能让皇帝消去万丈怒火,原本还不信,如今可真是相信了,“皇上好眼力,这根簪子本就是数年前姑姑送与臣妾的。” 皇帝看来很感兴趣,“是吗?这根簪子,姑姑用了十几年,曾是她的爱物,怎会赠与你呢?” 苏梅香浅然一笑,“姑姑说,大约是我与这簪子有缘,她用了十几年,但一看到臣妾,便心甘情愿的送与臣妾。” “姑姑还真疼你。”皇帝说起云雁,脸上尽是思念之情,对苏梅香也跟温和了。 云雁早已逝去,却给自己带来一张无形的护身符,那便是这张面孔。 看着他衣着单薄,不免有些心疼,“天寒地冻的,皇上为何不多添些衣裳,若是冻坏了龙体,后宫众姐妹们又要伤心。” 皇帝哈哈大笑,“你心疼朕,却又不承认,还要牵扯着她们来说事,这可不像朕心里的清秒。” “臣妾伤心又有何用?皇上不穿厚些的衣裳也罢了,炭火好歹多加些,宫里也能暖和。”苏梅香的关切,宛如雪山上的溪流,纯澈而温柔。 “朕并非不怕冷,而是穿多了衣裳,动作也缓慢了,朕想让你看到精神的一面。”多么熟悉的想法,记得自己刚刚入宫之时,那个冬天,也是穿着单薄的衣裙,想把最美的一面留给他,十几年后的今天,却倒过来了。 不过也正常,那时的自己,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因此想尽办法,宁可挨冻也要展现绰约的身姿,而现在他却老了,自己还很年轻,他还希望提起那已然不济的精神,原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 “皇上穿多穿少,臣妾都喜欢。”说着,拿起一旁的皮袍给他套上,皇帝也很乐意苏梅香伴随左右。 就在两人之间毫无距离的时候,皇帝一把搂住苏梅香,身上那浅淡的芙蓉香味,缠绕在皇帝的呼吸间,“清秒绝世容颜,用上芙蓉醉,堪称国色。” “皇上说笑,明明有新人在侧,哪里还能想起臣妾这样的旧人?”眼角眉梢都带着一抹媚意。 皇帝轻轻抚着她的脸,这张脸,比十几年前更有风情万种,“还在为姜答应的事情耿耿于怀,清秒身上的芙蓉香有些酸啊。” “臣妾岂敢,姜答应是皇上中意的人,又小臣妾好几岁,臣妾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会和一个小女子争宠?”苏梅香的大度令皇帝觉得惊讶。 “姜答应温柔,与世无争,难得的好性子,你也还没见过她呢,等你们见到了,或许你们之间可以像你和半月一样,成为好姐妹。”皇帝提起姜答应,满是夸赞。 脑海中浮现出姜答应那张狂无礼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臣妾又得了一个好姐妹,自然高兴。” 皇帝满是轻松愉悦的笑意,苏梅香却觉得这背后或许又是一场争斗。 第139章 高攀 大雪后,阳光灿烂,普天之下一片光辉,屋顶上的积雪感受到暖阳的温存,也开始变得柔和起来,渗出晶莹璀璨的水滴,滴滴答答的顺着屋檐流淌,而这美丽的一刻,却潜藏着化雪之时那难以抵挡的刺骨寒冷。 “下雪不冷化雪冷,娘娘又大病初愈,实在是要带点暖,着了寒可不好。”杏仁给苏梅香添了件厚实的棉衣。 苏梅香看着这棉衣上的面料,是极为珍贵的云锦,宛如天边流云,绚丽至极,尤其是那浅淡的白梅,微带着积雪,活生生的像是要闻到一股冷香,“好漂亮的衣裳,看这针线又不像宫里的,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 “这云锦寸锦寸金,奴婢哪里有本事弄到这么名贵的东西?是富察少夫人让江南的织工连夜赶出来的,又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睹物思人,既然是姐姐的一片心意,不免感动。 “嫂子有心了。”轻轻的抚摸着衣裳,丝滑如嫩肤,手感甚佳。 杏仁凑过去说道:“娘娘,其实夫人让家奴托了句话给您,公子已经年满二十了,也到了该娶亲的时候了,想问娘娘的意思。” “嫂子要不提,本宫都忘了,唉……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连云鹤都成年了,听说书读得不错,是该给她挑个好妻子。”说着,心里默默的盘算着人选。 杏仁却觉得没有合适的人,“娘娘,夫人的意思肯定是想让公子娶一个身份尊贵,性格贤淑的高贵女子,可是宫里嫁龄的公主几乎都已经出嫁了,实在是难,如若不然,就在郡主里面挑一个好的,也算是门地相当。” “谁说没有适龄的公主?德妃的女儿不是还没出阁吗?”苏梅香问道。 “德妃与娘娘之间曾经矛盾激烈,如今要她的女儿和公子成亲,这样好吗?”杏仁很是担心。 苏梅香思来想去,“那丫头我看着还行,再者说,德妃虽然是先皇后的人,可毕竟皇后死了,她无依无靠,以后也无法兴风作浪,此时此刻,她最怕的是女儿远嫁,本宫不计前嫌,让她的女儿和云鹤成亲,她还不千恩万谢的,再者说,云鹤娶了公主,将来也就是驸马了,总算能有一个好前程。” “娘娘所言甚是。” “去库房挑几件好的礼物,本宫去看看德妃。” 德妃的明阳殿,依旧是按照十几年前的陈设放置的,桌角都有了摩擦的痕迹,却没有送去修理,勉强都还在用,可见这些年,她活的也很心酸,守着微薄的例银过日子。 见到她的那一刹那,苏梅香几乎惊住了,德妃虽然年岁大些,可容貌一直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当年就连皇后也羡慕德妃生了一副好模样,皇帝也会因为她美丽的长相而宽恕她任性的行为,可现在却日渐衰老,愁容满面。 比起苏梅香身着华丽的云锦,风光得意的娇容,极尽华美的簪钗,德妃的装束就太过寒酸了,那普通的暗花织锦,略显陈旧,连得主子恩宠的宫女都穿得比她好,头上戴着的珠钗,也是早些年的样式,可见皇帝已经许久没有送来赏赐给她。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可见已经许久没有客人进入明阳殿了,没了皇后这个靠山,又怕自己随时处置她,因此整日担惊受怕,见到苏梅香,她的眼睛泛起亮光,随后又是带有恐惧和惊慌的复杂情绪,“臣妾参见媛贵妃。” “平身。” “贵妃驾临,不知有何吩咐?”她抬头的一瞬间,眼角的皱纹早已变得格外清晰,看得出,她的妆很浓,刻意的想遮住老去的容颜,然而,岁月的风霜,终究是藏不住的。 苏梅香看着她片刻,突然温和的笑着说道:“德妃姐姐这些时日也不和本宫多走动,日子久了,就生疏了,本宫特意来看看你。” “臣妾疏忽大意,竟然少了去永宁宫请安的次数,实在该打。”德妃只能这样说。 “德妃姐姐客气了,姐姐在宫中资历算老的,本宫年轻,以后还要仰仗姐姐呢。”苏梅香笑意莹然,可是越是简单的笑,就越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始终琢磨不定她想什么,要做什么,德妃格外紧张,“不敢不敢,臣妾能在宫中平安生活,全靠贵妃娘娘照应。” “唉……本宫还想着,德姐姐曾经帮过本宫,如今却生疏至此,其实姐姐不用害怕,今日本宫前来,一是探望姐姐,二是来给姐姐的公主说一门亲事。”话音刚落,德妃像看到洪水猛兽一般的惧怕,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贵妃,臣妾知道曾经有对不住您的地方,您大人大量,再说,曾经您答应过臣妾,不然她远嫁的,就留在臣妾身边。” 苏梅香掩面而笑,“德姐姐疼爱女儿,可也不能耽误了公主的终身大事,本宫的侄子富察云鹤,也算是才貌双全,想和德姐姐商量,能否高攀?” 德妃突然被惊得呆住了,只要不是让女儿远嫁和亲,她做什么都行,“贵妃当真?” “那是自然,本宫连定礼都带来了。”打开盒子,里面都是上好的东珠和金锭。 “那全凭贵妃做主。”德妃终日悬着的心猛然放心,突然喜极而泣。 苏梅香赶忙上前关切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若是姐姐不肯,妹妹也绝不勉强。” “不,是臣妾失态了,臣妾一直担心公主的婚事,如今尘埃落定,当然是高兴了。”德妃擦去眼泪,接连谢恩。 苏梅香出了明阳殿,在回宫的辇轿上,杏仁笑着说:“瞧德妃那个样子,高兴的和什么似的。” “宫里现在不太平,那个姜答应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德妃虽然现在是无关紧要的人,可都说小鬼难缠,只要她站在我这边,不从中挑唆是非,对本宫都是有利的。”苏梅香的精神都集中在姜答应身上,因为她发现姜答应最近和荣妃走得很近,其中必有蹊跷。 “德妃如今巴结娘娘还来不及,哪里敢搅扰是非,如今她与娘娘也算是儿女亲家了,就算不为娘娘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女儿考虑。”杏仁说着,只见那屋顶上的雪块一下子滚落而下,幸好屋檐下没站人,不然一定会被埋入雪中,惊吓的浑身冒冷汗。 苏梅香下轿看到这一幕,倒是坦然,“这积雪就像宫里的风云突变,不知道何时,就会被掩埋的无法翻身,找几个小太监打扫,可别滑到了人。” 进了永宁宫的正殿,才依稀觉得阴寒刺骨,盖上毛毯,对杏仁说道:“找个能出宫的小太监,告诉夫人,就说云鹤的婚事,已经成了,只要皇上允准,便可行六礼,则婚期。” “这样珠联璧合的好婚事,皇上听了一定高兴。” 苏梅香淡淡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第140章 无功而返 皇帝一看富察云鹤和公主的婚事,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又能让后宫和平安稳,自然是欢喜的允准了,苏梅香虽然对德妃没有好感,可为了姐姐的孩子,也还是尽心尽力的准备了公主的嫁妆,富察家也为云鹤的婚礼筹划了很久,终于在三个月后完婚。 看着喜轿出了宫门,苏梅香身着厚重的礼服,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远远的看着,“时间过的真快,如今连这些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都嫁娶了,我们这一辈人不知不觉的就这么老了。” 对岁月沧桑的感慨,永远是不变的悲凉,杏仁比苏梅香还年长好几岁,容貌自然不像年轻时那般美丽,不禁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连福公子和千金长得都快有奴婢高了。” 公主的仪仗走远了,杏仁接着说道:“这次婚礼,算是给足了德妃的面子,女儿风光出嫁,做母妃的心里也舒服,可她却哭得那样,简直给娘娘添堵。” “哼,她就一个女儿,嫁出去自然是心疼的,哭就哭吧,本宫让她女儿风光出嫁,不是为了她吗,而是为了哥哥和云鹤的脸面,说到底,若是但凡再有一个适龄的公主,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德妃的女儿嫁给云鹤的。” 杏仁扶着主子往回走,苏梅香微微叹息道:“天气慢慢暖和了,瞧着这树干都渐渐有了绿色,咱们也该做点实事才行。” “奴婢都让小张子打听清楚了,姜答应自己家族的势力不高,因此极力的想找靠山,原先想巴结静妃的,可是静妃大约是不愿意同娘娘为敌,因此拒绝了她,后来她投靠荣妃,荣妃也痴心妄想的要自己儿子做储君,这才一拍即合。” 苏梅香满脸的嘲讽,“本宫就不信,两个傻子聚在一起能干什么事?” “就是成不了什么大事,也是够麻烦的,谁知道她们密谋什么呢?”杏仁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公主大婚,几乎所有的妃嫔都来参加喜宴,就是没见到姜答应和荣妃。” 苏梅香停住了脚步,恍然大悟,“你要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还真是,就是没见到她们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过,这可真是奇怪,她们能做什么呢?” 正当此时,小钱子火急火燎的跑来,“娘娘,不好了,听说一群侍卫把箫公公家翻了个底朝天,现在一团大乱。” 苏梅香瞬间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幸好杏仁反应快,赶忙扶住,“娘娘,您怎么了?” 停顿了会儿,“本宫终于明白了,难怪今天看不到荣妃和姜答应,实在是我们疏于防范,正巧今天公主大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们身上,这明摆着要找事。” 杏仁也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要找清秒和箫宁,瞬间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钱子不明白其中的事情,“娘娘不必惊慌,箫公公再怎么说也是御前的太监统领,宅子被莫名其妙的抄了个遍,也是说不通的,不如就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一定秉公处置。” 她想说不能,然而这会让人起疑心,深深的吸口气道:“这样的大事,自然要禀报皇上,让皇上裁夺,可是本宫也想知道,这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放肆,到底要做什么?” “嗯,奴才听外头人说,这伙人不像是劫财的,倒像是找人。”小钱子细细想着。 苏梅香的心几乎在颤抖,幸好他们二人早已亡命天涯,若是在箫勤的家里,那可真是死定了,“找人?找什么人?找到没有?” “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小钱子打了个千。 “退下。”心乱如麻的她,连语气都变得急促起来。 苏梅香走得很快,拖地的裙摆被风吹出一股美丽的彩浪,远远看去,城楼的石阶上风情格外动人。 杏仁显然有些根本上,“娘娘,您别跑啊,凡事都有个商量。” 猛然间感觉这个世界都安静了,她停住脚步,“商量,怎么商量?和谁商量?快跟我去见皇上。” “娘娘断断不能去,现在见皇上,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吗?”杏仁上前阻拦。 苏梅香的情绪突然失控,像樱花在凄风中猛烈颤抖,抖落了那晶莹的露珠,“不去难道就坐以待毙吗?我总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和经过,否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来到皇帝的宫里,只见箫勤的脸色很不好,皇帝也追查那伙人的下落,“臣妾听闻箫公公的家里出了事,就赶忙过来了,不知是谁这么大胆。” 皇帝的脸色总是僵着,“朕也想知道,箫勤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何会被人把家里面搜了个底朝天。” 箫勤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只能说道:“或许是一伙强盗没长眼睛,钻到奴才家里面,或许是为了打劫钱财。” 皇帝的笑容很冷,“谁不知道你一生都清廉,没什么积蓄,朕也听说是为了找人的。” 他可以容忍苏梅香的身份有假,因为他舍不得苏梅香,但是绝对不能容忍箫勤搅合进这件事,否则他会觉得全世界都在欺骗他,隐瞒他。 箫勤暗自庆幸,弟弟和弟媳早就走了,为了能让自己的家族安全,清秒和箫宁了却尘缘,各自出家而去,从此这世间少了一对真情的夫妻,却为了长长久久的保全数十人的性命,唯有女儿就托付给箫勤抚养了。 然而他们的女儿虽然是箫勤的侄女,却没有合法身份,只能作为丫鬟养在府里,丫鬟的身份,小姐的生活,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穿着寒酸,充满恐惧的小女孩,如今也算出落的亭亭玉立,不输给王公贵戚家的女子。 不过很幸运,清秒和箫宁的女儿并未被认出来,因此他们无功而返,皇帝追查半天,也没有下落,只能认为他们是一伙强盗,荣妃和姜答应因为事情没办成,关在自己宫里很是烦躁,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41章 意外之喜 在回宫的路上,苏梅香精疲力竭,双脚发软,却执意不肯坐辇轿,杏仁心生不忍,“娘娘,您这是何苦呢?甘露殿离永宁宫还很远呢,坐辇轿回去吧。” 苏梅香原本精致的妆容,被先前紧张的虚汗浸泡的有些发腻,像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冰山之上,永远看不清真容,“我不,我走一走,被冷风吹着,或许能清醒一点。” “娘娘不必如此惊慌失措,箫公公家里虽然被翻找,却没找到人,并不能证明您身份有误,您大可以放宽心。”杏仁凑过去低声说道。 “之前虽然是虚惊一场,可是杏仁,我真的觉得好累,这件事就像一个噩梦,这辈子也摆脱不掉,我躲在别人的皮下,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苏梅香濒临崩溃,欲哭无泪。 杏仁扶着主子,耐心劝慰道:“娘娘是贵妃,是皇子和公主的母妃,身份尊贵,与旁人无关,那些想伤害娘娘的人,必然遭到报应。” “我累了,不想再折腾这些事,回去以后服侍我沐浴更衣吧,今天云鹤娶亲,这么大的场面,都得我撑着,实在太累。”苏梅香有些体力不支,但步伐却越来越快,因为她真的需要快些回去休息。 回到永宁宫,浑身瘫软的倒在贵妃榻上,再也不想动弹,如兰上前帮忙褪去厚重的礼服,瞬间身体轻松了不少,似竹也小心翼翼的将金冠从她发髻间取下,一头的青丝瞬间松散,斜戴在两侧的金钗也因为没有承托的髻,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似竹吓坏了,不慎摔坏主子的东西,若是怪罪下来,是要杖责的,立刻求饶道:“娘娘,奴婢有罪,不小心摔了娘娘的簪子,奴婢是无心之过,恳请娘娘饶恕奴婢。” 苏梅香哪里有精神在意这些小事,只是挥挥手,“既然是无心之过,下次留意就是,本宫累了,你们先退下。” 如兰和似竹都退到殿外,小张子疑惑的问道:“娘娘今天是怎么了?脸色不好,回来就跟得了一次大病似的。” 如兰虽然不知情,但却只能说道:“今天富察公子迎娶公主,娘娘亲自操办婚礼,当然是累着了。” 小钱子顾不得过问这些,只是搬着一桶接一桶的热水往寝殿去,准备好了洗澡水,又兑了新鲜的花瓣,杏仁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悉心的伺候着主子沐浴。 温热的水蕴含着浓烈醉人的花香,滋润着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任由着花瓣黏在肌肤上,仿佛只有这一刻,是彻底的放松。 杏仁用瓢将洗澡水均匀的浇在她身上,“沐浴是解乏的,等会儿娘娘就不觉得累了。” “这沐浴只能解一时之乏,任何问题都不是洗个澡就能解决的,荣妃呢?”苏梅香开始将恨意转移到荣妃和姜答应身上。 “荣妃自然是在自己宫里了,听说现在身子不太舒服,都请了御医了呢。”杏仁说着,又将一篓花瓣倒入水中,兑了些热水保持温度。 嘴角微微一笑,可见荣妃也是个经不得吓唬的人,“我原先还以为她是个有主见的人,没想到还是这么中看不中用,经不得吓唬,本宫也不是傻子,她要做的事,我心知肚明,她也都明白,我不会放过她。” “奴婢总是觉得,这件事虽然荣妃参与其中,可更多的是姜答应搞的鬼,她利用荣妃爱子之心,来运用荣妃的权利,达到伤害娘娘的目的,说到底也是荣妃被人利用了。”细细想来,分析其中的事情,苏梅香也认可杏仁所说的。 但她却没有原谅荣妃,“哼,我看她一点都不冤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姜答应之所以能利用荣妃,还不是因为她心里还惦记着太子之位,想让她那个傻儿子继承皇位,简直是毫无自知之明。” “娘娘打算怎么处理她?” “荣妃有皇子,虽说是个傻子,可到底算是有根基的,我轻易动不得她,给她点颜色看看就行,以后叫她不敢胡作非为,但是姜答应,就是个祸害,容我想想。”回想起姜答应的那副嘴脸,又想起皇帝对她不停的夸赞,不禁觉得胃里翻腾,泛起一股恶心。 转过脸来,就是一阵呕吐,杏仁赶忙上前扶着,“娘娘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胃口不好,现在还吐了。” 吐干净后,又是几声咳嗽,洗去了脂粉,脸色憔悴而苍白,“兴许是之前太过紧张了,有点反胃恶心。” 随后又开始干呕,杏仁吩咐小张子请御医,一把脉,竟是喜脉,这让所有人都惊住了,随后便是一堆人跪拜恭贺,苏梅香有些发懵,没想到还能再有孩子,皇帝闻讯后也急速赶来,关切的无微不至。 “是朕不好,你有喜了,朕还让你操持婚礼,让你受累了。”皇帝不顾众人在场,便搂着苏梅香说道。 太医纷纷退下,留下安胎药的方子,苏梅香暗自庆幸,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姜答应早已不占优势。 “臣妾操持婚礼,也都是为了孩子们,如今臣妾腹中的孩子,若是知道母妃能为姐姐办好婚礼,也会高兴的,哪里就会累呢?”苏梅香终于学会如何取悦皇帝,尽管此时此刻很难过,却还要装作开心的样子。 见两人亲密交谈,宫女太监也都悄悄退下,皇帝挽着她的腰,“清秒,朕没想到,还能晚年得子。” “皇上哪里是晚年,分明是身强力壮的好年纪,臣妾倒是担心,近来臣妾身子时常不适,实在害怕这孩子会有个闪失。”原先紧张愤怒的心,被腹中的小生命彻底融化的不见踪影。 皇帝摸了摸她的肚子,“朕知道你担心什么,箫勤家里被人无缘无故的翻找,其实就是针对于你,朕一定为你出气。” 苏梅香虽然痛恨姜答应,可是若是真的彻查,只怕会找到富察清秒和箫宁的下落,到时候牵连整个家族的性命,便只能阻拦,“皇上,无论他们是不是冲着臣妾来的,臣妾恳请皇上不要查了,常人哪里敢去箫公公家里胡闹,只怕也是有权有势的,万一查出了和皇上亲近的人,到时候不体面,丢了皇家的脸,因此臣妾不愿追究。” “你总是这么顾全大局,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一定会体贴他的父皇。”皇帝眼中尽是慈爱。 门口传来通报,“启禀皇上,姜答应宫里的侍女请皇上过去呢,小主身子欠安。” 皇帝并不在意,只是挥一挥手道:“朕不得空,你让她请个御医瞧瞧。” 打发了姜答应的人,苏梅香对皇上说道:“姜答应只怕这时候为了见皇上,茶饭不思得了相思病,皇上也忍心不去?” 皇帝笑道:“姜答应懂事,应该知道朕现在没空。” 苏梅香轻轻靠在皇帝的肩上,脸上布满了笑意。 第142章 笼络 姜答应因为没有请到皇帝,心情极度郁闷,步伐凌乱的走在宫里,身边的侍女提醒道:“小主,当心摔着,还是走慢些好。” 姜答应怒道:“我事事不顺心,你还不允许我走路了,给我退下。” 陈贵人恰巧路过,见到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嘴角不免泛起一丝嘲笑,“这不是得宠的姜妹妹嘛,怎么也不坐辇轿?这样亲自走路,当心累着让皇上心疼。” 看着陈贵人穿戴普通,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两根浮雕银簪很好的将发髻固定好,也能称得上好看,虽然她不得宠,可毕竟位份高于自己,姜答应还是行礼道:“臣妾拜见陈贵人。” “妹妹平身,如今你可是皇上心里捧着的人,姐姐我如何敢受妹妹的礼呢?”说着拉起姜答应。 这句“皇上心里捧着的人”彻底刺痛了姜答应,她面色愤怒的说道:“陈贵人好兴致,皇上如今都不知道陷在哪边,您还有心思到处闲逛。” 陈贵人微然一笑,“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妹妹难道没听说?媛贵妃有孕的喜讯,早已传遍了,想来皇上一定是陪着贵妃娘娘呢。” 一股醋意从心底发出,姜答应的目光几乎能吃人,“妹妹的确不知如此喜讯,多谢陈姐姐告知,如今看来要去贺喜了。” “贺喜是自然的,只是姐姐我两手空空,也实在不好意思去永宁宫贺喜,我就先回去准备贺礼了,妹妹请自便。”陈贵人说罢,缓缓走开。 姜答应气的满面通红,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要打向何处,最终还是将怒气归结于苏梅香身上,“媛贵妃,既然你敢和我抢,就别怪我不放过你。” 来到荣妃的宫里,顾不上行礼,“荣妃姐姐,如今媛贵妃又得势了,看来之前咱们的谋划都白做了。” 荣妃心乱如麻,“说到底是我那不中用的儿子,本宫无论怎么帮他争取,他也担不了重任。” 姜答应见荣妃失意,赶忙说道:“娘娘,凡事都靠争取,若是轻易放弃了,将来后悔都没用。” 荣妃开始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很想为自己儿子谋取前途,可之前没有找到机会扳倒苏梅香,却还得罪了箫勤,眼看着苏梅香又有了身孕,眼下地位稳固,也真是没办法,“争取?你告诉本宫,如何争取?之前你说能在箫勤家里面找到证据的,结果找到了吗?” 姜答应面色难堪,“原先的眼线的确说看到那个钱素英在箫勤家里面的,若是能在箫勤家里找到,也就能证明,她不是钱素英,而是富察清秒,可惜让他们跑了,只怕将来想找机会也难。” “还是算了吧,如今她有了龙种,无论她是谁,皇上都会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赞不追究的。”荣妃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早已和苏梅香宣战,自古成王败寇,若是自己输了,一定下场惨烈,倒不如搏命一番,兴许还有出路,姜答应娇小的面容里渐渐显露出邪恶的恨意,“皇上如今的确是看着她肚里的孩子能网开一面,那要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呢?” 荣妃看着有些孩子模样的姜答应,说起话来竟然这般狠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算没有这个孩子,她也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皇上就算证实了那件事,只怕也会顾及她是皇子的母妃而加以谅解。” 姜答应握紧了拳头,原本温和的眼神也变得如狼一般冰冷残酷,“既然这样,那就让她一尸两命,同时解决两个麻烦,岂不更好?” 荣妃见她志在必得,却又想到要害人性命,心里有些惧怕,“这种事本宫可没主意,这弄不好东窗事发,是要株连九族的。” 看着她满是担忧的面色,姜答应反倒胸有成竹,“娘娘放心,我自有办法,既然揭发她身份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只能釜底抽薪,彻彻底底的解决她。” 荣妃虽然也想让苏梅香倒霉,可也是个没主意的人,如今只想着自保,“你要怎么做,本宫都不拦着你,可是你若是出了事,可不能往本宫身上赖。” 姜答应嘴角泛着复杂的微笑,“娘娘放心,臣妾做任何事都不会牵连到娘娘身上,再者说娘娘有皇子,再怎么也比臣妾这样无依无靠的人好得多,臣妾听闻,宫里有一个王常在,入宫也有些年了,当年还是皇上亲自看上的,宠了她几回,也就彻彻底底的丢在一边了,深宫寂寥,臣妾可以笼络她,为己所用。” 荣妃突然来了精神,“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王常在当年与林贵人也是一年入宫的,先是被林贵人夺了恩宠,后来林贵人水上作舞不慎溺亡,她原先也是有机会能承宠的,后来媛贵妃设计让其失宠,她心里对媛贵妃的恨不会比你少,想来一定愿意帮忙。” “多谢娘娘指点,臣妾告退。”姜答应退下后,荣妃渐渐觉得她是隐藏在身边的一个祸害,随后吩咐侍女,若是姜答应再来拜访,就称病推辞。 来到王常在的住处,闻到一股清香,“给常在请安,妹妹闻到一股新鲜的玫瑰酥香味,就情不自禁走进来了,常在莫要见怪。” 王常在的宫里还是保持着刚入宫的陈设,这些精美的器具,青玉茶具,配上清亮的茶色,很是温润,镶着宝石的琉璃鱼缸,两条紫白龙睛慵懒的游着,足以看出当年的受宠程度,而如今也都没落了。 极度华美的住处,主人却穿着普通,只是一件清水色百褶裙,微微勾勒出窈窕的身材,及腰的长发并没有梳成发髻,简单的用一根累丝银簪挽成鬟,更多的青丝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反倒格外动人。 “姜答应若是喜欢,就带些回去。”王常在脸上并无笑意,只是客套的应付着。 姜答应随手拿起一个品尝,入口即化,香软酥滑,连连称赞道:“真是人间美味,若是配上一碗莲子薄荷汤,就更好了,王姐姐好手艺。” 王常在与姜答应并不熟悉,因此话也不多,当年的那一抹明艳妩媚,早已在寂寥的深宫中消散的不知所踪。 姜答应见其不说话,赶忙接着说:“姐姐的好手艺,一定深得皇上的心,倒不如送去给皇上吃,皇上也能顾及到姐姐的恩宠。” 不知其为何前来,只是这热心有些过头,王欣婉不太适应,“哦,皇上有尚食局负责饮食,什么好的没吃过,哪里会在意这些?” “姐姐有所不知,再好吃的东西也有吃腻的时候,不妨让皇上换换胃口,这些点心,臣妾拿去赠与皇上,算是借花献佛,皇上若是宠着姐姐,到时候姐姐莫要忘了妹妹。”姜答应决定帮王常在争宠。 王常在笑着说道:“多谢妹妹,若是姐姐能宠冠后宫,一定不忘记妹妹。” 看着姜答应离去的背影,王常在失意的眼神又恢复神采。 第143章 有毒的鱼汤 皇帝原先只要下了朝,就前往永宁宫陪伴有孕的苏梅香,如此百般宠爱,早已让后宫一群人敢怒不敢言,她却并不在意,在皇帝的呵护下,默默享受着。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来永宁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华丽的宫殿里,百般寂寥,面对着尚食局送来的珍馐美味,毫无胃口,有时还直犯恶心,“皇上又在忙朝政嘛?” 杏仁端起水杯,服侍着主子漱口,“娘娘,皇上得空了一定会来的,这孩子来得不容易,您可要多保重。” 苏梅香刚刚好点,千金嘟着小嘴走来,“母妃,这两天父皇都不怎么来了,女儿想念父皇。” 苏梅香笑了笑,看着长相与自己相似的女儿,仿佛就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父皇是一国之君,很辛苦的,等父皇闲暇之时,母妃带着你和哥哥去甘露殿如何?” 小孩子总是心直口快,看见什么说什么,“母妃糊涂,父皇明明有空闲,整天和王娘娘待在一起,还说王娘娘点心做得好,叫我吃,我可不吃。” 杏仁和如兰脸色大变,通通示意千金不要再说了,可是千金公主哪里顾及那么多,接着讲:“我怕那点心里有毒,那个王娘娘和姜娘娘是一起的,姜娘娘看我的眼神好冰冷。” 苏梅香抱住女儿,轻轻说道:“这些话,以后不要对外说,心里明白就行。” 千金点点头,“是,女儿知道了。” 乳母带走了千金公主,苏梅香吸了口凉气,“皇上这阵子可真够忙的,罢了,我这身子也不能服侍皇上,皇上宠爱别的妃嫔也属正常,这饭菜我吃不下,端下去吧,炖些鱼汤来。” 小张子和小钱子麻利的将饭菜端了下去,似竹擦了桌子,吩咐小厨房做鱼汤,看着满院子的紫薇花开的正好,苏梅香前去赏花。 紫薇花迎风绽放,娇美动人,像极了一只只粉紫色的蝴蝶,卷动着醉人的芬芳,修剪花枝的人也将庭院里打理的不错,可苏梅香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年年岁岁都如此,还有什么意思?每到这个时节,都是一成不变的。” 杏仁知道主子是因为皇帝的原因而闷闷不乐,“既然年年岁岁都如此,那么娘娘也要像这些紫薇花一样,才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脸,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有孕,脸色不好,又疏于打扮,难怪皇帝不怎么来了,“幸好有你提醒我。” 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不远处的林子里,那幽暗潮湿的泥地里,长着晶莹剔透的东西,好奇的走过去一看,简直被它的美丽所折服,水晶般的花儿,微微下垂,诱人的纯澈,堪比冰雪,“这是什么花儿,以往从未见过,连一片绿叶也没有,通体透彻纯净。” 杏仁的脸色一下子冷漠道:“娘娘还是别看了,这东西叫幽灵草,不吉利的,都说是死亡之花,整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开得那样卑微。” “别这样说,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东西。” “美丽又有何用?躲在这地面上,从来无人欣赏,若不是偶尔经过,还发现不了呢。”看似说幽灵草,实则是暗示苏梅香,要想得到皇帝的青睐,就必须靠自己争取,莫要让旁人钻了空子。 苏梅香听懂了杏仁的话,“我知道了,要做紫薇花那样供人欣赏的花儿,这样的幽灵草,就是再美,也不过等着悄然落下。” 正准备回寝殿,只听见小厨房传来责骂声,“放肆的小馋鬼,娘娘用来补身子的鱼汤,你也敢偷喝,来人,掌嘴五十下,然后打发出宫。” 只听见一个孩子的哇哇大哭,苏梅香在杏仁的陪同下进了小厨房,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太监捂着脸嘤嘤哭泣,“这是怎么了?” 厨娘行了礼,“启禀娘娘,这小太监不懂规矩,竟然偷喝娘娘的鱼汤,奴婢也是替娘娘惩罚他。” 一个孩子,哪里懂什么礼仪尊卑,看着好吃的也就顾不得其他了,也算是情有可原,苏梅香拿起帕子给小太监擦了擦脸,“好了,不哭了,本宫这次不怪你,不过以后要按规矩办事,知道吗?” 小太监一边哭一边点头,厨娘呵斥道:“娘娘宽仁,你还不下跪谢恩。” 小太监赶忙跪下,却并没有叩头谢恩,而是倒在地上,口鼻出血,哼了一声便没有了气息,这吓坏了所有人。 苏梅香震惊的看着他小小的尸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杏仁脸色发青,“他偷吃了娘娘的鱼汤,想来是有不轨之人在这鱼汤里下了毒,这可怕,若不是他,娘娘这时候可就……” 苏梅香略微定了定神,“厚葬他,他是为我而死的,还有,千万别走漏风声。” 说罢,心神不宁的回到了寝殿,这祥和的大殿内,却暗藏杀机,让人背后发凉,毛骨悚然。 杏仁匆匆处理了厨房里的事,赶忙来到寝殿看着主子,“娘娘受惊吓了,要不要喊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我没事,原以为我宫里的一切都那么谨慎,没想到会有人在鱼汤里下毒。”苏梅香心累道。 “奴婢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一定会查出真凶的。” 苏梅香摇摇头,“没用的,咱们都没见到凶手,人家做的滴水不漏,如何查到真凶?该毁灭的证据,也都销毁了,如今咱们要处处小心,免得打草惊蛇。” 杏仁忧愁道:“娘娘说得轻巧,处处小心,我们在明处,人家躲在暗处,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可怎么办?” “那边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按照娘娘的吩咐,毒死的小太监悄悄抬出去埋了,对外只说是暴病身亡,那厨娘也赐了重金,让其不要走漏风声。”杏仁说着,苏梅香微微叹息。 “那鱼汤别倒,端过来。” “娘娘,这可使不得,那鱼汤有毒啊。” “本宫明白,本宫不会喝的,叫你端来你就端来,或许这能查到真凶。”按照主子的吩咐,杏仁又去了小厨房,小心翼翼的将那锅剧毒的鱼汤端来了寝殿。 先前赏花之时,仿佛看见小钱子溜进了厨房,可是又觉得不可能,小钱子跟随自己都快十年了,怎会背叛自己呢? 可是那鬼鬼祟祟的背影,的确让人生疑。 喊来了小钱子,苏梅香镇定自若的看着鱼汤,这香味和色泽,足以让人垂涎欲滴,“自己厨房里做出的鱼汤就是好,鱼是活的,刚从泉水里捞出,快马加鞭的送到宫里,做出的汤色雪白,滋味鲜美。” 小钱子极力的镇定,却能从那眼神中读出一丝恐惧,“娘娘说的是,咱们宫里做的自然是最精致的。” “这汤本宫喝了一碗。”苏梅香故意这样说,小钱子的眼中突然迸发洪水般的复杂情绪,“这汤补身子最好,娘娘该多喝才是。” 苏梅香从这刻意中读出了一抹真相,“你说的对,可这汤太多了,本宫一时也喝不完,若是留着到下一顿,又不新鲜了,平时你当差辛苦,本宫也没什么赏你的,不如就赏你一碗鱼汤喝吧。” 小钱子的面目表情定格在瞬间,突然几乎崩溃的说道:“娘娘抬爱,奴才身份卑贱,哪里喝得了这么贵重的汤呢?” 杏仁不紧不慢的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娘娘看重你,你该谢恩才是,推三阻四的,难道娘娘能害你不成。” 既然主子说已经喝过一碗,那么这时候应当毒发身亡才是,却安然无恙的和自己说话,这让小钱子恐慌到极点,可是又不能推辞,双手颤抖的端起碗,一点点的挪到嘴边,自知大限已到,闭着眼就打算一口灌下去,却被杏仁一巴掌打翻在地,小钱子明白自己的行为暴露,如今也只能等着责罚,便跪倒在地。 苏梅香见他不言语,便先说道:“本宫是不会害你的,可是有些人偏要害人害己,通常的结果是没害到别人,反倒害死了自己,小钱子,本宫说得对吗?” 小钱子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此时此刻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娘娘说得对,娘娘说得对。” “既然本宫说得对,那你可以说说,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不,奴才说不得,都是奴才自己做的缺德事,娘娘要杀要剐都行。”小钱子将事情揽在自己头上。 苏梅香的嘴角弯成一道美丽而复杂的弧度,“既然是受人之托,自当要承担责任,既然你不肯说,本宫也不逼你,看在你勤勤恳恳服侍本宫十年的份上,本宫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这鱼汤滋味实在鲜美,就赏给你的父母家人各人一碗,对了,听闻你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妹妹,长得很是清秀,既然婚期已定,就让她喝完这鱼汤再嫁人吧。” 这样的威胁,让小钱子进退两难,他可以不考虑自己的性命,但是不能不要全家人的命,他开始嚎啕大哭的求饶,“娘娘饶命,这不关奴才家人的事情,这都是奴才的过错,奴才宁可忍受千刀万剐,也请求娘娘饶恕奴才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朝臣犯错,还株连九族,你这也算是灭九族的大罪,若是皇上知道了,别说你的父母妹妹,就是沾亲带故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都是要上断头台的,你还不如实招来,本宫或许让你将功补过。”苏梅香恩威并施,小钱子彻底说出了真相。 “是姜答应的主意,那毒物是王常在配制的,这一切都是他们指使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撒谎。” 苏梅香挥了挥手,“把他带到后面的柴房里关起来,还有,找人看好了,若是他死了,盯着他的人也要跟着死。” 小张子上前将小钱子带了下去,关进了不起眼的柴房里。 第144章 识破 见到小钱子被带走,杏仁的心砰砰直跳,“真没想到,小钱子也服侍娘娘十年了,平时也算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竟敢试图毒害娘娘。” 苏梅香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曾经的忠心耿耿是真的,如今背叛主子也是真的,要么是他贪图荣华富贵,要么是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不得已才做出这种灭门的大错。” 杏仁为了主子的安全,决然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他存了这个心思,是万万留不得的,娘娘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除掉,万万不可念着主仆情分,再选一些新的奴才使唤。” 苏梅香看了她一眼,“你说的这些,本宫心里也明白,你以为我留着小钱子,是因为主仆情分?大错特错,若是小钱子没了,只怕姜答应和王常在那边就坐不住了,到时候她们会和我鱼死网破,反而没办法收场。” “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小钱子暂且留着,让她们以为本宫还没发现那鱼汤里的毒,如此便能找到机会。”苏梅香暗中想着,让御医探了汤里的毒,才得知这毒并非普通的毒物,而是一种从鱼身上提取的毒素,服下后毒发身亡,仵作前来验也只能说是误食了有毒的鱼,根本查不出凶手。 苏梅香看着那碗诱人的鱼汤,心里想到:好阴毒的手段,竟然能这样滴水不漏,看样子,这姜答应和王常在都留不得了。 “倒掉吧。”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永宁宫。 天气渐热,连宫墙上的赤色也变得那么耀眼,恍惚的让人觉得陌生,这条每天都走的长街,突然像是有一种魔力,抹去了曾经所有的记忆,内心只剩下深藏的恐惧。 来到甘露殿,只听见里面传来醉人的笑声,这笑声好像比歌声还动听,恰如高山上跌落的冰泉,清脆而甜美,见到箫宁站在宫门外,上前问道:“许久没听见这么动听的笑声了,哪位小主在里面呢?” “回贵妃娘娘的话,王常在服侍皇上呢。” “哦,这位王常在当年也是皇上亲自看上的,这么些年搁置在一边,如今怎么又想起来她了?”苏梅香浅浅问道。 箫勤的家被翻了个底朝天,至今仍然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会落下,砍断自己的脖子。 “皇上原先也没惦记王常在,姜答应倒是受宠些,后来又一次姜答应带着王常在做的点心给皇上吃,皇上这才重新喜欢起王常在。”箫勤将过程告诉苏梅香,提醒她要处处留意。 苏梅香笑了笑,随后这笑意便随风而消散,只剩下冰冷,“看来这姜答应倒是贤良,自己不独占恩宠,还能分给王常在一些,难怪皇上夸她温柔贤淑。” “娘娘宽心,这装出来的倒地是装出来的,早晚会露出真正的面目,只需要时间而已。”箫勤劝她不要太过心急。 “公公说的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就先回去了。”话音刚落,只听见殿门突然打开,王常在厉声道:“什么人这么放肆,竟敢在天子门前肆意闲聊。” 苏梅香并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盯着她,一看到是苏梅香,王常在的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青色,愣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臣妾,臣妾给媛妃娘娘请安。” 箫公公提醒道:“常在,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分明是媛贵妃。” 一字之差,便道错了位份,王常在有些尴尬,赔礼道:“娘娘大人大量,臣妾一时疏忽说错了话,娘娘莫要见怪。” “看来常在这些日子过得潇洒,连本宫都记不清了。”苏梅香故意打趣道。 王常在见苏梅香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发慌,手一软,帕子没拿稳掉落在地上,苏梅香笑话道,“看来王常在累了,即便要服侍皇上,也要注意休息,本宫不打扰了,告辞。” 回宫的路上,苏梅香更加肯定小钱子说的话。 刚回到宫中,杏仁便坐不住了,“娘娘,您瞧王常在紧张的那个样子,一定是她制的毒。” “这两日,就对外说本宫服食了鱼汤,身子不适,另外把靠得住的御医请过来。”杏仁按照主子的吩咐将消息散播宫中。 王常在春风得意,从未有过的舒心,走在长街上,正好巧遇陈贵人,“陈贵人别来无恙。” 得意忘形的她早已不顾礼仪尊卑,陈贵人位份高她一级,却不再行礼,陈贵人看出了端倪,“王妹妹好生自在,近来皇上格外疼惜妹妹。” “那是自然,只是我听说,媛贵妃喝了一碗鱼汤后,身子便不好了,病势也沉重,皇上怎么还没去永宁宫探望?这媛贵妃可是怀着皇嗣呢。” 陈贵人试探的一句话,王常在听了就像点燃的炮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媛贵妃风头过盛,也自然有倒霉的时候,如今皇上忙于朝政,后宫的事情哪里能让皇上分心呢,此事不必让皇上知道,陈贵人的嘴向来是严的,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出口。” 她故意从陈贵人旁边擦肩而过,险些撞倒陈贵人,“不好,媛贵妃有难。” 陈贵人悄悄来到永宁宫,只见苏梅香早已卧床不起,“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杏仁装作悲伤,“贵人有所不知,贵妃娘娘原先好好的,只是喝了一碗鱼汤,就突然病倒了,如今越发严重,只怕……皇上也不过问一下,这可怎么办呢?” “皇上根本不知道此事,王常在也是好手段,竟然瞒得这么紧,我人微言轻,想见皇上一面都难,只怕这件事也只能求助静妃了。”陈贵人虽然好心,却帮不上忙。 而周半月知晓此事后,却并没做什么,盈盈劝道:“娘娘,媛贵妃有难,咱们能帮的,也就帮一下,若是王常在得势,只怕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你放心,清秒暂且无碍。” “何以见得?如今人人都知道媛贵妃只怕没几天了,唯有皇上蒙在鼓里,娘娘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盈盈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苏梅香保不住,周半月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鱼汤若是有毒,那便会即刻毒发身亡,若是无毒,也就相安无事,这样喝了碗汤就病了的,也真是没见过,想来那汤的确有毒,只是被她发现,如今弄一个幌子来逼凶手现身罢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周半月一边说,一边绣着凤穿牡丹,很是沉静。 “娘娘英明。”盈盈听到主子这样说,便也放心多了。 第145章 拯救母妃 苏梅香有孕在身,原本就吐得厉害,如今要装作中毒的样子,也吃尽了苦,千金公主看着自己的母妃日渐消瘦,很是心急,父皇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便想要前去告诉父皇。 御书房里,皇帝正在批阅奏疏,千金公主刚要入殿,却被门口的太监拦住,“公主,皇上正在处理朝政上的事情,只怕不方便见您,您回吧。” 千金公主推开了太监,“放肆,连本公主也敢拦着,我母妃身子不好,自然要告诉父皇的。” 话音刚落,王常在从一旁走来,“公主殿下,皇上早已知道你母妃凤体欠安,只是不得空前去罢了,这样吧,我去劝劝你父皇,改日去永宁宫。” 千金公主早已听说母妃是吃了有毒的鱼汤才中毒病倒的,这一切都是王常在和姜答应所为,心里的愤怒压抑到极点,“假惺惺的恶毒妇人,谋害我母妃。” 王常在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要惩治公主,“我是你庶母,你贵为公主却这般不知礼节,媛贵妃既然身患重病,看来我也只能替媛贵妃管教你了。”说着,便吩咐侍卫将公主带走。 千金公主也才十二三岁,哪里能挣脱得了,但她也知道,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母妃性命攸关,便拼命的抓挠侍卫,如今看门的侍卫早已投靠王常在,对她的态度也不好,“公主,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你就快快走吧。” 说着,便亮起随身佩戴的铁剑,寒光逼人,公主并未被吓住,“我看你们谁敢拦我。”说着,便撞向那柄利剑。 薄透的轻纱袖被无情的划破,手臂上瞬间涌溅出鲜血,染红了汉白玉地砖,这吓坏了侍卫,无辜伤及公主可是死罪,公主用尽全身力气尖叫了一声:“父皇。”随后晕倒在地。 皇帝早已听见外头吵嚷,却不愿意理会,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让他心里一惊,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千金的声音嘛?” 走出门外,女儿娇小的身体冰冷的躺在地上,身旁满是鲜血,皇帝顾不得许多,冲过去抱起女儿,便快步走回御书房。 请来御医,好在公主手臂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上了药包扎后,也就没事了。 因为失血过多,千金公主的脸色惨若白纸,声音也细弱了很多,“父皇,女儿总算见着您了。” “快告诉父皇,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你?”皇帝心疼女儿,自然是要过问的。 “母妃又有了父皇的骨肉,原本身子也好,可就是喝了一碗鱼汤,就莫名其妙的病倒了,人人都说母妃中毒,不久于人世,女儿想让父皇见母妃一面,可是门口侍卫拦着不让我进来,还用利剑伤了我。”千金公主一边说,一边落泪。 “人人都知道,唯独朕不知情,公主千金贵体,却被侍卫无辜所伤,来人,将伤了公主的侍卫推出去斩杀。”皇帝下令,侍卫苦苦哀求,“皇上,奴才冤枉,是王常在让奴才拦着公主的,要不然奴才有一百个脑袋,也万万不敢伤了公主,皇上饶命。” 皇帝根本就听不见去,公主衣袖上沾着的血迹,殷红的刺心,王常在为了撇清罪责,下跪说道:“刁钻的奴才,伤了公主还赖在我身上,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与公主无冤无仇,何必拦着公主见皇上,只是看着皇上正在批阅奏疏,才让公主晚些再来,谁知道公主出言不逊,臣妾才叫侍卫稍加阻拦的。” 皇帝的脸色很冷,“稍加阻拦就伤成这样,若是你诚心阻拦,可不就要出人命了吗?” “臣妾真的冤枉,皇上……”还未说完,皇帝便挥挥手,“下去吧。” 王常在哪里肯走,还在一味的狡辩,直到磨灭了皇帝最后一丝耐心,“滚出去。” 天子发怒,是最令人惧怕的,因为会有性命之忧,王常在哭着退出殿外,那个侍卫也被退出去斩首了。 “都是父皇不好,竟然不知是你来了,今晚你就在朕这里疗伤吧。”在孩子面前,皇帝永远都是慈父。 然而千金并不愿意,“父皇,您还是快去看看母妃吧,太医也说女儿的伤势不重,女儿陪您去永宁宫。” 皇帝这才想起苏梅香,赶忙带着千金去了永宁宫。 苏梅香早已骨瘦如柴,原本该显怀的肚子看上去也并不明显,皇帝心疼道:“清秒,这才几天,你都瘦成这样了,朕也是才知道这件事。” 苏梅香惨笑道:“臣妾不怪皇上,是皇上身边的拦住了消息,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如今再次相见,即便明日撒手西去,心里也没有遗憾了。” 皇帝的心如同裂了一般,很痛很痛,“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收买了太医,太医告知皇帝,苏梅香中毒,皇嗣或许不保,皇帝便更恨王常在,“竟敢毒害皇嗣,朕杀了她。” 苏梅香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但很快又像熄灭的蜡烛,黑暗的深不见底,“皇上就是想治她的罪,也总要有证据才是,鱼汤被臣妾喝了,更加无法查验到底是谁下的毒,死无对证的事情,如何能查清楚?” 尽管小钱子可以作证,可是这样一来,若是皇帝不信,只怕会以为自己主仆联手栽赃陷害,那就满盘皆输了。 现在皇帝已经恨死王常在,王常在的将来算是完了,可姜答应也被皇帝疏远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苏梅香总算恢复了正常,太医对皇帝说道:“臣恭喜皇上,媛贵妃有上天庇佑,腹中胎儿转危为安。” “你能帮助贵妃保胎,朕重赏你。” “皇上,虽然媛贵妃的胎暂时保住了,可万万不能再吃下有毒的东西了,如若不然,臣也实在没有办法。”太医的叮嘱,皇帝记住了,从此对苏梅香的一饮一食都要过问,姜答应也没有机会毒害苏梅香。 如今算是转危为安,杏仁扶着主子坐在凉亭里赏月,“娘娘何苦呢,之前就算将计就计,也没必要饿着自己,何况腹中还有龙胎。” “本宫也是没法子,要想皇上相信,只能这么做,要不然千金也不会闯入御书房求救父皇,如今可算是扭转了之前的局面,最近小钱子都不怎么吃东西了,或许是因为害怕吧。”天上的月亮清皎美丽,浓云薄雾见,暗藏悲凉。 “娘娘有所不知,小钱子的家人都被灭了口,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杏仁淡淡的说道,却并不同情小钱子。 苏梅香微微颔首,“谁做的,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也算是咎由自取,不必管他。” 夜色微凉,苏梅香在杏仁的陪伴下,回到了寝殿。 第146章 闯祸 深夜,明月当空,星辰万里,偶尔闪过的一道流星,给万籁寂静的深宫中添了一丝神秘的遐想,可明云轩里却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后便是一抹喷溅的鲜血,染红了画着芙蓉的窗户纸,很快这里便乱作一团。 永宁宫,温馨的床帘里,苏梅香睡得正沉,忽然杏仁慌忙入内,惊慌失措的哭喊道:“娘娘,不好了,您快醒醒。” 苏梅香睡意浓浓,并未睁开眼,只是低沉的问了句,“什么事?深更半夜的。” “小钱子原先水米不进,后来又开始吃饭了,奴才们还以为他想明白了,可谁知道他趁着大家熟睡之际,偷偷的跑去了明云轩,杀害了王常在。”杏仁话音刚落,苏梅香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强大的刺激下差点晕厥过去。 很长时间后,才慢慢苏醒过来,“王常在呢?还活着吗?” 杏仁摇摇头,“小钱子下手太狠,接连捅了她十几刀,刀刀致命,哪里还能活,当时就死了。” 这么残酷的场景,在苏梅香的想象中很是血腥,“小钱子呢?他可是给我闯了大祸,把他捉回来,送去给皇上处置。” “小钱子杀了王常在后,自知逃脱不掉,也一刀刺中自己的心脏,也死了。”杏仁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心里除了害怕,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苏梅香倒吸一口凉气,点点头道:“他这是为自己全家报仇了,扶我起来,快。” 来不及梳洗打扮,只是穿上衣裳,把头发梳起来,便匆匆去往甘露殿,皇帝也听闻明云轩的事情,虽然因为千金公主而痛恨王常在,可这人命关天的事情,也着实让人头疼。 苏梅香求见皇帝,皇帝避而不见,箫勤劝道:“夜色深了,娘娘又有龙胎在身,还是快快回去休息吧。” “箫公公,本宫是冤枉的,虽然小钱子是本宫的奴才,可我也断断不会让他去杀人行凶,您就让我见见皇上吧,求您了。”苦苦的哀求让箫勤很是为难,他不敢面对苏梅香期待的眼神,一直低头回避着。 最终说了句,“娘娘还是回去吧,皇上早已休息了。” 这分明是骗人的瞎话,大殿里灯火通明,甚至透过薄透的窗户纸,能依稀看到皇帝的身影,苏梅香缓缓的跪下,“没关系,本宫在这里等皇上醒来。” 箫勤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只能说道:“娘娘,奴才再去通报一声。” 皇帝听闻苏梅香跪在殿外,“朕没叫她来,你就说朕已经睡了,让她回去吧。” “奴才之前就是这样说的,可是娘娘不肯,一直跪在殿外。” 看着殿外深不见底的漆黑,一个娇弱的身躯跪在那里,虽然心生怜悯,可毕竟事关人命,更何况小钱子是苏梅香的人,整个宫里都会认为是苏梅香指使的,若是偏袒于她,只怕没办法给众人交代,因此冷淡道:“她之前服用了含有毒性的鱼汤,原本身子就不好,只怕跪一阵子累了也就自己回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明月也淡去了色泽,仰望天空,愁云惨淡,竟然飘起一阵雨,沾湿了单薄的衣裙,风雨间,瑟瑟发寒,杏仁担心主子的身体,劝道:“娘娘,下雨了,我们回去吧,皇上会相信娘娘的,小钱子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心底萌生一丝绝望,“他若是相信我,就不会闭门不见。” 杏仁用尽全身力气想扶起主子,可是苏梅香早已双腿发软,站不起来,很快便倾然倒下,杏仁大声呼救。 皇帝闻讯后,赶忙冲入雨中,抱起苏梅香,箫勤拿着雨伞替皇帝挡雨,入殿后,宫女给苏梅香换了干净的衣裳,温暖的被褥让她逐渐苏醒。 “皇上。”难得的素颜,反倒格外清新。 “清秒,你怀有身孕,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皇帝拿着绢帕温和的给苏梅香擦拭发髻上的雨水。 “小钱子是臣妾宫里的人,竟然持刀行凶,杀害了王常在,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臣妾有责任,是臣妾管教不严,引发此等祸患。”苏梅香很是自责。 皇帝担心她腹中的胎儿,只能宽慰道:“一个人一个心思,即便主子也不能时刻了解奴才的想法,再者说,那王常在也算是咎由自取。” 提起王常在,皇帝眼神中的冷漠让人发寒,似乎连她做的一手好点心都是去了最诱人的味道,苏梅香问:“皇上就真的一点都不怪臣妾吗?” “怪,朕责怪你不爱惜自己,小钱子之前将王常在下毒之事和朕说过了,幸好你没事。”听到皇帝说的话,苏梅香紧绷的心放松了,原来小钱子还是为自己考虑的,他是下毒之事唯一的证人,虽然之前一时糊涂,可最后也算是对得起主子了。 “王常在心思恶毒,想谋害皇嗣,如今横死,也省了朕的麻烦,不过下毒之事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什么,朕接下来会冷落你一段时日,罚你闭门思过,你只要在宫里安心养胎就好,至于王常在嘛,追封为贵人吧,也算是体面了。”总要给众人一个交代的,皇帝也只能这样。 苏梅香点点头,“臣妾都听皇上的。” 被送回永宁宫后,宫门便被封住,看着窗外风雨飘摇,杏仁端着安胎药走来,“娘娘别难过,皇上也只是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您瞧这安胎药,是皇上亲自嘱咐太医,用了最好的药材熬制的。” “我原先还想着怎样除掉王常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死了,现在就剩下姜答应了,我被禁足,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对付不了。”安胎药很苦,苦的胃里翻腾,传来阵阵恶心的感觉。 杏仁倒是不担心,“娘娘放心,原先姜答应和王常在搅合在一起试图谋害娘娘,如今阴谋被拆穿,皇上也知晓此事,更何况千金公主也受伤了,您说姜答应还能做什么?只怕也是孤掌难鸣了。” “千金的手臂怎么样了?我这个母妃如今也照顾不到她。”提起女儿,苏梅香满是愧疚。 “奴婢看过了,公主的伤势不要紧,现在已经结痂了,皇上也很照顾她。”说着将药碗收起来。 女儿能得到皇帝的亲自照顾,苏梅香也算放心,天色渐亮,她盖着被子沉沉睡去,而姜答应却彻夜难眠,得知王常在的死讯,更是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自己也死于非命。 第147章 殉葬 雨渐渐停了,留下一抹难得的清凉,纯净的阳光唤醒沉睡的花儿,重绽风采,姜答应不再惧怕,因为苏梅香被禁足了,短时间内不会把她怎么样,走在长街上,却遇到了陈贵人,“贵人万福,这雨刚停,怎么不在宫里歇着?” “我从甘露殿出来,正打算回宫呢,姜答应这是要去哪儿?”陈贵人问道。 姜答应打量了陈贵人半天,原先穿戴简单的陈贵人,如今也穿得贵气,一身苏绣的薄衫,长裙委地,配上镶着青金石的发饰,虽然发髻不高,却显得整个人气韵非凡,妆容也格外精致。 她的一颦一笑,满面春风,这让姜答应有些恼怒,“臣妾闲着无聊,只能在宫里随意转转,不像贵人您,陪皇上都来不及,自然是没有心思和时间闲逛了。” “妹妹的恩宠不比我少,何故说这样的话?”姜答应眼圈发黑,可见心思沉重,夜不能寐,原先姜答应也算风头正盛,皇帝赏赐不少,如今也没心思穿戴,打扮的很平常。 姜答应笑了笑,“姐姐莫要见怪,妹妹只是听闻王常在死于非命,有些紧张罢了,如今的明云轩阴森森的,只怕里面以后也住不了人了。” 陈答应随手采下花坛里的月季,递给姜答应,“妹妹姿容万千,穿得简单了些,也挡不住风华,若是以月季为饰,皇上更加喜爱,有皇上的庇护,妹妹还怕什么呢?” 说着将月季花戴在姜答应的发髻上,“妹妹花容月貌,皇上定然格外怜惜。” 的确,只要得到皇帝的喜爱,那便是安全的,“多谢贵人点拨,告辞。” 看着姜答应离去的背影,陈贵人身边的宫女怒道:“一个小小答应,竟然这般无礼,贵人与她原本就积怨已深,为何这次要帮她?” “哼,帮她?我为何帮她,我能有今日,多亏媛贵妃和静妃的照应,王常在和她串通起来谋害媛贵妃腹中之子,但那王常在下手太毒,竟然派人杀害了小钱子一家,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小钱子报仇杀死她也属正常,皇上知道内情的,禁足媛贵妃也不过是给众人做做样子,姜答应不知深浅,一头栽到皇上哪里去,只会让皇上厌恶。”正愁没机会呢,没想到姜答应自己送上门。 侍女听了,这才放心。 姜答应来到御书房,皇帝对其并无好感,看着那妖艳的月季,反倒觉得有些厌恶,“你来了。” “答应姜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平身。” 皇帝脸色冰冷,只顾着批阅奏疏,偶尔抬起头看看她,“这几天你没睡好吧,都有黑眼圈了。” “臣妾是为王姐姐屈得慌,如此不明不白的遭人杀害,臣妾寝食难安。”皇帝看了看她,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盯着她看了许久,“没想到你还有情有义,顾及昔日姐妹情分。” “臣妾与王姐姐情同姐妹,又共同服侍皇上,感情当然好,皇上,您也要为王姐姐做主,她死的冤枉。”这痛惜的表情很到位,不知情的会信以为真,皇帝却一眼看出她的虚伪,若是真的为王常在痛苦,又何须佩戴妖艳的鲜花。 “朕心里都明白,你放心吧,以贵人之礼下葬,王常在若是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说着又拿起朱笔,开始批阅奏疏。 姜答应恨透了苏梅香,“皇上,这都是因为媛贵妃,王姐姐才死于非命的,拿孩子做筹码,伤了公主的手臂,还让奴才刺死常在,皇上理应重罚,若只是单单的禁足,何以平民愤。” 皇帝手中的朱笔停顿了,“那你说说看,朕要如何处置,才能让王姐姐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人命关天,理当废黜富察清秒的贵妃位,打入冷宫,让她生不如死。”心底积压的恨意突然火山喷发般的涌现在恶毒的语气中。 眼前的娇然美人面,突然狰狞起来,皇帝也觉得可怕,“看来朕的皇位,该由你来坐才对,你比朕有主意啊。” “臣妾不敢。” “可是媛贵妃有朕的孩子,你看怎么处置好呢?”皇帝的笑意里充满了可悲。 姜答应根本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个简单,等她孩子生下了,臣妾可以帮忙照顾的。” “你可真是能为朕分忧解难,朕要谢谢你啊。”皇帝的眼神中时不时的出现了怒色,而姜答应却没有察觉到。 “臣妾可都是为了王姐姐。”说着,往皇帝身边凑了凑。 皇帝也轻轻的搂着她,“朕有个提议,你看可不可行,王常在黄泉路上凄凉无比,恐怕需要一个人做伴。” 姜答应以为皇帝要除掉苏梅香,欣喜若狂,“皇上思虑周全,的确要合适的人给姐姐殉葬,这样也算有个伴。” “既然你同意,平日里你又与王常在情同姐妹,只怕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皇帝语气很是平淡,却能让人冰冷的窒息,姜答应瞪大眼睛,恐惧的看着皇帝,大声求饶道:“不,皇上,臣妾还要服侍皇上呢,皇上饶命。” 皇帝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恶狠狠道:“你之前和王常在掺和在一起,想尽办法要除掉媛贵妃腹中的皇嗣,你以为朕不知情吗?朕原先想原谅你,看来你死性不改,朕也没办法,只能让你去陪王常在。” 皇帝拆穿了她,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而下,“不,皇上,臣妾冤枉,那都是王常在做的,臣妾不知情啊,臣妾真的冤枉啊。” “可惜死无对证了,来人,拉她下去,赐死。”皇帝圣旨已下,任凭姜答应怎么哭闹求饶,都是没有用的,两个侍卫上前,将她连拖带拽的带下去了。 挣扎间,发髻上的月季掉落在地上,被侍卫无情的踩踏,残破的花瓣沾满了鲜红的花汁,渐渐散去了香味,姜答应惨烈的叫声渐渐远去,皇帝的心莫名其妙的揪了一下,指了指地上月季,“还不快丢出去,留在这里腐烂吗?” 小太监赶忙捡起,快步拿出殿外。 原先皇帝也算宠爱姜答应,可这么快就将其处死,心里不免一惊,“皇上,姜答应好歹是朝廷命官之女,这只怕不能服众吧。” 皇帝略加思索,“答应姜氏,与贵人王氏义结金兰,因王氏遭难,悲痛不能自已,自己请愿与王氏共赴黄泉,情深义重,感天动地,着即追封为贵人,钦此。” 拟好圣旨后,盖上印玺,“你是不是觉得朕特别残忍?” 箫勤一下子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老奴不敢。” “朕也不想这样,可是姜答应虽然长相柔美,可生性残酷,有了朕的恩宠,整日飞扬跋扈,冲撞贵妃,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些朕都可以忍,可是她竟然和王常在密谋,想要毒害媛贵妃的孩子,那王常在又伤了千金公主的手臂,你说朕如何能原谅她,赐死了也好,宫里也就清净了。”皇帝岁数大了,如今只图清静。 “皇上已经够宽容的了,是那姜答应自己不识抬举,怪不得别人。”箫勤只能这样说。 姜答应被关在幽暗的牢房里,害怕的哭泣,因为平时得罪的人太多,连太监都恨她,“奴才恭喜您了,皇上已经下旨封你为贵人,可喜可贺啊。” 姜答应跪倒在地,“公公,我要见皇上,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说着,嚎啕大哭。 “冤枉不冤枉,皇上说了算,皇上要你死,奴才也只能照办,得罪了。”说罢拿起毒酒,就要往姜答应嘴里灌。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一个花季年华的妃子,姜答应不肯死,她不能忍受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凋零,于是拼命的闭着嘴,毒酒没灌进去。 “奴才劝你还是喝吧,省的受罪。”太监好言好语的说着,姜答应却瑟瑟发抖,拼命的摇着头。 太监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一手扒开她的嘴,一手将毒酒倒进去,姜答应力量微弱,反抗不了,饮下毒酒后,腹中绞痛,感觉五脏碎裂一般,很快口鼻都喷出鲜血,徐徐倒在地上。 一旁等候的太监为其擦拭更衣,上妆梳头后,以贵人之礼下葬。 领头太监笑着说,“这还真是第一次见,被皇上下旨处死的,还能这么体面,陪葬之物就价值千金。” 另一个太监说道:“皇上也真是够狠心的,这么漂亮的妃嫔,说杀就杀,一点都不疼惜。” “伴君如伴虎嘛,谁知道她是不是犯了错,还是犯了皇上的忌讳,说白了命短福薄,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可惜了,皇上后宫三千佳丽,不缺这一个。”说着,将棺材的盖板轻轻盖上。 说是以贵人之礼下葬,可毕竟是处死的人,基本都是草草了事。 第148章 疑心病 禁足的日子总是冷冷清清,苏梅香整日坐在窗前看着花儿紧紧的凋零,天气热了,宫女在一旁摇扇也是阵阵热风,杏仁端来一盆冰,放在屏风之外,“这冰窖里的冰块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只是娘娘有了身孕,不能着寒,这冰块放在屏风之外,略微感受到点凉气也就行了。” “小钱子的墓怎么样了?”苏梅香问道。 “拉到乱葬岗埋了,娘娘也真是好心,那样的奴才,死了就死了,何苦要让人给他修墓?”杏仁说着直翻白眼。 苏梅香倒是平静的很,“不管怎么说,他服侍了我一场,最后能到皇上面前把话说清楚,也算是对得起我了,给他换一个好的棺木,也就这样吧。” 感受到阵阵微凉的风,原先出汗沾湿的贴身小衣总算不腻在身上了,舒爽了不少,杏仁笑道:“娘娘放心吧,都按照娘娘的意思办好了。” “王常在没了,往后姜答应也是个麻烦。”苏梅香愁容满面。 杏仁却听到了消息,“娘娘,如今是姜贵人了。” “什么?”苏梅香吓得几乎扔掉手中的帕子。 “这件事奴婢也觉得奇怪,王常在死了,原先姜答应好好的去给皇上请安,可不知怎么了,就再也没有出来,皇上只是下旨,说姜答应自愿陪王常在共赴黄泉,重情重义,追封为贵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姜答应和王常在也是因利而合,怎会有真的姐妹情谊?而且姜答应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在皇上面前装得柔弱动人,实则张狂肤浅,这里面只怕有别的隐情。”苏梅香想不明白。 杏仁却劝她不必多想,“娘娘,如今姜答应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总归是没有这个人了,娘娘也不必害怕。”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我又怕什么?”姜答应死了,苏梅香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原先姜答应也算是得宠,细想一下也明白,皇上赐死了她,为了寻个理由,才下的旨意。 周半月还在仁禧宫弹琴,低婉哀沉的琴音,诉说着她空寂的内心,盈盈走来,“娘娘都弹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歇会儿吧,琴弦硬,别伤了手。” 琴声戛然而止,“盈盈,皇上多久没来了?” 盈盈有些为难,可主子的问话也不能不回答,硬着头皮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已经有两个月没踏足仁禧宫了。” “你还能记得日子,本宫都忘了,仿佛是上辈子见的皇上,为了和皇上成为知音,我拼命的苦练琴技,如今琴弹得好,可皇上不再听了,他宁可和陈贵人在一起,也不来看本宫一眼。”凄苦的面容,滑落几行清泪。 盈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娘娘,皇上忙着呢,没有来看娘娘,娘娘可以去甘露殿看皇上啊。” “皇上只怕不想见我,他有时间,只是不想见我,清秒这一局算是赢了,王常在和姜答应都死了,你说我要是夺了她的恩宠,我是不是也会被害死?”指尖轻轻触弦,微微颤抖着发出苍老的乐音,令人肝肠寸断。 “怎么会呢?媛贵妃和娘娘一同选秀入宫,如今都身居高位,关系向来融洽,她怎会害您呢?”盈盈听着主子痛苦,自己也揪心。 周半月差遣盈盈送一盒珍贵的安胎药给苏梅香,苏梅香收下后,却并不放心,打发盈盈离去后,让杏仁将其丢出去。 “娘娘,这药材都是极为珍贵的,丢了多可惜。” “的确,都是上好的药材配置的安胎药,可是本宫不敢喝。”苏梅香看了一眼,便将其丢在一边。 “如今,连静妃都信不过吗?虽说之前静妃为了礼公子争夺储位,可后来也都放弃了,她心里也觉得亏欠娘娘。”杏仁看着主子的友谊分崩离析,心里不是滋味。 苏梅香冷然一笑,“原先我总觉得和她亲切,在宫里她就像我的一个亲人,我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和她说,她也一样,有什么事都和我有商有量,可是后来,她与我没那么多话了,我也觉得与她说不出什么知心话,或许所谓友谊,到最后都是这个结果吧,小钱子服侍我十年,最后都能背叛我,要置我于死地,在这宫里,即便再亲近的人,在一定情况下都可能变成敌人,我为了腹中的孩子,不得不防。” “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娘这么做也算稳妥。”说着,将安胎药倒了出去。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盈盈看得一清二楚,回到仁禧宫,周半月见她脸色不好,“怎么了?清秒没收下安胎药吗?” 盈盈摇摇头,“奴婢在的时候,媛贵妃满口的好话,说什么满宫上下只有周姐姐最牵挂她,又说什么多年的姐妹情谊,可奴婢出去后没有即刻离开,而是暗中探视了一会儿,只见那杏仁将安胎药丢了出去。” 一声冰冷的叹息,“唉……在她心里,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周姐姐了,有时候她和别的嫔妃说话,提到我时不再称呼周姐姐,而是称我为静妃,她这是提防我呢。” 盈盈有些气恼,“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那药材都是珍贵的,娘娘自己舍不得用,都送去给她,她却拿安胎药当做毒物丢了,真气人。” “别说了,时光过了,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笑意凄凉,皓礼前来请安,看着出落成大人模样的儿子,周半月心里又觉得无比温暖,幸好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母妃,今天父皇给儿子封了爵位,也有了封地。”这是个好消息。 周半月喜极而泣,“是吗?母妃的礼儿长大了,封地远吗?” “在蜀地。” “远点好,自由,母妃还想跟着你过几年清净日子。”周半月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风韵正好,眼眶里的泪水顺着秀美的脸颊落下时,美艳不输当年。 皓礼上前道:“母妃,儿子得了封地是好事,您怎么哭了?” “母妃高兴。”她掩面而泣。 平复了情绪后,周半月突然说道:“什么时候走?” “回母妃的话,下月初十儿子就要前往封地了。” “你,你等等母妃,母妃这就回了你父皇,和你一起去封地。”说着情绪激动的不能自已,站起身就要往殿外走去。 盈盈和皓礼一同拦下她,“娘娘,这不合规矩啊。” “是啊,母妃,父皇还在世,母妃理当留在宫里服侍父皇,哪能跟儿子千万封地呢?这万万不行的。”听了儿子的话,周半月甩开他的手,“服侍你父皇?你父皇恐怕早已把我忘了,我都不记是猴年马月见到你父皇的,他用得着我服侍吗?礼儿,有你在身边,母妃还有个人能说说话,你去了封地,又远在巴蜀,一封书信都要传好几个月,母妃怎么活?”说着嘤嘤哭泣。 此时的她,丝毫没有静妃的尊贵,只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格外伤心,皓礼见母妃如此痛苦,也愣在一旁没了主意。 第149章 离别 姜答应温婉姣好的面容,随着棺材的下葬,化为一抔黄土,皇帝倒也没心疼,仿佛身边从未有过这个人,更何况,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妙龄女子,宫里又选了几名年轻貌美的新人,伴君左右。 皇帝年岁苍老,他不在意这些女子的身份,甚至说不出她们的名字,只是看着这一张张花季绚烂的娇容,疯狂的掠夺着她们的青春,幻想着将自己也定格在年轻的岁月里,然而不可能,老了终归是老了。 对于朝政,开始力不从心,终于他悟出一个道理,人生苦短,那些国家大事都是忙不完的,还是想办法延年益寿为好,招了几个神仙道士,服用一些丹药,想象着能长生不老。 周半月鼓起勇气,来到甘露殿,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原先宏伟的宫殿,现在被弄得乌烟瘴气,炼丹的气味很不好闻,只能强忍,皇帝身边坐着的两位小主,见周半月来了,都不再说笑。 皇帝睁开眼,“谁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仔细一看,才认出来,“是半月来了,快坐到朕身边来。”说着挥挥手,示意两位答应退下。 诺大的殿内,只剩下自己与皇帝独处,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皇上怎么开始服食丹药了?” 皇帝突然哈哈大笑,“你年轻,哪里懂呢?朕年岁大了,不过是想在尘世间多活几年罢了。” 虽然满脸的笑意,可他眼睛里深处的悲凉,依稀让人冷得发抖,此时此刻,他就像即将黯淡的夕阳,亦或是即将熄灭的烛火,没有了帝王之尊,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老人,贪恋着就要走完的生命。 “臣妾哪里年轻?连礼儿都成年了。”养尊处优十余年,又用了上好的云鬓花颜脂,仙姿玉容粉,即便是留下岁月的风霜,也能掩盖的毫无痕迹,永远是最精致的面容。 皇帝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这张脸,比十年前更有韵味,“时光过得真快,一眨眼,孩子都长大了,朕经常回想当年,朕和清秒,和你一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许久没见着你了,朕还真想你。” “臣妾也时常挂念皇上。” 皇帝微微合上眼,无奈的笑了笑,“时常挂念,朕不去你的仁禧宫,你也从不来甘露殿看朕,谈何挂念二字。” 一句话点破了周半月的心思,对于皇帝,周半月是有感情的,可她最终还是惧怕帝王之威,只是空空的思念,或者说,她不知道如何去爱皇帝,爱一个帝王。 “皇上有太多事要忙,臣妾不敢前来打扰,只能默默空牵挂。”想起当年的皇上意气风发,如今垂垂老矣,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 皇帝虽然老了,可却不糊涂,“既然空牵挂,那为何今日就来了?” 周半月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把话题引向别处,“清秒有孕了,皇上却下旨将其禁足,臣妾有些担心。” “原来如此,那朕就依了你,箫勤,去传朕的旨意,解除媛贵妃的禁足,往后她可以随意在宫中走动了。”皇帝说罢,周半月行礼。 “臣妾替清秒谢过皇上圣恩。” 皇帝伸手拉起周半月,两人双手接触的一瞬间,她的手还是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而皇帝的手却苍老的像冬日里粗糙干枯的树干,周半月有些后悔,就这样几乎错过了一辈子与皇上在一起的时间,皇帝说道:“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还有别的事吗?” 虽然周半月想和儿子一起去封地,可看到皇帝这般模样,又心生不忍,若是走了,只怕再无相见的机会,于是摇摇头道:“臣妾没别的事。” 道士送来了丹药,皇帝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半月,喂朕吃下这仙丹。” 元宵大小的丸子,通体发黑亮,仔细闻起来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奇怪味道,周半月摇摇头,“皇上,这东西只怕吃多了伤身,还是少吃些吧。” 皇帝没说什么,只是从她手里拿过仙丹,“这东西朕吃了身子就有力气了,别拦着。” 服下丹药后,周半月递过水杯,皇帝喝下水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连周半月都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他挥一挥手,示意周半月退下,话到嘴边,她最终没说出口。 就在转身的一瞬,皇帝拽住了她的衣袖,“皓礼要去封地了,你也想跟着去,是吗?” 周半月愣住了,她没想到,皇帝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竟不知该说什么,傻傻的站在那里,皇帝渐渐松开她的衣袖,苍凉的说道:“走吧,走吧。” 听到这一声“走吧” 周半月泪如泉涌,她突然扑倒在皇帝怀里,“臣妾不走,皇上。” 皇帝也几乎落泪,“自从你入宫,朕总觉得你惧怕朕,因此对你也冷淡,说到底一辈子过去了,朕对不起你,朕没多少时日了,你就跟着皓礼去封地,蜀地青山绿水,过清净的日子吧。” 眼泪总是不自主的往下流,“可是臣妾舍不得皇上。” “走,走,不要再说了,箫勤,带静妃出去。”皇帝心如刀割,他也知道,周半月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听不到那纯粹动人的琴音。 箫勤走到她身边,恭敬道:“静妃娘娘,请吧。” 周半月哭着离开了皇帝。 送走了周半月,箫勤回到甘露殿,“皇上这是何苦,静妃……” 皇帝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你想说的朕都明白,朕老了,不想让半月看着朕老去的一天,让她跟着孩子去封地,是最好的结果了。” 永宁宫,门口的侍卫迅速撤去,苏梅香得到了旨意,还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快呢?” 似竹出门打听一番后,回来说道:“娘娘,奴婢听御前的人说,静妃娘娘去了皇上跟前,说了会儿话,皇上就解除了娘娘的禁足,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 “还有,皇上让静妃娘娘跟着礼公子去封地,只怕以后也很难见到面了。”听了似竹的话,苏梅香突然站起身来。 “怎么会这样?快扶我去仁禧宫。”来不及梳洗打扮,急匆匆的上了辇轿。 见到周半月的一刹那,原先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浓烈的不舍,“周姐姐,你怎么突然要走了?事先也不和我说一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深宫里待久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有机会和礼儿一起去封地,往后也算是自由了。”如今和苏梅香说话,总算是一身轻松,再也没有别的负担了。 “那,那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此刻苏梅香就像一个小孩,期待的看着周半月。 周半月温然一笑,“皓礼每年都要回来朝拜天子,你想我了,我就跟着他一起回来看看你。” 苏梅香的心有些酸楚,周半月走了,整个后宫里只剩下一个陈贵人能说说话,这些曾经的敌人或是朋友,都一个个远去,留给自己的只剩下孤寂。 第150章 失落 周半月跟着儿子去了封地,苏梅香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仪仗走出宫门,杏仁说道:“静妃怎么会突然要和礼公子去封地?难道真的不在意宫里的荣宠了吗?更奇怪的是,皇上竟然答应了她。” “宫里人心复杂多变,连我都受够了,她自请前去,想来也是不愿和我争,只是她这一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想想也真快,不知不觉的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仪仗渐行渐远,周半月走的时候,都没和苏梅香话别,就是这样安静的远去了。 杏仁看了看主子的脸,“一辈子很长,哪里有这么快就过了呢?如今娘娘的容貌更甚当年,依旧青春貌美。” “周姐姐走了,皇上竟然都没送送她,这些年对她也是够薄情的。”她突然开始为周半月感到悲凉。 杏仁倒是不这么想,“娘娘,静妃说到底也是个有福气的人,自打入宫开始,皇上的宠爱也不多,却能生下公子,如今也能跟着去封地,如若不然,只怕现在还是个默默无闻失宠的妃嫔。” 苏梅香笑了笑,“你说的也对,各人各命罢了。” 回宫的路上,碰巧遇到了皇帝,“臣妾拜见皇上。” 皇帝表情凝重,只是略微挥一挥手,示意苏梅香起身,“到哪里去了?” “周姐姐不辞而别,臣妾想送她一程,却没追上,只能在城楼上目送她远去。”看着皇帝悲凉的表情,便知道他这是为周半月而自苦。 停顿了许久,皇帝才说道:“原先,朕也想送一送她的,可是又怕离别的场景太刺心,就没去了,唉……往后只怕再也见不着她了。” “怎会呢?每年各地分封的王都会回来朝拜天子,到时候周姐姐也就一同回来了,总能见到面的。”眼前的老皇帝,也只能这样宽慰他。 谁知皇帝摇了摇头,“不会了,她在宫里这么多年,都没主动来甘露殿几次,这远走高飞了,还能回来吗?” “皇上如此想念周姐姐,就该让她知晓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对她有情,她自然对您有意。”苏梅香不禁想笑,她第一次知道,皇帝还这么牵挂周半月,可惜周半月永远都不清楚。 “算了,就让她在外头过过舒心日子吧,朕也累了,先回宫了。” “臣妾恭送皇上。” 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苏梅香不禁觉得鼻尖一酸,“回宫。” 路过仁禧宫时,只见整个宫里空空如也,数十名宫女太监排成队,撤出宫门,这熟悉的一草一木,将来就再也看不到它们的主人了,走进一看,殿内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周半月什么东西都没带走,也就贴身侍女盈盈跟着去了,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周半月十余年的宫中生涯,对这里毫无留恋。 所有的宫女见了苏梅香,全都行礼道:“奴婢参见媛贵妃。” “平身吧,静妃跟着礼王去了封地,往后也就不需要你们服侍了,女官会把你们分去新主子的宫里,往后做事要尽心竭力,万不可懈怠懒惰。” “是,奴婢们谨遵教诲。” 看着她们走出仁禧宫,苏梅香终于觉得,她与周半月的恩恩怨怨,都在这一刻谢幕了。 心里反倒空落落的,回到了永宁宫,独坐凉亭,却依旧觉得炎热。 皓福走来,看上去似有不悦,苏梅香问道:“怎么了?看上去不太高兴。” “母妃,礼哥哥去封地了,父皇什么时候封我为王?静娘娘跟着哥哥走了,到时候母妃也跟着儿子一起去封地吧,总比整日困在宫里强。” 苏梅香被皓福的话惊住了,环顾四周,幸好没有人,“不许胡说,你的将来都要听你父皇的安排,莫要乱说话,” “是,儿子记住了。” 皓福退下后,杏仁端着安胎药走来,“娘娘趁热喝吧。” “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言语间似有责怪。 杏仁却乐呵呵的说道:“如今娘娘有孕,这安胎药怕被别人做了手脚,因此只能奴婢亲自煎药,以保安全。” 已经适应了杏仁伴随左右,如今杏仁对于她更像一个亲人,喝完安胎药,只听见远处传来乐音,“半月刚刚离宫而去,谁在奏乐呢?” 如兰打扫着院落,正巧听见主子的话,“回娘娘,储秀宫正在选秀女呢,能不热闹吗?” “开什么玩笑,之前皇上不是选了好些新人嘛,这才过去几天,怎么又开始选秀女了?”苏梅香吃惊的问道。 “原先是三年一次殿选,可如今什么事不都是皇上说了算,皇上要选妃,旁人也没办法拦着啊。”如兰对于宫里的事,早已习以为常。 苏梅香站起身,往寝殿去了,“随皇上去吧,这些事原也不归我管,想怎么折腾,都随他去吧,只要他开心就好。” 中午时分,用膳后总觉得乏力,小张子走来,“娘娘,陈贵人来给您请安了。” “本宫身子不适,打发她回去吧。” “是。” 杏仁一边铺床一边说道:“陈贵人来得够快的,静妃刚走,就这么急不可耐的结交娘娘。” “别这么说,原先我与她算不上挚友,也还说得过去,不管怎么说,与我同一批入宫的,就剩下她一个了。”说着,侧卧在床上,杏仁轻轻放下帷幔。 夏季虽然炎热,可不知不觉的秋风渐起,也凉了起来,浅浅入睡,梦中穿插着曾经的各种过往,那时的周半月与自己谈笑论诗,一个弹筝,一个抚琴,皇帝还是那么风流潇洒,皇贵妃和韩弱柳还是那么惹人厌恶,梦醒了,几行清泪流,沾湿了衣枕。 一旁服侍的杏仁赶忙走来,“娘娘,您别哭啊,别伤了身子。” “杏仁,我梦见曾经,有周姐姐的陪伴,有皇上的宠爱,还有丹泉和韩弱柳的刁难,可是这一切都这样离我远去了。”呼吸间,尽是伤情。 杏仁搂着主子,“娘娘,奴婢陪着您,永远陪着。” “幸好还有你在。”苏梅香总算得到一丝安慰。 第151章 苍老的皇帝 时光随着日月星辰的转动而一点点悄然而逝,阳光还是那么灿然明媚,却失去了原有火热的温度,身上也渐渐觉得冷了,不禁打了个寒颤,杏仁拿着一件披风走来,“娘娘,虽说这阳光好,可毕竟已是深秋了,当心冻着。”说罢给主子披上。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总觉得这时光还停留在夏天。”唯有那艳红的枫叶,给秋天添了一丝喜色。 千金公主跑来,“母妃,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很好。” 苏梅香心头滑过一缕温暖的清泉,女儿的仪态举止,都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现在正是赏菊的好时候,想来宫里许多人都去了御花园,你也去看看。” “我不,刚刚我从父皇那里过来的,这几天父皇身体很不好,听说都咳血了,太医也束手无策。”公主很担心父皇的身体健康。 “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我最近什么消息都没听到?”苏梅香的心提到嗓子眼。 千金公主看了眼母妃,“那是父皇不叫我们说,怕母妃伤心难过。” 看着渐渐隆起的腹部,苏梅香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痛苦,“你父皇也真是的,病得这么重还瞒着我,也每个人在跟前照顾。” 千金公主的脸色微变,“母妃不必担心,父皇身边有很多庶母,近来有许多新的嫔妃入宫,现在是玉娘娘伺候着。” 苏梅香几乎没听说过哪里冒出个玉娘娘,正觉得奇怪,杏仁凑过来说道:“娘娘,虽说这段时间,选了好几十个新的小主,也都一一拜见过娘娘,可这玉贵人原先是箫勤养在府宅里的侍女,长到十四岁,美貌动人,箫勤将其献给皇上,听说皇上颇为喜爱,刚入宫就封为贵人。” “箫公公推荐的人,一定不会错,想来行事稳妥,照顾皇上的圣体我也放心,就是年龄小了点,才十四,倒是和千金一般大呢。”如今皇帝年岁迟暮,苏梅香也只是牵挂着他的身体,至于别的,早已没有其它想法。 苏梅香往庭院外走去,千金赶忙拦住,“母妃,如今您腹中有了小妹妹,还是在宫里歇着吧。” 苏梅香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母妃肚子里的是小妹妹呢?” “父皇说的,父皇说若是生个小妹妹,能和母妃长得一样漂亮。”孩子总是很天真,而只有苏梅香才清楚,皇帝喜欢的,不过是和云雁姑姑相似的脸庞。 “许久没见你父皇了,母妃去甘露殿一趟,你跟着如兰去挑几盆好看的盆景回来。”难怪皇帝接连两三个月没来永宁宫,一定病得很重。 千金公主有些害怕,“母妃去不得,父皇不叫母妃过去,您要是去了,父皇会责备女儿的。” 伸手抚了抚女儿的脸颊,“父皇担心母妃,因此重病却不告知于我,可是母妃也牵挂你父皇,若是不去看看,这心里不安稳,你放心,母妃不会告诉你父皇,是你说出的。” 这世上最煎熬的只怕就是等待,以往坐在肩舆上,能赏景观物,可现在却毫无心思,只盼着快些到甘露殿。 下了肩舆,顾不得礼节,一路快跑的上了石阶,长如蝶翼的委地长裙,在风中飘起最优美的浪花,她只想越快越好。 到了甘露殿,玉贵人正服侍着皇帝吃药,皇帝见了苏梅香,原本干枯无神的眼睛终于晶亮了起来,“你来了。” 皇帝早已须发全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枯黄的发灰暗色,堆叠在一起的纹路压着眼角,使得眼睛睁开都很费劲,殿外冷风呼啸而过,偶尔听见几声乌鸦的叫声,撕扯的她心里隐隐作痛,“皇上,臣妾才多久没见您,您怎么病成这样了呢。” “清秒,你还能来看朕,朕很高兴,这辈子能和你在一起,别无所求了。”此刻他的笑,很真诚,像一个婴儿,发自内心的笑。 苏梅香抽噎的说不出话来,皇帝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六个多月了,朕好像求上苍,多给朕几个月时间,能看到他出生。” 苏梅香早已泣不成声,呜咽道:“皇上保重龙体,臣妾还想让皇上陪着孩子一起长大呢。” 皇帝的手已经没有多少温度了,还颤微的给苏梅香擦拭眼泪,当指尖触碰到眼泪的一瞬间,皇帝惊呼道:“清秒,你的眼泪好烫。”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不是眼泪烫手,而是皇帝的手太凉了,玉贵人服侍着皇帝喝下药,一时激动的皇帝很快没了体力,开始昏昏欲睡。 皇帝睡着后,连呼吸都很微弱,苏梅香简直担心他会这样永远的睡过去,却又不敢打扰他,只能悄悄退出殿外,玉贵人随后也出来了,“臣妾入宫之时,皇上正是病势沉疴,干爹叮嘱臣妾服侍皇上,因此一直没得空去给娘娘请安,还望娘娘大人大量,饶过臣妾不敬之罪。” 苏梅香苦笑道:“皇上身子要紧,你服侍皇上很周到,本宫感谢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于你呢。” 然而很快,这一句“干爹”让苏梅香觉得天旋地转,箫勤的干女儿,会不会是箫宁和清秒的女儿,她的心开始猛烈颤抖,“你刚刚管箫公公叫什么?” “干爹啊,哦,启禀娘娘,臣妾从小漂泊无依,多亏干爹收留,如今干爹让臣妾照顾皇上,也是应当应分的。”玉贵人虽然脸上带着笑影,可眼底蕴含着的悲凉还是让人心疼,最美好的花季年龄,注定要给老皇帝残存的生命而葬送在深宫内院中。 苏梅香赶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叫玉香,是干爹起的名。” “哦,你还记不记得有没有什么父母亲人?”苏梅香紧张的几乎快不能呼吸。 玉贵人摇摇头,“臣妾不记得了,我从小命苦,被人贩子卖了,哪里还能有什么亲人呢。”这句话一说,苏梅香的呼吸才算平稳,还好,还好玉香不是清秒的孩子。 “人这辈子哪里没有三灾八难的,如今你是皇上的妃嫔,将来也有所依靠,富贵终身。”苏梅香虽然惦念清秒的孩子,却又开始同情玉贵人,这个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年轻妃嫔。 “娘娘说的是。”玉贵人虽然年纪小,也算懂得礼仪。 “皇上还拜托你照顾,本宫先回去了。” “娘娘慢走。” 走出甘露殿的一瞬间,双脚没站稳,差点从台阶上滑下去,幸好扶住了一旁的石柱,杏仁也赶过来搀扶着主子。 第152章 放走玉贵人 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却极力的幻想着长生不老,吃不下膳食,只能靠一些粥水勉强维持着生命,就这样还不忘记服食那些带有毒性的丹药。 玉贵人日夜陪伴着皇帝,皇帝早已不像一个接近六十岁的人,而是苍老的像一个□□十岁的老人,他疯狂的依恋着丹药,“快,给朕服食一颗金丹。” 玉贵人虽说伺候着皇帝的饮食起居,尽心尽力,可这时候也拼命的摇头,“皇上,皇上不能再吃这些丹药了,这东西可不能多吃啊。” “给朕,朕吃了就有力气了,快,快拿来。”皇帝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玉贵人吓得连连往后退缩。 “皇上,臣妾求求您了,皇上,真的不能。”虽说圣命不可违抗,可玉贵人也怕皇帝吃多了丹药一命归西。 她紧紧的握着丹药,徐徐往后退,皇帝则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往外挪着,直到玉贵人退到墙角。 “听话,给朕。” “不,我不。”玉贵人因为害怕,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皇帝突然大笑,好一阵子后,才平静下来,“很好,朕老了,连你都开始不听话了,来人,把她给我撵出去,贬为庶人,赶出宫去,以后让她自生自灭。” 玉贵人被突如其来的皇命吓得瘫软在地,跪着哭道:“皇上,臣妾知错,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龙体,别无他意啊。” 皇帝不忍心看她的脸,只是对侍卫挥一挥手,“拖下去。” 侍卫向来是很粗鲁的,对于玉贵人也不会怜香惜玉,一通生拉硬拽,疼得她大声呼救,此刻正好苏梅香入殿,“皇上,这是怎么了?玉贵人年轻,做错了事情大可以略施惩戒即可,何必非赶她出宫?” 皇帝停顿了片刻,“哦,媛贵妃说得对,玉贵人初入宫廷,不懂规矩,朕网开一面,将她好好的送出宫去,既然是箫勤的养女,就还是回归本家吧。” 苏梅香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皇帝挥了挥手,转身而去,这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玉贵人嘤嘤哭泣着,被侍卫带了下去,苏梅香嘱咐道:“先送回宫里,然后本宫安排她出去。” “遵命。” 玉贵人被带走后,苏梅香轻缓的来到皇帝的身边,“皇上身子欠安,不宜动怒,快消消气。” 说着便端起一壶茶水,伺候着皇帝喝下,喝完后皇帝说道:“你别怕,朕虽然老了,可是还没糊涂。” 苏梅香不知事情的原委,“不知今日因为何事,皇上大动肝火?” “朕一个将死之人,哪里会动什么肝火,这段时间,朕选了不少嫔妃进宫,因为朕留恋尘世间的一切,时日不多了,也想任性一回,可这玉贵人和别的嫔妃不一样,她是实实在在的关心朕的身体,别的嫔妃想的都是荣宠,所以,这个玉贵人,朕一直都没宣她侍寝,她贵人的名号,不过是虚名罢了,她才十四,朕不想让她在宫里守寡守到老,最后死在宫里,所以找了个由头赶她出去。”皇帝说着,反倒一身轻松,放了玉贵人,自己心里能舒服一些。 苏梅香微微一声轻叹,“唉……原来如此,皇上既然好心放她出去,何不把话说明白呢,她也好放心的走不是?” “你不了解她,是箫勤叫她来服侍朕的,她肯定不愿意走,就是个死心眼的丫头,朕只好赶她走了,回头你去劝劝她,别叫她太伤心,好好的把她送出去。”皇帝有些精力不济,犯起困来。 “皇上先歇着,臣妾去去就来。”苏梅香去了玉贵人的住处,因为她要日夜服侍皇上,所以寝宫就在甘露殿旁边的飞燕堂。 飞燕堂里有些狭小,陈设也相对简单,回荡着玉贵人娇弱的哭泣声,苏梅香走来,玉贵人跪着说道:“贵妃娘娘,臣妾是冤枉的。” 苏梅香拉起她,安抚道:“你的心思,本宫都明白,先别哭了。” 拿起帕子帮她擦拭眼泪,“皇上心里也明白你的好,只是……” “娘娘别说了,是我不好,我惹怒了皇上。” “真傻,皇上是天子,哪个人的心思他不清楚?你为他好,他心知肚明,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扶着玉贵人坐下。 玉贵人像个小孩子似的,委屈的追问道:“皇上既然清楚,为何要冤枉于我?娘娘,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皇上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想你在宫里耽误一辈子,所以找机会放你出宫,等会儿我会安排你出宫,你回家就行。”苏梅香把话说明白了,玉贵人只是觉得奇怪,却又不肯出宫。 “我不走,娘娘,是干爹叫我来照顾皇上的,我若是出宫而去,皇上没人照顾,他会难过的。”玉贵人的单纯让苏梅香很是无奈。 “我的天,真是个傻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人生,你还有漫长的一生呢,你真的打算在宫里熬到老,最后孤苦的死去吗?皇上他老了,你还能服侍他几天?你好好想想。”苏梅香直接告诉她在宫里的结果,玉贵人犹豫了。 “我,我能不能等皇上龙御归天后,我再离开。”她还是想伺候皇帝到最后。 “不能,皇上一旦归天,你就走不掉了,如果没有皇上的圣旨,你就是皇上的妃嫔,谁敢放你出宫,如果是那样,那你真的要在宫里凄苦一辈子了,你还年轻啊,好好考虑吧。”思考片刻后,玉贵人也觉得如花一般美好的生命就要这样凋零,她不能忍受这样的人生。 突然,她斩钉截铁的说道:“娘娘,我听你的,我走,我这就走。” “想明白就好,你这也是机会难得,宫里有多少女人,再也没机会走出去,你是幸运的,出去之后,好好的过完自己的人生。”苏梅香笑着,正打算离开,突然玉贵人站起身来。 “娘娘,箫文馨过得很好,干爹对她也好,您莫要牵挂。”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苏梅香的脚步停滞不前。 “你说什么?” “娘娘应该明白的。”她没再多说,有些话只有她们两人能明白,箫文馨就是箫宁和清秒的女儿。 苏梅香感激的看着她,“多谢。”然后快步离开了飞燕堂。 玉贵人拿着简单的行李,回眸一看这宫里的辉煌殿宇,这里的一切都随着她跨出宫门的一瞬间,成为过去,从此,她再也不是什么贵人,而是一个平凡而自由自在的民间女子。 第153章 兰影公主 皇帝的身子一直走下坡路,不过最近倒是不怎么吃丹药了,却过分的依赖太医,一天三四碗的汤药喝下去,身子也不见好,有时候昏睡一整天,吃不下几口饭菜,勉强喝半碗粥。 他终于不再管朝政上的事,都让皓福代为管理了,苏梅香去甘露殿的频率勤了些,皇帝似乎只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随着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皇帝颤颤巍巍的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满脸的皱纹笑开了花,这几乎是最近几年,他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笑,稳婆贺喜道:“恭喜皇上,喜得小公主。” 婴儿的脸庞总是那么粉嫩,白里透红,这一刻,皇帝终于心满意足,乐呵呵的逗着孩子,许久才让乳母抱回去,“媛贵妃怎么样了?” “皇上放心,母女平安。”皇帝点点头,因为心情好,所以整个人都有精神了,他撑着衰弱的身体,去看望苏梅香。 苏梅香躺在床上,看着皇帝虽然步伐颤微,却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似的,栽栽的往前跑,简直担心他会不会摔倒,她还没来及说话,皇帝便抢先道:“清秒,我看过孩子了,白白净净的和你一样漂亮。” “公主还没有名字,皇上取吧” “这是朕最后一个孩子,如今又是兰花开的季节,就赐号‘兰影’吧。”皇帝自己也知道,只怕这名号是自己给这个孩子最后的记忆了。 苏梅香笑了笑,“臣妾替兰影谢过皇上。” 皇帝那沧桑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好气色,“朕要感谢你,又给朕生了一个公主,朕也要感谢上苍,宽限了朕这些时日,能看见兰影出生,朕心满意足了,别无他求。” “皇上别这么说,这孩子需要父皇的陪伴,才能慢慢长大。”看着皇帝激动的像个老小孩,心里莫名的酸楚。 突然,皇帝不住的咳嗽,嘴角渗出了鲜血,“朕只怕不能陪着她长大了,往后你要多疼这个孩子,别让旁人欺负了她。” 之前还容光焕发的皇帝,突然就像即将熄灭的烛光,颤抖而羸弱,苏梅香吓得坐了起来,“皇上,你没事吧。” 皇帝摇摇手,“朕没事,你休息,朕明天来看你。”说着,踉踉跄跄的往殿外走去,箫勤则搀扶着,慢慢挪出了永宁宫。 看着这骨瘦如柴的身躯,步履蹒跚的离去,这每一步走的都很吃力,又回想起当初与他初识,那俊朗的五官,浓眉下深不见底的黑眸,含情脉脉的微笑,一切都随着时光消散于无形。 渐渐的,她眼中的背影越发模糊不清,杏仁赶忙上前道:“娘娘,您刚生过孩子,可不能哭啊。” “杏仁,我回想起当年,我初次与皇上相识之时的场景,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说着,泪水婆娑,只觉得时光无情。 从枕边的小匣子里拿出那只风干的芍药,十几年过去了,原先美丽的芍药也褪去了鲜艳的色彩,干枯泛着暗黄色,缓缓的放回去,却不再难过,她终于明白任何东西都是要褪色的。 杏仁扶着她躺下,“皇上之前气色还不错,怎么突然就又病了?” “太医说,皇上的身子早就不成了,他就是心愿未了,想看着小公主出生,唉……如今也算是心满意足了。”杏仁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找两个稳妥的嫔妃,安排她们照顾皇上。” “娘娘还不知道吧,皇上现在也不知怎么了,不宣任何嫔妃入殿,就是一个人默默的养病。”皇帝觉得年轻的妃嫔太闹腾,还是清净为好,因此不传任何妃嫔入殿。 “也好,他如今也只能静养了。”说着,疲倦的闭上眼。 很快,苏梅香没有力气去为皇上难过,产后的虚弱让她渐渐沉睡,昏沉沉的,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什么时辰了?”她精神恢复了些,声音还是很弱。 杏仁见主子醒了,赶忙过来,“娘娘醒了,现在已是中午时分,奴婢服侍您喝山药枸杞猪蹄汤。” 苏梅香略微皱眉道:“太油腻了,我喝不下,换清淡点的鱼汤就好。” “是,娘娘,小厨房里做了各种汤,就等着娘娘换着喝呢。”说着吩咐如兰将温着的山药枸杞猪蹄汤换成了鲫鱼豆腐汤。 没什么胃口,鱼吃的不多,却喝了一整碗汤,也还算舒适,突然想起皇帝昨天说过的话,赶紧问道:“今天皇上有没有来过?” 杏仁不忍心说,一旁的似竹摇摇头,“回娘娘的话,皇上昨天回去了,就没再来过。” 苏梅香又开始担心起来,她害怕,昨天一别会成为永别,杏仁劝道:“娘娘别为皇上忧心了,都说皇上是天子,自然有上天庇佑……” 她摇摇手,痛苦道:“别再说了,他那么牵挂兰影,一定会来的,我等他。” 杏仁知道主子内心的牵挂,为了让主子安心,“娘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皇上过来。” “别,他要是能来,一定会来的,我真是害怕……所以,你千万别去请皇上。”苏梅香说着,慢慢躺下了。 几场春雨后,时光匆匆而去,恍惚间过了十余日,庭院里花香弥漫,一副美丽好风景,苏梅香却在寝殿里静养,偶尔失落道:“如此好的春景,我竟然这样错过了。” “娘娘别心急,还剩下十天的时间,等娘娘做完月子,奴婢陪着娘娘好好在宫里走走,把宫里每处开的花都看个遍。”杏仁一边说着,一边向似竹递了个眼色,似竹心领神会,便悄悄的出了大殿,没一会儿采摘了些许盛开的花儿,配上通透的琉璃花瓶,很快,殿内便被装点的花海一般。 不能走出门的苏梅香,只能通过这些花儿感受春天的气息,于是笑道:“我不过说一句话,你们就快把庭院里的花花草草的都搬到殿里了。” “娘娘不能吹风,也只能这样赏花了。”杏仁亦笑着说道。 正当舒心愉快之时,一个小太监慌忙跑来,“娘娘,箫公公让您快去甘露殿,越快越好。” 心里咯噔一下,“皇上怎么样?” “娘娘还是别问了,速速前去吧。” 杏仁却不肯,“娘娘还在月中,怎能出门见风?以后要留下病根的。” 苏梅香心里明白,恐怕皇上情况不好,“别说了,给我披一件厚些的衣裳,简单的梳妆便可。” 发髻梳好后,施了些薄粉,改善脸上的气色,勉强能看得过去,随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两枚米珠做成的小珠花戴在发间,隐隐约约的也算好看。 来不及耽搁,便坐上辇轿,带着兰影公主往甘露殿去了。 第154章 油尽灯枯 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体,叮嘱轿夫越快越好,一路的颠簸,终于来到甘露殿,原先灿然明媚的阳光也消散在云层深处,诺大的宫殿,厚重的宫墙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杏仁扶着苏梅香,走上了层层石阶。 甘露殿还是原先的样子,箫勤候在一侧,见到苏梅香来了上前道:“娘娘可算来了,皇上等候半天了,快些进去吧。” “皇上如何了?” 箫勤悲凉的长叹,略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皇帝的情况已然很糟糕。 这一刻,心底拔凉拔凉的,虽然之前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一刻,眼泪还是不自主的刷刷而下。 透过帘幕,看到皇帝真的已经油尽灯枯,发黑的脸上毫无血色,透着一股即将死亡的气息,“你来了。”依旧是这句普通的话语,却让苏梅香哭的伤心欲绝。 扑倒皇帝身边,抽噎道:“皇上说过,第二天要去看臣妾的,怎么十几日都过去了,还不去永宁宫看臣妾和兰影。” 皇帝的嘴角轻微的撇了撇,分不清是哭还是笑,“朕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浑身乏力,站不起身来,还得让你来一趟。” 他想伸手为苏梅香拭去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可这苍老的手早已是万般沉重,没抬多高又重重的落在床上,他终于知道,自己连最后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梅香哭的说不出话来,她默默地握住皇帝的手,许久皇帝才问出了心底最深处的问题,“清秒,朕就快不行了,如今皓福已经行了冠礼,朕已经册立他为太子,太子监国,朝政上也算井井有条,朕可以放心的走了,可是朕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当这个噩梦般困扰多年的身世问题再次被提出时,苏梅香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她顾不上哭泣,顾不上为皇上伤心,一袭恐惧感席卷全身,皇帝到底想做什么?若是自己的身世被揭穿,那么皓福也就没了继承大统的权利,在这最后关头,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然而,眼睛是诚实的,是心灵的窗户,充满泪水的眼睛里闪过的一丝顾虑,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皇帝看穿了她,却说道:“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朕这一生的挚爱,无论你是清秒,还是梅香,朕都爱你这个人,或者说,你早已住在朕的心里。” 或许某个瞬间,苏梅香被皇帝的真情打动,她几乎要说出实话,可是转念一想,他到底在意的是自己这个人,还是这张酷似云雁姑姑的脸,“皇上,曾经人人都说臣妾与云雁姑姑长得有几分相似,不知皇上是在意臣妾这个人,还是顾惜这张脸?” 这也是困扰苏梅香多年的问题,最后的时光里,彼此都说出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问题,或许这是真正的公平,“朕初次见你,并未觉得你长得像姑姑,只是觉得似曾相识,这些年,宫里的妃嫔无数,朕对你的情意也是独一无二的,后来,连姑姑自己都说,你长得像她,朕这才留意,发现你长得真的很像姑姑年轻时候的模样,正当朕为此高兴之时,太后连同她的侄子逼宫,以姑姑作为人质,姑姑也是为了朕,才惨死的,从那以后,朕觉得你留在朕身边,算上天对朕的补偿,所以,朕对你用情至深,并非因为你的这张面孔,先是在意你这个人,然后才是这张脸。” 还好,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得到这个答案,至少不算太失落,皇帝接着问道:“朕回答你了,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真正面对这个问题,苏梅香的心反倒波澜不惊,并不像之前那样惊慌失措,可是她不能真的回答,因为她要为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家族负责,实在不能冒这个险,正在迟疑中,皇帝却说道:“朕说了,朕只想知道你身世的谜底,不会对你有什么责罚。” 然而,她并不相信,“皇上,臣妾是富察清秒,那些流言蜚语空穴来风,皇上莫要轻信。” 皇帝微微合上眼,很是疲累,“你走吧。” “皇上。” “走。” 苏梅香失落的站起身,刚刚转身打算离去,只听见身后传来,“朕的身世,你早就知道。” 什么?原来这一切,他都心知肚明,苏梅香的步伐停顿了,“是,臣妾都知道,其实云雁姑姑才是名副其实的太后,可是臣妾爱慕皇上,只能永远的将这个秘密咽下去,皇上既然明白臣妾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为何不灭口,以绝后患?” 皇帝突然笑了起来,“朕也想,当初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得善终,说起来也真是愧悔,莲贵人对朕不错,却意外知道了这件事,朕将她推入太液池中溺亡,可怜了温敏和雅韵两位公主,早早的没了娘亲,你知道了这件事,朕不是没有想过杀你灭口,可是朕爱惜你,超过朕的皇位,因此朕愿意留下你,冒这个风险。” 两行清泪在此顺着脸颊簌簌而落,皇帝注视着她的容颜,尤其是发髻间的两朵米珠小珠花,那是她刚入宫时佩戴的,皇帝不禁老泪纵横起来。 一时间,苏梅香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扑倒皇帝身边,放声大哭起来,“皇上,无论臣妾到底是谁,臣妾都是皇上的人。” 皇帝不再勉强她说出实话,毕竟她有自己的顾虑,用尽全身力气,抚了抚她的脸,这张脸还是像当初一样柔嫩,苏梅香也明白,莲贵人的事情压在皇帝心头多年,她宽慰道:“皇上莫要自责,莲贵人并没有死,她水性很好,逃了上来,臣妾后来帮她逃出了皇宫,这些年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皇帝在这一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你竟敢私放嫔妃出宫,实在是罪无可恕。” 苏梅香忘了,他毕竟是个皇帝,最不能容忍的是别人改变了他的决定,“臣妾自知罪责难逃,如今向皇上请罪。” 皇帝舍不得她,一旦死去,就要永久的分别了,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朕哪里舍得罚你,你愿意陪着朕吗?” “臣妾一直都陪着皇上的。”然而很快,她嗅出一股危险的味道,皇帝的真正意图便是让自己殉葬。 皇帝提着最后一口气,想说出他作为帝王最有权威的圣旨,可惜,命数到了,没换过气来,就这样沉沉睡去。 苏梅香几乎是死而复生,她大声哭喊着,不知是为了自己而哭还是为了皇帝而伤心,杏仁赶忙进殿,和另外两名侍女扶着苏梅香,挪出了甘露殿。 第155章 新帝 眼前的石阶,在泪水中逐渐打晃,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甘露殿的,杏仁和如兰努力的扶着主子,上了回宫的辇轿。 这一刻,苏梅香大脑一片空白,皇帝就这样离开自己了,他最后竭尽全力也没说出那句话,那句让自己殉葬的圣旨,到底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轿帘外,依稀看到美人蕉盛开,灿如烟霞,美如仙女下凡飘逸的织锦,终于,她不再恐惧,也不再哭泣,这里的一切,都随着皇帝的死亡而烟消云散,往后只怕也都是深宫寂寥。 杏仁急的快要哭出来,看着苏梅香有气无力的样子,“娘娘还在月中,这又伤心成这样,往后留下病根可怎么好。” 听了这句话,苏梅香的心隐隐作痛,“留下病根,那正好,反正我也想早些和皇上见面呢。”即便对皇帝的感情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思,此刻也很难说清是爱还是恨,却还是说出了生死相随的话。 “娘娘,逝者已去,您总要顾及新帝,如今太子地位未稳,继位之初,朝中势力复杂,静妃和礼王那边倒是没动静,可是那荣妃却蠢蠢欲动,娘娘万万不能伤心过度,而松懈了防范。”杏仁因为焦急,语速也快了不少。 苏梅香睁开眼,看了看杏仁,苦涩的笑道,“如今,我还没有你清醒。” “娘娘这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主仆之间相视一笑,是对命运无常和世事难料的无可奈何。 回到永宁宫后,苏梅香浑身乏力的瘫软在床上,似竹请来了御医,“娘娘的身子到底如何?” 把完脉后,太医说道:“娘娘产后虚弱,还未恢复,就因为伤心过度,又受了巨大的惊吓,大伤元气,只怕要好好调理一阵子。” 杏仁听了心中渐起疑惑,却没说出口,“那就劳烦太医了。” 御医开了药方,侍女也煎了药,苏梅香喝下后,脸色苍白并未有好转,心情平复了些,好在还有力气说话。 支开了别的宫女太监,杏仁悄悄问道:“娘娘到底怎么了?皇上驾崩,娘娘伤心是应该的,可是为何受了惊吓?甘露殿里只有皇上和娘娘两人。” 苏梅香苦笑道:“杏仁,我原先以为皇上待我很好,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不过是他手里把玩的一件玩物,生死都在他的一句话。” “娘娘不必伤心,宫里任何一个女子,不都是这样吗?荣辱生死,都听凭皇上的意思。”杏仁很平静。 接下来的话,却让杏仁大惊失色,“你还不知道,皇上在即将崩逝的时候,竟然想让我为他殉葬。” 当的一声,杏仁手中的药碗不慎落在地上,摔得满地碎瓷片,“什么?怎么会这样?您好歹也是新帝的生母,将来的太后啊。” “你不必吃惊,他想说出这句话时,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样殁了。”苏梅香现在提起皇帝,竟然平静的让自己都难以置信。 “那还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虽说历朝历代,多有活人生殉,可我朝以来,认为此举残忍,很少让人殉葬的,皇上竟然会这样,唉……”杏仁也为苏梅香感到幸运,若是皇帝真的说出了那句话,那么也就必死无疑了。 此刻,皓福身穿丧服走来,“儿子给母妃请安。” 苏梅香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身子无力,侧靠在枕头上说道:“福儿,你怎么来了,现下你该替你父皇守灵才是。” “母妃诞下妹妹不久,又因为父皇崩逝而伤心过度,儿子前来探望。”皓福牵挂着母妃的身子,可是苏梅香却极力的赶他出去。 “如今你地位未稳,万万不可让人抓住了把柄,还不快回去,我的身子没事,太医也说了多休息就好,再说,我这边还有千金照顾呢。”皓福听了母妃的话,回了灵堂。 行大殓礼时,宫中三千佳丽身穿丧服,摘去一切饰品,不染铅华,全都跪在殿内哭泣着,这哭声是真的,因为皇帝驾崩,她们大都没有出路,只能在青灯古佛前耗完自己的余生,而她们大都才十七八岁。 听着这凄凉而悲切的哭声,苏梅香也褪去华丽的贵妃服,换上纯白的丧服,前去祭拜皇上,这个曾经带给她温暖和荣耀,又差点将她置于万劫不复的男人。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盖棺的一瞬间,永远的沉睡于地下。 皓福虽然已经成年,可脸上依旧带着一丝还未褪尽的青涩,穿上天子服制后,意味着这个王朝又有了一位年轻的君王。 皇帝丧期结束,正式举行登基大典,苏梅香看着儿子坐上了帝王的宝座,不知不觉的泪如雨下。 皇帝册立母妃为皇太后,有子嗣的庶母一缕晋为太妃,陈贵人因为与苏梅香交好,封为太嫔。 登基大典结束后,皓福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帝王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奇特感受,看着跪在地上的朝臣山呼万岁,他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苏梅香已是太后,搬至慈宁宫居住,皓福就像小孩子一样,飞快的越过门槛,“皇上,走路要稳重些,如今是大人了。” 皓福一身天子服制,头戴冕旒,“母后,儿子像一个君主吗?” “傻孩子,什么像不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你的,你也要为黎明苍生负责。”苏梅香欣慰的笑了笑。 “儿子谨遵母后教诲,母后身子还好吗?” “有太医的调理,还有皇上的照顾,哀家好的很快,就是兰影总是生病,看上去有些瘦弱,不像皇上小时候,壮实着呢。”跟前的三个孩子,是苏梅香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 皇帝却不担心,“母后放心,兰影还小呢,再长大些,饮食正常了或许就好了。” “但愿如皇上所说,如今你也该选皇后了,先前你父皇身子一直不好,都耽搁了你的婚事。”苏梅香也知道,后宫里很快又要进一批新的女子。 “一切都由母后做主。” “哀家做主倒没问题,主要还是你喜欢才行。”苏梅香见皇帝像一个大男孩似的还有些害羞,反倒想笑。 很快,宫里开始筹备给新帝选妃。 第156章 结局 皇帝隆重的登基大典结束后,选皇后和妃嫔的事情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苏梅香已然是太后,这个至高无上而又孤独凄凉的位置,荣华伴随着萧瑟,折磨着原本寂寥的心。 清晨,当温和的阳光透过碎玉珠帘,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宫殿,苏梅香也在宫女的服侍下起床,杏仁见主子几乎是在明争暗斗中九死一生的活下来,便也满腹心酸,好在如今算是安稳了。 苏梅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容貌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角露出的细碎纹路,悄然的告诉她,年华已去,美人终归迟暮。 “这一夜,哀家梦见了年轻时候的很多事,仿佛这一生,就这样消磨殆尽。”苏梅香抚了抚鬓角的碎发,言语中夹杂着苍凉与无奈。 杏仁一边给主子梳头,一边说道:“娘娘,日子是往前过的,自然是要抬起头往前看,实在无需活在过去的回忆里,如今娘娘已是太后,至尊荣耀,皇上虽然年轻,可做事也算是踏实稳重,对太后也孝顺至极,您该高兴才是。” 回想起先帝的三千粉黛,或悲切而死,或空守在佛旁,等待着生命的结束,与之相较,自己算是格外受命运眷顾的幸运者,实在不必多愁善感。 于是笑了笑,“你说的对,哀家理当高兴,听闻下午就是殿选了,哀家也该准备准备了。” 选好了纹金云凤的礼服,又选了一套点翠的发钗,庄重而不失风采。 用了午膳,便乘着辇轿来到了储秀宫,远远看去,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们,在太监的指引下,排着队依次进入殿门,她们头上还是佩戴着累丝金芍药步摇,这勾起了苏梅香万千的回忆。 御花园的花坛里依旧开满了红艳的芍药,只是走在这条路上,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哭泣无助的小女子,也再也遇不到身着便服,和蔼可亲的他了,时光匆然而逝,使原有的一切美好情缘淡去了色彩。 时辰到了,苏梅香在小张子的搀扶下,来到了储秀宫,皇帝已然候在此处,“母后驾到,儿子恭请母后圣安。” “皇儿起来吧,今日是给你选皇后,再选一些妃子充实后宫。”看了看桌上放着的玉如意和琉璃簪花,笑了笑,“之前给你选了王氏为后,王氏出身于名门望族,祖上世代为官,为朝廷效力,从小便精通文墨,礼数周到,你见了她,将玉如意递给她就是,至于妃嫔嘛,你中意谁,就赐琉璃簪花一个。” 对于皇后的人选,要为整个国家朝廷的利益考虑,即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听从母后的安排,“是,儿子谨遵母妃之命。” 皓福第一次选妃,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稳,时而探头张望,时而站起身走到秀女身边,苏梅香很不高兴,将皇帝喊来身边,“皇上,你已经是大人了,理当稳重些,别像个小孩子似的让人笑话。” 皇帝这才安稳的坐在位子上,第一排站着的秀女容貌都很出挑,皇帝却一眼看出了王氏,因为她浑身上下都穿戴着名贵的衣裳和细软,虽然美丽动人,可这华丽的装饰早已掩盖了她自然的风华,显得有些扎眼,皇帝看着她,并不中意,却还是按照母后的意思,拿着玉如意来到她身边,“你就是王氏?” “回皇上的话,臣女的确是王氏,参见皇上,参见太后。”行了跪拜礼后,皇帝将如意赐给她。 “王氏之女贤良淑德,秀毓名门,理当封为我朝皇后,母仪天下。” 王氏接过如意,叩头道:“臣妾谢皇上,谢太后。” 目送着她退下,皇帝这才有了些自主权,心情也好了些,看着一个个秀女从身边走过,目光落在一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民女姓箫名文馨。”她只是淡淡的看着皇上,并不像其他秀女那样期盼着能中选。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你的衣裳很特别,虽然不算名贵,可看着很舒服。” “民女的衣裳是自己做的,自然谈不上名贵,只是穿着舒心罢了。”细看她头上的珠钗,样式很特别,都是玛瑙珠子串制而成,很显然也是她自己的杰作。 皇帝对她充满了兴趣,殿选的秀女大多数花重金购买名贵的衣饰来妆扮自己,难得还有人亲自动手的,可见她不仅拥有美貌,还蕙质兰心。 “很好看,朕喜欢。”皇帝拿起一支琉璃簪花,戴在她的发髻上,箫文馨叩拜了皇帝和太后,然后按照规矩退下。 苏梅香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箫文馨,富察清秒的女儿,难道这一切的恩怨情仇,还要在下一代的生活中延续吗?她不敢往下想。 皇帝随后又陆陆续续选了八名秀女,殿选结束后,苏梅香找到赋闲在家的箫勤,“箫公公,你为何这么做?” “太后,老奴也不愿如此,只是文馨执意要参加殿选,老奴拦不住啊。”箫勤也知道箫文馨的身世,却无可奈何。 “罢了,这都是命,都是命。”苏梅香痛苦道。 箫勤退下后,皇帝来到慈宁宫问安,苏梅香试探道:“今日皇上得了许多佳人,可还高兴?” “有母妃替儿子打算,儿子才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感激母妃的。”皇帝满脸悦色,笑着说道。 还没来及说话,皇帝便抢着道:“朕从未见过这么有灵气的女子,那个箫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芬芳。” 苏梅香的笑容有些僵硬,“也罢,你也大了,往后这些事,哀家也不大能做主,只等着一两年后,能抱上皇孙。” “是。” 几场秋雨后,兰影公主也长大了不少,给苏梅香的生活带来许多乐趣,只是苏梅香身子不如从前,时常乏力。 迎娶皇后的重大场面,苏梅香也不能前往,月子里留下的病根,时常折磨着她,嫔妃入宫跪迎皇后,皇帝的大婚典礼就在群臣的祝福下进行着。 箫文馨被封为箫嫔,穿着华丽厚重的婚服,与出身高贵的丽嫔同行,带领着两位贵人,两位常在,四位答应,恭恭敬敬的在立政殿里跪迎皇后,她不过是箫勤的养女,可以说身份低微,却被皇帝封嫔,已然让很多人心生不满,可她自己不在乎,满心的喜悦和得意,但与其他妃嫔不同的是,她并非为自己入宫伴君左右而高兴,而是终于为自己的母亲挣回了点什么,在她心里,苏梅香取代了母亲的位置,顶替了本属于她母亲的一切荣光,她心里除了恨就是恨,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包括皇上的青睐与爱慕。 皇后与皇帝一同进入殿内,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后,便跟随着女官,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听着传来的礼乐声,渐渐的握紧了拳头。 夜色渐深,宫女晴云为其褪去厚重的婚服,换上轻软舒适的寝衣,晴云笑道:“娘娘累了吧,这婚服拿到手上分量很重,穿在身上只怕连路都走不动了。” 婚服上金丝绣成的图案,嵌着宝石的光芒,在灯光下略微有些晃眼,“你懂什么?这婚服再重,也不过是嫔位的规制,若是连我都走不动路了,那皇后的大婚礼服更为厚重繁丽,难不成就要爬着进立政殿了吗?” 晴云见主子面有怒色,赶忙道:“奴婢该死,说错了话,惹您生气了。” “我哪里会生气,晴云,你自小就跟了我的,你也知道,这后宫里的妃嫔,大至皇后,小至常在答应,不是来自名门望族,就是官宦出身,都有自己母家的背景和势力,可是我,孤苦无依,不过是箫公公的养女,出身卑微,皇上虽然封我为嫔,可我总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没有根茎的浮萍,在狂风巨浪中四处漂浮不定,生怕有一天,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后宫里。”说着,箫文馨落泪如雨,心中的悲愤推动着泪水急速而下,沾湿了绢帕。 “娘娘既然将自己比喻为浮萍,也知道浮萍虽然没有根茎,漂泊无依,可无论怎样的大风大浪,都不能使之沉于水中,又何必担心呢?”晴云是她的贴身侍女,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出身,但有一点她很清楚,箫公公曾经也算是有些权利的,可还是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养女恭敬有加,便知道她并非真的孤苦无依,或许有不能明说的身世。 箫文馨抬头看了看晴云,“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自己杞人忧天,罢了,我乏了,你也退下吧。” “奴婢告退。” 大婚三日,皇帝都要留在皇后的寝宫里,可是三天后,皇帝便传召了箫文馨,箫文馨并没有像别的妃嫔那样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是穿着简单的来到了甘露殿。 “你还是那么简素,就这么喜欢自己做衣裳吗?”皇帝笑而问道。 她行礼后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从小就自己做衣裳,因此习惯了。” 皇帝伸手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起身的那一刻,手腕上戴着的海螺手串引得皇帝的注意,这些海螺壳子很小,颜色却很漂亮,又配上玛瑙珠,显得她手腕更加白皙动人。 “不知为何,朕就是喜欢你。”说罢,还未等箫文馨反应,一个吻便轻轻的落在脸上。 数年的期待,便在这一刻得到了,箫文馨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皇帝的嫔妃,得到了原本属于她母亲的一切。 深夜,皇帝熟睡,兴许是过度的劳累,箫文馨起身时摔碎了玉簪,也没能吵醒他。 披着衣裳,悄声的绕开了宫女,独自走在长街上,月色轻灵,皎洁中带着一丝摄人魂魄的寒冷,苏梅香也无睡意,刚好路过长街,两人不期而遇。 “臣妾参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虽然心中早已承载不下太多的恨,可表面的礼节还是要顾及的。 苏梅香示意她起身,“听闻皇上今晚传召的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长街上独自行走?” “臣妾睡不着,又不想打扰皇上熟睡,因此出来了。”纯澈的月光在箫文馨的眼中凝结成一汪青涩的痛苦。 在深宫中见惯了爱恨情仇,因此她心里在想什么,苏梅香心知肚明,“既然睡不着,就来哀家宫里,陪哀家坐坐。” 箫文馨一声不吭的跟着太后,这个面目慈祥,带着残存美丽的太后,很难想象,她会害自己的母亲,可是自己母亲下场悲凉,不怨她又能怨谁,若是手中握着尖刀,只怕会毫不犹豫的刺向太后的心脏。 屏退了宫女,只剩下苏梅香和箫文馨,四目相对时,擦出了仇恨的火苗,“苏梅香,你可曾想过,你夺走了我母亲的一切,我还会回到这里,从你儿子那里又将这一切挣回来。” 苏梅香哀声道:“你觉得我夺走了你母亲的一切是吗?当初要不是我救你母亲,只怕她早就死了,就因为你母亲,把我的一生都禁锢在这深宫里,如今你还费尽心机的入宫,走我的老路,这是何苦。” “苏梅香,你敢向天下人承认,你是苏梅香而非富察清秒吗?你不敢,这皇太后的位置,原是我母亲的,就因为你,她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到处东躲西藏,最后为了保护我,下落不明了,这一切的悲剧都是你造成的,我要为我母亲报仇。”多年的恨让血液沸腾上涌,原本白皙的脸颊变得赤红,说话也急促起来。 苏梅香反倒平静,波澜不惊道:“报仇?哼,你打算怎么报仇?打算揭发哀家的身世,可你别忘了,你是皇上的嫔妾,如果皇上的位置不保,那么你这个箫嫔,又将如何呢?”说着,轻轻的碰了碰鬓角。 “我怎样根本无所谓,只要皇上的位置不保,你才会痛苦,我心里的这口气也就顺畅了。”说罢,箫文馨疯狂的大笑。 苏梅香真的害怕了,她没想到,这个看似单纯的孩子会如此报复,突然,这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柔弱的身躯徐徐倒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还是挣扎的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皇上早已站在自己跟前,苏梅香大惊失色,“皇上,你怎么来了?她可是你最宠爱的女子,你怎么……” 冰凉的金砖上,箫文馨渐渐的闭上了眼。 “朕一觉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便差遣人寻找,路过太后宫前,听到她疯笑,这样的疯子留着作甚?自然要除掉,母后不必在意一个疯子的话。”皇帝极度的理智让人感到害怕。 苏梅香定了定神,“皇上说的没错,哀家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夜深了,母后歇息吧。”随后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箫文馨,“来人,拖到乱葬岗埋了。” 太监为难道:“皇上,她是箫嫔,按照规矩要葬入……”还未说完,皇帝怒道:“朕的话也不听?看来你是想陪葬。” 太监的脸色煞白,赶忙按照皇帝的意思将箫文馨拖走。 回到甘露殿,晴云焦急的寻找自己的主子,见到皇帝急切道:“皇上,娘娘不见了,奴婢怎么找也找不到。” 皇帝盯着晴云看了半天,“不必找了,你的眉眼和她倒是有几分相似,刚入宫,也没什么人认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箫嫔。”说着,一把抱起晴云,进了寝殿。 晴云早已被吓懵,可也容不得她反抗,第二天,皇帝再三警告,从今往后,她便是箫文馨,再也不许提及之前的事,若是说漏了,格杀勿论,晴云只能听皇帝的话,穿着嫔妃的服制,坐上辇轿回到了箫文馨的寝宫。 太后得知此事,觉得此举荒唐,来到皇帝宫里,“皇上,哀家听闻这几日你连续宠幸箫嫔,可是她不是已经……” 皇帝冷然一笑,“母后,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既然她不安分,那么朕也可以让别人成为箫嫔。” 苏梅香听后,默默的走出了甘露殿,她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年轻时,太后不是真的太后,云雁姑姑才是皇上的生母,自己顶替着富察清秒的名字活了一生,如今箫嫔被皇上暗中除去,又找了个宫女代替了箫嫔,这一辈子都搅扰在真和假中,谁也不能将她从这错位的人生中解救除去。 箫文馨被随意的扔在乱葬岗,虽然伤势严重,却还是有一息尚存,被人救起,睁眼一看,竟然是他,当初自己和母亲被荣妃关在宫里,打算揭发苏梅香,幸好有他相救,才逃出宫门的,这些回忆历历在目,“你醒了,虽然这伤还未痊愈,可总算没有性命之忧了。”皓礼温和道。 “您不是已经去封地了吗?怎会在京城?”她挣扎的坐起来。 皓礼为她盖好被子,“皇上大婚,我是来朝拜皇上皇后的,明日就要启程回封地了,你怎会伤的这样重?” “我费尽心思成为皇上的箫嫔,我只是想为我母亲报仇,皇上想杀我。”报仇未成,箫文馨满心的悲切。 “你万万不该如此,我虽然不能说出实情,可我告诉你,你母亲因为有你才没入宫,太后为了救你的母亲,才替她入宫为妃,这京城你是万万留不得了,明日就跟我回封地吧。”皓礼喜欢她已久,打算将她打扮成随行侍女一同带走。 箫文馨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的,你说呀。” 皓礼并未说话,因为他的母妃周半月知道实情,却还是顾及姐妹情分,一直保留着秘密,虽然曾经一度想取而代之,可最后还是没忍心下手。 “别问了,跟我走吧。” 箫文馨突然泪如雨下,折磨多年的仇恨,竟然根本就不存在,她不知道往后该如何活下去。 最终,她还是跟着皓礼,跨过千山万水,去了遥远的封地。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